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师,够了!”
江易飞此时的心理很复杂,但道义自在人心,无需左思右想。他虽年幼,却不至于懵懂无知,谁是谁非他还分的清楚。
也许再长几岁,担当重任后,他会像家族长辈那样,权衡利弊得失,罔顾是是非非。然后匍匐在王家面前,为求自保,唯唯诺诺,口是心非,一生所求也只是苟延残喘。
但,他不愿,也不想成为那样的人。
为何弱肉一方毫无人权,只能任人宰割,而强食者却作威作福,只会永无止境地压榨剥削与践踏,还要对方对其感激涕零,歌功颂德?
今次,江承业的所作所为,已经足以令江易飞联想到了那可恨的王家。
恍惚间,他不禁生出一个想法,如果互换位置,那江家的嘴脸与王家又会有何分别?恐怕只会有过之而无不及!
心中突兀燃起一把怒火,江易飞上前一步横在莫小楼身前,目光坚定而无畏,死死地盯着眼前这个曾经一度让他最为敬畏与景仰的老者。
“你!!!好,好,很好!老夫亲手教出来的徒弟啊……”
今日,众目睽睽之下,这个从小孝顺懂事的学生,竟公然顶撞自己,而且还是为了一个目无尊长僭越本份的败类,江承业只觉胸腔都快气炸了,气血翻涌之下,一抹潮红难以遏制地涌上那张皱纹横生的老脸。
此时,众多在附近的江家儿郎都已闻声而来,围在门外窃窃私语。
“逆徒,你给老夫让开!否则……”
周身在颤抖,双拳嘎吱作响,江承业强忍着颜面尽失的暴怒,天灵盖之处,却有白烟难以遏制,袅袅升起。
“啧啧啧,这都把师傅给气冒烟了,小楼,你看上的这个江家小少爷有点意思啊。”昆阳子戏谑道。
“老师,请自重身份,您是本族长老!”
面对着练气后期修士庞大的压力,江易飞丝毫不肯退让。
“啪!”
一声沉闷的脆响,江易飞整个人被老头一巴掌打得飞了出去。
“轰隆~”
尘埃中,一堵院墙被撞的粉碎。
江易飞颤巍巍地爬了起来,左脸已经高高肿起,唇角鲜血如注。拖着略有些蹒跚的脚步,他再度缓缓上前,站在了周身灵气环绕的江承业身前。
“混帐东西!自从老家主被挟持后,这江家上上下下,里里外外,哪里不是靠老夫的打点才得以维系?今日,你竟然为了个外人迕逆我!”
“哈哈哈哈哈~”
不顾嘴角流出的鲜血,江易飞仰头狂笑。
“维系江家?你的打点?我只知道阿姐为了家族四处奔波,呕心沥血,甚至决定委身于她根本不喜欢的王执,她的牺牲又换来了什么?是众人的苟且偷生,还是在王家人面前肆无忌惮的谄媚?”
此言一出,全场鸦雀无声。
江易飞自知一时冲动,言语过重,竭力平复了下心情,缓缓说道:
“老师,众目睽睽之下,徒弟还请您……收手吧!”
他面色苍白,左脸青紫黑肿,连眼白处都红了,模样颇为凄惨。江承业看在眼里,不禁心痛,老夫今日是怎么了?这是飞儿啊,我怎能下得去手!可恶的辛不悔!
再怎么说,这也是自己的爱徒,还是江家的少爷,仅凭着一时不忿就下此重手,别说家主知道了会不会有想法,就是他自己都过意不去。
“哼!”
江承业已无心停留,离去前,狠狠瞪了一眼莫小楼。
“小子,老夫跟你的事没完!”
