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保?这货这么早跑这里来干什么?
萧墨轩纳闷的坐起身来,揉了揉眼。还非得自个亲自跑来,自个想不见都不行。
“请冯公公在花厅稍坐。我稍后就到。”萧墨轩无可奈何的打了一个哈欠,才慢腾腾的移下床去。
“哈哈,冯兄。”毕竟是冯保亲自前来,萧墨轩倒也不敢怠慢,漱洗了一番之后,立刻换上衣服,赶了过去。等见了花厅,却见着冯保已是悠哉悠哉地坐在里头品着茶。
“少爷,可是要用些东西?”身后追来了于四姑娘,手里头托着一盘子点心。
“有贵客在此。还是稍等吧。”萧墨轩挥了挥手,让先退下。
“哎……慢着。”倒是冯保,突然站起身来叫住。
“冯某知道扰了萧兄弟的清觉。”冯保让于四姑娘将手里的点心放下,转身朝着萧墨轩笑道,“你我既是兄弟,这里又是你家里头,且还有什么好顾忌的。若是礼多,才显得生呢。你若是不肯用,岂不是急着要赶我走不成?”
“那……倒是怠慢了。”其实萧墨轩肚里头也是饥饿,又听冯保这么说。倒也不客气了。坐下身来,又倒了一杯白开水。拈起一块糯米松糕来吃着。
“你且别怪我扰了你。”冯保等萧墨轩吃了两块糕点才肚,才移了下椅子,凑近了些。
“兄弟我知道萧兄弟是个风雅之人,不图也不缺那些黄白之物。”冯保神秘的一笑,两只手指在桌子上弹了两下,“所以兄弟我,今个要送给萧兄弟你一份重礼。”
重礼?萧墨轩愕然的回过头来,愣愣的看着冯保。能从冯保的嘴里说出“重礼”这两个字,可见这份礼物的分量确实不轻。
“可否让下人退下?”冯保谨慎的问道。
萧墨轩也没说话,只是左右看了几眼。旁边伺候着地丫头顿时会了意,一起退了下去。
“且看。”冯保小心翼翼的从身旁移过一只长匣,又小心的放在了桌上。
“甚么东西?”萧墨轩一时间禁不住心里的好奇,就要伸手打开来看。
“且慢……”冯保一声轻喝。竟是拦住了萧墨轩,“小心别沾了油污。”
“哦……”萧墨轩吃惊的看了冯保一眼,又看了看手上。接着立刻走出门外,让下人提了一桶井水来洗净,又拿棉巾擦了个干净,才折了回来。
到底是什么东西?竟折腾得如此神秘?被冯保这么一折腾,萧墨轩心里头的好奇竟是更重了几分。
冯保手里拿着长匣,左右看了一回,把盛点心的盘子移了几下,却仍还是不满意的样子,干脆又移了个位子,转到长几那边,朝着萧墨轩招了招手。
“兄弟我知道萧兄弟爱得风雅,又擅长丹青。”冯保一边打开长匣,脸上竟是有些割肉的感觉,“若是他人,兄弟究竟是舍不得。”
长匣里头,是一幅画卷。冯保握了握手心,又拿手在衣服上擦了几下,才把画卷从长匣里拿了出来,慢慢展了开来。
萧墨轩也按捺不住,连忙伸头去看。只见缓缓张开的画卷上面,竟画得是一座城市地模
首先看见的,是小溪旁边地大路上一溜驮队,远远的从东北方向走了过来。小桥旁一只小板栓在树上,几户农家小院错落有序的分布在树丛中,饲养在圈中的大群鸡鸭,扇动着翅膀,竟是好一幅恬静的乡村图景。
画卷渐渐展开了一半,只见当中,是由一座虹形大桥和桥头大街的街面组成。粗看上去,只觉人头攒动,杂乱无章;可若再细看,便可见皆是诸商百贾,各色游人。大桥西侧列着一派摊贩,货摊上摆着的刀、剪、杂货,竟是微微可见。卖茶水的,看相算命的,无所不有。另有诸多游客凭栏而望。大桥中间一条行道,汇着熙熙攘攘的人流;有坐轿者,有骑马者;有担夫,有马夫,也有推着独轮车地。
桥下的河中,千帆竞发,百舸争流。或停泊码头附近,或者行驶在河流当中,更有些负载沉重的,由纤夫拉着向前而去。桥下一条大船正要自下穿过,船上船夫或移帆,或以长相抵。
展开得更多些,又见画面渐渐延伸到皇城下。巍峨的宫墙和宽阔地护城河交相晖映,大气磅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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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明上河图》……”饶是萧墨轩再没见识,看到这里,也该是明白眼前这幅画的来历。便是他再镇静,此时也是禁不住轻呼一声,又连忙掩住了嘴。
“萧兄弟好眼力。”冯保洋洋得意的一笑,把画卷平放在了长几上。
“可是从严家抄家抄出来地?”萧墨轩顿时按捺不住心境,伸出一只手指,在画轴上轻轻擦拭着。
传说中,严嵩也是酷爱丹青之人,当年为了获得这一幅《清明上河图》曾经至数家破亡才得以手。其中,更是牵扯上了当世大才子王世贞,还造就了千古奇书《金瓶梅》的诸多悬疑。
当然,这只是萧墨轩略微听过的一点传言,至于真伪,又哪里分得清楚。况且查抄严家是锦衣卫和东厂所为,萧墨轩也不大可能去细细查究。
只是……这么一幅传奇的珍宝,又如何会到了冯保手里?
