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折锦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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折锦春- 第36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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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程宗见状,不由便掩袖轻笑起来,一行一止倒如少女一般风致嫣然,轻笑着道:“瞧瞧你,年纪轻轻的就整天作出个老人样儿来,女孩子家可不兴这样儿的呢。”

    徐紫柔被她说得哭笑不得,只能恭声道:“程宗说得是,往后属下不这样儿了。”

    程宗笑着点了点头,柔声道:“罢了,今儿委实是辛苦你了,先下去歇着罢,剩下的交予我便是。”

    徐紫柔立时躬身应是,悄无声息地退了下去。

    那程宗立在房中,举首往四下里环顾了一番,便“啧啧”两声,轻声自语道:“这还真真是一步登天哪,瞧瞧这屋里的摆设,想来公主也是不及的。”语罢她便又摇头叹气:“桓家老儿这眼睛,只怕是瞎的。”

    她一面自己跟自己说着话,一面便挑帘进了内室。

    粉罗纱帐之下,正坐着桓十三娘。

    她穿着一身月白软缎中衣,前襟与裤脚皆绣着粉绿二色团开的牡丹,既雅致又娇媚。而她的面上犹自带着一个如梦似幻的浅笑,仿佛正做着什么好梦。

    程宗扫眼看了看她,便又“啧”了一声,不以为然地道:“分明便生了一张狐媚子的脸,怎么那么多眼睛就瞧不出来呢?”

    她的语声不高不低,恰好惊动了兀自出神的十三娘。

    她抬起头来,打量着程宗,神情中没有陌生、亦无讶异,而是像孩子一般地天真好奇。

    程宗的面上现出微笑,走上前去柔声道:“十三娘有礼,我姓程,往后,我便是你的贴身妪了。”

    “程妪,你来了。”十三娘乖乖地点了点头,像是对这个称呼很熟悉,对这个人亦很熟稔,语罢复又甜笑道:“我口渴了,妪给我倒盏茶嘛。”

    小女儿家撒娇的语气,听来格外软糯动人。

    程宗的面上划过了一丝厌色,口中却还是应声道是,去案边替她倒了茶,呈到了她的面前。

    十三娘欢欢喜喜地接过茶盏喝茶,一面便歪了歪脑袋,问:“程妪的名字叫什么?”

    程宗向她笑了笑:“我么,我的名儿叫做旌宏。”

    “程惊鸿……真真是个好名字。”十三娘甜笑着道。

    “不是惊鸿,而是旌宏。”旌宏柔声说道,一面便向她面前比划出了两个字来,说道:“我的名字,乃是旌旗之旌、恢宏之宏。你可要记好了哦。”

    她的声音是如此轻柔,仿佛化尽了这满园了萧瑟,桓十三娘一脸懵懂地看着她,点了点头。

    秋风秋雨,复现秋声,那飒飒细雨遮掩着天地,将那夜色染得越发沉郁。

    此刻,在这偌大的桓府之中,灯火通明,却是人迹杳杳,听不见半点声响,唯有位于府邸东角的大书房,悄然亮起了灼人的火光。

    飞线般的雨丝划过光影,无声飘坠,这火光纵然明亮,却始终不能令雨丝稍停,那细密的银针仍旧不知疲倦地扑向地面,似是要将那漫天乌云洗净一般。

    位于广明宫某处的小院中,莫不离负手立在廊下,也正在望着这漫天雨线出神。

    廊下点了一盏小宫灯,昏黄的烛火晕出了一小团光晕,在雨线之中愈显模糊。

    “这雨还真就下起来了。”莫不离叹了口气,流丽的眉眼之间蕴着几许阴沉,语声亦是冷润中渗着寒意:“丽淑仪……江三娘,怎么就死了?”

    他回首看向身后的阿烈,面目隐在烛影外,叫人视之不清:“依原定计划,她才是指证秦六娘的关键人证,不是么?”

