“这……”萧墨轩刚才有些乱了阵脚,毕竟两边都算是自己比较亲近的人。此时冷静下来,顿时也是明白了些,“只怕徐阶定是不满。”
“那儿子该是如何才好?”萧墨轩觉得眼下的情形,比当日和严党所抗时更为艰险恶。“高师傅毕竟对儿子有恩。”
当日与严家对抗,好歹还有一个明确的敌人,知道该做些什么。可眼下两边都有些似是而非地模样。即使给他一把剑,把徐阶和高拱两个都拉到自个面前任凭处置,他也会手足无措。
两帮子人中,只能选一个,而选择任何一个,与另一个对立,萧墨轩都觉得心有不安。
“眼下一时间,朝廷内外,你可倾心相交者,只有两个半。”萧天驭微微笑道。
“两个半?”萧墨轩有些不解的看着爹爹,“还请爹爹明示。”
“第一个,便是你爹爹我。”萧天驭拍着胸脯哈哈笑道。
“这个自然……”萧墨轩也被爹爹逗得笑了出来,心里头的压力,顿时也觉得减了不少。
“第二个,自然是裕王。”萧天驭笑罢,收起脸色说道,“眼下新君即位,自然也得有一帮子自个的人手。一时间,只要你
,亦无大忧。”
“爹爹所言有理。”听了萧天驭这句话,萧墨轩的心里又松下一些。眼下自己这棵树还算不得招风的大树,只要无大过,即使是把徐阶和高拱全都得罪了,也并不是说日子就过不下去了。况且,朝廷里头虽是两强分立,也并非只有他们才有自己的势力。
“剩下的半个,倒是不在朝廷里头。”萧天驭沉默半晌,才继续说道,“这不在朝廷里头,倒显得好办事儿。”
“爹爹是说,冯保?”萧墨轩立刻明白过来。
“不错。”萧天驭笑着点了点头,“眼下朝廷里的形势错综复杂,也只有能保得了自个,才能图得日后。只有谁也不依仗,才能不被牵着走。”
大明嘉靖四十二年,正月十九,乾清宫。
从裕王府到承天门的一条大道上,十数辆马车接连而行。早在卯时中地时候,裕王爷便就已经经承天门入宫。
“萧大人,王爷请您入殿说话。”来,对着萧墨轩微微欠声说道,随后领着萧墨轩朝着门内走去。
“子谦。”敢迈进乾清宫的正门,迎面看见地,却是裕王一张有些哭笑不得的脸。
—
“你可是来了。”裕王见萧墨轩进来,脸色才渐渐的缓了一些,“呆在这地方,可闷坏本王了。”
“这里……不是很宽敞嘛。”萧墨轩呵呵一笑,四下看了几眼。
因为嘉靖帝一直偏居西苑,算起来三大殿里,萧墨轩一个都没进来过。即便是皇极殿,也只是前些日子才在殿前站了下,里头到底什么模样也丝毫不知。
很可惜……萧墨轩上辈子没进过故宫旅游过。印象中对乾清宫唯一的概念,就只是从辫子戏里看过的,因为电视上几乎都是辫子戏,实在没办法。
但是实际上的乾清宫,似乎要比电视上看见的要宽阔的多,萧大少爷倒是把今个进宫当成旅游了似的。
“宽敞抵个……”裕王忍着把一个粗字咽进了肚子里头,“空荡荡的,看得人心里头虚得慌。所以才让李芳派人去寻你过来,陪着本王说说话。”
“江南地那摊子事儿,你啥时候才是能折腾好?”裕王带着一丝期盼的目光看着萧墨轩。
萧墨轩当然知道裕王爷这句话里的意思,朝廷里大臣虽是多,可是绝大部分都是徐阶,高拱,这样的老头子。找他们吹牛,眼下自个是皇帝了,戒尺肯定不会有了,但是瞪瞪眼睛还是有可能地。
年轻的也,都在翰林院里呆着。以前自己是王爷,他们兴许还对自己客气一点。可眼下就要继了大统,新皇帝先生若是一时兴起,找他们喝喝酒,聊聊天,只怕当时谈得热闹,第二天就接到一份奏疏,说自个不务正业。即使遇见几个经事的主,想找个能谈到一起地,也是太难。这皇帝,还真不是那么好做的。