他并不知道,若不是莫小楼竭力阻拦,此刻,他早已被一旁的小丫头撕成了一滩碎肉。
面对江承业的威胁,莫小楼冷眼相望,却是一声不吭。此时此刻,他不禁又想起了师尊赵羽,或许真正的师道并不拘泥于礼法形式,而是在必要之时,对徒弟做出适当点拨。
对莫小楼来说,赵羽就像是一个透明的影子,看不见,摸不着,但总是对他时时关注,处处保护,不论是当年的五灵天梯,还是北海。
若非是看在江易飞的份上,此刻老东西只怕已横尸当场,还敢大言不惭。
在江易飞被打的时候,莫小楼曾数次欲要拍死这老东西,但终究未曾出手。他人的家事,作为一个外人,还是不便插手。
“飞,接着。”
望着江承业远去的背影,江易飞也是长舒了一口气,老师的气一消,可算是没把事儿闹大。忽有所感,骤然侧身,探手接住了莫小楼抛来之物。
手掌摊开,却是一枚龙眼大小的红色丹丸。
“这是还灵丹,吃了它。”
看着江易飞高高肿起的左脸,莫小楼不禁皱眉。
“你的伤势不容小觑,不怕一万就怕万一。”
头是人体最重要的部分,修真者只不过是掌握了炼气之法,能够运用自然界中的力量而已,身体构造与凡人无异。
莫小楼绝对见不得这么一根好苗子日后沦为残废。
那老东西下手也真狠,丝毫不留情面。
“谢谢……”
江易飞不胜感激,张口便将药丸吃了下去。
第七十六章 七日之约()
“真抱歉,辛大哥,方才家师给您添麻烦了。”
挠了挠头,江易飞愧疚地说道。
莫小楼满不在乎地摆了摆手,他根本没把那老头放在眼里。
反而,眼前这位不惧生死,为家族出头的少年倒是他重点关注的培养对象,定睛一看,只见江易飞左眼中的淤血已有明显消散,看样子这药丸对内外伤确是有着不错的疗效。
“回去好好修炼吧,你还有不到四天的时间!”莫小楼起身,这棋在院子里是没法下了,于是他便招呼小黑一同进屋,他知道,今日自己不丢光人类的脸面,这小妮子定不罢休,搞不好真会冲过,将那老头生吞活剥。
“是,老师!”江易飞认真地鞠了一躬,面色肃穆。
“等等,你叫我什么?”反应过来的莫小楼立时驻足。
“辛大哥啊。”江易飞摊了摊手,一脸无辜。
“这小子……倒是得了便宜还懂卖乖。”莫小楼摇了摇头,哑然失笑,倒也没跟他较真,背负着双手不紧不慢地在小黑的尾随下进了屋子。
望着那年轻单薄,却显老成的背影,江易飞心中升起一种莫名的安全感,不知为何,这萍水相逢的辛大哥会对自己这般器重,或许他也曾经遭受过别人的白眼与嘲笑。
“老师,您放心,学生一定不会让您失望的!”
此刻,在这少年的心中,已经将眼前这位辛大哥与莫小楼共同摆在了偶像行列。
……
四天时间,眨眼即逝。
当清晨的第一缕阳光投入羊角崖,灵力的光华与交谈声在晨雾中滚滚而来,一面绣着血红色“王”字的黑色锦旗,在风中舞动飘扬。
王家人声势浩大,来得高调,随行者中竟有两位融合初期的高手,炼气修士更有数百之众,将约战地点围了个水泄不通,王家子弟个个昂首阔步,盛气凌人。
当中一位融合期修士一个纵身,跃上了高高的山崖,将绣有王家族徽的锦旗高挂在羊角崖之巅,气势如虹,耀武扬威。
此番王家胜券在握,家族高层也想利用此次比武,彻底把江家仅存的进取之心浇灭,因此特许江家家主江沉北到场观战。
江沉北只携寥寥数人,皆为亲信护卫,除去江承业外,未见其他族老,想来都是耻于前来蒙受羞辱。此情此景尽显江家人单力薄,光在气势上便已落了下乘。
莫小楼也与小黑、江易飞、江蝶儿并肩飞来,眼见对方人山人海,却面不改色,怡然到场。
