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婳侧眸看了看大殿上的数根蜡烛。又看了敞开的殿门。不经意的一拂袖,殿门紧闭、烛火根根重燃,“七堇封灵”的灵光消逝在千婳与清檀之间。
“多少年了,这殿上没再燃起过长明的烛火……”清檀看着千婳,那眼神似是要将她整个人都看穿一样,口中幽幽地叹息着,凝视着她的目光就和姐姐将与自己分别时候的一样。
清檀身边的青衣女子乍闻她用这般语气说话,不禁就是一颤,她下意识地向大殿的四周看去,好似是在防备着什么。
瞧见她这等再不是自己初见时候的嚣张神情。千婳心下明了自己果然是眼拙了。只闻青衣女子身边的清檀轻笑劝道,“别紧张,这一回是真的自己人,这姑娘的本事已经接近神力,那群狡诈的东西一时半会儿猜不透。”
她知道?清檀竟是知道自己不是姐姐?
千婳意外极了,不过转瞬之间也便释然,是呢,想来清檀之所以愿意舍命为姐姐守住家业而无异心,就应该是十分了解对方的,那么相熟的人。怎么会认错?!
她很是意外清檀那么轻易地察觉到自己将大殿的内外用常巫所不易观察的界术封结起来,但是能跟在姐姐身边的心腹大约就是这样卓越超群,如若不然,依仗姐姐那孤傲的性子。怎么会搭理此人?
“姑娘没有话想问我?”清檀挑了挑那双弯弯的柳叶眉稍,扬起了嘴角一副千婳本该急于问她什么的样子。
千婳坐在椅子上动了动,有抬眸四顾一下殿上的诸盏应该一直明亮的灯火,她心里忽然有了一个算计。那便是,即使再亲近的人,时过境迁也总是会生出变数的。素苍藤如此、九幽雾骨差不多也是,她又怎么能清醒第一次谋面的清檀,将自己此来的真正目的轻易相告。
是以,她缓和了一下神色,伸出右手指了指清檀身后的椅子,“这话似乎应该由我来问才对,清檀长老请坐吧。这话怕是一时半会儿问不完,外面兴许还有隔墙的耳朵在等着听呢!”
闻言,清檀身边的青衣女子就先行奈不住性子了,她上前一步怒视着千婳,“好你个小姑娘,看你的年纪,不过凡人十五六岁的模样。就算你修妖、修仙,哪里借来的胆子敢和我们长老如此放肆?”
千婳听了这话就乐了,依着这个看上去和自己年纪差不多的青衣女子之言,她应该是年长自己许多的,但是这么看来她又不是巫族中该有的人。而后,千婳得出了一个相当大胆的结论,也便不紧不慢地启唇:
“天生是妖竟与我这半路修妖的张牙舞爪,谁告诉你分尊卑还要靠比年岁的?照你这么说,我身下这椅子的年纪都比我大,我是不是连它都坐不得了?”
“哈哈哈!这性情果然是只有巫神才调教出的人杰,姑娘我知道你此来不是为了统领神巫一族。你此来,怕是为了复生巫神吧?”清檀闻听千婳的诡辩之词不怒反笑,男子一般豪气地大步走到自己的位置上坐下,一挥手便不许青衣女子才开口。
千婳拿眼睛瞄了一下方坐下的清檀,她这么问就一定是施用了巫族的卜术,所以,事情是瞒不了多久的。
“虽然姑娘的修为清檀一时半刻还探不出、砚山之门也出不去。但是清檀夜卜星象,平静了数千上万年的浮野之上,今岁出了一个妖力非凡,甚至能胁迫诸妖王、尊的鬼才。大抵就是姑娘你吧?”见千婳久久不言,清檀意会着她的性子许是正和巫神相类,殊不知千女侠这只是在为了提防“暗箭”而犹豫。
第五二八章 诡异的巫族之夜()
千婳听了清檀的话,想到话已经说到了这个份上,自己要是再顾左右而言其他怕是也太过矫情。不过现在的千婳有些后悔,或许她刚刚找些由头将泉醴留下来帮自己把关就好了。有他或是他那弟子玄澈在场,至少她也多少能明白自己哪句话说得对、哪句话不该说。
抬眸看向殿外,因为殿中点上了烛火,外面的光线尤其暗淡,而千婳不知殿门外,被她记挂着可以帮忙的师徒俩也在忧心着。
扶桑生长的旧址边上,泉醴倚靠着还盈盈泛光的大树灵根望着自己的徒弟。显然,玄澈这一次是招惹了他好脾气的师傅,要不然也不会是跪在泉醴面前的。泉醴同样望了一下将要西垂的太阳,漠然地问着:
“难道不不知,砚山的朝暮比不得外界来的宁和?难道你看不出那姑娘身上带着扶桑之气?难道你也是生了异心,竟敢有意拖延?好你个忘恩背德的玄澈,你居然敢违逆我的意愿!”
