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呵呵,你能看出来也是用些了心,倒也没负了爹爹。”萧天驭招手示意儿子坐下。
“可你说的都是步行花的工夫,若是骑马跑呢?”萧天驭把手放在儿子的膝盖上。
“这……”萧墨轩又卡了壳。
“现在唯一的证据就是那面腰牌,若要想知道这事的究竟,只能从这上面去查个明白。”萧天驭看着儿子的眼睛说。
“腰牌?”萧墨轩迎上父亲的目光。
萧天驭缓缓的点了点头。
就在这时,只听“吱”的一声,书房的门被推开了,父子两人的目光一起向门口转去。
“你们这爷儿俩,大半夜的了,还在这呆着。”萧夫人领着刘婶款款走了进来。
“我去厨房帮你们炖了点芝麻红枣粥,快乘热吃了歇息去吧。”萧夫人让刘婶把一只小瓦罐放在了桌上,一阵香气在书房里漫了开来。
“闻了这香味倒真是饿了。”萧天驭呵呵笑着站起身来,移到了桌边。
“乘热,凉了就不好吃了。”萧夫人又从刘婶手里接过两只小瓷碗,亲自从瓦罐里盛出粥来。
“娘,这真是您做的?”萧墨轩含了口粥在嘴里,只觉得芝麻和梗米的香味混着红枣的清香,香软可口,这一口没咽下去,肚里倒更饿了。
“当然是为娘亲手做的。”萧夫人只当萧墨轩夸她做的好,掉过脸来笑眯眯的看着儿子。
“孩儿只是没想到娘亲也能做出这般好吃的东西来。”萧墨轩狡黠的一笑。
“嘿,你这孩子,倒损起娘亲来了。为娘和你爹刚到京城的时候,家里又没个下人,还不都是为娘亲自操持的。”萧夫人忍俊不禁笑了出来,右手食指在萧墨轩额头上轻抵了下。
“呵呵。”萧墨轩含了个调羹在嘴里,吃吃的笑着。
“轩儿,你不是说明个还得季考的吗?怎生也跟着你爹折腾。”萧夫人想起了什么,歪过脑袋,看了看萧墨轩。
“哎呀!”萧墨轩一声惊呼,“孩儿都忘了这事了。”
“快吃完了歇息去吧。”萧天驭倒仍是不慌不忙,只是向萧墨轩点了点头。不就是个监里的季考嘛,还能把我们家的大才子怎么着。别说睡的迟些,就算是一夜不睡,还不也是十拿九稳的事,还能生出什么变故来不成。
可那是萧天驭想的,自己有几斤几两,萧墨轩比谁都清楚。八股文到现在也还是只懂个格式,上回写文章没什么要求,自然好写。可真要作起考试的文章来,可是得依着圣人的话去说。这个圣人是谁?不是孔子,也不是孟子,是朱熹,朱大圣人。
朱熹,这个名字还没以前街道上居委会老主任的名字听的多。囫囵吞枣的学了个把月,离深刻贯彻思想还差的老远。
急急忙忙的丢了碗,跑回房里,洗洗睡下。把被子一蒙,萧墨轩又把那些考试的事给抛到九霄云外去了。管他娘的,明天再说明天的话,反正都这样了,大不了给退了学回老家当地主,每天早上起来去田头转悠转悠,打上几盘太极拳,下午找几个街坊喝喝茶,摆摆龙门阵,整个一退休养老计划。
只是担心吴伯父,不知道这一夜怎过。但折腾了这半天,也是累了,迷迷糊糊的,渐渐的进入了梦乡。
国子监,国子学馆。
平日里书声朗朗的国子监,今日却是一片宁静。偶然有几只麻雀,停在了枝头上,歪着脑袋好奇的往下看着,似乎也在寻思今个那些个比自己还吵的人怎么都哑了。
老博士坐在案几边上,看着助教把卷纸发了下去,两只眼睛不断的在学馆里扫射着。不过很怀疑,即使有学生翻出书来抄,他是否能看得见。
“木秀于林。”萧墨轩用只有自己才能听见的声音,小声的念出考题。
木秀于林,风必摧之;行高于人,人必非之。这句话,萧墨轩自然是听过的。但不知怎的,他的脑海里却现出了吴山的模样来。
“老夫这一生做事只凭良心二字。”吴山娓娓说道。