蝼蚁再多,终究只是虚张声势,难入金丹期大修的法眼。
“辛先生,昨天的事,我要谢谢你。”
如今江蝶儿已经知晓莫小楼一直在背后教导江易飞,对他的称呼自然变为了先生。
莫小楼略感惊讶,他本认为,以江蝶儿的性格定会同承业长老一样,斥责自己教坏弟弟,不成想,今番她竟出言感激,看来她对江承业的做法也颇感不满。
“没什么,等下有了结果再说。”
此时,偏头瞥见江易飞双眉紧锁,面有愁容,鬓角已微微见汗,莫小楼微微一笑,轻轻拍了拍他的肩头。
“放轻松,尽管不遗余力去战。”
然而江易飞闻言只点了点头,此刻他神情恍惚,显然不在状态,
莫小楼眉间微微一皱,未开战便已怯场,这如何能胜?思忖片刻,他说道:“大丈夫男子汉,个人荣辱尚在其次,但飞儿你务必要明确一点,今日一战,你肩负的是什么。”
“我……”
试问,面对敌方如山如海的声势,即便心志再坚定的少年,也定会慌乱,何况江易飞只有十五岁。
“你肩负的是家族的颜面,阿姐与父亲的颜面,江承业的颜面,还有……我的颜面!”
莫小楼目光灼灼,不容对方有半点退缩。
“辛大哥……”
江易飞如梦初醒,一双暗淡的眸子霎时犹若残烛被点燃,逐渐充满了坚定与不屈。
是啊!怎可罔顾辛大哥的苦心教诲,助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
还没试过,怎知必败?
在此之前,江易飞已在心底无数次做好了战败的准备,大不了在擂台上自我了断,也绝不受辱。
说实话,即便是有辛大哥指导的“拟形化物”妙法,短短七日之间,自己体内真气已有质的升华,但毕竟修习时日不多,他依然没有信心能战胜一名踏入炼气中期已久的少年天才。
但此战,绝不能败!
正如辛大哥所说,他肩负的,不光只是个人的荣辱。
还有阿姐,还有父亲,以及整个江家的脸面!
打定主意后,江易飞双拳紧握,神色坚定,晨风驱散了雾气,朝霞映照在他的脸颊上,七年前,也有一个少年,目光如铁,抱着必死之心,在五灵天梯前,仰望着那煌煌天道峰。
一个人有了想要守护的东西后,会变得比任何人都强大。
“一个男人最无奈的事,莫过于在最无能为力的年纪遇见了想要守护一生的人……”
脑海中,昆阳子再次讲出当年挖苦莫小楼的话。
“你不说话没人当你是死人。”莫小楼咬牙。
“可我确实是死人啊。”
“今天太阳不错,我想让我的左手出来透透气。”
“……你敢!”
江沉北,江家家主,身高八尺,岿然如松,一身棕黄长袍,鹰击坎肩,与发丝齐动。
虽是英雄壮年,却已两鬓斑白,岁月夺去了这个作为一方豪强的男人眉宇间的盛气,有的只是忧思氐稠。
重任在肩,多少身不由己,在世无奈。
他在眺望晨光中的羊角崖,这个即将让自己的儿子受挫之地,同时也是觉醒之地。
“该明白了,该长大了,飞儿。”江沉北的心在叹息。
你要知道,这么多年来,面对王家无止境的掠夺与剥削,父亲表现得唯唯诺诺,敬谨如命,都是为了你与蝶儿,有时候胆小怕事,低三下四是为了保护比尊严生命更重要的东西。
我知道,你一直怨我不是一个合格坚强的好父亲。
你可知,我所做的一切妥协,都是为了你,为了整个江家。
我也曾年少轻狂,我也曾桀骜不屈,但终有一天,为了顾全大局,我学会了牺牲个人的荣辱,甚至放弃整个家族的尊严,让江氏从此为奴为婢。
只为生存,只为……活着。
哪怕苟延残喘,哪怕饱受践踏。
江沉北垂眸看了一眼面色坚定大步向前的江易飞,眉头锁的更紧了。
孩儿,为什么,你的目光这么执着?
