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折锦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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折锦春- 第42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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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嗖、嗖”两声,雪地上忽地飞起两柄长剑,带动起两捧残雪,竟是倒着飞向了阿烈。

    秦素只觉眼前青光一闪,再度凝神时,那长剑已然深深地刺入了阿烈双肩的肩窝处。

    “仆自废经脉,只求苟活数日,全了丧仪。”他的语声仍旧平静得没有起伏,就仿佛那颤巍巍插在肩头的两柄长剑根本就不存在,连同那飞溅而出的鲜血也像是并非出自于他的身体。

    桓子澄淡淡地扫了他一眼,颔首道:“周先生重情重义,本官准了。”

    “谢都督大人。谢公主殿下。”阿烈端端正正地跪了下来,伏地拜了拜,旋即便又站了起来。

    秦素注意到,他站起身来的动作有些迟缓,面色也有一瞬的苍白。

    然当他站直身子之后,他的神情便又平板了起来。

    若无其事地拍飞了长剑,阿烈步履蹒跚地走到了莫不离的身边,迟疑地抬起了手,向莫不离瘦弱的肩膀上轻轻拍了拍:“仆陪着主公,主公……并不孤单……”

    莫不离仍旧像是没听见,两眼盯着虚空处,唇角轻颤着,也不知是笑还是哭。

    “回罢。”桓子澄再度说道,轻轻扯了扯秦素的衣袖。

    不知为什么,这样一个微小的动作,竟叫秦素打从心底里暖了几分。

    这一世,她的身边总算有了亲人与友人,再不复前世孤寒。

    她轻提裙摆,步出残檐,那小径上落着极厚的雪,踩上去时“咯吱”作响,大雪纷飞、四野空寂,偶有积雪被风吹落,惊飞山雀,在那满世界的寂静中留下一声清啼。

    在小径的转角处,秦素最后一次回首转望。

    莫不离与阿烈,已然被石舍掩去,再也不见,入目处,唯远山升起雾霭,掩去孤峰,遥远的天际之间,一片苍茫。

    秦素无声地叹了口气,转身踏雪而去。

    …………………………

    中元十五年冬天的大都城,雪色连绵,似是永无尽绝。

    一场又一场的大雪,将这座城池覆在了白色的锦被之下,街头巷陌厚雪堆积,廊檐下伸出长长的冰棱,被千家万户的炊烟暖着,化作水滴,滚落尘埃。

    站在六角飞檐的长亭之外,秦素目注着不远处的那片杂树林,紧了紧怀里的暖炉。

    “殿下这一去,怕是经年才能得返了。”大监程樵在旁说道,说话间便将布巾拭向鼻端,那鼻头儿却是已然冻红了:“听人说那大唐的冬日比大都还冷,那几件狐裘我已经叫人拿出来了。”

    秦素笑看了他一眼,正欲说话,却见他的视线忽尔便凝向了前方,目中有着隐约的讶然。

    她停下话声,顺着他的视线回首看去,旋即便弯了弯唇。

    还以为出了什么事呢,不过是薛允衍并薛允衡来送行罢了。

    “程大监去瞧瞧马车备好了没有,一会儿吉时到了,就得启程了。”秦素柔声吩咐道,又向旁立的阿桑笑了笑:“阿桑也去吧,帮着程大监一些。此行人多,我怕他忙不过来。”

    阿葵便在旁边掩唇而笑:“殿下又说错啦,人家分明是吴女监来着,殿下却总唤着人家的小名儿。”

    这话引得众人皆笑了起来,程樵便凑趣地道:“殿下就是念旧,总不忘故人姓名。”

    阿桑本姓吴,如今已然升任了秦素身边的女监一职。

    原本这女监之位是该留给阿栗的,只她现如今还昏睡在榻上,秦素此次远赴大唐,委实舍不下她,便将她也带上了。

    “我去瞧瞧阿栗罢,那车里得多垫几层被褥才好。”似是体会出了秦素此时的心绪,阿桑适时语道,面上亦含着笑意。

    秦素便朝他们挥了挥手:“你们都去吧,我这儿不必管了。”

