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你不知道?”郑平洲笑眯眯地补充说明,“余少可是咱们带资进组的大老板,就是现在吃的这顿饭,实际上到最后也是他掏钱。”
而此刻,他口中的大老板正兢兢业业地剥着花生,还小心翼翼地把花生衣给搓干净了,才给旁边的那个人递了过去。
当初孙子期被诓进剧组的时候,就意识到郑平洲背后有余城的授意,但只以为郑平洲是给他卖了个人情,没想到他居然是自己扔了钱进来的。
孙子期没动,余城见状,干脆自己将果仁捏了出来,喂到她嘴边。
“不吃。”她打开他的手。
他意味不明地观察了一下她的表情,又将手收了回来。
就在一桌子有一下没一下聊天的时候,包厢的拉门从外面拉开,又进来了一个人。
潘彼得行色匆匆,握着手机快步走到余城身边,低声汇报了几句话。余城手中的动作不停,只淡淡地点了点头,也没什么别的吩咐,潘彼得就又匆匆地退出了包厢。
“怎么样?处理妥当了?”郑平洲见势,问了一句。
“嗯。”余城抽出湿纸巾来擦了擦手指,抬眼看向他,“她的戏份还有多少?”
“差不多了,还有一两场。”郑平洲答道。
隔了一会儿,余城才回他:“她的状况能不能继续拍也是个问题,你作为导演,觉得有必要换人吗?”
“能不换就尽量不换了吧。”郑平洲转着茶杯,敛起了那脸欠抽的笑,难得正经道:“其实她演得挺不错的,而且我们都拍了不少场了,中途换角,对电影的连贯性影响太大了。”
余城没作声。
“我不是那种钻牛角尖儿的人,她的戏份本来就不多,都集中在头几天镇上的那几场了,就是个担着主角名字演着客串份量的。我刚才跟副导刚才琢磨了一会儿,她也就只剩一两场背影戏了,要真不能继续,我就看看能不能找个差不多的替身,或者就干脆找编剧改一改。”郑平洲又笑,“况且说到重拍,道具、人力、档期,这些加起来,资金真是个大问题,不过要是大老板您肯再扔点钱进来,我倒是觉得换了也没关系。”
余城没理这句,只淡淡地吩咐了一声:“你到时候宣传期别出岔子。”
“行。”郑平洲一口答应下来。
“不是,你们这就商量完了?”钟煜捂着脖子插‘进他们的对话里。
“你还想怎么样?”郑平洲慢悠悠地喝了口茶。
“她这个状况,你就一点都不惊讶?”钟煜皱着一张嫩生生的小脸转向他,“平时偶尔还一起吃顿饭你,要真这么严重,我怎么就愣是没听见过风声?”
郑平洲道:“你这情报网,能听到个什么风声?要传到你耳中那得等直接登报吧?”
钟煜还是皱眉:“可你看她那个戒断反应,不可能是刚沾上的啊,怎么可能瞒得这么深?”
