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折锦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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折锦春- 第25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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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请先生恕罪,我还是派人去查一下的好。”阿烈这一回却表现得异常坚持,沉声语道:“此前是我疏忽了,根本就没往墨氏身上去想,先生之语却让我发觉,很可能我从根本上就查错了方向。如今还要请先生给我一个将功折罪之机,允我重新查探此事。”

    见他态度坚决,莫不离倒也没再说什么,摆手道:“这些事情你自己定夺便是。你以之智,我自放心。”说到这里,他像是不想再继续这个话题了,话锋一转,说道:“还是说回桓氏吧,桓子瑜其人如何?”

    阿烈便躬身道:“回先生,桓子瑜在家中地位超然,远比桓氏大郎君桓子澄更受重用。桓公对这个小儿也寄予厚望,据那人送出来的消息,桓公有意拿桓子澄联姻,以巩固桓子瑜将来的郎主之位。”

    “竟有此事?”莫不离“呵呵”地笑了起来,俊丽的眉眼瞬间变得鲜活而生动:“那个人这样快就能传消息出来了?不是才去没多久么?”

    阿烈的心情似乎也相当不错,此时亦是眉眼蕴笑,说道:“此事乃桓氏多年来的心事,如今一朝得偿所愿,自是阖家欢喜,又恰逢着桓氏回归朝堂,那人去的时机却是极好,所谓喜上加喜,桓公到底年纪大了,对这种福运之类的事情看得比以往都重。”

    “甚好,甚好。”莫不离连连点头,一扫方才的黯然,整个人都变得活泛了起来,“此计得成,终不负我这么多年来苦心筹谋。”

    说到这里,他忽然蹙起了眉,问:“不过,那个东西还没找到么?”

    虽然他根本没明说“那个东西”指的是什么,阿烈却立时明白了他的意思,躬身回道:“先生恕罪。青州秦府一无所获,到现在为止,那个东西仍旧毫无踪影。”

    莫不离的眉心蹙得极紧,负着的两手来回屈伸着,也不知在想些什么,良久后方道:“叫阿杰有空再去秦家探一探,尽量仔细些搜。据我猜想,此物应是尚未被人发现,那秦世章很有几分小聪明,将东西藏得极好,如果我们找不到,旁人只怕也找不到。”

    “先生明见。”阿烈平声语道:“青州秦氏的第一代郎主乃是人杰,那大书房必有机关,可惜高翎其人生死未卜,我们这边亦缺乏此类人手,却是寻之不得。先生,依我看来,当务之急还是壶关窑。如果壶关窑塌窑果系人为所致,则出手者必是墨氏子弟。而若有墨氏子弟出现在大陈,先生,那秦府的大书房,要不要毁掉?毕竟,墨氏子弟的机关术,还是不得不防着些的。”

    这番话可谓切中肯綮,将问题的关键点了出来

    莫不离站起身来,缓缓地在屋中踱着步,冰冷的眼睛里满是阴沉。

    良久后,他终是点了点头,有些感慨地道:“此言甚是啊!”

    说这些话时,他看向阿烈的目光里,便有了些许温和:“还是你想得周到,我之前却是钻了牛角尖。既是我等得之不着,不如毁去,此法甚妙。”他挥了挥手,为这件事做了最后的决定:“告诉阿杰,此行的第一站便是青州秦府,叫他想办法将大书房烧了。此乃首要,越早越好。”

    最后八字,他说得极为郑重。

    阿烈应了个是,躬身而立。

    莫不离便又开始踱起步来。

    月华自窗外洒落,他的身影在被月色拉长,带了几分落寞。

    “阿烹在信里说杜筝逃了,你可知她逃去了哪里?”他问阿烈道,仍在慢慢地踱着步。

    “回先生,杜筝已经到了大都。”阿烈说道,语气很是平静,“她这一路都是直奔大都而来的,不过因去年年底大雪封路,她又在半路上病了一场,所以耽搁了不少日子。如今她便在永兴里赁房而居,随时可以联络。她有件事想请先生帮忙。”

