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诸位。”萧墨轩单手擎起一方青瓷碗,里面盛满着琥珀色的绍兴老黄酒。
宁波市舶司主事太监田义手里拿的只是一杯青茶,不过脸上倒是和萧墨轩一样,一副人畜无害的模样。
“宁波市舶提举司重设地事儿,想是诸位都知道了吧。”萧墨轩轻笑着,碗里的琥珀色微微的抖动着。
一边的卢勋,看似无心的抖了下胳膊,一阵轻微的金铁之声恰到好处的传了出来。带起了一片铁青或者苍白的脸色。
市舶提举司,除了掌管朝廷的海贸以外。还掌控着海贸的赋税一块。不管重设宁波市舶提举司是为了官方地海贸便利,还是想从中分一块赋税。对于堂间的这群人来说,似乎都不是什么好消息。
当然,如果相对萧大人背后地那些人来说,这两点还都算是小事儿。
“可是大家也该是知道。”萧墨轩环顾一下四周,继续说道,“眼下朝廷里边,却是没有哪位大人能担得起这个担子。”
担子?萧墨轩这句话,倒是让下面一群人听的有些云里雾里。
“呵呵,萧大人。”杭州富商胡万里,壮着胆子走了出来。“我等一介草民,诚蒙大人厚爱,与我等在此相聚。若是朝廷有什么艰难,我等定是鼎力相助便是。”
胡万里并不是傻子。他敢站出来,也是已经把萧墨轩所说的话在心里转了三四圈。
原本得知萧墨轩请的都是些什么人的时候,他心里自然是和其他人一样。都像是井里的提桶,七上八下的。
可再转念一想,若是朝廷真想拿自个这些人开刀的话,也犯不着如此大动干戈的把人全都请到宁波来,还设下了宴席。
朝廷对商人打主意,一般会想些什么?无非是想要银子。朝廷眼下自个也要搞海贸,造船,办货,可都是要银子的。官仓里缺地就是银子,自然只能从其他地方想法子了,也就是传说中的吃大户。
“哈哈,爽快。”萧墨轩把手里的瓷碗“咚”的一声放下,大笑三声。
听见这一阵笑,十多位商人倒是略放下心来。看眼下地情形,最起码自个的人身安全是保住了。
“诸
多虑。”萧墨轩扬了扬眉头,大声说道,“本官今来,并不是想要从诸位身上拿到什么东西。”
—
说这句话的时候,萧墨轩地眼神显得有些冷。虽是正在三伏天里,底下的大户们也不禁缩了缩脖子,拢紧了自己身上的衣服。这位萧大人所说的东西,别是自个身上的零件才好。
“本官想要做的,却是要给诸位一个发财的机会。”萧墨轩一边说着话,一边又向着身后看了一眼。
发财的机会?大户们顿时身上又是一阵阵作冷,就算是亏本的生意,如果今个不答应他,只怕真的会少上几个关键的零件吧。
“朝廷要开海贸,本官此次南下,皇上可是授予重托。可是海贸一事,本官向来不通,所以只能来求着诸位帮忙了。”萧墨轩把手按在桌上,“诸位究竟是愿意和倭寇合作,还是愿意和朝廷合作,本官倒是想听听。”
饶这些大户都是见过世面的,可陡然一下听萧墨轩说出一个倭寇来,当下就有人吓得尿了裤子。
在海上行走,难免要和倭寇打交道。可勾结倭寇,可是不赦的死罪呐。
“大人明鉴,小的们和倭寇合作,也是迫不得已。”胡万里也筛糠着腿,战战兢兢的对着萧墨轩连连作揖。
这时候,说什么也不能再瞒了。再把这位萧大人当傻子,才真是自个找死。只有乖乖的开诚布公,才是唯一的活路。这位萧大人,当真是个魔头啊。
“可小的们无一日不想着能报效朝廷,只是我等皆是一介商人。”胡万里抹着额头上的汗珠,“即使有心报国,平日里又哪里能轮得着我们呢。”
“嗯。”萧墨轩满意的点了点头,对着北方拱了拱手,“当今皇上圣明,若是果真有报国之心,又何愁没有报国之路。”
“皇上的意思,原本只是准朝廷的官船来往南洋。可近些年来,朝廷的底子也不丰厚,若是诸位愿意和朝廷合作,做了官商,日后不但大可自由出入海面。船队出海,更可以有朝廷派兵船护送。”萧墨轩慢慢的把自己的意思说了出来。
官商?一群大户,脸上一阵白,一阵红的。
虽说官商这个名头很是好听,但是日后的海贸,难免要被官府分去一部分。可若要是做了官商,日后做起买卖来,却是有十二分的便利。这些大户里面还有几个专事经商的,根据《大明律》,平日里就连丝绸的衣服都不能穿。虽说丝绸的衣服未必比棉布做的舒服多少,可平日里见起人来,常常也会觉得低人一等,可如果做了官商,便有机会获得特许,穿上丝绸衣服来。这个特许,可是多少钱也买不来的呀。
“诸位不必担心。”萧墨轩呵呵笑道,“本官既然刚才说了是合作,便不会平白无故的分去你们的利。”
还有这么好的事儿?厅堂里的人,顿时全都傻了。又可以自由海贸,又不会被无故盘剥。当真天上也会掉金元宝了?