“木秀于林,风必摧之;行高于人,人必非之。难道就因为这位老人凭着良心做了些事,虽然有些迂腐,但就该受这样的罪吗?”想到这里,萧墨轩感到有些气血上涌,可以想象的出,这一夜吴山在锦衣卫大牢里不知道怎么度过的,也不知道他认了罪没有。
在他身边,其他监生们早就开始磨墨动笔了。甚至包括前头的鄢盛衍在内,清一色的全都从“木秀于林,风必摧之;行高于人,人必非之。”这句话上去破了题。朱圣人早就说过,人要中庸。作为圣人的门生,当然要强力呼吁枪打出头鸟,谁敢冒尖就整死谁。
第一卷 大明少年 第三十二章 清风明月
“凭什么该被风摧的就是那秀林之木,那些躲在下面藏头露尾的偏偏活的逍遥。”萧墨轩手里的毛笔,几乎要被捏的裂了开来。
“子谦还没动笔呢?”老博士颤巍巍的正走了过来。
“多想想也是好,想好了才写的好。”老博士伸头望了一下,就走了过去。
“唔……”萧墨轩的思绪也被老博士的话一下子拉了回来。
“子谦你日后做事,须得把胸中的城府再留得深些。”吴山的另一句话又回响在耳边。
不错,只做一个愤青,是决计成不了大事的,萧墨轩对自己说。但做一颗藏林之木,那还不如照自己想的那样,回老家去当地主。
他蘸饱了墨,缓缓的提起笔来。那支笔,似有千斤之重。
“木秀于林,虽遭风侵仍坚其心;行高于人,虽受人非仍立其志。
人之良知,犹如木之躯干。人无良知,即如空朽之木……
深其根,壮其干而承雨露;审其心,度其行而为其事……
他自有力可震天,我便明月照大江;他自有力可撼地,我仍清风抚山冈……”
萧墨轩越写越来劲,刷刷刷的,居然洋洋洒洒的写满了四大张纸。写完以后就叠好了放在了面前,终于有了几分成就感。活了这么多年,还从来没写过这么长的文章。
这回萧墨轩不敢先交考卷,抬头望了望周围,见同窗们大多都还在奋笔疾书。左手边那位兄台,已经写满了八张纸,正在去抽那第九张纸。
“我的老太爷,你要写几个万言书呢。”萧墨轩偷偷吐了吐舌头,又看了看自己那可怜的几张纸,刚才的那一点成就感顿时消失的无影无踪。
“咚……咚……咚!”午时的大钟终于响了起来。萧墨轩也终于松了口气,终于可以解脱了。
刚想站起身来,却发现其他同窗们一个个仍旧端坐着。只有几个人听见钟声也动了起来,不过不是离开座位,而是从布袋里取出几块点心和水袋,就这样吃了起来。
啥?他们在干啥?萧墨轩目瞪口呆。
正想着,前面的鄢盛衍也动了起来,依旧是点心加水壶。他的文章似乎也早就做好了,刚才一直趴在桌上打着瞌睡。
“咳……咳!”萧墨轩冲着鄢盛衍一阵咳嗽,鄢盛衍果然偷偷回过了头来。
“这考试要到啥时候?”萧墨轩小声的问道。
鄢盛衍好奇的望了萧墨轩一眼,才想起这厮还从来没参加过这些考试。
“申时,散学的时候。”鄢盛衍的两只眼睛搭在肩膀上看着萧墨轩,又回头望了望上头的老博士。
“你没带午点?我分些给你便是。”鄢盛衍说着就伸手又往袋里探。
老天,就这点东西,要折腾上一天!萧墨轩的屁股有些坐不住了。
“不许喧哗,不许交头接耳!”刚才还在那静静端坐的老博士忽得站起身来,直向这里走来。
他那眼神也能看见?萧墨轩有些诧异。其实他想的没错,老博士是没看见,他是听见的。老博士这一把年纪还能继续奋战在教育工作的第一线,也正是因为他的耳朵还不错。
“子谦没带午点,学生正待要分些给他。”鄢盛衍大大咧咧的坐着。
“哦。”老博士点了点头,“莫要扰了其他人才是。”
老博士觉得这个理由还能认可,而且鄢盛衍的手上确实只托着几块米糕,便要转身坐了回去。
“博士。”萧墨轩赶忙站起身来。
“嗯?”老博士回过脸来。
“博士,学生有些事情……可否先行离开。”萧墨轩支支吾吾的说道。
他确实有事,而且是再也坐不住的事情,他要去想办法打探下吴山眼下的情况。
“有事?”老博士的眼睛紧紧的盯着萧墨轩的目光,“文章可做好了?”
