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结冤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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结冤家- 第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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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是是……公子息怒,是我多嘴,我乱说话。」少来了!跟那人根本连话也没说上半句,打哪儿「惺惺相惜」起了?分明是自己一相情愿。
虽然心里暗念,紫苏仍自我处罚,轻拍几下两颊意思意思。
转头,又见主子盯着纸上的字呆愣,她禁不住献起主意。
「公子,妳想,那金轩会不会也是个戏迷,所以那天才会出现在畅心楼瞧妳唱戏?如果真是这样,说不定妳再去唱一场,就又有机会看见他了……这一次他要是出现,记得找人把他留住,不就得了?」
闻语,白玉珑一愕。对呀!怎么她都没想到呢?说不定有用呢!
清艳的芙颜难得心花怒放地笑开,方想开口称赞紫苏这个平时不大灵光的笨丫头几句,门外却蓦然传来一声男音,硬生生把她才刚奔放的思维,拉回了禁制的栅栏里。
「我不答应!」
没拢上的门边,出现了向学昭紧蹙的眉目。
「表哥。」白玉珑笑容敛去。
「表少爷。」紫苏福身行礼。
跨进书斋,向学昭气急败坏的绷着脸,朝紫苏一指。
「紫苏,妳身为小姐的随侍丫鬟,不好好辅导小姐勤习闺内仪范,反而鼓舞她到外头去抛头露面,甚至学那些卑下的戏子上台去卖弄风情,妳真是太过分了!」
「我……」馊主意被抓包,紫苏头皮一麻,当下手足无措,只得局促地拚命向主子那边看去,用无辜的眼神求救。
白玉珑自然不能袖手旁观。「表哥,紫苏不过是随口说说。她是无心的,你别净冲着她发脾气。」
「珑儿……」打狗也要看主人,既然她说话了,向学昭也不好再发作。
努努嘴,白玉珑暗示紫苏先行退下,紫苏马上如获大赦,往门外开溜。
「找我有事?」她随意舒坐,也不管什么女孩家该有的姿势。
「也没什么,只是见妳今天在书斋待得久了,所以过来瞧瞧妳在做什么。」男子微笑,绕到她身边,一身浆得整致的衣袍,即使走路也风吹不动。
桌面的白纸上,满满娟秀字迹,用楷书、隶书、行书、草书等各种字体,写的始终只有两个字──金、轩。
他讶然,「金轩?」脸色随即有些沉,「妳们方才似乎有提过这个人……他是谁?」
「一个我想认识、却一直苦无机会的人而已。」白玉珑耸耸肩。
「怎么从没听妳提过?」
白玉珑皱眉一笑,小有不耐,「提什么?我压根都还没认识人呢!一个完全不认识的人,就跟外头街上的路人没两样,我要是每个过眼的路人都要提上一提,岂不是从早到晚都有提不完的人?」说完,她拎着扇子起身,离开了紫檀桌。
「妳要去哪儿?」
「我闷,想到远山茶馆去坐坐,喝杯茶。」她头也不回。
「远山茶馆?为什么要跑到外头去喝茶?府里有得是好茶……珑儿!」
飘逸的纤影已领着丫头一道远去,书斋内徒留向学昭一人。
向学昭颓然坐至桌前,胸口一阵气闷,双手往桌上重重一拍!
有怅,亦有怨。
他真不懂,为什么珑儿总是喜欢往外跑?白府里的锦衣玉食,绫罗绸缎,哪样不比外面好?她一个女儿家,只要学着操持府内的家务即可,干啥非要去和那堆心邪形秽的黑心商人厮混?姨爹又为什么要这样任着女儿胡来?把她娇惯成了现在这模样,将来要如何为人妻、为人母?
  可恨自己虽然身为她未来的夫婿,却没一样管得住她,就连遥遥无期的婚事也没法掌个准,拖过一日又一日。
姨爹说婚期要玉珑自己做主,娘也没法多管。玉珑对任何事都有自己的想法,而他,左右不了她半分。然而愈是掌握不住,就愈教他害怕……
愁怼的眸光,无意触及了压在掌下的宣纸。
金轩、金轩、金轩……一笔又一笔,多样的字型,自始至终只为一人。无数个金轩,沉沉地堆上他心头,重得地快喘不过气。
是谁?到底是谁?竟能这样令玉珑心心念念、魂牵梦系……
他爱玉珑,非常、非常爱,所以他用最大的限度包容她现在所作的一切,他相信这是别的男人做不到的,只有他能!