    程樵并阿桑等人应诺,俱皆退了下去。

第1044章 又不丑

    秦素转过身来,看着前方一众送行的人,心底阵阵感慨。

    她此次离京,是要去大唐完婚的。

    中元帝毒入脏腑,身体每况愈下,怕是撑不过这个岁暮。若依着桓子澄的意思,中元帝一旦驾崩,秦素恰好留在大都守孝,却也不算坏事。

    只可惜,秦素是标准的女生外向,这一两年的她可也不愿等,且在私心里,她也极不愿替中元帝戴孝,是故一力催促着桓子澄筹备婚事。

    饶是活过了两世,桓子澄也从没见过这么急着嫁人的女郎,甚是叹为观止。

    为着不叫自己的衣襟被这个名义上的公主、实际上的小妹扯烂,更为着保护自己的耳朵不被那魔音弄穿,他只得应下了秦素的要求,将送嫁的日子提到了岁暮之前。

    提前送嫁总需有个理由,好在那理由也是现成的,只要披上个“公主为父皇病体祈福,不惜以喜事冲之”,则秦素的孝名便也全了。

    今日乃是大吉之日,宜起行。方才在皇城中时,太子殿下已然率领一众宫中人等送过了,如今这长亭之外,才是真正的话别。

    秦素捧着手炉向前踏了两步,便瞧见桓子澄与薛允衍远远离开了众人,正立在避风处说话,二人皆是面色沉肃、眼神冷淡,就算是这般看着,秦素也觉得浑身发寒。

    “这两个人凑一块儿,准没好事儿。”她嘀咕了一句,忽觉身侧一暗,便以为是李玄度来了,遂头也不回地拿胳膊肘拐了他一下,吃吃笑道:“你瞧,这两个人像不像妖孽?要依我说,那坊间传闻他二人有旧一说,怕是真的。铁面郎君这人一到,都督大人就把他拉过去了,这里头怕不是有什么故事罢。”

    这几句话若是配合着摸下巴的动作,想必效果会更好。只是这天气委实太冷,秦素舍不下那手炉,便只能以点头加强语气效果。

    “臣瞧着,殿下也挺妖孽的。”耳畔传来了一道声线,不是弦音清越,听着却也有几分耳熟。

    秦素吃了一惊,侧首看去,这才发现,立在她身边的男子并非李玄度,竟是杜四郎!

    “咦,怎么是你?”她讶然语道,又往前后看了看,却见李玄度与竟然薛允衡说到了一处,两个人立在大车旁,面色很正经,也不知在聊些什么。

    杜光武看了看李玄度的方向,淡笑道:“殿下弃了那大好河山,只为此郎,果然情深。”

    秦素的身子一下子绷得笔直。

    杜光武这话听着,怎么像是知道桓子澄提议她做女皇一事?

    “此言……何意?”秦素迟疑地问道,生怕是自己感觉错了。

    杜光武勾唇笑道:“殿下宁可要情郎一个,不要江山万里,臣甚服气。”

    秦素一口气险些没喘上来。

    这厮居然真知道此事?

    难不成桓子澄竟跟他还掏心窝子了?

    可是,这种事情也是好随便说的么?

    秦素两眼睁得溜圆,表情维持在震惊与尴尬之间,半晌说不出话来。

    杜光武见状,便抬手摸了摸鼻子:“泗水战前,都督大人便向我说明了一切。”停了停,面上又露出了一丝惋惜:“殿下若为女皇,这大陈的朝堂就有意思了。”

    秦素这回反应过来了,第一时间飞了他一个大白眼:“有意思?有何意思?你是不知道那都督大人是怎么安排你的,说来你还该当谢我才是。若不然你就……哼哼……”

    “皇公”二字,打死她也说不出口,只能含糊地哼上两声,以示高深。

    她委实不能想象,眼前这位指挥若定的杜将军,有朝一日穿金戴银、一身妖娆地行走在后宫里,那会是怎样的情景。

    “臣自知都督大人的意思。”杜光武却是十分顺溜地接了口,神色如常,“他已然向臣言明了对臣的安排,臣,并不反对。”

    秦素又是一口气噎在喉咙,半晌没倒腾过来。

    莫非他真的知道他其实是要做……皇公?!