“还在外面,别谈太多,先吃饭吧。”岑森林不着声色地看了看旁边一对人的神情,出声制止郑平洲跟钟煜越讲越多。
钟煜提溜着一双眼睛,来回看对面那对沉默的人,随后乖乖闭了嘴。
孙子期低头摩挲着茶杯。
余城抓着她的一只手,强硬地放在自己腿上。
这时,随着几声敲门响,服务员小妹端着两个大砂锅上来,一锅鲍鱼海虾,一锅牛肉。
余城下意识伸手去舀海鲜粥,孙子期按住他,淡淡道:“你别吃海鲜。”
余城还没反应过来。
“手不要了?”她指了指他袖口微微露出的白色绷带。
有伤口的人要忌海鲜。
“好,不吃。”他抿了抿唇,低声答应完,从善如流地放下手里的勺子转向另一锅。
这家店的粥做得不错,挺对他们口味的,白米粒粒饱满,口感稠黏绵密,吃到胃里瞬间感觉整个人都暖了。
孙子期刚才吃过一些东西,这会儿只有一下没一下地喝了两小碗。岑森林一有吃的,立马眼睛都不抬,自顾自专心致志地动着餐具。一桌人空空落落地只有郑平洲跟钟煜在细细碎碎地讲些没营养的话。
没过几分钟,余城吃着吃着,被再度匆匆走进来的潘彼得喊到了一边接电话。
孙子期没理,回头问邵扬取了自己的素描本跟炭笔,搬了一张椅子到窗边对着夜晚的海画画。
月色亮得晃人的眼睛,不远处传来波涛虚弱的声音。
一道修长的身影安静地站到了她身旁,遮挡了左侧一部分视线。
孙子期捏着灰黑的指尖微微抬头。
岑森林一脸温和,放了一个小小的橘子到她搭着素描本的窗台上,低声道:“聂先生找到了古桐寺,他走了,让你不要挂心。”
第67章 沙滩漫步(明晚补完)()
孙子期沉默地点了点头,看着他儒雅的面容,欲言又止。
末了,还是岑森林压低了声音告诉她:“阿晖以前是我的老板。”
孙子期微微有些讶异。
岑森林解释道:“七八年前,他开过一家酒吧,我在里面当过一阵子酒保,他帮了我很多。”
蔺晖只开过一家酒吧,孙子期瞬间就知道他指的是哪一间,这会儿就更讶异了:“不可能,怎么我一次都没见过你?”
“你每次来,都是直接上二楼包厢,所以没有跟我打过照面。”岑森林笑了笑,“不过即使面对面见过了,我猜孙小姐也不会去留意一个小酒保。”
孙子期说不清是什么表情,双手无意识地绞紧在一起,半晌才道:“表哥他这几年,一直跟岑先生有联系?”
“不,”岑森林摇头,“我们许多年不见,他是前一个星期突然找的我。”
前一个星期。
孙子期喃喃道:“……剧组开机的时候。”
蔺晖果然不是无缘无故出现在那个古桐县的。
“他这是见过余城了?”孙子期蹙着一双眉,隐隐带着些担忧,抬眼去望岑森林。
“抱歉。”岑森林突然察觉到了什么,极快地扫了一眼右后方,道:“关于这件事,我不知情。”
他隐晦地使了个眼色,孙子期会意地敛起了面上的神情,捏着炭笔低下了头。
这时,余城挂断了电话,直直地走了过来。
“你们两个谈什么,看起来挺投契?”他俯身捡起岑森林放在窗台上的橘子,丝毫不客气地剥了开来。
“没。”孙子期迅速地整理好语气,顺手指了指窗外,“看了看月亮。”
“哦。”余城剥开皮,将橘子果肉分成两半,开始专心致志地撕起其中一半的白色橘络。
撕着撕着,又懒洋洋地开口道:“我听见你说起我的名字了,谈起我了?”
孙子期手下一个不稳,将线画歪了些许,嘴上仍镇定道:“少自恋,没说起你。”
“说我坏话了吧,还不敢承认?”
好在余城也没打算死追着这个问题不放,只将那半撕干净了橘络的果肉递给了她,自己将那半没撕的草草扔进了嘴里。
岑森林不动声色地退开了他们两人几步。
***
吃完砂锅粥已是晚上十点多了。
郑平洲吃得心满意足,剔着牙签叫服务员小妹过来买单。钟煜撑着个肚皮叫了两份烧烤打包。岑森林颇为矜持,出于对拍摄中需要保持身材的顾虑,只客气地要了一份烤牡蛎。
余城放下筷子就站了起来,戴了帽子跟口罩,牵着孙子期率先往外走。
“哎,等等我们啊,等找钱呢!”郑平洲在门里嚷嚷,“就开了一辆车过来,你往哪儿去啊!”