这个金轩究竟有什么了不起的?居然能占据玉珑的思绪,让玉珑想着、念着、写着──
他忽觉加倍焦躁,抓起了写满字的纸撕碎、撕碎、再撕碎……
使劲一抛,细小的碎纸片像雪花般散落满地,他低头掩面,微微吁喘,空旷的心谷只有一句绝对的执着,回旋又回旋。
玉珑,妳千万千万不能负我……
第四章
    茶馆,素来为是非的聚集之地,几盘瓜子、几壶茶,就能让人天花乱坠地从天南说到地北,从上古黄帝战蚩尤扯到当今康熙平三藩、收台湾,无一不讲;就连陈家的母猪生了几只小猪、王家的母狗生了几只小狗,都能广播得众所皆知。
稍微僻静的一角,紫苏嗑着瓜子,大叹,「公子啊,我真是不敢想象,妳成了亲以后要怎么过日子啊?」
「大概就归于平淡了吧?」白玉珑淡然。
「妳忍得住吗?表少爷可比老爷还严、还啰唆耶!」
「不能这么说。」白玉珑戳了下丫头的脑袋,「表哥每天在府里的时间长,读的书虽不少,见过的人却不怎么多,相对的就少了些阅历,眼界不能同我爹比。尤其那些圣贤书大多鄙视女人,认为女人只能让男人豢养在家,出了家门便一无是处,所以他才总对我在家待不住的行径难以释怀。」
「可就算书念得再多,表少爷还是对生意的事一窍不通,要是往后连妳都不能出面理事,那咱们白府的家业怎么撑下去啊?」哼,原来书读多了,人就容易拿乔,会的不见得多,用正气凛然的嘴脸碎碎念的机会倒是不少。
「所以啰,妳没见我硬是拖着不完婚吗?」白玉珑真是无奈到了极点,手支嫩脸望向别处,低低一喟。
表哥活像是尊两只脚的木头书橱,一身书香气固然优雅宜人,相处起来却稍嫌生硬,然而……也只能习惯他了。毕竟他俩不仅已经一起生活了十几年,未来的几十年,他们还要继续同处一屋……
想留她在家,表哥并没有不对,因为他是个男人。普天之下,凡男人者,哪个不想把自己的女人锁在自家地盘上,以宣示所有权?
「哼。」对于男人,她只想赠予一词莫可奈何的嗤笑。
不经意地,目光扫到一桌正忙着闲嗑牙的男人,东南西北四边各一,个个手舞足蹈地,看来说得是快乐似神仙。
白玉珑好奇地竖起耳朵,想听听究竟有什么逗趣的新鲜事。
「欸,烟翠坊的绿柔姑娘你们会过没有?她服侍的功夫真是堪称一流!我每次去,都让她弄得酥筋软骨……」北边那个面泛红光,兴奋之情溢于言表。
「嘿嘿,那算什么?要说销魂,哪有人能跟飞花楼的如意姑娘比?甭说她那水蛇腰,不消三两下就能把男人的魂都摇掉,她的纤纤玉手、小小檀口,更能让最不济的男人在最短时间内雄风重振,威猛难挡哪!」东边那个则是一脸色迷迷,口水都快涧满茶杯。
哇!原来是在谈女人。
也对啦,男人鬼混在一块儿,大抵没比酒色财气更能让他们快活的了。而且从这四人的衣着打扮来看,家境皆属中上,恰好应了「饱暖思淫欲」这句金玉名言。
南边的不甘示弱,「你们说的那两个我都找过,也没什么。再怎么说,她们都比不过『雅集小筑』的新花魁──楚怜姑娘!」
「雅集小筑?」东边的满脸疑惑,「雅集小筑我去过,里面根本没一个象样的姑娘不是?」
「风水轮流转呀!你当鸨儿一辈子都买不到个爽眼的货色吗?」堵住友人的口,南边的男人开始描绘起他提及的绝色花娘。
「说到那楚怜姑娘,真是人如其名的楚楚可怜,而且美若天仙,只要见过她的,没有一个不惊为天人!她的脸蛋,细嫩得可说是吹弹得破,粉白似雪,却又淡透一抹桃红,朱唇皓齿,眼睛迷魂,一双齐备香、软、弯、尖、弓、巧、称七要件的小脚更是美极……」