    她张大眼睛看着杜光武,一字一顿地道:“你真知道?你知道都督大人要封你做我的皇……”

    她的声音卡在了半截儿,无论如何也下不去这个嘴。

    杜光武一派自然地点了点头:“臣自然知道,臣乃三皇公之一。”

    “咳咳咳……”秦素终于被口水呛着了,连连咳嗽。

    杜光武居然连这个都知道?

    且知道了也没反对的意思,听着倒像是挺愿意的。

    这人……怕不是有病吧?

    “你……你真……愿意?”好容易咳完了,秦素方万分艰难地开了口,心底里委实期待着,杜光武能够摇个头。

    可是,杜光武却是既没摇头,也没点头,而是左右端详了她两眼,淡然地道:“殿下又不丑。”

    秦素险些没气个倒仰。

    什么叫她不丑?

    她岂止不丑,她简直就是美得不得了好不好?

    而且重点也不在此处,而是杜光武的态度。

    他竟还就真的愿意做她的入幕之宾,且理由只是因为她“不丑”。

    “臣自知容貌不大出众,殿下怕是不喜的。”杜光武居然还又添了一句,言辞间虽然不见自惭形秽吧,但好像竟也还有着那么一丝丝的歉然:“殿下若觉得臣不够好,臣还有个六弟,虽顽劣了些,却是生得颇为俊俏的。殿下如果愿意,臣现在就把他洗干净了送到殿下马车上……”

    “停停停!”秦素几乎就要告饶起来了,恨不能多出个手来去堵杜光武的嘴:“别说了成不成?成不成?”

    本宫根本就不好那一口儿。

    秦素恨不能大声尖叫。

    她真是怕了这些人了。这桓家的血脉到底是怎么个玩意儿,怎么就能生出这么些古怪的人呢?

    从桓子澄到杜光武,他们这脑子里到底在想些什么?

    见秦素急得鼻尖儿冒汗,杜光武蓦地笑了起来。

    这一笑,那个一本正经地说着怪话的杜将军,便又成了温润内秀的邻家少年郎。

    “臣说笑呢,殿下竟也当了真。”他和声语道,一面还摇了摇头。

    秦素心里顿时又是一阵发堵。

    先是让她几乎吓破了胆,现下又是这副事不关己的模样,真是一个个地都是妖精。

第1045章 不纳恩

    “臣在此恭祝殿下新婚大喜,一路顺风。”杜光武的语声又响了起来,这一回却是语声郑重。

    秦素回视于他,但见他一脸肃然,正色向秦素举手一礼,便自然而然地走去了一旁。

    秦素心下正自疑惑着,便闻耳畔忽地响起了一道凉静的声线:“微臣见过殿下。”

    秦素一下子回过了神。

    她转首看去,入目的,是一张淡静如远山般的脸。

    原来是薛允衍。

    直到此刻,秦素才后知后觉地明白了杜光武突然遁走的理由。

    铁面郎君在此,诸人退避。

    这个朝堂之上无敌手的铁公鸡,果然走到哪里都是一片肃杀。

    难怪杜光武跑那么快。

    秦素暗自咬牙,面上却擎出个端庄的笑来,和声道:“中丞大人多礼了。”

    薛允衍直身而起,淡然地往四下看了看,复又目注秦素,面色泠泠:“臣闻殿下不爱江山爱美人,心甚喜之。”

    秦素才没松快两下的那口气,一下子又堵在了胸口,直堵得她两眼翻白。

    桓子澄,你到底把这事儿告诉了多少人?!

    本宫的脸面还要不要?

    秦素简直恨不能仰天大叫。

    “殿下放心,桓、薛、杜三姓,皆只有一人知晓此事。”薛允衍就像是会读心,语声寥远而来,复又淡然的拂了拂衣袖:“臣代二弟,谢殿下不纳之恩。”

    秦素一张老脸瞬间红得滴血。

    不纳之恩?

    这世上居然还有这种恩?

    且这种奇怪的恩还是她这个公主整出来的?