“已是做好了。”萧墨轩从桌上拿起那可怜的几张纸。
“既然做好了,就先给我吧。”老博士看着那几张纸,叹了口气,接在手里。
“那学生先行告退了。”萧墨轩知道博士答应了,向博士弯了弯腰,又朝回头望着的鄢盛衍点了点头,就收拾起来。
走出国子监外的成贤街,萧墨轩深深的吸了口气。去哪打探吴伯父的消息呢?这个问题着实还没想好。
“先去刑部大堂看看吧,兴许老爹知道些什么也未可知。”心里想着,脚也动了起来。等动了脚才想起来,刑部,刑部到底在哪呢?
一路上全靠着问人,等绕过了曲子胡同,萧墨轩终于找到了刑部大堂。
“我……我想找萧大人。”虽然知道里面是老爹的地盘,可不知怎的,萧墨轩站到了刑部大堂前,看着两只长着血盆大口的石狮子,仍是觉得有几分压抑。衙门里透出来的那股肃杀之气,压迫得人有几分窒息。
门口的侍卫只歪头看了萧墨轩一眼,只一眼,就掉过了头去,一声没吭。眼前这公子穿着倒是华丽了点,但这样的公子哥在京城一抓就是一大把,也没个拜帖和仪仗的,难道尚书老爷是你爹?
他们想的没错,尚书老爷就是他爹。
萧墨轩只当站岗的都有这规定,不许随便搭话,提起衣襟就要自己往里头走,准备去找门房问问。
“站住!”两支长矛一左一右的从萧墨轩眼前一掠而过,横在当前。
“刑部大堂,闲杂人等,不得出入。”
“我找萧大人。”萧墨轩小心的指了指里头。
“萧大人公务繁忙,有什么事去顺天府衙好了,这里岂是你闹腾的地方。”侍卫见萧墨轩这副小心模样,更坚信这厮不是个人物。把长矛向外面抡了下,把萧墨轩挤到了台阶下面。
“你不让我进就不让我进,推我做啥?”萧墨轩从昨个晚上开始一直憋着气,被这一推,顿时爆发了出来。
“我看你小子是江边的野鸭,尽嘴硬了,就凭你想私闯刑部大堂这一条,把你关起来都不过分。”那几个侍卫没想到萧墨轩居然还敢发火,拥上去揪住了就要把他掀翻在地。
第一卷 大明少年 第三十三章 谈权论势
“住手。”刑部大堂门口的侍卫们正待要揪住萧墨轩,冷不丁门里闯出个人来,展开两只大袖,挡住了侍卫。
“果然是萧公子,刚才在下在门里看的就有几分面熟。”来人呵呵一笑,对着萧墨轩就一个长揖。
“原来是王叔父。”萧墨轩看清了来人的面孔,连忙回礼。
刚才冲出来的这人叫王庭,黄州人,现任刑部湖广清吏司主事。因为黄州也是湖广一带,所以老早就和萧天驭攀上了老乡,平日里也常去走动。
“萧大人的公子,你们也敢打?”王庭站在萧墨轩的身前,腰板挺的笔直。
“萧公子!”几个侍卫,你看看我,我望望你。只见刚才还瞪的滚圆的眼睛越张越小,渐渐的已经弯成了月牙儿。
“哈哈,怪不得小的们刚才看了就觉这位公子气度不凡,原来是萧大人的公子。”几个侍卫嘴里说着话,腰也越弯越低,几乎要成了九十度。
“王叔父,我爹可在?”萧墨轩懒得再理这几个人,开口对王庭问道。
“在,在,刚去了西苑内阁值房回来呢。”王庭一个转身,好似变脸一般,刚才脸上的正气立刻换成了一副笑脸,那腰也弯的和一边的侍卫没什么两样。
“公子请,公子请。”几个侍卫心里叫着苦,这家伙自己也不说,谁知道他是尚书公子,可脸上还得摆出笑来,伸手向里面请道。
“轩儿你怎么来了?”萧天驭从红木大桌前抬起头来,目光在萧墨轩身上转了一圈,却停在了衣服的下摆上。
“唔?”萧墨轩见老爹看着自己的下摆,也顺着目光低下头来一看。原来下襟的左边,不知道什么时候被撕了一道裂口,虽然不大,但是搭拉下来,却也醒目。