这话明明就是在训斥,可是若是听在旁人耳中却全像是在拉家常。不过玄澈是真的害怕了,在他的印象中,泉醴从来都是温和若溪的、也素来都是不会多言的。老实地跪在地上,玄澈不敢有一丝一毫的懈怠。
“师父,徒儿知错了。可是…若她真是巫神回归,哪能经不起徒儿这点试探?况且,徒儿看那姑娘也不怎么像巫神,昔日的巫神何其威严,她?再装也还是嘻嘻哈哈的本性。”玄澈这话说到后面就已经算得是讷讷之语,他是觉得千婳不对劲嘛,他不也提醒千婳什么该说什么不能说了么?
不过,换言之的话,玄澈倒是觉得这个姑娘很使人惊艳。说起惊艳,自不全是她那小小年纪就冠压群芳的倾世容貌,还有她那不显露出来的法力,这法力才是玄澈最最艳羡的所在。
“还敢顶嘴?你真是翅膀硬了。索性你已经是巫族长老,再不需要我这个师父,你去吧。”泉醴对玄澈的“妇人之仁”忍耐到了极致,他从不知道玄澈也会有这样的时候。以往这孩子的性子很沉静和自己相类,否则泉醴也万万不会在巫族之中培植一个孩子来守护凌砚的家业
。
闻言,跪在地上的玄澈一下子傻了眼。他师父这是要为了那个小姑娘逐自己出师门啊?那个小姑娘究竟有什么重要的,竟是让师父动了这么大的肝火?
虔诚地向着泉醴膜拜了一回,玄澈才不想自己一个人孤孤单单地呆在巫族里。名义上泉醴是他的师父。其实就是他的家人,唯一信得过的人。
望了望天色是不怎么早了,玄澈赶紧讨好地凑近泉醴,“师父别生气,徒儿自己闯的祸,徒儿自己去平乱。大不了,姑娘在巫族的每个夜里,徒儿都去守护,保证万无一失不就行了?”
泉醴闭合的双眼终于睁开了一些,瞥了一眼自己这个和昔日赖在凌砚身边耍赖没什么两样的千婳。心下就笑他还敢看不上人家。事到如今,那个插科打诨的小姑娘可是比自己这个毛毛躁躁的徒儿有造化多了,巫神就是巫神,往昔那般、收徒亦如此。
良久,泉醴还是有些不忍地应了声,毫不符合他脾性地轻哼一声,“你当她真是常巫那么不惹眼?玄澈我告诉你,一旦你应下这个差事,将要面对的是无休止的贪婪家伙。她在巫族的夜不止一晚,你确定要自己去将功抵过?”
