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折锦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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折锦春- 第6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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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噗哧”一声,秦彦婉忍不住当先笑了起来。

    她这一笑不打紧,秦彦柔便也跟着握了嘴偷笑,眉眼皆弯成了月牙儿。秦彦贞亦是弯了唇角,虽没笑出声,那颊边的笑意却是鲜明的。

    见此情景,秦素心头五味杂陈,实难一言述之。

    前世的她与姊妹们相处得并不好,竟是从不知晓,一向冰冷寡言的秦彦贞,骨子里竟是个侠女;而看上去毫不起眼的秦彦棠,其实亦有着如此的内秀。

    她们方才帮着秦素对付霍亭淑,除了出于姊妹间的情谊外,亦是因为她们与秦素一样,看清了一件事:

    霍家人,根本瞧不起秦家。

    而即便是瞧不起,他们家却仍旧派了主母出马,打着拜访的名号,探查秦家的底细。这便表明,他们对秦家的态度,是居高临下的利用,其睥睨藐视,如主对仆,再说难听点,便是如人待犬。

    这样的蔑视与利用,不是秦家几个小娘子招待好了霍家女郎,便能够改变的。恰恰相反,她们越是招待得殷勤周到,人家看秦家便越低。

    这其中的道理,秦彦婉心里亦十分清楚,也正因如此,她此刻的心情便越发忐忑。

    县中正一职,可是掌管着整个汉安县所有士子的命运的。

    秦彦昭往后若想踏上仕途,便少不得要过霍至坚那一关。虽然如今离着那时候还远,但是,霍家终归是不好轻易得罪的。

    此念方起,秦彦婉的心情便沉重了起来,眉尖紧蹙,面上满是忧虑。

    “二姊担心得太早了。”秦彦贞似是一眼便看透了她的心思,淡然地说道,“且不说两年之后,这位县中正还在不在原来的位置上,便是他在,只要我们持身立定,只要这位霍中正仍旧自诩为士子,便不该也不会睚眦必报。”

    近几个月来,因着族学之事,她与秦彦婉时常与秦彦昭说话,渐渐地对外面的事也有所了解,并非普通深闺女郎可比,此际所言,可谓切中肯綮。

    秦彦婉闻言,轻轻点了点头,然神情却并未放松多少。

    到底那也是一县之中实权最大的官员,于此际的秦家而言,是如高山一般的存在,她们今日所为,会不会终究影响到了秦彦昭?

    她无声地叹了一口气,抬起头,望向了前方那一角碧蓝的天空。

    天空辽阔,似是能够容下这世上的一切。然而,他们秦家的路又在哪里?没有了秦世章的秦家,往后又该何去何从?

    以前的秦彦婉,根本从未想过这样的问题。

    她只是安静地做着秦家的女郎,读书习字、知事明理、孝顺长辈、关怀弟妹。她每日最大的烦恼,便是苦于该如何劝母亲善待子女,莫要总想着与西院争风。

    可是,秦彦昭逾制、族学风波,这两件事如同一柄快刀,裁开了秦家表面的风光,让她看清了内里残酷的现实。

    秦家的衰落之势,比她想得还要快。

    来自于亲戚的觊觎已经叫人心寒,而郡中各士族对秦家的冷淡,则更叫人心惊。

    青州秦氏,在郡中几乎孤立无援。

    这样的秦家,在这广阔的天地间,又该如何才能觅得一条出路?

    一念及此,秦彦婉的心便沉甸甸地,再也无法轻松起来。

    春风浩然,拂过空自葳蕤的庭院,乱了衣袂、卷起帘幕,将残冬的最后一丝寒冷拂去,亦拂起了这整整一院人的心事。

    当秦素跪于冰冷的砖地上时,心底里生出的念头,亦如被这风儿吹乱一般,千头万绪,寻不出一点脉络。

    她一直在苦思冥想,那位九品县中正霍至坚,到底应该以何种办法,才能将之弄死?

    就算不弄死,赶他出青州,抑或是断绝其仕途,亦是可行的。

    可问题是,如何行事?