    “先生恕罪。”阿烈敛着眉眼,躬了躬身道:“先生的谋划本是万无一失,然,事后我听杜筝禀报,公主……秦六娘,很可能抓住了江三娘的把柄。而江三娘也很可能是出于担心秦六事后拿这个把柄来要胁她,甚至危及旁人声名,于是,便选择了自裁。”

    “哦?”莫不离的语声中多了些玩味:“杜筝所谓的把柄,莫非是指……”

    “江三娘对薛侍郎的心思。”阿烈平平语道,眼眸低垂,面无表情:“杜筝禀报说,她感觉到江三娘似是对秦六颇为惧怕,但她却怎样都不肯吐露实情。因怕耽搁先生的大计,故杜筝还是强行令江三娘依计实行。事实上,早在此之前,杜筝便察觉到,江三娘的心绪……有些不大稳当。”

    莫不离“嗤”地笑了一声:“情绪不稳?还是因为那相思病害的?”

    “是。”阿烈面无表情地说道:“杜筝报说,江三娘自搬去避暑山庄后,渐生死志。一者家族对她已是半放弃的状态,二者她对薛二的心思也早被我等察知。她自知活着无益,只怕还要连累情郎,于是便趁着我等设局之时,自戗了。”

    “原来……竟是如此么……”莫不离喃喃地说道,旋即便沉默了下来。

    良久后,他方才慨然叹道:“情深不寿,此言是然。”停了停,又低低一笑:“所谓深情,实则……害人害己。”

    阿烈的眉峰微动了动,垂下了头。

    莫不离的视线,凝向了花坛中的那块巨石。

    雨丝敲打着石块,发出细密而又寂寞的声响,小院之中,也越发地显出了一种清寥。

    “若杜筝的推测属实的话,有许多事情倒是都能说得通了。”阿烈的语声突兀地响了起来,似是不堪忍受这院中死寂,于是用说话声来打破这份压抑:“比如牵风园那一局,薛侍郎突然跳将出来,如今想来,这很可能就是秦六在通风报信。”

    “此言……是然。”莫不离在黑暗中缓缓地说道,语气中隐含了几分阴沉:“秦六与薛氏交情匪浅,说不定她是从薛氏某位郎君或女郎的口中,得知了江三娘的样貌体态,从而断定丽淑仪就是假死的江三娘,于是趁机要胁。”

第908章 已惊蛇

    “先生高见。”阿烈语声平板地接口说道,语声毫无起伏:“也正因有秦六突然搅局,牵风园那一次我等方才失算。如今的局面,江氏与杜氏在明面儿上已然交恶,自然,为着大局计,江、杜二姓亦不乏联手的可能。但说到底,江仆射对杜骁骑是冷了心了。”

    莫不离微叹了一口气,语声越加冰寒:“此事我亦有所耳闻。江仆射最近与周、杜二姓皆断了往来,似是恼了他们。”

    “诚如先生所言。”阿烈接着说道,语声毫无起伏:“泗水告急,大战一触即发,而我们又拿到了第一手的消息,那隐堂已派了高手前往泗水布阵,这正是一举拿下桓氏精锐的最好时机。惠风殿之策,乃是先生定下的巧计,于山雨欲来之前布下先手,又活弃子而用之,令江三娘这一步死棋有了用处,本为大善。说到底,这还是属下思虑欠妥,没把杜筝的情形考虑在内。”

    他说到这里停了一会,又续道:“杜筝曾遭离丧、命途颠簸,更尝经失子之苦,心性大异于常人。将此事交予她,只怕她在说动江三娘之时,会用些非常手段。”

    莫不离沉吟了一会,道:“你的意思是,在杜筝的威逼乃至于引诱之下,江三娘求死之意更盛,故才会自戗?”

    “属下确实是这样认为的。”阿烈顿首道:“薛二郎与晋陵公主交好,此事杜筝亦知。想来,她也将此事告诉了江三娘,让江三娘更生绝望。”

    他话未说尽,然其意已明。

    按照他的理解,如果杜筝不是一而再、再而三地用这些事情刺激江三娘的情绪,则江三娘也不会自杀身亡,让他们这一局少了一个绝好的人证。

    莫不离一时未语,只负手望着远处的灯火,半晌后,方叹了口气,意兴阑珊地挥了挥手:“罢了,这一局做活了一半,亦不算失手。”停了停,他转首看向了阿烈,眸中忽地便射出了森冷的寒光:“桓子澄,可入了局?”