“冯兄……这……这……”萧墨轩的神情,眼下几乎可以用语无伦次来形容。
“严家……”冯保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又连忙摆了摆手,“严家所得,实乃赝品罢了。”
“赝品?”萧墨轩又是一阵愕然。千百年来,关于《清明上河图》里的是是非非,即使自己翻遍所有的记载和野史,只怕也是弄不明白。
“不过也亏得严家那幅赝品。”冯保笑眯眯的转过身来,“若不那幅,我又怎知道宫里头居然还有这等宝贝,又如何能拿得到手。”
呃……萧墨轩顿时一阵语塞,听冯保话里的意思,竟像是他行了一回“君子之为”。
当日查抄严家的时候,寻常的银钱直接入了太仓。而这些稀罕的宝贝,则是送进了宫去。宫里头负责接收的,便就是冯保。
宫里头的太监数目庞大,可真正能够谈得上有学识的,并不多见,而冯保,可巧便就是其中一个。
这位冯公公,竟然能够和萧墨轩意气相投,确实也是有些水平。除去学识之外,乐器,诗书,无所不能。更与萧墨轩类似的是,两者都酷爱丹青之术。若不是因为这个,当时查抄严家时候,珍宝何止数百,从中扣个几件下来,根本不会起了浪,冯保又怎会偏偏只看上这么一幅画。
“这……这……”萧墨轩前后思量,总有些放心不下,“冯兄……这可是好?”
“嘻……”冯保倒是神态自若的,“萧兄弟放心,宫里头的宝贝何止千万,像这等东西,若是没有慧眼识宝之人,放那里百年也是没人在意。倒不若给了你我这般爱得的人,才显得珍贵。”
冯保说的的确不错,当年的紫禁城里的宝贝,可是比后来的“故宫博物院”要多海了去,价值连城的东西,堆积如山。再加上以明人的眼光来看待这一件宋代的珍宝,也远不及以后世人的眼光来看显得珍贵。岁月的流逝,才是让这些留存下的珍宝日益价值百倍的根本原因,若放回到宋代,《清明上河图》也不过是一件杰出的艺术品罢了。即便是明人来看,也得视个人喜好而不同。
“可……可是……”萧墨轩毕竟有个后世者的灵魂,让他完全按照另一种眼光来看,倒也是难。虽然外头是滴水成冰的天气,额头上边,竟是有些微微渗出了汗来,“如此厚礼……”
第六卷 第二十二章 经营
这东西虽是贵重,可估算起来,也不过是白银万两,看得不同。”冯保笑眯眯的看着萧墨轩,“若不是萧兄弟,冯某倒还舍不得割爱呢。”
萧墨轩善于丹青,京里京外的人都知道,当年萧墨轩在严府帮严嵩所作的一幅《朝罢归来图》,竟博得严嵩的青睐。且不论严嵩名声如何,也算得是大家。
查抄严家时,那幅《朝罢归来图》自然也流入了宫中。嘉靖帝也不知道从哪知道,萧墨轩居然还帮严嵩画了这么一幅画去祝寿,专门让人取来了看,看完之后不但没有像往常一样犯个疑心病,倒也还是啧啧称奇,感慨了好一会儿。
