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折锦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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折锦春- 第20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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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是么?

    她不是么?

    一个杀人放火下毒样样皆可的人,果真能够做一个旁人口中普通意义上的好人么?

    “这倒也……有趣。”秦素轻语,颊边是似有若无的一个淡笑。

    阿葵的神情却很认真,看向秦素的眼神甚至可以称之为执著。

    她目注秦素,一字一顿地道:“我不管旁人怎么看,在我眼里,女郎便是这底天下最好的人。”

    秦素神情微滞。

    在她的两世人生里,这还真是破题儿头一遭,被人以这样真挚的语气,夸说是个好人。

    不知何故,“好人”二字,竟让她觉出了那么一丝丝的不堪承受之感。

    她略有些不自在地转开了视线。

    阿葵忽然笑了。

    那一刻,麻木的表情从她的脸上散去,她笑得单纯而快乐,一如她十六、七的年纪所该有的笑容。

    秦素淡淡地扫了她一眼,眉峰微挑。

    这小鬟是不是疯魔了?

    刚才还一副生不如死的模样,如今却又笑得像是个没心机的小娘子。

    她忍不住在心底里喟叹:小娘子天生会演戏,单看这一条便可知,秦彦柏也太不会用人了,阿葵这样的人才都舍了去。

    一时间,两个人皆未再说话,唯阿葵轻浅的笑声弥散在房间里。

    数息之后,秦素方再度侧眸,看了阿葵一眼。

    感知到了秦素探询的视线,阿葵渐渐收起了笑容,神情变得郑重起来:“女郎若有话,但问无妨。我一定全都告诉您。”

    这才像个样子。

    秦素无声地吁了口气。

    还是这样的阿葵看起来舒服些,方才那笑得傻乎乎的小娘子,她可不爱看。

    “如此便好。”秦素笑着颔首,随后探身向前,自榻上挑起了那两个布囊,绕在手指间把玩着,似笑非笑地看向阿葵:“这东西你打开看过没有?”

    语声落地,房间里又是一阵安静。好一会后,阿葵方才微微垂下了头,低声道:“我看过了,布囊是我的,但里头的东西却不是我的。”

    “我猜也是。”秦素淡声说道,信手将布囊收进了袖中,不紧不慢地道:“你可知,这布囊里装的是何物?”

    阿葵没说话,只茫然地看着秦素。

    事实上,她所有的记忆都只停留在去往西雪亭正房的那一刻,其后,她便陷入了一种半梦半醒的状态。从阿藜脱她的衣裳、阿臻将她与阿藜塞在榻上、女郎们的惊呼与黄妪的探看,到被几名健仆拖至柴房泼水打脸等等一切,她能够模模糊糊地感觉到一点,却并不真切。

    因此,秦素的问话,她无从答起。

    见她一脸怔忡,秦素的唇角便勾起了一抹淡笑,凝眸看向了她:“你这两只布囊里装的是药,毒药。”

    或许是早便有了准备,听了秦素的话,阿葵的神情并没太多变化。

    唯面色有些惨然。

    “原来如此。”她喃喃地道,摇了摇头,又点了点头,最后又重复了一句:“原来如此。”

    秦素微有些怜悯地看着她,语声仍旧平淡:“我想,你应该还不知道你家郎君突然吐血晕倒的事吧?”

    阿葵木然地坐着,整个人如同泥塑的一般。

    “你猜到了,是么?”秦素淡声说道,“以你的聪明应该不难猜出这毒药是做什么的,为什么会突然出现在你常用的布囊里?或许你已经猜到了,这毒药与你家郎君吐血,定然有关,是不是?”

第494章 梦复醒

    阿葵抬起头来看了秦素一眼。她的嘴唇很苍白,语声也在微微发颤:“那两种毒药,便是让郎君吐血的药么?”