    就算去了上京,她也没有绝对的把握短期内达成目的。

    此乃政事,就算她挂着师尊的名号,亦不能轻易动问,否则极易给自己惹祸。更何况,上京亦有上京的安排,她还有一大堆事情要做,亦有不少人要应付,且上京离着青州亦远,就怕鞭长莫及。

    秦素微微垂首,蹙眉沉思着,而上坐着的太夫人以及两院的夫人们,此刻的神情却是各不相同。

    钟氏与高老夫人神情沉冷,看向一众女郎的眼神极为凌厉;吴老夫人则是面色晦暗,有些阴晴不定;至于林氏,此时则是一脸的心疼与惶惑,却并不敢出声。

    西院郎君如秦彦昭与秦彦直等人,往后终需入仕,亦终不免要与霍家打交道。而东院的女郎们却自作主张,与霍家交恶,此等行径,不啻于断了几位郎君的路,故西院的两位夫人此刻皆是心中愠怒,只是碍于太夫人在上,方才极力压抑着情绪。

    至于东院的两位夫人,林氏是关心自己的嫡女,秦彦昭他们的仕途,与她何干?至于吴老夫人,她的情绪却是因秦世芳而生的。

    若是霍家与秦家关系欠佳,则左家亦会受影响,她怕这影响会触及秦世芳在左家的地位,故而有些担忧。

    然而,转念去想,秦世芳中毒之事,至今仍是扑朔迷离,左家在其中扮演的角色,很是耐人寻味。如此心境下,吴老夫人便又隐隐地觉着,左家若是能吃些苦头,她亦是乐见的。(未完待续。)

第146章 风絮乱

    两院四位夫人,心思却分成了三种,各不相同。太夫人冷眼瞧着,心底里渐渐生出了一丝悲凉。

    她无声地叹了口气,垂下眼眸,看着跪在地上秦彦雅等人。

    那一刻,她苍老的面容上,有着深切的无奈,却也掩不去那一丝隐约的骄傲。

    无论几位长辈如何,秦家的晚辈们总算还是齐心的,士族的风骨亦不曾缺了去。

    如此一想,太夫人的神情便越发柔和起来,混浊的眼眸中,泛出了一丝异样的光彩。

    只是,那一丝光彩,终是不及遍布她额上的阴云,于是,她的面色便有了一种极度的不协调,像是被两种情绪拉扯着,难以分出孰轻孰重。

    事实上,自从霍夫人携女离开,秦彦雅等一众女郎跪地请罪之后,太夫人的心情,便始终处在这样一种矛盾的状态中,时而心焦,时而欣慰,时而又觉胸中块垒难浇。

    “……小雅,你方才是说,那霍家的大娘子,竟有辱我青州秦氏之意么?”她语声沉沉地问道。

    秦彦雅神情平静,伏地轻语:“是,太祖母。虽霍大娘子未曾明言,但语中之意,却是说我秦家除了钱财,一无是处。”

    座中一片安静,吴、林、钟三位夫人,此刻的神情多少都有些不安,唯高老夫人冷笑了一声,斥道:“轻狂。”

    相较于那几位夫人而言,一路从小宗妾室之位,走上西院老夫人之位的高老夫人,心底里其实是最无惧的。因为她太清楚,那些所谓的高贵士族,骨子里到底是个什么玩意儿。

    当年颍川连遭大灾,在那短短数月里,她见到了太多所谓的士族贵人们,在一口麦饭面前,会露出怎样的嘴脸。为了一口干净的水,又会做下怎样的事。

    所以,在心底深处,她压根儿就瞧不起这些所谓士族。

    “虽说是轻狂,只是,得罪了她们,也终究是……”吴老夫人终是放不下心中忧虑,语声迟疑地说道。

    高老夫人冷冷地看了她一眼,心底嗤笑。

    “姒妇忧虑太过了。”她语声淡然地说道,信手拂去了裙摆上落着的一片飞絮:“左中尉在郡中经营多年,岂是一个小小县中正能撼动的?此事该忧心的,还是我们西院才是,姒妇却是杞人忧天了。”语气似是劝慰,却又含了一丝讽意。

