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电话了。
她滑开接听键。
“怎么了?”她问他。
听筒对面很安静,隐隐地好像能听见电梯门运作的声音。
笃笃笃地几声,孙子期又听见了轻轻地敲击着什么东西的声音,心里一个想法飞快地掠过,又不敢肯定。
直到他的嗓子依旧低哑,却又额外地带着一些风尘仆仆地响起——
“媳妇儿,开门。”
第58章 匆匆一夜()
他带着一身凌晨时分的寒意抱住了她。
y市是个三四线的小城市,别说飞机跟高铁了,连火车都不大经过。
孙子期当真是没想到他会匆匆忙忙地坐五个多小时车回来,此刻只能踮着脚尖迎合他的怀抱。
“片场那边怎么样?郑平洲怎么肯放你走?”
他将她抵在门板上,身体像块铁一样沉而冷,她不由得摸了摸他绷得死紧的肩膀肌肉。
“管他呢。”他侧头亲了亲她的发。
“你回来待多久?”
屋里一片幽蓝,孙子期也没去开灯,任他抱着。
“睡一觉就得走了。”余城道。
孙子期闻言,皱了皱眉头:“瞎折腾。”
余城乖乖听她骂,稍稍松开手臂问道:“小崽子睡了?”
孙子期点点头。
“我去看看。”余城踩着鞋跟脱鞋,拉着她的手往屋里走。
两人悄无声息地进了儿童房,余城坐在孙乐童床边,黑灯瞎火地就着走廊微弱的光线看了他几分钟,随后沉默地起身关上门,搂着孙子期进了隔壁的主人房。
孙子期开了灯,给他指了指浴室的方向,自己抓了一本时尚杂志窝回床上看。
余城利索地进去洗澡。
听着里面哗啦啦的水声,孙子期回想了一下,他好像是两手空空地进门的。
果然,没几分钟之后,他就大大方方地赤着身体出来了。
他头发还湿漉漉地,就想凑过来抱她。
孙子期随手抓了两条毛巾扔过去,吩咐道:“弄干了再上来。”
他用毛巾松松垮垮地往腰上围了一圈,闷着笑,一边擦头发一边打量她的房间,突然想起什么似的,说了一句:“对了,你这落地窗的玻璃,有空我叫人给你换一种。”
“我窗玻璃怎么了?”孙子期从杂志里抬头望了他一眼。
余城拉上窗帘,回答道:“外面看得见里面。”
孙子期纳闷了。
“这栋公寓对面又没有高楼,谁有空抬头往十一楼看?再说了,你以为想看就看得……”她话没说完,猛地皱眉瞪了他一眼。
余城斜着嘴角笑笑,解释道:“你们小区外面有个坡道,把车停那,望远镜一拿,正好看得见你的房间。”
这人话里完全没有不好意思。
孙子期把手里的杂志顺手一砸。纸页哗哗翻飞,余城轻巧接住,居然还顺势翻看了几页。
孙子期翻了个白眼,倒头睡觉。
“当然要是你肯直接搬去我那儿住更好。”他恬不知耻地跟着钻进被窝。
孙子期嗤了一声。
“我找人重新装修一下,再多弄个房间出来,不然晚上你都不敢出声。”他支着头看她,自顾自地规划未来,“你要嫌太麻烦,我就再找一处宅子,离你工作室近一点,你也不会那么多抱怨。”
“再说吧。”孙子期拍开他毛手毛脚的动作,“先睡觉。”
“不行。”余城偎进她的颈侧,“等我拍完郑平洲这部,就着手淡出,以后不用到处跑,你们娘俩就搬过去跟我住。”
孙子期回头看了他一眼。
他的额发柔软地搭下来,掩盖住了白日的张扬与锐利,那张英俊的脸上,一片隐忍。
半晌,她握紧他冰凉的手,缓缓道:“……你在怕什么?”