    秦素凝视着她的眼睛,点了点头:“是的。这两种药若是分开来看,都是普通的药材,可若是合在一处,便可致人吐血,若是药量加重,更可令人病重身亡。”

    阿葵的身子震了震。

    “会……会死么?”她有些不敢置信,嘴唇颤抖得厉害。

    “是,会死。”秦素毫不犹豫地说道,眸色寒凉:“我便不与你细说这两味药材的配伍效用了,你只消知道,这两袋东西是从西楼搜出来的,至于藏东西的地方,便在你住着的那间耳房,被人很小心地藏在了榻尾的夹缝里,阿臻她们也是费了些手脚才搜出来的。如今,这东西既然在我这里,则你在秦家犯下的过错,也是小过,并非谋害郎君的大罪。想要嫁祸予你的人也不曾得逞。”

    说到这里,她轻轻一顿,复又漫声续道:“只是你当知晓,这嫁祸予你之人,与派你去西雪亭传话之人,应当是同一个人。而那个人是谁,你应该比我更清楚。”

    阿葵呆呆地看着秦素。

    她像是有点听不懂秦素的话,又像是根本就没听见秦素在说什么,就这样呆呆地看着秦素,半晌无语。

    其实,阿葵不是没想过这样的可能。

    在见到布囊的第一刻,她的内心深处已经知道了答案。

    可是,真叫她那样去想,她舍不得。

    她舍不得那些春风拂面的午后,耳畔响起的温柔语声;也舍不得那只温暖干净的手,贴在她的手背上,细心地教着她投壶。

    她舍不下回忆里的那些美好,所以,她宁可亲耳去听秦素给出的答案。

    而现在,她终于听见了。

    那些隐秘而甜蜜的幻想,就如同一个透明的气泡,被那寥寥数语、被无情的现实,一举击破。

    阿葵闭上了眼睛,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她的脸色在那一刻灰败得如同死人,眉心深蹙,似痛彻心扉。

    然而,这神情也只在数息间便消失了。

    当她重新张开双眼时,她的神情已是复如当初,正是秦素最熟悉的大使女的模样,冷静、沉稳、安然。

    “我明白了,女郎。”阿葵轻声地道。她的声音还在微微发抖,面色却是前所未有地平和,“其实,在我醒来的那几个时辰,我已经把事情从头到尾想了一遍,所以,我已经明白了,女郎。”

    说到这里,她蓦地以手支榻起了身,由坐姿换为跪姿,肃容道:“阿葵在此谢过女郎救命之恩,也谢过女郎……点醒之恩。从今往后,阿葵的命便是女郎的了,不管女郎要做什么,阿葵都会听女郎的指派,绝无二心!”

    重重地在榻上磕了三个响头,阿葵抬头看向秦素,一字一顿地道:“此生此世,阿葵唯认女郎为主,永不言悔!”

    秦素面色淡然地看着她。

    阿葵的效死誓言,有些出人意外,却也在情理之中。

    不过,如果知道秦素都从其他几人房里都搜出了什么,阿葵对秦素的感激之情,只怕就要降上好些。这两只布囊不过是次之又次的证物罢了,真正要命的物件儿,秦素已经全部毁去了。

    当然,这些事情,秦素是不可能告诉阿葵的。

    毕竟忠仆难得,即便是死过一回的,那也忠仆不是么?

    秦素的心头不可避免地觉出了一丝得意。

    诚然,阿葵已然是个“死人”,就算秦素给她一个新的身份,也不能在明面儿上用她。而阿葵最大的本事其实是在内宅,那些细微处的勾当与心思,她比谁都有数。若把她放在外头,只怕她连阿臻这个大榛子的一半儿都比不过。

    不过,到底忠仆难得,万一有用得上的地方,秦素相信,阿葵会以性命回报于她的。

    收拢人心也是花力气的,秦素以为,她这回没白废力气,至少得回了一个全心全意效忠于她的阿葵。

    按下心头浮起的心绪,秦素举袖轻拂发鬓,向阿葵柔柔一笑,态度极是温和:“你既有这个心,我自不忍拂之。你且先起来,我正有话问你。”

    阿葵依言直起了身,却仍旧保持着跪姿,恭声道:“听凭女郎吩咐。”

    秦素也不去勉强她,略停了一停,便问:“你昏睡了好些日子,全是因为中了一种很厉害的毒。我现在就想问问你,在事发的那一日,你吃喝过些什么?有没有发生过比较特别的、让你在意的事情?”