    “已然入局。”阿烈恭声说道,平板的眉眼间似乎漾了些喜色:“就在昨日上晌,在桓子澄前往天龙山北麓山口的路上,邢大监恰好带着几名金御卫首领经过,两下里虽然不曾照面儿,但他们却皆是亲眼目睹桓子澄踏上了那条通往惠风殿的山路。”

    “总算是不负所望。”莫不离几乎有些喜动颜色起来,那双流丽的眼眸中,便又有了那种流星飞坠般的笑意,抚掌道:“好容易将他引至彼处,就算这一局没咬死秦六娘,此局亦是成了大半,皇天终不负我矣。”

    说到这里时,他忽像是然想起了什么,面上喜色一敛,微蹙了眉问:“我想起来,那个叫阿栗的小宫人,现下如何了?”

    “回先生,阿栗至今重伤未醒。”阿烈叉手说道,眉眼重又归于平板,语声亦自平静:“我们的人打听过了,这阿栗伤得极重,几名宫医联手也无法将之唤醒。那几名宫医皆道她很可能要昏迷上一段日子。”

    “哦?”莫不离的面上浮起了个笑,只是,那笑意不达眼底,瞧来有些莫测:“那么,据他们的估计,阿栗到底会昏睡多久?”

    “尚无定论。”阿烈躬了躬身,语声十分平淡:“若是短的话,这半个月差不多就能醒来,而若是日子长些,也很可能昏睡数月。据有一个宫医说,他在入宫前在外曾诊治过一个病人,那人亦是受了重伤之后昏迷不醒,直睡了差不多一年之久。待醒来的时候,那人连家人都不认识了,吃饭睡觉都要人服侍,与废人无异。”

    莫不离闻言,“呵呵”地笑了起来,作势将手敲了敲额手,道:“真真是天助我也。”

    阿烈仍旧语声平平地道:“如今还要请先生示下,阿栗之事,该如何处置?需要派人手过去么?”

    “不可。”莫不离断然说道,面上的淡笑倏地消失,幽深的眸中似有锐意划过:“此局已然打草惊蛇,有一件事你怕是不知,杜笺……失踪了。”

    阿烈一下子抬起了头,向来缺少表情的眉眼间,有了几分不敢置信的神色。

    “杜笺失踪了?”他问道,语声难得地显出了些许焦灼,“此乃何时之事?她是怎么失踪的?”

    “粗略估算,这应是昨日之事。”莫不离微叹了口气,冷润的雨声嵌在风雨之中,听来格外阴森:“今日上晌,阿熹直接把消息送予了我。据说那左思旷是昨天下晌发现杜笺人不见了的,他先还等了一些时候,直到晚上,杜笺仍旧未归,左思旷察觉此事不妙,直是急得一夜未眠,今日一早便直接找上杜骁骑求助。阿熹的消息说,杜氏已然派了暗卫悄悄寻找,只是,直到现在仍旧没有消息。”

    阿烈敛目沉吟了一会,面色变得冷凝起来:“此事……似有不妙。”他抬起头来看向莫不离,目中瞬间划过了决断之色:“先生当早做准备,这是一个信号。”

    “吾亦有此感觉。”莫不离赞同地点了点头,神情却不像阿烈这样紧张:“泗水之局,正是这一切的关键,不需你提醒,吾亦知该如何帮。只是,杜笺这一失踪,却也代表着对方有所动作。故所,我等不应再有动作。惠风殿这一局,想来终究惊动了某些人。那个叫阿栗的小宫人,暂且就放着不动吧,反正她一时间也醒不过来。”

    “先生高见。”阿烈躬身说道,“此前却是我疏忽了,惠风殿这一局之后,对方不可能没有应对。只是……”

    他说到这里便蹙起了眉,目中有着几分疑惑:“他们是怎么想到去查左思旷的?杜笺一直呆在他身边,我们几乎不大用得到她。若是不查到左思旷身上,他们绝发现不了杜笺其人。”

    莫不离冷冷一哂,仰首望着漫天雨线,冷声道:“若我所料不错,这其中,怕是有薛氏之功。”他说着便转过头去看向了阿烈,似笑非笑地道:“你可还记得程廷桢?”