余城一双琥珀色的眸子在床头灯下忽明忽暗,最后还是没有说话,只在她额头上印了一个吻。
“我听人说,你跟你父亲大吵了一架?”看样子是不可能这么容易可以睡了,孙子期便开始随意地捏他指尖玩。
余城没否认,但还是多说了一句:“我每次跟他见面都吵,不只是因为你。”
孙子期“嗯”了一声。
“你知道他跟我说什么吗?”余城将她背对自己的身体翻了过来,将她摆成趴在自己胸膛的姿势。
“什么?”
“他给我找了个女人,对方说不介意我在外边养人,你呢,我可以照样不断,等对方有了子嗣,小崽子也大了,到时也能寻个由头进余家的门。”
“这不挺好的?”孙子期笑了一声:“尽享齐人之福。”
“放屁!”余城恶狠狠地骂了一声。
孙子期笑得更欢了。
两个人都心知肚明,他不可能让孙乐童像他一样处在当年那个环境,也不可能让孙子期卷进余家那么脏的关系。
想到这里,余城缓慢地眨着眼睛,睫毛微妙地刮蹭着她的颈部肌肤。
“你怪我吗?”
讲到底,很多事情,都是因他而起。
孙子期绕开了这个问题没有回答,只道:“我还听说,你放话不要余家一毛钱?你花钱这么大手大脚的,要是真被赶出来了,岂不是要我养你?”
余城本来还有些微微的压抑,听到她这句话,反倒笑了出来。
“你以为我这几年除了拍戏之外都在玩票?”他本来想这样回答,但出口时却莫名其妙地变成了——
“行啊,媳妇儿你养我。”
唔,怎么说他都是个能唱能演能看炙手可热的演艺人,够得上被包养的门槛了吧。
“然后我天天在家里躺着等你下班,你下班接完小崽子回来就给我做饭。”他起劲儿了似的展望未来。
“我上班赚钱养你,回来还得给你做饭?”孙子期挑了挑眉,“你还有没有一点儿被包的意识了?”
“行行行,我做饭我做饭。”余城从善如流地安抚她,“以色侍人,顺便做个饭也没什么,以后就我做饭。”
孙子期被他这怂样逗得笑了笑。
余城连忙贴得更近了一些,问道:“不过要是我真变穷光蛋了,你不会不要我吧?”
孙子期笑着不说话。
他不满地捏了捏她的脸颊,威胁道:“喂!”
“看你表现。”孙子期眼睛亮亮地抿着唇,“你吃少一点,我考虑考虑。”
余城将她连人带被抱住,斜着嘴角道:“你的意思是,少吃多做?”
孙子期翻了个白眼:“麻烦将你脑子里的黄色废料清一清。”
“我们一个多星期没见了。”余城开始不怀好意地蹭她腿心。
孙子期叹了口气:“我想睡觉。”
“嗯,你睡。”他凑过去没头没脑地亲她,“我就弄一会儿。”
“……谁信你。”
孙子期躲了躲,没躲开。
余城闷闷地笑了一下,一手捏着她的胸,一手摸开她的腿心,直接顶了进去。
***
余城睡觉时搂着她的姿势总是很霸道,两只手臂牢牢地圈着,大腿交缠,双足互叠。
十足的占有,与不安。
这一点,从五年前就没有变过。
今夜匆匆地回来,他其实也是累了,翻来覆去地折腾完她,连清理都没来得及做,就闭上眼睡去了。
孙子期朦朦胧胧地感觉他搂紧了自己,在他胸膛那阵有力的心跳声中松了一口气,终于也沉沉地坠入了梦土。
仿佛度过了一段漫长的混沌。
在一片幽暗的蓝色里,她知道自己是在做梦。
因为她看见了佛罗伦萨的夜景。
在梦里,余城还是一头短短的头发,带着她从博物馆往外走。天色昏暗,路上行驶的车辆纷纷开亮了车头灯,就在这时,孙子期发现自己开始躲避一些离他们很远的车。
余城问她怎么了?