    “有的,女郎。”阿葵说道,神情一派沉静:“便在事发前一日的晚上,郎君赏了我一碗很好喝的甜汤,喝过甜汤后,那个晚上我便睡得极沉,第二天还是被阿义在窗外唤醒的。接下来的那个白天,我也一直有点晕晕的,不过我并没当回事,只以为是晚上贪凉伤了风。”

    秦素安静地听着,搁在膝上的手指轻抚着衣摆。

    不必说,这碗汤定有问题。

    此时便听阿葵又道:“我记得,事发当天用罢午食后,郎君……三郎君便命我去西雪亭借书,我去了西雪亭之后,跟着那个守门小厮进了正房,到了正房我就开始迷糊起来了。现在想想,我只记得正房里的熏香特别地浓,我一闻到那个味道,头就晕得厉害。”

    秦素蹙着眉尖,面色沉凝。

    西雪亭与秋暖斋的迷香,阿忍都收集了起来,这两种香其实是一种,兼具助“性”与致人昏迷的效用,却并无致人死地的药效,否则,秦彦直与阿智也不会活蹦乱跳地跑去秋暖斋了。

    “你的意思是说,那碗甜汤有问题,而后来的熏香,才是最终让你晕厥的关键?”秦素问道。

    “是的,女郎。”阿葵说道,“原本还只是有点头晕,闻了那个香味之后,人就迷糊起来了。”

    原来如此。

    秦素沉吟地望着脚下的砖地,眉心微微蹙起。

    那位唐国武人在解毒时曾说过,阿葵中的毒药颇为刁钻,很像是两种以上的毒配合起来用的,此刻听了阿葵之语,便印证了这个推断。

第495章 皆是色

    此时,秦素忧心者却在于另一件事:秦彦柏栽赃给阿葵的毒药,也是两种配合起来才有用的。

    这是否表明,银面女也精通使用毒药?

    秦素的眉头跳了跳。

    如果银面女也擅使毒药,甚尔比她秦素还要擅长的话,那么,这银面女的危险性便相当大了,必须尽早除去。

    思忖片刻后,秦素便打定了主意。

    一俟回到秦府,头一件事便是要将银面女杀了,秦彦柏兄妹也不能再留在府里,或杀或除族,总之不可这兄妹二人一点可乘之机。

    此时,便闻阿葵的声音传了过来,仍旧是在回答秦素此前的问题:“若说是那几日有什么特别的事情,我仔细地想过了,也只有三娘子去西楼拜访那一件事。”

    秦素被她的话拉转了心神,“嗯”了一声道:“此事我也知晓,你也曾经秘报予我。只是,你当时并没当作一件大事来说啊。”

    阿葵的面上便露出一丝苦笑,道:“当时我确实没当回事,因为三娘子时常会来西楼走一走,此事并不算太大。不过现在想想,三郎君从那天开始,就变得有些……古怪。”

    “哦?”秦素一下子提起了精神,专注地看向阿葵:“此话怎讲?”

    阿葵咬了咬唇,面上瞬间有了一种既痛楚、又甜蜜的神情,旋即又归于黯然:“那天三娘子来过之后,三郎君忽然便待我特别地好了起来,对我很是……温柔,一连好几天都会叫我晚上过去陪他说话,还手把手地教我识字,我以为……”

    她喃喃地说到此处,终是语声微哽,眼圈微红,忍了一会,方继续说道:“我以为,三郎君会与西院夫人说起我的事。自从回到青州之后,三郎君便向我透过这个意思,说是待除服之后,便会先……先收了我在他身边。”她慢慢低下了头,从秦素的角度看去,能够看见她眼角微湿的泪光。