“本官所要说的法子。”萧墨轩把手伸到袖子里面,刷的抽出一张纸来,“官私合营。”
“官私合营?”下面顿时又是一片议论纷纷,这个词倒是新鲜。
北京,朝阳门。
袁炜上疏请辞内阁大学士之职,皇上非但没有丝毫挽留的意思,更是第二天便准了奏。
虽说这一切都是袁炜的预料之中,可隐隐间,心里仍是有些空荡荡的。
北京官邸里的行李,前些日子就开始收拾了。只等皇上的批示一下来,便就起程回乡。
心里有些失落,但是却又有一丝安定,像是一下子松了一大口气。
本想在京城里再留上几日,和昔日的同僚们一一倒别。可思来想去,却是下定决心,乘着夜色离去,免得再生了伤感。
“袁大人,袁大人。”车队还没出朝阳门,便见后面一队人马赶了过来。冲在最前面的,赫然是礼部侍郎马森。
“马大人,老夫眼下可不是什么大人了。”袁炜让下人扶着走下车来,呵呵笑道。
“袁大人回乡,为何不告知下官等人,也好相送一回。”马森看着袁炜的眼神,有些愧疚。毕竟,当日被高拱截住奏疏,他也有责任。
第五卷 东方大航海时代 第四十章 升官
关于农作物:番薯的生长周期短,比较纯种的,六七收获。所以后来有人戏称早熟,早恋的姑娘为“六十日种”,就是从番薯中得来的名词。
为什么不让锦衣卫去打探消息,因为锦衣卫是皇家的直属,锦衣卫知道了,几乎就等于皇上知道了,有些话在下面可以说,但是上边得瞒一下。所以有的事情不如私底下以商号的名义去打探的好,派了锦衣卫,未必效果就好。)
“走了?”徐阶看着直挺挺站在自己面前的马森,神情显得有些黯然。
“已是送走了。”马森微叹一口气,默默的低下了头。
“唉……”徐阶竟是跺了跺脚,也不再管马森,自己个径直朝后房走去。
“马大人,阁老说是乏了,请您先回去吧。”马森见徐阶离去,顿时留也不是,走也不是,正在难堪,便见到徐家的老仆走了出来。
“那便代我向徐阁老道一声安。”马森心里苦笑一声,拱了拱手,转身离去。
本想是把自个和裕王府绑在一起,却没料到会落了这么个结果。后房里头,徐阶却是笑得更苦。
更让自个郁闷的是,这回袁炜一走,自个在内阁里面却是突然便就成了少数派。
虽说自个是内阁首辅,可是也不能总用威势来压制别人,若是高拱和郭朴一起闹腾起来,只怕自己也是吃不消。顺便,还得提防着李春芳会不会使软刀子。李春芳此人,能够在朝廷里面稳坐钓鱼台这么多年,绝不是只会装糊涂这么简单。只看他时刻都尽心护着裕王,便可以看出个究竟。
不过自个若是想扳回这一局。倒也不是什么太难的事情。只需要再寻一个人,填进内阁里边就行。
只是自个这回找的人,断不能再和高拱,郭朴一个德行,再翻过脸来和自己干,那才是真的要命。叔大倒是一个不错的人选,虽然他眼下是在应天做着巡抚,可谁都知道,他不过是去帮翁大立收拾一下摊子,只要收拾好了。随时可以再调回京里。
可问题是,高拱和他地私交,也是不错。放弃叔大,心里只觉得确实可惜。可若是加他进内阁,虽说他毕竟是自己的学生,不大可能和自己对着干,但是他如果也只和李春芳一样卖个傻,那自己提拔他却还有什么用?