大明朝上上下下,能和自个坐在一起,天南海北到处乱侃的,也只有萧墨轩一个人了。
即便是做了皇帝,全年无休,平日里也总得有些业余时间吧。
“眼下京城里头也是缺少人手。”裕王试探着朝萧墨轩问道,“不如……”
“王爷,眼下朝廷太仓亏空,南洋海贸与江南税改正急。”出乎裕王的意料,似乎也在意料之中,萧墨轩立刻回了一句话。
“子谦在朝廷里运筹,岂不也是便利。”裕王转念一想,又开口说道。
“这……”萧墨轩顿时不由得一愣,正要再去想说辞,却听得门边一阵小碎步,眼见着冯保奔了过来。
“王爷,钦天监已算好吉日,呈王爷亲览。”冯保略瞥眼看了萧墨轩一眼,又立刻正过身子禀道。
“传。”裕王点了点头,一拂衣袖,端坐到了龙椅之上。坐了上去,似乎还有些不适应,左右的移了下身子。
“哎。”冯保应了一声,屈身退了出去。
“王爷初入宫,冯公公一直心里向着王爷。”只等冯保刚迈出去,萧墨轩沉思片刻,抱拳说道。
“冯保?”裕王猛得抬起头来,两道目光朝着门外追了过去。
乾清宫外,钦天监监正刘世廷整了下衣冠,昂步朝着殿前迈了过去。
与此同时,御用监的偏堂里,也间隙的传出一阵阵说笑声
第六卷 第三十三章 看热闹
正月二,北斗横天,太白耀月,正合迎天子而立,岁。”刘世廷疾步走进乾清宫立刻拜倒告道。
“正月二十二?”裕王轻应一声,“那便就是三天后?如何要这么快。”
“眼下皇上病卧西苑,朝廷不可一日无主。”萧墨轩帮着刘世廷接过话来。
“也……也好。”裕王小心的说着话,把一个“罢”字留在了喉咙里。
“前几日刚下过雪,三天后……该是个好天气呢。”萧墨轩摆弄了两下手,目光却落在了殿前的日上。
“托你吉言。”裕王忽得笑道,“若是起了风,便就让你站去外头唱班。”
在常人的印象里头,唱班一向是太监的专利,其实根本就是大谬。明廷平日里唱班的,非但不是太监,而且还是雄气十足的“大汉将军”。但是在新皇登基这样的大典上,能轮上唱班的,定然是朝廷重臣。
“王爷这是帮子谦招嫉呢。”萧墨轩也吃吃的笑道。
紫禁城,御用监。
新皇登基,自然是少不得礼部衙门的事。礼部尚书高拱眼下便来到了御用监,盘点着登基大典需得用到的物什。
“阁老,你我都是老经事,又如何误得了事儿。”御用监掌事太监陈洪,笑呵呵的让奉上了茶来,“咱家便是几日几夜不挨床边,也不能误了新皇的大典,更不会折了阁老的颜面,这可是要命的差使。”
“呵呵。”高阁老满意的笑了几声,随手端起几边的茶杯,触手之间。忽得又像是震了一下。
“嘶……”顾不得还有些热烫,高拱小心地把整个差杯都窝在了手里,“秘色瓷?”
“识货。”陈洪一拍大腿,举手一摆,“五代时正宗的越窑货。”
“难得,难得呐。”高拱的指尖在杯壁上轻轻划过,像是怕弄破了一般。
“阁老喜欢?”陈洪笑眯眯的看着高拱。
“哦,平日里附庸着些风雅罢了。”高拱摆了摆手,把茶杯放了回去。
“阁老若是喜欢,不妨便赠于阁老。”陈洪朝着身边丢了个颜色。旁边一个小太监立刻转了出去,等回来的时候,一方托盘里头,不但又放着两只杯子,便就连瓷盘也都全了。
“宫里头的?”高拱第一的反应,却是像触电一般的缩了缩手。
“阁老岂是真的当咱家不经事。”陈洪哈哈笑道,“只是咱家自个的收藏呢,平日里也好着,便带了来监里常用着,却又不识地货。暴殄了珍物。”
“呵呵,怎是能让陈公公割爱了。”高拱这才放下心里。想要去接,却又一次收回了手来。
“眼下新皇登基,这宫里宫外的,日后咱家且还是要多多仰仗高阁老。”陈洪连忙劝道,“高阁老不收,难道竟是看不上咱家不成?”