    说到此处,阿烈便自袖中取出一个蜡团递给了莫不离,那蜡团上,印着一枚鲜艳的火凤印。

第629章 玉筝笺

    莫不离接过蜡团,盯着火凤印看了一会,蓦地一笑:“当年将小印予她,是瞧在她姊妹二人满腔仇恨的份上。如今看来,这一步闲棋我却也没走错。”语罢他便将蜡团抛给了阿烈,淡声道:“捏开罢。”

    阿烈应了声是,将蜡团置于两指之间,轻轻一捏,“啪”一声轻响,那封得很厚的蜡团瞬间成了碎泥,露出了里头一张卷起的字条儿。

    莫不离便自他的手中拿起字条,展开扫了一眼,流丽的眉眼间便有了些许变化。

    “这倒也有趣。”他挑了挑眉,像是有些兴味的样子,将字条反复看了两遍,便交给了阿烈:“你也瞧瞧。”

    阿烈依言接过字条看了两眼,便又垂着头退回了原处,不置一语。

    莫不离似是也并不需要他的意见,沉吟了片刻后,便道:“如此也好,就应下她罢。青州已成死局,倒不如抽调出有用的棋子置于它处,再者说,这颗棋子于那位公主殿下而言,亦有益处。”

    他“呵呵”地笑了两声,冰冷的声线中满是寒意。

    “是,先生。”阿烈简单地应了一声,面无表情。

    莫不离便又开始踱起步来。

    房间里月华黯淡,他身上的白袍被月色浸染,隐隐有若水波流转,似弱若不胜衣。

    数息之后,他停下了脚步,看向阿烈问道:“杜筝其人如何?果然像阿烹说的那样精明么?”

    “先生如果问我,我以为是。”阿烈说道,语声平平:“此次飞鸽传书,阿烹另有一信予我,里面便讲述了杜筝脱身的经过。杜筝应当是我们所有人中第一个觉出不对劲的,在去年五月秦家返回青州的半路便脱了身。脱身之前,她先是以旧事胁迫秦府吴老夫人替她遮掩,其后又以毒药为引,令一个叫锦绣的使女接了她的银面具,成了她的替身留守秦府,同时更步下两招后手,一是令锦绣给杜笺传过一次消息,二是将一封以暗语写就的信交予了阿烹,稳住了青州的局面。”

    说到这里时,他的语声微微一顿,复又续道:“阿烹在信中还说,杜筝其人,心性狠毒。在写给阿烹的信里,她只说脱身是有别事要做,却根本没提醒他被人识破之事。也正因如此,阿烹有很长时间都不知已成了弃子,仍旧按惯例不主动与我们联络,他这条线就算是废了,我等亦不曾暴露。阿烹还推测,杜筝写给杜笺的信里应该也没透过这个消息,不过杜笺本就不在秦府,于大局无碍。说起来,我们能够由明转暗、得到足够的时间清理残局,杜筝当立首功。阿烹最后亦道,行非常之事,便需有非常之人、施以非常手段,方可事成。杜筝心智极高、性情极狡;杜笺生性谨慎、行事周密,这姊妹二人于我等大计有益。”

    “哦,杜家这姊妹两个竟是如此厉害么?”莫不离的神情中多了些惊喜,沐着一身的月华看向阿烈,问:“你真这样认为?”

    阿烈躬下了身子,低垂的眉眼间掠过了一丝冷意,复又淡去,恭声道:“于大计而言,杜筝……很好。”

    他的语声平板得没有半点感情,完全就是公事公办的模样。

    莫不离满意地勾了勾唇:“甚好,你便挑个合适的地方安排她去吧。至于杜笺,仍旧留在原处。你回去后告诉杜筝,她的事情我应下了,待明年春,她姊妹二人将于大都相会。”

    阿烈应了个是。

    莫不离便挥了挥手:“你也在我这里耽搁了许久,且去便是。”停了停,又像是想起了什么,吩咐道:“若有暇,你便给你家主公说一声,这绿灯笼委实不妥,龙椅上的那位最忌讳这些。你可献计,叫你家主公制些七彩的灯笼,将其中紫色的灯笼多送些给他的父皇。紫气东来这么个好兆头,龙椅上的那位定是欢喜的。”