    吴老夫人神情微冷,淡漠的视线向她面上掠了掠,冷冷地道:“毕竟是姻亲,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高老夫人嗤笑了一声,神情越发讥诮,视线凝在了那一片被她拂去飞絮上,语声悠然地道:“姒妇说得对。只是么,这荣我是一点没瞧见,若说损么,阿芳从来都是舍得娘家的,倒真是能损则损。”越说到后来,语中讥意越是鲜明。

    “你……”吴老夫人那张万年不变的冷脸,终于漾起了一丝薄怒。

    “好了,孩子们看着呢。”太夫人提声说道,语气并不严厉,语罢便向两人各看了一眼,神情淡然:“地下跪了这么些个女郎,你们做祖母的不心疼,我这做太祖母的,尚自还心疼着呢。”

    高、吴二人闻言,尽皆垂下眼眸,不再说话了。

    “都起来罢。”太夫人的语气柔和了下来,向着跪在地上的一众女郎们抬了抬手,神情慈蔼,“太祖母知道了,此事……并不能全怪你们。”

    听了她的话,秦彦雅几人却皆是身形未动。

    秦彦婉所跪的位置落后秦彦雅一步,此时她便微微抬了头,轻声地道:“毕竟不曾好生待客,太祖母还是罚一罚的好。”

    秦彦雅亦仰起头来,看向太夫人,语声恳切:“事情既出,秦家总要有个说法才是。”

    此事无论对错,终是秦家的不是,原因无他,唯势弱尔。

    既居下风,则必须给身居上风的霍家一个交待,否则就真是往死里踩了霍家的颜面了。

    太夫人闻言,面上微有些动容。

    秦家积弱多年,不想却教出了这样一群有见识的女郎,若说心无触动,那是不可能的。

    只是,秦彦雅这几个嫡女,她却是有些舍不得罚的。她们的名声只能好、不能坏。

    这般想着,她便将视线转向了后面,秦彦棠与秦素二人,便跪在最后的位置。

    “太祖母,今日之事,得罪霍家女郎最多的,是我。”秦彦贞蓦地说道,就像是察知了太夫人的心思一般,语声平静无波:“若是将所有人都罚了,却也没有这个道理。阿贞以为,还是罚我一人便好,五妹妹和六妹妹都是学的我,我这个做姊姊的没教好她们。长姊和二姊也没错,她们没来得及拦住我。”

    几句话,便将所有过错皆揽在了身上。

    “四娘,勿要再说了!”林氏忍不住出声道,话声未落,她的视线便扫向了秦素,语气中含了十足的怨怼:“此皆是六娘惹的祸,与我儿何干?”

    整件事的过程秦彦雅方才一字未落,全都说了个清楚,很显然,秦素才是那第一个出头的人,若不是她当先对霍亭淑不客气,又如何会惹出这些事来?此际见秦彦贞要挡在这个外室女前头,林氏自是又恨又急,便有些口不择言。

    秦素垂眸不语,状似默然,实则却早就神游天外,仍在思忖着击垮霍至坚之法,堂上诸事于她,便过羽毛拂过巨石,根本不能撼动她的心神半分。

    秦彦婉见林氏气得脸都青了,心底里叹了一声,膝行两步上前,与秦彦雅并肩跪于太夫人座前,仰首说道:“太祖母,事情已然发生,不论错的是谁,此际追究也已太迟了,还望太祖母三思,顾及我秦氏门风,择一万全良策,勿要高举轻放,以免落人口实。”

    若秦家只罚几个庶女,实在毫无诚意,说出去也有只能惹来旁人“敷衍了事”的议论。

    太夫人闻言,神情微怔,复又惘然,看向秦彦婉的眼神中,含了一丝淡淡的心疼。

    这个嫡出的重孙女,总是如此知晓大义,这让她越发地不忍重责了。(未完待续。)

第147章 心无着

    见太夫人神情犹疑,林氏一时间心下大痛,生怕太夫人罚两个女儿跪祠堂,也顾不得场合与那些面上功夫了,蓦地离座而起,几步便走到秦素面前,怒气冲冲地道:“都是你!你这个下……的东西,都是你惹的祸,倒要我们一家子为你遮掩。”