「喂喂,讲重点!」北方的那个耐不住,匆匆打断他,邪笑着问:「到底她『那种』功夫怎样啊?」
真是急色鬼!白玉珑在心底暗骂。
「你这他妈的人面兽心,休想给我沾染楚怜姑娘一根指头!」没想到南边的男人竟也翻脸大喝,教损友们愣了一下,面面相觑。
「怎么了,你突然发什么颅啊?」
「楚怜姑娘在我心中,就像天女一样高贵!再说她可还是个纯洁的清倌儿,不许你们这些衣冠禽兽对她有丁点不敬的妄想!」左右乱吠一阵后,他随即恢复了陶醉的神情,「楚怜姑娘堪称是上天赐给咱们男人去忧解闷的仙丹妙药,不管心里头有什么疑难杂症,只消跟她说一说话、几杯小酒下肚,马上全部烟消云散、忘个精光……一想起她那弱不禁风、我见犹怜的模样,哦!我的心都跟着痛了……」他捧心哀痛,摆出一副痴情种子的蠢相。
「哼!你那算什么?要不是我先识得楚怜姑娘,引荐你去,哪有你小子的份?要说起我对楚怜姑娘的心意,那可是谁也比不上!」西边那个沉静至今,总算开了尊口。将手上的香茗牛饮入喉,他故作忧郁状叹了一声,然后笑得像个呆子,抬头对空气表白,「啊!我想我是爱上妳了,请妳接受我的心意吧!楚怜姑娘……」
同桌的另外两人互觑一眼。
「这真怪了,咱们哥儿几个在花粉堆里滚了这么些年,什么花色没见过?可瞧瞧你们,一个像是着了魔,一个好似中了邪,这楚怜姑娘本领当真那么大,竟然能让你们俩疯魔成这样?看来不去会会她,反倒显得我们两个没见识了。」
「怎么,你们想去吗?」捧着胸口装心疼的痴情种子登时亮了眼,「可千万别忘了我们两个,大家一起去,有个伴嘛!」
「那就是说,今天又不回家吃晚饭啦?」一个眨眨眼。
「可不是!」
随后四人同声狎笑,喝茶的喝茶、嗑瓜子的嗑瓜子,鬼扯淡的鬼扯淡,自得其乐。
几步之外的白玉珑在偷瞄加窃听下,意外得知,原来在她为金轩困惑不已的这短短时间内,风尘界又冒出了一张勾魂的新面孔,引起她的兴趣。
雅集小筑的楚怜……雅集小筑……楚怜……
才在心中反复念着,一旁的紫苏已经神不知、鬼不觉地游来她耳边,低问一句:「公子,今晚是不是就直接住『雅集小筑』去了?」
白玉珑收回一双晶玉似的眸子,很慢、很慢地转向紫苏,瞅了半晌,唇边浮起一抹丫头能够意会的笑,什么话也没说,只是低头啜了口已然转凉的茶。
看来,她今晚不会无聊了……
★※★※★※
身为男人,真是一桩得天独厚的好事,上辈子烧了好香。
男人,天生身强体壮,力气比女人大上许多,没有什么「一个月一次」的衰弱困扰,可以随与地大声笑、大步走,不受礼仪规范约束,自由自在。
男人,无须遵守三从四德,却可尽情一口子受三妻四妾,家里的玩不够,外头还有专门为他们而设的玩乐地方──酒楼妓院。
「雅集小筑」的花厅里,白玉珑含着浅笑,饮下花娘敬给她的一杯薄酒,顾盼四周,感受着灿若白昼的花灯下,专属男人所有的靡烂欢乐,心中第无数次为自己的非男儿身怨慨。
虽然时常臭骂那些砸银子玩女人的雄性动物,可说实在的,如果她也能是个男人,一个多金又俊美的男人,恐怕地也跳脱不了诱惑,同样会在这馨馥温软的女人香里迷醉吧?
相较于酒楼里男人的意气风发,这儿的女子就可怜多了。
她们大多身世可悲,沦落至此,卖笑、卖身,身分低下,用娇媚的笑脸对每个花钱的大爷卑躬屈膝,笑骂由人,且泰半晚景凄凉……
然而纵使如此,风尘中仍有奇葩。
她们艳冠群芳,智慧过人,手腕高明,有胆识、知进退,甚至胸怀侠情与仁义之心,教人钦佩!