她说不知道,只觉得自己的眼角余光,起码被扩大了十倍,离他们身后尚远的车灯,像曳光弹,一颗颗擦脸而过。(注1)
随着一阵强烈的白光,余城松开了她的手,她从佛罗伦萨窄小的街道上来到了一个极其宽敞的房间。
余城不见了。
她站在朝阳的落地窗前,身后是看不清面容的几个年轻姑娘,厚重的木门紧紧地关闭着,空气仿佛凝滞了一般,让人窒息。其中一个姑娘端着托盘走上前来,温声劝她吃些东西。梦里大概是不会感觉到饥饿的,她摇了摇头,不经意地抚上自己的腹部。
却发现原本平坦的小腹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地鼓胀起来。
她被骇住了似的惊叫一声。
就是这一声,将她从那个不知名的房间拉到了一个紧迫的车厢里。一个失控了的,正在无限坠落的车厢。
坠落的过程很是漫长,但不管怎样的漫长都终究被消耗,她将落入夜晚冰冷的水中。她很害怕,生与死的瞬间,没有人不害怕。
她绝望地惊叫着,护住自己的圆滚滚的腹部。
而千钧一发之际,有一个人伸过手来,护住了她。
“叮——”
忘记关机的手机突兀地传来一阵不算太大的消息声,将孙子期从混乱的梦中惊醒。
她没有立即下床去确认,但她知道,这是邮箱的提示音。
她等到了一封新邮件。
第59章 他受伤了()
他们是被余城的手机铃声吵醒的。
潘彼得的声音从听筒里传出来,孙子期听到了一些,余城只“嗯”了一声,便随手把电话挂了。
孙子期用一根手指拨开他索吻的脸,半睁着眼睛,问道:“要走了?”
余城干燥的嘴唇落在她光滑的肩上,点了点头。
这时才六点不到,她随手套了件衣服出门送他。余城戴好帽子跟口罩,还顺手架了一副黑框眼镜,站在玄关穿鞋。
“你不去跟孙乐童打声招呼?”孙子期帮他把皱巴巴的衣领翻好。
“不了。”余城摇头,“这么早,吵醒他做什么。”
你们娘俩一起站门口,我还舍不舍得走了?他心想。
孙子期帮他打开门,挥了挥手,道:“那行,你小心别被人看见。”
“这么干脆。”余城说不上来是什么情绪,就掐了一下她的脸。
孙子期挑了挑眉:“那你要我跪着哭着挥手绢挽留你?”
“挥手绢就不用了,”余城笑得贱兮兮的,“跪着哭着帮我那啥……”
啪。
余演员一大清晨就挨了一巴掌。
“快走,磨磨蹭蹭的,让阿潘等你到什么时候?”孙子期摆着手赶他,满心只想回去再睡个回笼觉。
余城不满得跟什么似的,扶着门把最后回头看她一眼。
“知道了。”孙子期颇有些无奈地叹了口气,他眼睛明显地写着潜台词,自己也没办法装不懂,只好承诺道:“我看看有没空,过几天抽空去y市看你。”
余城这才斜着嘴角笑了出来,吧唧在她脸上留了个印儿,腻腻歪歪地说了好几句话,随后左右看看门外,推开安全通道的门扬长而去。
孙子期抹了一把脸,进厨房倒一杯水喝完,回卧室捡起了自己的手机。
***
接下来的日子,除了出入不能自己开车,上班下班送孩子接孩子逛街吃饭地有人接送,孙子期的生活也没什么很大的不同。
明年冬季的新款忙得差不多了,该她紧盯着的工作都将近收尾,剩下的都可以下放给下面的助理来跟紧。
但她完全没放松下来。
余城回y市赶摄影进度,没过几天,聂云涛就回了c城。
他亲自去接她,她将孙乐童放在半山园,自己上了车。小粒跟邵扬开着牧马人紧紧地跟在后面,另外还有人留在半山园。
聂云涛的车停在一栋旧宅前,孙子期让小粒跟邵扬在外面等,自己捏着手机进了门。
这是蔺家的旧宅。
蔺家的人已经不在了,聂云涛早几年将宅子买了下来,回国的时候偶尔过来住。宅子里雇了一拨人打扫看管,孙子期久违地再踏进这里,恍惚之间还觉得一切如故。
庭院中那一片新鲜的睡莲还飘在池面上,蔺晖涉水摘叶的样子却已然模糊了。
聂云涛跟孙子期对坐在客厅里,面前是一张放大了的照片。
照片成像并不算清晰,应该是手机摄像头所摄,但她一眼就认出了里面的人就是蔺晖。
照片上人很多,像是在某个小乡镇的市集里,装扮朴素的男女挤得密密麻麻的,左下角的蔺晖戴着一顶鸭舌帽,低着头正在看一张纸。
“……他这是在哪里?”孙子期捏着照片问道。
“古桐县。”聂云涛淡淡回答。
“古桐县?”