泉醴当然知道。若千婳是一般的巫族或干脆是人,自己的徒儿说要守住她这样的话都不算吹嘘。可是,他心里最清楚,千婳不是:此时的小丫头身上想来已经不仅仅只有瑾瑜和凌砚的灵根。这两样宝贝加在一起已经足够吸引那群家伙的攻势。再加上能够封锁住她周身气息的霙雪,天,今夜注定不会太平了。
泉醴的话一出,玄澈的心下就开始打起鼓来。他师父从来不说这样的话吓唬他,他自然了解到千婳的不同一般,只是这祸事是自己闯得。不顶住又能怎么样呢?师父总归是不会看着自己死掉就对了,所以答应下来没错,大不了就是受点皮肉之苦。
“成,师父,时辰也不早了,想来清檀主仆应该也已经离开巫神的大殿了,我去寝殿外面守着。”玄澈也不等泉醴让自己起身,他可不预备再听见自己的师父说出“逐出师门”的话,是以,先走为上。
听见徒弟说出这样的一番话,泉醴也没有阻止玄澈离开的步伐,这小子知道清檀是友非敌,而且还是在那么短的时候里,不仅反应及时还提醒了千婳。望徒默叹了一口气,他这也是无可奈何,多希望凌砚能够早早苏醒过来,到那时,巫族上下便都安稳了。
玄澈左避右闪才躲过了不敢接近舒服方圆千步却追随自己一路的小人…们,兜了好几圈才到了千婳所居的窗外。出乎预料的,已经入夜,而且是无风无月只有几点星子的晚上,那群东西竟然这么安生,没有大批到来。
玄澈坐在墙根儿底下,将身形隐匿在夜色之中。想来那群盯梢的就算再怎么胆大,也万不敢在巫族的夜里,来巫神的旧居嘚瑟。要知道,这里的灵气可是全砚山最鼎盛的地方,也是那群贪婪的家伙最喜欢的地方。
波澜不惊的夜过近了一半儿,已经有些打瞌睡的玄澈忽然听见房间里传出了一丝细微的呓语。其实,也不是他想听的,只是他耳力实在是太好,擅长之处就是这样,千婳的嘤咛声传来,那话音轻轻飘入耳中,不觉间心头生出酸楚。
骤然间,风平浪静的大殿四周也因为千婳这话音初起而变得异样。一阵空穴来风在玄澈面前的百步之处乍然生出,瞬时间扑向他所在的这扇窗扉,目的明晰地就是冲着里面的人来的。
玄澈的神经不禁就是一紧,师父果然没有骗他,这东西和以往的都不一样,它有思想,早不是以前那些散沙一般的“贪食”家伙……
第五二九章 奇怪的两个人()
说过要誓死扞卫里面那个自己甚至不知道名字的小姑娘的命,玄澈来不及在脑海中做出思考就起身施展暗夜不可视的灵术击杀这怪异的东西。“啪”地一声轻得不能再轻的脆响,玄澈的身前,一团黑乎乎根本看不清是什么东西的家伙就已经一命呜呼了。
玄澈的神经因为这东西的轻易消逝而松了一分,他想着原是他以为这个东西有多么厉害所以使出了三分法力,所以才会一击即中再无转圜。可是他错了,树欲静而风不止,空穴来的风又怎么会只有一处而已?
转瞬的工夫,他就感知到了自己的周围二十步地方有东西畏惧过来,而且是急速地向自己包围过来。一时间玄澈也是惊了,按道理说这些东西如果闻到了有同伴死亡的味道,短时间内是不会再次莽撞地冲将上来的!但是它们没有,对,不是它,而是它们,它们竟然不顾死活地集体冲向自己?
玄澈此时才终于了悟了师父话中的真谛,他嗅不到一丝一毫师父身上的清澈气息,所以,这件事他算错了,师父并没有打算出手帮助自己!怎么办?这些家伙显然只是数拨到来者中的先锋,如此漫长的夜,自己要怎么样才能悄无声息地除去一拨又一拨偷袭者?
眼下的危急还是要向击破才能有心思去想更多,玄澈双手振袖击碎了来自左右两边的偷袭者,可是原本空空荡荡的正面却在此时出现了一团尤为乌黑异于夜色的东西。“嘭”地一声闷响,玄澈的身子被撞个结结实实,背脊直接撞在寝殿的窗缘上,他五指大张生出一团水光将冲向窗扉的黑东西包裹起来,刹那间握住自己的右手将那东西隔空捏碎。
这些东西若是出现在巫族的白天,玄澈原就不必这么费力的,怎奈它们出现的时候,是因为失去巫神的照拂以后巫族法力最薄弱夜。纵然玄澈不想动用师父所授的应急之法,却还是不能徒然吵到巫族中的那些本就不安分的异心者和房内睡得根本就不踏实的小姑娘。
又一批黑东西向着他所在的这扇窗扑来。这时候玄澈也才开始诧异。虽然他也知道这扇窗是整个寝殿防守最薄弱的地方,只是他刚刚感知到另外一扇窗一点袭击的气息都没有,不是岂有此理么?