    阿烈应了个是,又等了片刻,见莫不离再无别话,方才退了下去。

    小院里人声沓沓,就仿佛是一所空院,再没半点声音。

    莫不离负手立在廊下,将视线投向了皇宫的东北角。

    “清凉殿中枫如火,端是一派好风光啊……”他喃喃的语声响起,如乍起的凉风,瞬间便又归于寂然。

    远处那一片幽绿的灯火,在西风中兀自摇曳着、舞蹈着,明明灭灭,久久不熄……

    …………………………

    晋陵公主的册封大典,终于在冬至这一日隆重举行了。

    冬至社日,乃是大陈皇族最为重视的节日之一。冬至之后,万物藏而不发、凝而不生,是为万民休养生息之日,若是冬至之日降下瑞雪,则代表着来年祥瑞,举国安康。

    不过,自中元三年起至今,大陈已经有整整十一年的冬至社日不曾降过雪了。也正因如此,晋陵公主册封大典之日到底会不会天降瑞雪,便成为了大都的百姓议论的话题。一众庶民都是衷心地盼望着,这位公主能够给大陈带来好运。

    毕竟,难得有一位自民间而来的公主,秦素短短十四年的经历,无疑满足了大多数百姓的愿望。

    这世上谁不渴望着一步登天?谁又不曾梦想着有朝一日成龙成凤?这种唯有话本子里才有的传奇,居然在本朝真的出现了,如何不叫人为之如痴如狂?

    册封大典这一日,整个大都百姓几乎是倾城而出,成千上万的人齐聚于金水桥畔德胜门前,一同目睹公主殿下册封大典的盛况。

    如此情形,自是令中元帝极为开怀。

    一个公主册封大典,就能够将桓氏回归的风头彻底压下去,亦令朝堂的声音全都转去了公主之事上,中元帝当然是乐见的。

    他端坐在万岁宫最顶层的宫殿中,金冠之下、玉珠低垂,挡住了他面上得意的笑容。

    万岁宫乃是整个皇城最高的宫殿,足有五层之高,内设九间宫室,暗合九五至尊之意,通常只有在举行最正式的庆典之时,才会开启。

    中元帝记得,上一次万岁宫开启之时,还是那个短命皇后的册封大典。那皇后姓甚名谁,他甚至已经不大记得清了。

    自然,这种不吉之事,他也不想记起。

第630章 雪满天

    今日的公主册封大典,终是让万岁宫等来了一次吉祥的喜事,而坐在高阔的殿宇之上,将整座皇城尽收眼底,远处的金水河如同一条晶莹的玉带,将皇城围在其中,而在这玉带之外,便是密密麻麻如蝼蚁般的庶民。

    此情此景,直叫中元帝心潮澎湃。

    当一递一声的“跪”字由广明宫传向宫外时,看着脚下臣服的文武百官、万姓庶民,中元帝只觉得意气风发,就好像又回到了当初登基大典的那一日,心情极是舒畅。

    辰正时分,正是钦天监算出的吉时。时辰一到,庄严的鼓声便隆隆响起,礼乐齐鸣、百官拜舞,场面极是肃穆。

    便在这万众瞩目间,晋陵公主郭元巧秦素身着最为正式的纯缥色九层礼服,发戴蔽髻、金钗当鬓、步摇坠玉、九钿重花分列发上,款步登上了万岁宫的最顶层。

    纯净而素雅的浅青色长裙,衬着她本就艳丽无俦的容颜,恍若天仙临世,甫一露面,金水河畔的百姓便已然欢呼了起来。

    即便瞧不清容颜、看不到长相,只这般远远看着,那公主殿下一行一止间的风姿却是仪态万方,直令万民先是折服、进而敬畏。一时间,整个皇城内外皆是一片“晋陵公主殿下千岁福寿”的拜贺之声。这声音隆隆地响着,如天边乍起的春雷、如吹掠大地的东风,浩荡而庄严,回荡在中元帝的耳边。