“一个小地方,在u市跟y市交界处。”中国的乡镇村庄多不胜数,聂云涛知道她对此没有概念。
“他怎么会跑到那种地方去?”孙子期皱眉。
“不知道。”聂云涛捏了捏眉心,“我的人追过去的时候,他已经不见了。”
孙子期手里攥着那张照片,久久没有说话。
过分安静的宅子里,聂云涛端起杯子,吹散雾气,喝了一口茶。
“你跟余城说过阿晖的事吗?”良久,还是聂云涛打破了沉默。
“没有。”孙子期摇了摇头,“他不知道这些事情。”
“不出奇。”聂云涛放下茶杯,道:“别说五年前了,就是现在,余家的事情他也不关心。”
孙子期勾了勾唇角,却不是笑。
聂云涛接着说:“我明天亲自去古桐县一趟。”
“那我也一起去。”
聂云涛没同意:“你留在c城。”
孙子期不满地皱了皱眉,但也知道聂云涛的脾气,再加上自己贸贸然跟过去,的确毫无裨益,最终还是默认了。
夜过得很快。
两个人相对坐着,各怀心事。临走前聂云涛送她上小粒他们的车,她想了半天,还是忍不住喊了一声。
“哥哥。”
“嗯?”聂云涛抬了抬眼。
孙子期绞着手,微张着口,茫然似的问道:“你说我跟余城这样,表哥他,会怪我吗?”
聂云涛看着她紧皱的眉头,伸手过来拍了拍她的头,沉声道:“从小到大,他最疼你。”
已是初秋了,夜时的风带着一些微微凉意拂过,耳边尽是绿意的飒飒声响。
孙子期握了握聂云涛的手,转身上了车。
***
牧马人车厢里。
孙子期坐在后排,邵扬递了一只手机过来,道:“太太,余少让你给他回个电话。”
“待会儿吧,等我回去之后给他打。”孙子期双手交叠着,眼睛望向床边掠过的风景,没有去接那只手机。
邵扬耸了耸肩,将手机收了回去。
南北大道上车水马龙,街道两旁的店铺霓虹闪烁,人头攒动,亦真亦幻。经过某个大型购物中心附近的红绿灯时,建筑外墙的巨型曲面液晶屏幕闪过余城的脸。
那是drbsp; 孙子期降下车窗,抬眼去看,原本微不可闻的城市噪音“轰——”地一声涌进了车厢里。
屏幕上,余城穿着一件灰色的大衣,背着一捆木头,赤着脚,身后跟着一头优雅的牡鹿,缓步走出森林。
镜头切换。
余城的穿着一件白色亚麻衬衫,头发凌乱,姿态慵懒,斜卧在干草堆上看书,身边是一群懒洋洋地吃草的绵羊。
镜头切换。
余城穿着一件洗白的牛仔夹克,骑着极简主义设计的自行车,从高高的草坡上滑下来,惊起一大群正在饮水的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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