“吱呀——”自己所在的另一侧窗扉被人开启,玄澈惊异于自己竟然没发现里面的人已经醒了
。随着里面的人开启窗子。一团看上去不小于自己击杀过最大的东西就立时死了。与此同时,他也真是出了神,那些东西平白转了方向,不去袭击它们最初的目标反而避难一般地冲向自己。
他感知到自己被人提住了后衣领,眼前的景物忽晃地一闪。原本的景物就变成了室内的陈设。而此时,一个身着灰色衣袍显然有些大的小姑娘正蹲在自己面前,两只手肘撑在腿上以手托腮好奇地望着自己。
“你……”玄澈一时间失了神,连自己坐在地上这么糗的事都没发觉,他刚想发问面前的小姑娘是什么时候转醒的,就见小姑娘将自己的手指头竖在唇边叫他不要出声。
顺着小姑娘的目光望去,原来是自己守住的那扇窗子还没关好,而几团不知死活的家伙还想趁此机会钻进来。玄澈见到小姑娘扬了扬嘴角,就看见没有窗扉关闭的地方迸发出火星一样的光点,同时还发出“噼噼啪啪”的轻响。
“你大晚上不睡觉。坐在我窗根下面干什么?难不成是你的房间里太热了,要出来走走?”千婳笑望着眼前的玄澈,她忽然觉得眼前看上去只比自己大一点儿的男子有点可爱,乐悠悠地伸出右手张开五指隔空对着玄澈的身前,无厘头地问着。
玄澈起初还不知道这个小姑娘在搞什么,但是没过一会儿,自己被那些东西撞得有些生疼的皮肉没了痛感,他便晓得,小姑娘五指泛光的手是在为自己疗伤。
“你不是巫神,你到底是谁?难道连个名字都没有么?”玄澈忽然觉得很挫败。明明说好了是自己要“英雄救美”的,可是眼下这情景哪里像是这么回事儿?
千婳收回了放置在玄澈身前的手,不过转瞬之间就将这只手扬起朝着开启的窗扉勾了勾手指头,“吱——呀——”窗子随着这慢悠悠的响声轻轻地闭合。
“真是没有礼数的家伙。要是我姐姐活着见你这么和我说话,早就修理你了。好好地想问人家姑娘名字,就要双手施礼,谦谦之姿地问芳名嘛?什么‘难道连个名字都没有么?’你才没名字呢,玄澈。”千婳依着玄澈此时的姿态,隔空勾来一条被子。整个人直接坐在被子上。末了还像模像样地学着玄澈刚刚说话的样子,她蓦然觉得,这样的感觉很像小时候自己和英杰。
思及至此,千婳不禁神情大变,忽然落寞地伸手抚住了自己腰间的藤鞭。因为想起了英杰,也便想起了自己深陷鬼域怨州腹地时候他为自己的再度牺牲,顺着这样的情思,也便不由自主地想起此时不知道到底好不好的九幽雾骨。九幽雾骨的心情似乎比英杰更有过之而无不及,他从来如此,什么也不说,一旦事情发生,只要他在,所有的事情也便一并料理好了。可是为什么呢?为什么他答应了自己要好好儿的,这刻却又不见了踪影,甚至连一丝答音都不再有了?
“喂!我知道了,我又没欺负你,不过是问个名字而已,你要是不想告诉我也行。但是,你要记住哦!千万不能到我师父那里去告状,不然我决不轻饶你。”玄澈看见千婳的神色一下子变得自己有点不能掌控,就知道事情要向着不好的方向发展下去,所以,就像清檀一样,女人是惹不得的,他还是先说清楚比较好。
“千婳。”千婳被玄澈勾起了伤心的往事,也因为他孩子气的一面都消减了一分那伤心的过往。
“什么……”玄澈还蒙着呢,他只求不招惹到千婳就算万幸,他可不指望千婳能跟他和解。
千婳明朗地笑了,“我说我的名字是千婳,花开千般、般般静好。”
第五三零章 能消受得凭福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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