“这……”高拱的脸上微微泛笑,“那在下也就不好却了陈公公的好意了。”
“哪里。”陈洪见高拱收了下来,脸色也是松了一些,“阁老与新皇多有亲近,眼下日后新皇登基。阁老的威望也是不可与今日同语呐。日后掌握阁台,也是数日有期。”
高拱的脸上原本是泛着笑,听见陈洪说起这个,顿时却不由略一阴沉。但片刻间又恢复了原样。
“司礼监的冯公公,和高阁老也是亲近?”陈洪像是随意似的,随口抛出了句话来。“日后在新皇和冯公公面前,咱家也少不得和阁老你照面。”
“冯保……”高拱眉头微皱。一提起冯保,他就不得不想起那个混小子,顿时也便是恨得有些牙齿发痒。
“只算得是面熟罢了。”高拱的脸上,红一阵青一阵的。
“哦。”陈洪似乎有些诧异地应了一声,“那……只怕阁老还是得和冯公公再多亲近些才好。”
“哼。”高拱顿时有些再按捺不住,鼻子里呼出两股粗气。
陈洪的话错了?当然没错。可高阁老是什么人,是未来地皇帝的首席老师,眼下居然要他去想着讨好一个太监,如何让他服气。
“咱家失言。”陈洪的眼睛里微闪了一下,有些惶恐的低下头去。
“是在下失态。”高拱略静下来,也觉适才确实有些失态,连忙笑着掩饰。
“冯保在宫里头的年头可比得过陈公公你?”高拱平复着自个的情绪,只是眼珠子却有些发红。
“这如何是比得了。”陈洪一个劲的摇着头,“咱家在宫里头的年头虽是长,可冯公公却一直在司礼监做事儿,又深得黄公公的赏识。”
“我大明的祖制里头,又没写着就该是那冯保。”高拱有些不悦。
“话虽是如此说,可……”陈洪继续不停摇着脑袋。
“难道陈公公就不想?”高拱停下话来,似笑非笑地看着陈洪。
“这……”陈洪眉头微皱,“此事……阁老也该是知道,咱家也就和皇上亲近些,和王爷……”
“陈公公须得知道,凡事须得先发制人才是。”高拱收回手来,仰头却只看着屋顶,若有所思的样子。
“老阁老的意思是?”陈洪像是砰然心动,压低了声音,凑过了身来。
大明嘉靖四十二年,正月二十二。
—
若不是亲身经历,只怕萧墨轩也不知道,新皇登基并非是爬到皇极殿的宝座上吆喝几声,然后下道诏书,接着接受百官跪拜这么简单。
登基大典地第一站,并不是在紫禁城,而是在太庙。
新皇继位,须得祭告列祖列宗,才算得上名正言顺,然后才能回宫接受百官朝拜。
早在三天前定下日子之后,内府神宫便就发配工匠,好一阵修整。
太庙的屋顶上缺砖少瓦自然是不可能的,但是眼下按照礼部尚书高拱地话来说,也定是要洗出个新样来。
等到二当天,玉带河前的青石板只看上去都泛着幽幽的青光,像是用青玉铺就一般,翠生生的在冬日里头也多了几分生气。
享殿前的五彩大琉璃门,更是一尘不染。门檐上的五彩琉璃在日光照耀下,色彩斑斓。
也不知是鸿胪寺的特意安排,还是随着礼该如此,萧墨轩并没有分到了外官一列,而是直接编入了户部这边。户部侍郎由徐阶兼着,徐阁老早就兴高采烈的站到了前头,跟在了新皇帝的后面。而现任的户部侍郎葛守礼,也非常识趣的向后移了一步,比萧墨轩落了一个身段,户部这边,倒隐隐是以萧墨轩为首了。
长长的人队,随在新皇身后,穿过金水桥和五彩大琉璃门,直至享殿前。除了间隙响起的神官和新皇的祷告声,也丝毫没有想象中的喧噪,显得十分的安静。
直到队伍前头响起一声“恭送储君回宫”,整个人群才立刻疾动起来,一个个也不敢奔跑,只是迈着细碎的步子,朝着紫禁城里奔了过去。真正的大戏,即将上演。列中的百官,十有八九都没有见过皇帝登基的场面,说不好奇,那也不可能的。