“我坐我媳妇儿的车。”余城无所谓地摆了摆手。
“不是你自己说刚才没带电脑不方便,待会儿回酒店开会谈事情嘛!”郑平洲不死心,还想接着留人。
结果余城就剩个背影了,就留了句话:“你先回,我晚点到。”
“你注意点影响。”孙子期挣他的手,“在外面呢,你也不怕被拍。”
“乌漆抹黑的,不开闪光灯能拍得清什么东西。”余城拉着人,一边从后门走一边开玩笑,“再说了,他们要敢开闪光灯,咱们就敢关闸放邵扬,怕什么。”
跟着两人身后的小青年暗暗翻了个白眼。
孙子期倒是不用藏,直接朝天翻了个大白眼,没好气道:“你自己也知道说乌漆抹黑,都这个点了,还不去停车场取车回酒店,现在这是要往哪里走?”
砂锅粥店后门直通着洁白的沙滩,月色轻柔,潮水规律的声音近在耳旁。
余城没立刻答她,斜着嘴角笑了笑,几下蹬开自己的运动鞋,赤脚踩在细腻的沙子上。
随后弓身半跪在她面前,扶着她笔直的小腿,将那双穿着尖头高跟鞋的脚逐只放到自己膝上,一丝不苟地给她脱脚踝上的扣带。
这一系列动作,做得既自然,又温柔。
孙子期心下一动,拢着披散的长发低头看他。
他直起身,用一手提起她的高跟鞋,一手将她被海风吹乱的发抿到耳后,借着月色看了她好一会儿。
末了,才哑声道:“带你去看月亮。”
第68章 海风潮水()
余城捻着她的耳垂,一时间,没有说话。
孙子期一只手抓着他的衣服下摆,也不去催,就这么等着他回答。
夜风清凉地从海平面上滑上岸,带着一股微弱的腥气,清清淡淡地裹住沙滩上相互依偎的两个人。
仿佛过了很久,又仿佛只隔了一瞬间,余城开了口。
“我答应过我哥,无论她是好了,还是一直都在装病……”他有些艰难道,“我都不能不管她跟子敬。”
“我没有要你不管她。”孙子期直起身来看他。
她是他哥哥的爱人,即是他的亲人,于情于理,他都有责任去照顾。
孙子期说:“我只要你摆正自己的身份。”
闻言,余城的眉头深深地皱了起来:“我跟她从头到尾什么都没有过,你不信我?”
“我信你。”孙子期垂着眼睛,声音很轻,“可是我怕她。”
余城神色一凛,低下头去看她的表情:“这是什么意思?”
“其实我也挺装的,你不主动提,我就一直配合着回避这个问题,还骗自己说是为了不让你难做。”孙子期勉强挤出一个笑,“其实说到底,都是我害怕。”
余城心里有了个猜测,却还是捏着她的肩膀:“你说清楚。”
“五年前,温如昀找过我。”孙子期捏了捏自己的指尖,如他所愿说了个清楚,“就在我知道自己怀了孙乐童之后不久,她抱着个孩子来找我。”
余城的眼神沉了沉,果然。
虽然五年前的事余明山刻意掩着,他没彻底翻得清楚,但有些东西,还是跟他猜得八‘九不离十。
孙子期咬着泛白的嘴唇:“本来就等你等得心慌,结果来了这么一出。”
余城有点心疼,伸手去摸她的脸,想按住她那种难看的笑容。
“我当时真不想信。”孙子期顺着他的手指塌下嘴角,“可是哪轮得到我不信啊。”
那时候余城久久不见踪影,温如昀抱着一个刚出生的孩子找过来,俨然一副正室找上小三门的姿态,打了她一个措手不及的耳光。
“她跟我讲了好多你以前的事。你八岁的时候收到人生中的第一封情书;九岁拿奥赛奖;十一岁开始想着离家出走;十四岁就开始扛椅子打架;十六岁开始学吉他;你喜欢攀岩,可是从来不去野外,只爬人工岩壁;你喜欢猫,可是从来不养,就是远远地看;你喜欢吃辣,可是小时候生过病,一吃就胃痛,所以每次都只蘸着筷子头吮几口辣椒酱……”
“她认识了你那么多年,她了解那么多我不知道的细节,我真是嫉妒得不行。”孙子期喃喃道,“就算我知道你对我有感情,但是我又不敢确定,我们才认识那么短的时间,你或许真是玩玩而已,厌倦了之后又不好意思直接跟我说,所以只好让她出面解决。”
“说你什么好。”余城喉咙发紧,又是心疼又是心塞:“这种事,是能用时间长短去衡量的么?怎么不见我爱上我家做饭阿姨?”