    他嘴角的弧度往上提了提,笑吟吟地瞧着眼前美艳而明丽的少女,眼底的笑意浓得化不开。

    能有一个这样美貌的公主,且这公主的种种轶事又是如此丰富,淡去了桓氏回归在朝堂上的影响,这实是今年最令中元帝欢喜之事。

    秦素淡淡地扫了中元帝一眼,垂下了眼眸。

    长而浓密的睫羽遮住了她的眸子,如翠荫的小扇,在她的脸上投下艳丽的阴影。即便是这样的姿态,她的美也仍旧如同阳光一般的发散着、明亮着,直令满室生辉。

    “吾有好女今长成,可喜可贺啊。”中元帝欢愉地说道,看了看旁边的册案。

    此时,秦素已经跟着赞礼者来到了册案旁,册案上置着玉盘,盘中的金册与凤华泽耀眼,在阴沉的天空下反射出明亮的光。

    吉时已到,钟鼓齐鸣,中书监跪拜圣君,随后行至册案边,双手捧起玉盘,将象征着公主身份的金册与凤授予晋陵公主。

    至此,礼成。

    手捧金册,腰环凤,秦素的心头一阵阵地恍惚。

    不可避免地,她想起了前世。

    登上万岁宫的最顶层,接受万民膜拜,成为这世上最尊贵的人,将之前的一切屈辱与卑污踩在脚下。

    这曾是她前世梦寐以求之事。

    而在这一世,这个愿望,终于达成了。

    以另一种形式,与另一个身份。

    秦素的心中涌出淡淡的欢喜,复又觉出几许苍凉。

    浮生若梦,又或者,梦若浮生。

    眼前的一切是如此地叫人恍惚,却又无比真实,让人分不清到底是真还是幻。

    无论如何,从现在开始,她已经是整个大陈最尊贵的女郎了,便是三夫人见了她,也要巴结讨好,更何况现在的大陈皇宫里,还没有三夫人。

    看着眼前那张仍旧算是年轻、也尚还不曾完全变得阴沉的帝王的脸,秦素脑海中浮现出的,却是多年后那个古怪多疑、暴虐残忍的白发中元帝。

    敛衣、叩拜、伏地,秦素低垂的唇角勾出了一抹冷意。

    此刻的中元帝,已然踏上了昏聩的道路,且一意孤行、越走越远,而他的多疑与乖戾,终将令朝堂血流成河。

    这一世,秦素希望着,能够早早终止这一切。

    讥诮地笑了笑,她抬起头看向中元帝,口中吐出微带颤音、满是孺慕的语声:“儿臣拜见父皇,父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中元帝长声而笑,人已是站了起来,一步一步踏下宝座,站在了殿门之前。

    “拜见吾皇,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山呼海啸般的声音齐齐响起,由内城到外城,从三公老臣到髫龄小儿,每一个人都跪伏于地,万岁宫上下,再无一人直立。

    中元帝实是志得意满,朗笑声道:“平身。”

    这二字金口玉言,经由无数大监、小监之口,层层地传递了下去,那响亮而尖利的一连串“平身”之声,令得他脚下的人群也一层一层地站了起来。

    秦素站在中元帝身后不远处,视线扫过万岁宫下方的情形,心中毫无敬畏,只觉荒谬。

    这般昏君,竟也能得到万民爱戴,这大陈的百姓,委实是顺民顺到了家。

    蓦地,金水河畔突然传来了欢呼之声,如雷声滚过耳畔,令整个万岁宫都震动了起来。

    “天降瑞雪”钦天正立在万岁宫殿门之前,激动的语声几乎带着破音,响彻了整座宫殿。

    下雪了。

    秦素仰起头,透过重楼叠宇,她看见灰黄的天空正落下一片又一片雪白的晶花,疏疏落落,飘飞若舞,令整座皇城如同置身于梦幻之中。

    居然真的下雪了。

    秦素有些不可思议。

    她这样一个冒牌的假公主,居然也能得到上苍的眷顾,竟于此时天降瑞雪,为她的册封大典献上了最好的礼物。

    这还真是……可笑至极。

    秦素几乎便要失笑起来,又忙忍住,垂首做出一副虔诚的模样,心底里越发觉得这所谓的天意,简直就是个笑话。

    然而,金水河畔的千万百姓,却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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