    秦素便在心里叹了口气。

    动了情的小娘子是最傻的,平素多么聪明的人,在情话面前也要晕了头。

    不过,秦彦柏倒真个是风流入骨,凭着这些花言巧语,勾得阿葵一心向着他。这手段秦素虽瞧不上,却也不得不佩服。

    男色女色皆是色,只看你会用不会用。

    阿葵并未在自己的情绪里沉浸太久,很快地,她便又恢复了常态,向秦素伏身道:“我失态了,女郎恕罪。”

    秦素淡淡地挥了挥衣袖:“罢了,你继续说。”

    阿葵又思忖了一会,方续道:“也是因为那几日三郎君待我极好,所以事发前的那一晚,三郎君给我的那碗甜汤,我想也没想便喝了。不过,也就是在喝甜汤的时候,我见三郎君的书案上有一个很奇怪的东西,就问那是什么,三郎君说那是连翘的种子,还说是三娘子过来的时候漏下的。”

    “连翘的种子么?”秦素微蹙眉心,“这又当作何解?”

    阿葵便道:“这事儿女郎许是不知,三娘子近一年来酷爱种花,不光在西泠山房种了不少,西楼里也种了好些驱蚊虫的香花。这些倒也没什么,毕竟西楼那里潮湿,种这些花草也是三娘子对三郎君的一片爱护之心。不过我之前曾听人说过,三娘子从大娘子那里讨来了不少花种,其中便有连翘,是在事发前数日由贝锦送给三娘子的。”

    贝锦?

    秦素眸色微动。

    这已经不是她第一次听见这个名字了。就在数日之前,阿忍也曾提过贝锦,这个贝锦看起来颇不简单,很有往下查的必要。此事秦素已经托付给了周妪,只是如今她人在九霄宫,与周妪那边不大通消息。

    沉吟片刻,秦素便问阿葵:“你与贝锦可熟?她的事情你知道多少?”

    似是早就想到秦素会这样问,阿葵闻言并无半点迟疑,立时回道:“说起来,我想要告诉女郎的也正有这件事。我第一次见到贝锦,是在十年前。那时候我全家才从茶田来到秦家,便逢着府里挑使女,从末等到二等都有。我因年岁太小顶不得用,便没选上,贝锦比我大了两岁,却是一来就派上了用场。后来我听阿爷说,其实那一次选上来的仆役,都是补给大夫人用的。”

    “大夫人?”秦素的眼底划过一丝讶然:“你说的是住在蕉叶居的大伯母么?她怎么一下子要用这么多的仆役”

    阿葵便道:“回女郎的话,这些我也是听阿爷说的。十年前,大夫人从白马寺静修回来的时候,身边的仆役很少,太夫人便叫从府里选人,据说大夫人很勤俭,不喜欢有太多人服侍。太夫人却不肯,便叫从各处挑人上去。贝锦便是在那一回给大夫人看中的,将她挑给了大娘子用。不过,贝锦在大娘子身边多年,却一直没升等,她也没说过半句怨言。其实她在蕉叶居管着不少事儿呢,大娘子私下里也很信任她,但在明面儿上却也只肯叫她做三等使女。这些都是我听主院的仆役们私下闲聊时说的。”

    秦素的眼睛眯了起来。

    一个受重用的仆役,主人却不肯升她的等,原因何在?难道因为她不是家生奴,所以便被秦彦雅防备着?此外,贝锦顶着三等使女的名头,秦彦梨为什么要去接近她?为何不从秦彦雅身边的大使女着手?

    难道,秦彦梨很清楚贝锦在蕉叶居的真实地位?那又是谁告诉她这些消息的?

    “你说贝锦被挑上来是十来年前的事情,那个时候,内宅里的大管事是谁?”秦素问道。

    她这一问其实是为周妪而问的。

    周妪离开秦家时,正是十来年前,那之后发生的事情周妪知道得很有限,如果贝锦的来历要从十年前开始查,那么此事便不宜于交给周妪了。

    阿葵便道:“回女郎的话,十年前内宅的大管事是由董大管事兼着的,再由吴老夫人身边的蒋妪、高老夫人身边的朱妪从旁协理。后来周妪回来了,董大管事才把差事移交了过去。”

    果然,周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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