第909章 千岁羹

    阿烈怔了一霎,旋即面上便露出了恍然之色,垂首道:“先生明见千里,原来是程家搅在里头。”

    莫不离勾了勾唇,语声越发森寒:“你此前不也收到过消息,说是秦三郎身边有人盯着么?我们查了半天也没查到那些人是谁,如今想想,盯着秦三郎的人,很可能就是程廷桢那边的人手。”

    阿烈的眉峰蹙了起来,眼底深处涌动出一丝杀意,叉手问道:“要动手么?”

    “没必要。”莫不离淡然的摆了摆手:“此等蝼蚁,杀了亦于全局无益。如今正值多事之秋,惠风殿一局,惊动的不只是薛氏,吾等亦需防着青桓那一头。此子绝非泛泛,万一他有所动作,我们只怕应付起来还有些吃力。还有,龙椅上的那一位,也得防着些。”

    他说着面色便又冷诮起来,嘲讽地道:“龙椅上的那位可是从小吓大的,胆小如鼠。此事一出,他头一个要查的定是禁宫大内,我等近来还是销声匿迹为上。”

    阿烈点了点头。

    看起来,他也与莫不离持同样的观点,认为此时当以蜇伏为要。

    莫不离收回视线,转眸看向了一旁的宫灯,蓦地勾起了唇角,冷润的语声似若被风拂乱:“龙椅上的那位,最近还在喝补汤么?”

    “是,先生。”阿烈说道,眉眼间泛起了一种很奇异的神情:“最近陛下喜服千岁羹,每隔五日的戌正时分,皆会准时服用。”

    莫不离低低地“唔”了一声,忽尔便叹了口气:“择机行事罢。”

    “诺。”阿烈应声道。

    莫不离一时间未说话,冰冷的眼珠凝向那接天连地的雨丝,仿若要穿透这重重雨雾,望向别的所在。

    良久后,他冷润的语声方才响了起来,说道:“那个徐美人,是个什么来头?”

    “属下正在查。”阿烈立时躬身道,语声不再平板,而是带了些许肃杀:“因事出突然,我们目下查到消息还只流于表面,只知这徐美人乃是寒族出身,陛下微服出宫时与她巧遇。进宫后,这徐美人也颇受了一段宠,不过最近却是大不如前,虽得以天龙山伴驾,然却不怎么能到得陛下身边。”

    莫不离“唔”了一声,冷冷地道:“再往下细查。此女突然冒出来给秦六作证,委实可疑。惠风殿一局本是死局,秦六脱出局外,绝非巧合!”

    阿烈应诺了一声,眉峰已然皱起,目中隐有忧色,迟疑地道:“惠风殿的地形,我曾亲自查探,秦六脱身自非巧合,或有……武技高手相助。”

    莫不离冰珠般的眼眸,忽地一凝:“你是说……”

    “五十里埔现身的的那个灰发女宗师。”阿烈接口说道,眉眼瞬间肃杀:“惠风殿后山,唯有一面峭壁,地势极为险峻,若非有武技高手相助,以秦六一人之力,插翅难飞。”

    莫不离慢慢地点了点头,面色晦明难辨,凉凉语道:“你好生查一查。设若这宫里头竟然潜进来个女宗师……”他说着便冷笑了起来,抬手拂了拂衣袖:“那些金御卫,可不是吃白饭的。”

    “借刀杀人,先生高见。”阿烈立时躬身应道。

    若那灰发女宗师真的藏身于皇城,则根本不需他们出马,只消放出风声,以金御卫之能,对付一个宗师还是没问题的。

    听得他所言,莫不离便又安静了下来,好一会儿后,方突兀地道:“惠姑她……已经出宫了吧?”

    阿烈怔了怔,旋即恭声道:“回先生的话,陈惠姑已经抵达了上京。”

    莫不离满意地点了点头,面上有了一点笑模样:“我就知道,以她之聪慧,定能做成此事。”

    “她的确很聪明。”阿烈亦赞同地说道:“牵风园那一局突然冒出个薛二郎,陈惠姑干脆将计就计,以言语冒犯,求得出宫之机。”

    莫不离勾起了半边唇角:“上京那里有她在,定会安排妥当。”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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