莫非你的心田,依旧被少年的好胜心所捆缚?
是谁,给了你莫大的勇气和信心?
他下意识看了眼身后面色淡然的莫小楼,转而摇了摇头,这个青年资质平平,看上去甚至有几分病态,不像是有大能耐的人。多半是承业长老多虑了,如此平庸之辈,飞儿又怎会听他的指教?
飞儿还是那个飞儿,不羁的飞儿,天真的飞儿。
但还是放弃吧,放弃尊严这种可笑的东西……
“你会输的。”唇角没来由地浮起一抹自嘲,江沉北呢喃自语,却不知是在说给谁听。
是最疼爱的儿子?亦或是曾经那个对现实低头的自己?
第七十七章 依仗()
“江家为何只来了这几个人?莫非是瞧不起我王家,瞧不起我王凡吗?”
高崖之上,一人双手抱怀而立,神情傲慢之极,他一身暗紫锦衣,腰束金黄辔头,长发随风而舞,只垂一缕刘海儿,遮住左边脸颊,英姿飒爽。
不是别人,正是今日要与江易飞对战的主角,王凡!
这位王家二少爷,年纪虽小,却已初具豪强之姿,两撇剑眉斜飞入鬓,肤色白皙,五官棱角分明,一双凤眼微微上吊,眸中若带三分邪异。此时,他正居高临下,望着江家的方向,面有讥诮,宛如面对猪狗,轻蔑至极。
面对王家小辈的挑衅,江沉北眉头微皱,却是不敢怠慢,匆忙回过神来,当即回道:“小少爷何出此言,只是族内工务繁重,各司其职,无暇前来观战,在下一行人也是百忙之中勉强抽身,如有怠慢,还请小少爷包涵。”
说话间真气鼓荡,话音扩散开去,听似语气平稳,实则震耳发聩,犹如天地大道在鸣。
跟王凡的喊叫不同,这一手真气扩音,需要极其雄浑的灵力作为媒介,是踏入融合期之后,方能掌握的本领,据说修为达到金丹乃至元婴的大能,一声大吼甚至能震碎山河。
只是一句回话,却教整座羊角崖回声不绝,满地沙石都在隐隐躁动,烟尘弥漫。
“我。。。。。这是怎么了?”
话音一出,江沉北大感后悔,刚刚竟用上了灵力传音,这分明是对王家的回击,自己忍耐了一辈子,今日怎会如此不理智,莫非是因为了飞儿?
这个男人并不知道,受到自己儿子的影响,隐藏在他心底的一腔热血,不知不觉间,又有了一丝波动。
江沉北的声音虽然卑亢,但却气势如虹,力压王家群雄。
眼见众人被融合期高手雄厚的真气震撼,江易飞也一时恍惚,这。。。。。竟然是父亲!在他的印象中,从小到大,父亲在王家人面前总是毕恭毕敬,万没想到,他竟有如此功力!
“江沉北,注意你的言辞,你的意思是王家欺压太过,搞得你们连来观看比武都没空吗?”
见二少爷的面色阴沉下来,王凡身旁的一位融合期高手适时开口,同样以真气扩音法门,呵斥江城北。
声音中,威胁之意昭然若揭。
江沉北深吸了一口气,暗自摇头,为了不让对方误会,面对威胁,他再次选择沉默不语。
即便苟延残喘尊严尽失,也要活着,一切以家族的利益为重。
这是他选择的仙道,一条不能成仙的道。
除了加重的鼻息,江沉北面色依旧如常,他用喉咙喊话道:“不敢!那依照小少爷和两位护法的意思呢?”
“今日你江家人必须半数到场,八个族老,一个都不能少!”
王凡在融合期护法耳旁低语了几句,后者当即原话转述,语气很重,话音隆隆,一片飞沙走石,皆有意无意地吹向江家人一侧。
江沉北有意想挥袖驱散沙尘,但还是忍住没有出手,任凭身后众人一个个在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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