还有裕王和萧家那里,只怕早就被高拱煽动过了。表面上看着平静,其实内里未必没起了涟漪。也还得想个法子表示一下的才好。
内阁首辅徐阶,只觉得一阵阵头皮发炸。可惜在朝廷里面经营了这么多年。为了不被严嵩看的太明白,竟是没攒下多少底子。到了这个时候,才是知道“人到用时方恨少”。
宁波市舶提举司,在嘉靖初年还是在的。之后到底为什么关了,什么时候关的,萧墨轩也不大清楚。只依稀着听田义和谭纶提起,似乎和倭国人有些关系,还闹出了什么“争贡之议”。从那之后,朝廷便生了废除宁波市舶司的心思。
眼下历经多年之后,却见在宁波的码头边忽然涌来了一大群工匠。造房子的造房子。修码头的修码头。
人群当中,赫然便有着浙江地方上地几大富商的身影。
“萧大人是能人啊。”田义坐在远处的凉亭里,端起一杯西湖龙井小泯了一口。
原本来宁波前,还有些担心。现在看着眼前一片的繁忙景象。田义心里已是一片心安理得。宁波的几个老码头,因为平日里也有许多渔船停泊,所以并不荒废。只需稍加修整即可。
朝廷派萧墨轩和自个来江南的时候,可是一分银子也没划出来。只要到了年尾巴的时候,给京城里送上些银子,不管多少,也算是交了差。还有宫里的黄公公和冯公公那里,自个谋到这个差使,他们可是出了不少力,到时候总也得有些表示。
想到这里,田义又是悠闲的伸了个懒腰。这天气热的,虽是吹着海风也是湿了里面地汗褡子。只盼着市舶司的衙门赶快建好,自个也好搬进去,不用每日都缩在宁波里知府衙门里头。
田义倒是悠闲了,可杭州城里,有地人却是在头疼了。
月头的时候,杭州知府盛衍便接到了由浙江巡抚衙门转来的吏部关于科考的回批。
吏部的回批,相对杭州府送上去的那份也没甚区别。所以大知府只略看了几眼,便转给了杭州府知事杜维秋去操办,自个却是不知道又去捣鼓什么东西了。
可万万没想到的是,没几天之后,自个的案桌上,却是突然堆满
和信函。
而且这些文书和信函,几乎都是关着这回的科考结果。更令人惊奇的是,这些文书和信函里所说地,全都指向了同一个人,现任淳安知县海瑞。
“娘的,这叫老子如何个科考法?”大知府自上任之后,第一次发火了。
—
毕竟这是知府第一次执行这挡子事情,以前在淳安的时候,虽然做过县丞,可是县丞以下的那些官员,又哪里够得上让吏部来科考。
第一次执行科考,就折腾出这么个结果来,对于大知府来说,实在是一件非常伤害自尊地事情。
“本大人在海知县在一起共事近一年,如何且没听说过海大人有过勾结百姓,胁迫上官的事儿?”盛衍气呼呼的把面前地一堆文书全都推倒在案桌上,“上回科考的时候,他们送上来的文书,件件都是帮海瑞歌功颂德,眼下又大半是这些人,却是转了话。”
娘的,这不是耍本老爷嘛?搞得不好,说不定还有人认为本老爷袒护海瑞,帮他造假。
“呵呵,大人,其实海瑞这事儿,倒也是在预料之中。”杜维秋在一边,脸上一阵红,一阵白的站了半天,忽然呵呵笑道。
“预料中事儿?”盛衍有些诧异的转过头来,“难道其中却是有什么名堂,是本官不知道的?”