这事儿传到萧墨轩耳里之后,萧墨轩却也只微叹一声,接着又笑而不语。倒是后来编撰的《世宗录》泄露了萧墨轩这番举动的秘密。
“帝暮年数次观《严嵩朝罢归来图》,谓左右形神惟妙也。”
萧墨轩虽是画得传神,可其画作并非只有一幅,为何嘉靖帝却数次要看那幅严嵩的像。可见,嘉靖帝对于这个陪伴了自个二十来年的老首辅,其实还是有着深厚感情的。只是不好对左右明说出来,只能对人说是萧墨轩画得好罢了。
在严家和萧家之间,嘉靖帝最终选择了后者,也正是这一次选择,历史的车轮终于被扭转了过来。
虽说有这么一段故事在里头,可萧墨轩的画作水平,确实也是高人一等。萧墨轩所画的那幅万寿帝君图,嘉靖帝也是大爱,后来又专门宣招萧墨轩进宫。为自个和后宫嫔妃,公主多次作画。
据史料所载,故宫的南熏殿,乃保存大明历代帝王皇后画像之所。其中嘉靖帝与隆庆帝之像,皆乃萧墨轩所作。
萧墨轩又特有“油画”之术,所画或人,或物,或山水楼阁,皆栩栩如生,比常见者。更加形似,另有一番韵味。
王公贵族,京中百官大户,皆以得萧墨轩之画为荣。尤其在后来萧墨轩执掌台阁,位极人臣之后,更是奉若至宝。
后世有人专门提及萧墨轩和《清明上河图》之间的是非,也认为,萧墨轩只在艺术成就上而言,已经不下于《清明上河图》地作者张择端在北宋的艺术地位。
偏偏这位大画家又是当朝首辅,求之一画愈难。“若得之,莫不封存秘室。嘱为传家之宝”。
隆庆七年,已经是当朝元辅的萧墨轩经京杭大运河下江南巡视,路过扬州之时,故地重游,又见江南之地,比起自个当任直浙经略时更兴盛十倍;当时从江南到京城的运输已经以海运为主,可京杭大运河作为一条重要的内陆运输河道,仍起着不可替代的作用,运河之上,千帆竞流。萧墨轩兴致所及,作《大运河图》一幅,后被南京博物院所录,被当为镇院之宝。其名声甚至远远超过了《清明上河图》。
当然,这些都是后话了。嘉靖四十二年正月初三的萧墨轩,却是看着眼前的这幅《清明上河图》犯了难。
不可否认。冯保和自个私交确实很好。可私交好,并不就代表能做到忍疼割爱,更何况……这幅画还是从宫里偷出来的。
冯保不但把这幅画拿来送给自个,还明目张胆的告诉自个,这幅画是他从宫里偷出来地,这倒是有些令人费解。
“冯兄……”萧墨轩舔了下嘴唇,抬起头来,朝着冯保看去。见冯保只是笑眯眯的看着自个,突然禁不住心里头“咯噔”响了一下。
“呵呵。”萧墨轩适才还有些紧绷着的脸,几乎是在突然之间,便就转了过来
“冯兄有这番好意,在下我若是推辞,反倒是不美。”萧墨轩呵呵笑着,朝着冯保拱了拱手,“那兄弟我可就却之不恭了。”
“客气,客气。”见萧墨轩答应收下了画,冯保非常已经没了半点割肉的感觉,倒像是松了一口气一般。脸上挂满着笑,回了一礼。
“冯兄。”萧墨轩凭在长几前,观赏了一回,突然像是想起了什么,“冯兄可知道那王世贞现在何处?”