“你没处在我的位置,当然说得轻松。”孙子期拿额头撞了撞他,“她跟你青梅竹马,长得那么漂亮,还说给你生了个孩子,我能怎么办?”
“你现在知道了。”余城抱紧她,“我跟她以前不可能,以后,更不可能,别瞎担这种心。”
“我也觉得自己很无谓,就是有时候没办法不这样去想。有时候钻牛角尖,还会去想你跟她相处的时候究竟是什么样子,你是怎么叫她的,跟她说话的语气怎么样,她要是不开心你会说些什么……虽然听起来很糟心,但这些我真的都一一想过。”
余城憋着听了半天,最后拧头亲了她一下:“乱吃这种没头没脑的醋,我冤不冤啊余太太。”
孙子期笑了笑:“之前一直忍着没敢说,就是知道你会觉得我莫名其妙。”
“我没觉得你莫名其妙,我只是不想你为这些无关紧要的人跟事费神,还以为让你眼不见为净会好一些,不知道你原来是这样想的。”余城掐了掐她的后颈,叹了口气,示意她继续往下说。
“还有,你刚才不是问我为什么会认得那个徐医生吗?”孙子期伏在他胸口,长长地叹了一口气,“当年我产后抑郁症,他是哥哥给我找的第一个心理医生。”
余城抚摸她的手掌顿了顿。
“刚生完孙乐童的那段时间,我总是做梦,梦见你跟温如昀,还有那个孩子。”孙子期抬手握着他的手腕,笑道:“你们在那厢是和和美美,我就抱着孙乐童孤零零地连家都不能回。”
一听她说这话,余城就受不住了。
“……明天,我去见她,带上你。”
“不去。”孙子期知道他的用意,却还是摇头,“我说出来,你放在心上就好了,之后我会自己调节情绪的,没必要跟她面对面说这些。”
余城伸手捏她的脸颊,生硬道:“必须去,你没得选择。”
温如昀的事,都算得上是她的心病了。
她难得吐露这些心思,他既然听进去了,就不会再让她为这些乱七八糟的破事儿烦心。
而当初既然是他将她推了进去,如今,自然要他亲自将她拉出来。
***
说完温如昀的话题之后,两个人各自怀着情绪,沉默了半晌。
“余城。”
耳边尽是潮水湿润的声音,她又突然喊他。
“嗯?”他将她搂在怀里,一副护着什么的姿势。
本来是为了避开提起蔺晖的可能性,所以孙子期才说起这些,可是如今这么一说,她心底的那些被掩着的东西一瞬间就涌上来了。
她双手扶住他英俊的脸庞,直视着他明明灭灭的眼睛,声音和着夜风跟潮水拂过她的耳朵。
“我有没有跟你说过我爱你?”
话音刚落,余城放在她腰上的手倏忽力道极大地收紧了,铁索一般箍在一处,像要将她柔软的身子嵌进自己的怀里。
他有些控制不住自己的力道,平时磁性的声音此刻哑得可怕:“……没有。”
孙子期也不叫他松手,只自顾自地歪头回想:“我记得我说过。”
“……真没有。”
不然他哪会有这么大的反应。
余城压着心口的震动,强迫自己松开桎梏她的力道,嘴唇却依旧微微发着抖,不住地在她发顶落下几个细碎的吻。
“我说过,你不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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