:<;有模有样。
“大人请看。”杜维秋小心翼翼的展开吏部的回批,送到盛衍的面前,“大人请看,这上有关海瑞的,却是如何批的。”
“不就是个杭州府通判吗?”盛衍毫不在乎的看了一眼。
以前海瑞他是县太爷,自个是他手下的县丞,凡事还得让他三分。眼下自个是四品的杭州知府,海瑞虽然要升官,却只是升做个六品的通判,难道自个还怕他折腾不成。
“不错,事儿就是出在这个通判上边。”杜维秋微微一笑,将回批收起。
“通判虽不是什么大官,却是管着一府的粮运,家田,以及水利,诉讼这些事儿。”杜维秋恭敬的说道,“更要紧的是,通判一职,更有另外一番职责,唤作‘所部官有善否及职事修废,得剌举以闻。’。
所部官有善否及职事修废,得剌举以闻。便是可以直接向朝廷通报一府属内官员的优劣事迹。盛衍虽是听了这些文绉绉的话就要闹脑袋疼,可杜维秋的这一句话,却还是能听得明白的。
“那又如何?”盛衍鼻子里哼出两股粗气,心里却渐渐的有些明白过来。
海瑞此人太过刚烈,换句话说,便是眼里掺不得沙子。
可赖得洪武太祖圣明,大明官员的俸禄,又实在太低。除去家里日用,几乎便没得剩余。此外想要迎来送往,便是要另外想办法。
海瑞在淳安的时候,便就把下面的那帮官员管得死死的,征收赋税的时候,不许加火耗,份粮,衙门里的例子钱也不许拿。
:<;也不在乎。没钱用的时候便让人带信回京城里要些便是。
可淳安的其他官员,哪里会有大公子的这个底气。没了火耗和例子钱,一个个过的苦哈哈的。
初次科考的时候,淳安县里的那帮子家伙顿时便以为终于来了翻身的机会。
科考优等,那可是要升官的。如果海大人升官了,就不会再呆在淳安了。管他又去哪里祸害,反正只要不在淳安就好。
于是一个个使出了全身解数,拼了命的要帮着海知县谋一个优等。
海知县虽是狠人,可也不是圣人。既然不是圣人,那么也是会犯错的。不过没关系,错误全是我们下头人的,光荣属于海大人。
当获知海知县终于评上优等的时候,淳安县里的各个大小衙门里,几乎人人激昂。若不是顾忌着海知县还呆在淳安县里,估计要一拥而出,上街放鞭炮去了。
事实上,也确实是有人去放了几个二踢脚,顶着帮海知县贺喜的名头,也不怕海知县还真的会追究下来。即使你要追究,只怕也是没机会了,您老就要高升了。
只是令他们万万没想到的是,海知县确实是高升了,但是升的却是杭州府通判。
不但没有挪地方,还扩大了势力范围,几天前还满怀着希望的一群人,顿时脸就绿了。
第五卷 东方大航海时代 第四十一章 难题
知县不挪地方了,还扩大了势力范围,满怀着希望的时间就不干了
杭州府治下的其他几个县,一下子也热闹了起来。
完蛋了,听说新任杭州知府老爷,是个啥事也不做的傻蛋子,成天就知道甩手,一点没有他爹侍郎的风范。
若是让海瑞做了杭州府通判,日后大家可就都没好日子过了。
于是乎,曾经帮海知县顶过一些小错的,立马出来反戈一击。我们是冤枉的,我们是被海知县逼的才顶缸的。
至于海知县是不是勾结乡民,反正大家都这么说了。最底下的百姓,反正也没插话的份。
有没有胁迫上官,这个也不重要,海知县得罪过的上官,还真不少。
一时间,鸣冤的鸣冤,佐证的佐证,整个杭州府内,顿时好不热闹。就连南京都察院里的几个御史,也凑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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