    虽不至于骂出那个有**份的“贱”字,然她的火气却是越说越大,若非此刻身处德晖堂,只怕她就要上手去推搡乃至于打上秦素几巴掌了。

    “子妇!”吴老夫人看不下去了,断喝一声:“快快归座。”

    林氏此刻行止实在太失风度,她身为君姑自不可不管。

    林氏被她一言喝醒,瞬间面色微白,怯怯地看了看太夫人。

    好在太夫人神色如常,连眼风都没往这边丢上一个,对林氏的失态似是根本没看见。

    林氏心中微定,僵着一张脸向上座的方向行了一礼,嗫嚅地道:“我失礼了,请太君姑恕罪。”

    太夫人微冷了脸,淡淡地“嗯”了一声,便不再理会她了。

    林氏揪着衣袖站了一会,终是退回到了原位坐下,一张脸却是沉得能拧出水来。

    她此刻的心情想必极是恚怒,两边唇角绷得紧紧地,生出了两道深刻的纹路。这让她一下子像是老了好几岁,而她目中的怨毒与愤怒,亦是毫不留情地尽皆投在了秦素的身上。

    她的情绪是如此强烈,以至于秦素竟被她生生看得回了神。

    她微微抬起头,这才发觉,她如今乃是“戴罪之身”,正等着太夫人降下惩罚,不该就这样走神的。

    于是,她便也敛住了心绪,暂且丢开了霍至坚之事。

    却见太夫人沉吟了一会,缓缓地说道:“你们几个说的皆有道理,太祖母纵然心疼你们,却也不能就此姑息了去。”

    她一面说着,一面又向四周环视了一眼,方略提了声音道:“大娘与二娘居长,却管教几个妹妹不利,便罚抄经五十遍,静心思过;四娘么……也罚抄经罢,你的错儿更大些,言语不逊,便加倍罢,抄经百遍,再罚一个月的月例。”

    此言说罢,林氏头一个长舒了口气。

    这已经是极轻的处罚了,甚至未曾禁足,这抄经也只说了数量,却未说何时抄完,她的两个女儿便是慢慢地抄起来,亦是使得的。

    此时,便听太夫人又加重了几分语气,微微沉冷地说道:“至于五娘与六娘,你二人虽年小,却不知天高地厚,不晓自清身份,更不懂得如何做一个庶女,可知素昔便在规矩上有欠缺。罚你二人跪祠堂半日,抄经两百遍,二十日内必须抄完,再罚月例三个月。”

    相较于几位嫡女,秦素与秦彦棠这两个庶女所受的处罚,却是重得多了。而由秦彦雅至秦素,这一通处罚布置下来,由轻及重、由嫡至庶,太夫人对待一应晚辈的态度,亦由此明晰。

    秦素早便料到会是如此,倒还觉得罚得轻了些,此时闻言,自是眉眼不动,如同老僧入定。秦彦棠亦是垂首无言。

    太夫人扫眼看去,却见这两个庶女皆是微垂着头,面上神情无一丝波动,心下倒是生出了几许欣慰。

    家族有事时敢于出头,却又能在事发后勇于认错,接受惩罚后亦心中无怨。

    秦家的庶女,便应如是。

    林氏此时却是满面的欢喜。

    秦素被罚得最重,她只觉得心里痛快极了,忍不住便要弯眉而笑,幸得一旁吴老夫人咳嗽了一声,才让她不曾喜动颜色。

    除了林氏一人欢喜外,德晖堂西次间儿里的众人,此时的心情却都有些沉重。

    太夫人她们忧心的,是霍家对秦家的轻视,显示出了秦家如今在郡中的地位,已是岌岌可危。而秦彦婉她们,却是满心的无奈。

    在秦家,太夫人的话无人敢驳,她定下的处置,便是最终的决定。

    “是,谨遵太祖母之命。”诸女郎齐声应道,纵然有再多想法,此时亦只得遵命而行。

    东风拂槛而来,将德晖堂明间的那一面帘幕吹得高高扬起,在半空中“扑啦啦”地响着。

    秦素跨出屋门,转首望向来处,心若平湖,澄澈如洗。

    她知晓,在这看似肃穆的阔大屋宇之下,是一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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