    秦素恨不能朝桓子澄飞几个眼刀,只可惜,她现在连头也抬不起来了,这眼刀子也只能往地上戳。

    如果能在地下戳几个窟窿给她钻一钻,那就好了。

    秦素不无憾然地想道,同时又深为自己如火烧般的两腮而难堪。

    活了两辈子,这真是她屈指可数的脸红。

    “殿下聪颖无双,择明路而行,臣也替殿下欢喜。”薛允衍今天也不知是怎么了,话居然很多,从头到尾就是他一个人在说,也不给回话的机会。

    憋了老半天,秦素才憋出了一句痛心疾首的整话:“本宫以为,你们这些臣子聚在一起,是在商量国家大事。”

    整天讨论这些后宫里的事,你们好意思自称国之肱骨?

    “殿下之事,便是国家大事。”薛允衍语声淡静,眸若空山,一派寥远清冷。

    秦素十分挫败地闭上了嘴。

    这些大郎君,果然就没一个好东西。

    “臣之所以不曾反对,亦是觉得,殿下不会同意。”薛允衍继续言道,那总是很凉静的声音里,很少有地含了一丝赞赏:“其实,殿下就是应下了,于大陈亦是有利而无弊。”

    秦素一下子抬起了头,红得滴血的脸又往深里加了一个度。

    “中丞大人这是在……夸本宫?”她问道。

    “殿下也可以这样理解。”薛允衍回道。

    秦素又是一口气堵了上来。

    有这么夸人的么?好话听着也像怪话?

    铁公鸡真是世上最最讨厌的鸡。

    她下死力朝薛允衍翻了个白眼,想想不够,复又翻了一个:“中丞大人就爱说笑。若本宫真做了女皇,也不过就是个傀儡罢了,到时候由得你们指手画脚,本宫可受不了这个气。”

    她越想越生气,白眼不要钱似地一个劲儿地往外翻,完全就没顾及自己的形象。

    蓦地,耳畔传来了一道与薛允衍同样冷淡,却比之还要清寂的声线:“非也,殿下误会薛中丞了。”

    秦素一回头,便瞧见了桓子澄那张冰雪般的脸。

    这下子秦素是找到了正主,立时又是狠狠一个大白眼。

    桓子澄像是有些好笑,看着她摇了摇头,温言道:“吾等尽皆以为,殿下仁善与勇毅兼具、眼界与心胸并存,更有着天下无双之聪慧,若由殿下统御江山,实是臣等之福、天下百姓之福。”

    秦素将将翻完的白眼,在眼眶子中间打了个转,又再度翻了上去。

    这种话鬼才会信。

    然而,叫她意外的是,薛允衍居然未曾否认,甚至还低声地“唔”了一声,以示赞同。

    秦素这下子是狠吃了一惊,正想再问两句,却见桓子澄向薛允衍略一躬身:“中丞大人见谅,仆与殿下有些话要说。”

    薛允衍淡静的眉眼间不见情绪,“唔”了一声,半字未语,举手而去。

    桓子澄转头看着秦素,抬手向杂树林的方向示意了一下:“殿下,借一步说话。”

    见他神色冷肃,像是真的有话要叮嘱,秦素便也收拾起了心思,捧着手炉随他去了林中。

    林中积雪甚厚,残枝枯叶上亦凝着雪块,镇日里朔风吹动,那雪块越发坚硬剔透,如一团团形状各异的白水晶,悬于树梢。

    桓子澄一面往前走,一面抬手撩开被积雪压低的残枝,清冷的语声犹带关切:“殿下慢些,小心树上落雪。”

    秦素很是哀怨地看了一眼他的背影。

    这会儿倒晓得来关心她了,之前怎么就不晓得?怎么就能把他的打算告诉杜四与薛大?

    这两个人有志一同地专挑了这送行的时候给她添堵,她这会儿心里还有点顺不过气来呢。

    然而,心下虽是如此想着,她的唇角却不自觉地直往上翘,直翘出了一个欢喜灿烂的笑。

    桓子澄择了一处略为宽敞之处站定,一回头,便瞧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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