萧墨轩也脸上涨得通红,跟着人群一阵疾走。新皇帝可是坐着马车走的,虽说还要回乾清宫换装,可赶在新皇帝出场前,所有的人都得在皇极殿前排好位。
有几个上了年纪的大人,喘着粗气,由身边的同僚们扶着,脚下也不敢停下来。
一眼望不到尽头的长安街上,上万名军士接踵而立。上千匹战马,咆着蹄子,鼻子里呼出的热气连成了一片白雾。
“咔……咔……咔。”当隆庆帝的车驾出现在长安街前的时候,一支支齐声长矛顿在地上,发出有节奏的响声。
原来皇帝登基是这个模样,萧墨轩好奇而又贪婪的看着眼前的一切,有些兴奋。
等穿过了承天门,进到皇极殿前,只见原来空荡荡的广场上,也已是布满了士兵和内侍。六头大象身披锦帛,静静的站在玉阶下。
御道左右,也各有一支马队分立两旁,马上的骑士身被金甲,挎刀而立。
只是与长安街边上的马队有些不同,御道两旁的马队不但马上的骑士纹丝不动,就连骑士跨下的战马,竟也像是一尊雕塑一般。
“这些战马倒像是费了些工夫。”萧墨轩小声的嘀咕了一声。
“这便是规矩。”走在萧墨轩身边的葛守礼立刻听在了耳里。自从海瑞一事之后,不知怎的,葛守礼看萧墨轩的时候倒像是换了一种眼神,和气了许多,“萧大人岂不闻,这些仪马平日里训教的时候,只要乱嘶一声便要被减去半日的草料,更要受皮鞭之惩。若是两次乱移了步,便要当面斩杀。训马如此,其实训人更是如此。”
第六卷 第三十四章 初政
东,镇夷堡。
镇夷堡本是辽东军旅驻扎之地,向来较少有商人往来。远远望着一行商队从西北方向走来,附近各哨卫的士兵立刻全把目光投了过来。
“有紧急军情呈报。”商队并没有直接进堡,而是走到了第一个哨位边就停了下来。领头的大商小心的把手探到怀里,摸出一面小巧的腰牌来,朝着迎面走来的百户长递了过去。
“哦,请驻下马队随我前来。”百户长一眼就认出了来人手里所执的腰牌,对着身边的士兵吩咐了几句,又牵出两匹马,与来人各骑一匹,朝着堡中疾驰而去。
“图门部大举集结,意图何为?”辽东总兵杨照刚及听完探子的密报便是不禁倒吸一口冷气。
“将军,眼下正是冬寒之际,图门部缺衣少食,定是有所图谋。”游击将军郎得功朗声回道。
“那他且是图的哪里?”杨照眉头微皱,一个箭步走到墙边,掀开地图上的幕布。
“眼下图门部究竟在何处集结?”杨照转过身来,对着探子问道。
“便是在巴林部以东南。”探子走到杨照身边,指着地图上回道,“阿噜科尔沁与翁牛特交界所在,往南便是北平行都大宁。”
“嘶……唔……”杨照把把左手放在下巴下,沉思片刻,不禁又是倒吸一口冷气。
“图门在此处聚集,若是往西南,可从独石口入宣府,大同;向东南,可叩永平、蓟州;往东又可犯我辽东广宁、义州。若是直往南……”杨照的眉头锁得更紧。“算起来,这几日便正是新皇登基大典的时候,若是图门经喜峰口叩居庸关,京师危矣。若是再来一个‘庚戍之变’,岂不令新皇颜面尽失,我军部又有何颜面对天下。”
“将军,依末将之见,当是立刻派飞骑飞报蓟州与宣大,再遣军使往京师急报。”另一名游击将军线补衮抱拳回道。
“不。”杨照回身大手一扬,止住了线补衮的话。
“眼下正值新皇大典。这些鞑靼往来迅速,并不知道所图何为,贸然备战,反倒是扰得朝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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