“呵呵,可能是刚才和门口侍卫争执的时候被弄的,孩儿刚才倒也没注意。”萧墨轩有些不好意思的笑了笑。
“你和侍卫争执什么?”萧天驭有些不解,总不成儿子来这里就是为了找人打架发泄的。
“刚才怪孩儿一时没说清楚,侍卫不放孩儿进来,幸亏遇见王叔父才得进来。不过,倒也不怪他们。”萧墨轩不知道父亲会不会责备自己,低下了头,偷偷向桌后看去。
“哦!哈哈哈哈!”出乎萧墨轩的意料,萧天驭听了不但不生气,反而哈哈大笑,笑的两只眼睛都眯成了一条线。
“爹……”萧墨轩有些不解,不知道老爹在笑什么。
“轩儿。”萧天驭忽得收起笑容,异常严肃的看着萧墨轩。
“孩儿在呢。”萧墨轩心里有些忐忑。
“若是爹爹不坐在这个位子上,你可能进得来?”萧天驭拍了拍座下的椅把。
“那……那自然是进不来,孩儿又不是刑部里的人。”萧墨轩听父亲的语气不像是要责备,抬起了头来。
“来,坐爹爹这边来。”萧天驭招手示意儿子在自己身边坐下。
“轩儿,爹爹问你。”萧天驭把一只大手放在了儿子的头顶上,又轻轻抚下,“若是严阁老,徐阁老他们可进得来?”
“那自然是进得来。”萧墨轩认真的点了点头,心里却想着老爹问的问题真奇怪。
“爹爹如果有一天不坐在这里了,你便别想进来。几位阁老他们却可来去自如,这是为何?”萧天驭的目光直直的对着萧墨轩的眼睛。
“因为他们是阁老。”萧墨轩回道。
“不错,因为他们是阁老,手上有天大的权势。这天下,除了皇上便是他们。”萧天驭站起了身来。
“爹爹为什么和孩儿说这些?”萧墨轩不明白自己第一次到刑部大堂来,父亲为什么会和自己说这些事。
“那你来这里是为了什么?”萧天驭嘴角上挂着淡淡的微笑。
“孩儿是想问问爹爹有没有吴伯父的消息。”萧墨轩实话实说。
“轩儿你觉得吴大人是被冤枉的?”萧天驭不答反问。
“嗯。”萧墨轩依旧认真的点了点头。
“那这锦衣卫的大牢里为什么关的不是陷害吴大人的人,而是吴大人自己?”萧天驭把那一丝微笑收起。
“这……”萧墨轩哑了火。
“如果吴大人真的是被冤枉的,那么只能说,陷害他的人比他更有权势。”萧天驭左手在红木大桌上轻拍了一下。
“孩儿明白了。“萧墨轩点了点头,喉咙里略有些干涩。
“以后你会更明白。”萧天驭的大手,在萧墨轩的肩膀上拍了几下,他对自己的儿子可是期望颇高,不放过任何一次教育机会。
让我选,我宁可回老家去当地主,这政治也太危险了,萧墨轩在心里对自己说道。
“那爹爹可知道吴大人现在怎样了?”萧墨轩仍然念着。
“吴大人被关在锦衣卫的大牢里,爹爹就是想知道也没法子啊。这事情爹爹越想越凶险,你也别再多问了。”萧天驭叹了口气。
“我这里也有几件换洗的衣裳,你穿了件先回家去吧。爹爹还有事,须得晚些才能回去。”萧天驭走到门边,唤来一个杂役。
“是。”既然老爹都这么说了,萧墨轩也不好再问。
走出刑部大堂,萧墨轩的心更是压抑。连爹爹都一点办法没,难道吴伯父真的没的救了吗?
想到这里,心里不禁一阵隐隐的疼。
“锦衣卫。”萧墨轩停下脚步,刚才从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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