《清明上河图》,《金瓶梅》,王世贞,这三者之间,千百年来,似乎都是在纠缠不清。
俗话说的好,读书不读《金瓶梅》,自称风雅也宛然。
可偏偏萧大公子就真的没读过《金瓶梅》,所以自然也自觉逊了几分风雅。
王世贞,明代文学家、史学家。字元美,江苏太仓人。乃嘉靖至万历年间名士,若只论
,名声之大,当可排入当世前三。
有这么一位高才在眼前,抛开内阁三大佬,徐阶,高拱,张居正不言,这几个人,萧墨轩一时间倒也没那本事去折腾。可随谭纶,海瑞,戚继光,李时珍,徐渭等人的渐渐浮出水面,萧墨轩已是禁不住也要给王世贞划起条条块块来,定要是做到了人尽其才才是。
况且,有关《金瓶梅》的种种传说,也是不停的撩拨着萧墨轩的心思。
兴许……弄个原版来看看,学习一番,倒也不是不错,萧墨轩如是想。
“嘶……”听萧墨轩说起王世贞,冯保自然是知道,微吸一口气,略皱了眉头,“这……兄弟我倒也是不知。”
“若是我记得不错地话。”冯保又歪着脑袋略想了一会儿,“嘉靖三十八年,王世贞之父王予,以河失事为严嵩所构论死,世贞解官奔赴京师告免未成。”
“此后此人便再没了音讯。”冯保像是有些可惜似的啧了下嘴,“想来此人倒也是可惜,先因杨继盛事,交恶于严嵩。又因为一幅赝品地《清明上河图》,被折腾得家破人亡。潦倒如此。可惜呐……可惜。”
“噢……”萧墨轩听说一时间没有王世贞的消息,也略有些懊恼,轻轻的回了一声,又淡笑了一下。
“这王世贞,其实倒也是当世才子,颇有几分高名。”冯保何等聪明之人,萧墨轩这么一番显而易见的举动,岂又是能躲得过他的眼睛,“难道萧兄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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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呵呵,冯兄说笑了。”萧墨轩微微摆了摆手,“眼下兄弟我不过是一方经略,这王世贞既然有如此盛名,又岂能容得下他。”
“哈哈,萧兄弟倒是谦虚了。”冯保哈哈一笑,挥了下袖子,仍和萧墨轩相对坐下。
“此人和严家素有大仇,当日其父犯事,兄弟我听说此人长跪于严家门前,严嵩仍不得免,对严家着实是切齿。”冯保朝着萧墨轩缓缓说倒,“眼下已是嘉靖四十二年,去年的时候,此人便当是三年丧期已满。依此看,萧兄弟若想招揽其人,并不困难。若冯保想得不错,萧兄弟若举荐此人,此人日后定当是惟萧兄弟马首是瞻,萧兄麾下,便又多了一个人才。萧兄弟想要做事儿,可少不得。”
王世贞和严家有仇,而倒严一事儿,萧墨轩自然是功不可没。只依此一看,王世贞必然会对萧墨轩有多几分好感。
“冯兄慎言。”听了冯保的话,萧墨轩却是突然脸色一变,“你我虽是至交,可兄弟却也不敢去想着结党之事。”
自己拉起一帮子人来,做事儿自然是方便,可做皇上的,最怕的就是做臣子的结党,尤其是像嘉靖帝这样疑心颇重地主子,当年严嵩倒台,也和此未必没有关系。况且眼下真正掌权的是内阁里的那几位,只怕他们也未必能真正容得了自个去切他们的田地。
萧墨轩即便是对于戚继光这几个算得上是心腹地,也不敢太过张扬。至于谭纶,王崇古,一时间倒也算不得完全是自己人。
“萧兄弟放心,一时间不掌握着利害,凭谁也不会计较太多。若计较起来,内阁里的那几位,又如何说?”冯保又是嘿嘿一笑,“置于有无之地,看似无用。可萧兄弟又岂想过,这其中的好处?”
“好处?”萧墨轩有些不解地看着冯保,“还请冯兄赐教。”
“有二。”冯保抖了下袖子,从中伸出两只手指来。
“当年严党执权,二十年来,少不得被迫之人。”冯保略压低了声,“其中名声大者,便如这王世贞。”
“眼下严党虽倒,可这京城里头新浮上来的,却都是那几位的人。”冯保又继续说道,“如王世贞之流,不但未受了恩惠,大多便是连个罪名也未来削去。”
“内阁里头那几个,经营多年,都是根基深厚。”冯保把脑袋凑得离萧墨轩更近一些,“萧兄弟你入仕尚短,虽有些皇上和裕王爷的信任,可若想如他们一般,谈何容易。”
“兄弟我听说,当年胡宗宪的师爷徐渭,便就在萧兄弟的手下。”冯保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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