此类美丽与智慧兼具的女子,即使坠入烟花之地,也抹灭不了身上耀眼的光芒,进而成为各楼各院的头牌人物──即为人称的花魁。
白玉珑欣赏她们,也喜欢结识她们,因为这些女子和她过去所结交的那些小鼻子小眼睛的闺秀千金,迥然不同。
基于这个原因,见楚怜,便是她今晚来「雅集小筑」的目的。
座无虚席的花厅里,每一个浅斟淡酌的男人,亦无一不是为此而来。大家都在等,等时辰到了,楚怜姑娘将出现在楼台上,点选今晚有幸入幕的嘉宾。
客人由她自个儿挑,是她早定下的规矩。
挥开折扇,轻风送檀香,白玉珑有十足自信,以她「白龙公子」的玉树临风之姿、再世潘安之貌,今晚楚怜把酒言欢的对象,除了她之外,绝无旁人!
环望此际有些拥挤的花厅,她也认出不少熟识的富贵人士。他们有的财富惊人,有的权势烦赫,却也乖乖跟着眼巴巴地等,指望自己能受到垂青,雀屏中选。
她不禁讶叹,是怎样绝伦的聪巧、怎样超群的手法,让一个守身如玉的清倌儿尚能「攻心为上」,把男人迷得晕头转向,心悦诚服拜倒在石榴裙下?
「楚怜姑娘出来啦──」鸨儿尖细的高呼,使原本人声扬沸的花厅顷刻间静默下来,纷纷往纱幔轻飘的楼台上看去。
一片热切的目光中,止住清歌曼舞的歌伶舞伎们迅速退开,一名模样甚为姣美的侍婢领着一乘精致华美的坐椅小轿,由两个壮汉一前一后地扛上楼台,正对众人,平稳放下。
坐轿上有华盖,缀着一圈灿烂摇曳的水晶珠帘,珠帘后是一层鹅黄色的霞影纱,朦胧地罩着娇贵的花魁娘子。
貌美的婢女上前,先左后右,动作缓慢地挽起了水晶珠帘,然后在大家渴望的屏息中,很慢、很慢地揭开霞影纱……
当纱帐后的仙姿国色在灿灯下全无保留地展现,赞咏的叹息声登时四起,男人们全都怔痴了。
白玉珑却霍然起身!她面色震惊,瞠大了美眸,死命遥望。
那张迷人的脸,那双桃媚的眼,那抹清淡的笑……
是他!
不,或许该说……是「她」才对…
顾不得失态与否,白玉珑只管直盯着台上的艳人儿。  她努力细览楼台上娇倚坐轿的天仙美人,那张令她日思夜想好几昼夜的容颜,正噙着一朵无比瑰丽的笑花,微微对她一颔──
没错,就是对着她。
「她」认出她了,是吗?
稍后,花魁侧首招婢女过来附耳一阵。婢女听着,恭敬点头受命后,又为花魁拢下了纱幕、释开水晶珠帘,挥手指示壮汉扛起坐轿退场。
「怎么样?翠丫头,小姐可选好客人了?」鸨儿撩高裙襬上前探询。
俏婢低头跟鸨儿回话,鸨儿摇着统扇,满意地拚命点头,底下的男宾们则是伸长了脖子焦等,人人有希望,但个个没把握。
只见鸨儿风骚一笑,扭臀往雕花栏杆前进一步。
「各位官人久等啦!老身这会儿就要宣布,方才让楚怜姑娘选定款待的人是──」
直立席间,白玉珑一身抢眼的雪素白袍,挑挑黑浓剑眉,饶富兴味,就等鸨儿拉开嗓子唤出「白龙公子」这名号。
相信楚怜方才对她蜍首一点,其中必有所指。今夜,舍她其谁?
鸨儿扯高了嗓门,大声尖叫,「宝泰米行的刘老板──」
呃?!
白玉珑骤然一呆。这……是她听错了,还是鸨儿报错了?
至于幸运儿刘宝泰,先是愕了一下,之后爆出几近喜极而泣的欢呼,身旁跟着响起一阵祝贺的掌声。
「恭喜啦!刘老板……」  「刘老板,您就跟着翠丫头一块儿,往楚怜姑娘的『卧龙斋』去呗!酒菜都已经备好,姑娘正等着您哪!」鸨儿催促着。
「你可真好运呀!刘老板!」
「真有你的,老刘!」
凡刘宝泰行经的席桌,每个人都忍不住送上一言。
「承让、承让。」身材高胖的刘老板喜滋滋地频频点头,临上楼前还不忘面带骄傲地回望,接受大伙儿又羡又妒的眼光,也对愣在原地的白龙公子投来胜利的眼神。
他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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