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折锦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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折锦春- 第18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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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真真可鄙!”他的语声含着极浓的愤怒,清悦不再,唯余激扬:“就算寻仇,妇孺何辜?竟连不足月的幼童也不放过,这些人简直禽兽不如!”说到这里,他忽地转向薛允衍,冷声道:“长兄,你的人莫不是故意等到最后才出手的吧?毕竟,何家在占田复除案里也是有份的。”

    被他这样问到了眼前来,薛允衍却也不急,拂了拂衣袖,淡声道:“不是。”

    只此二字,却叫薛允衡整个人都像是放松了下来,身上的气势也瞬间收敛了好些。

    “如此便好。”他吁了口气,神情却渐渐黯淡了下去,“我大陈,果然痼疾如斯了么?生生灭了一族,此事竟就这样完结了,无人去奔走疾唿,亦无人再多问半字。”他像是很疲倦,语声慢慢变小,待说完最后一字,他便无力地垂下了手,手里的信也飘落在了地上。

    “受损者,并非一族。”薛允衍踏前两步俯身拾信,语声极淡,“何家谋逆,包括何氏姻亲在内的亲眷亦受牵连,其中何敬严之妻戚氏长兄原任汉嘉郡相,如今亦已被收了监。”

    “可笑。”薛允衡扯了扯嘴角,面上满是讥讽。

    “此事应是到此为止了,不过,却仍有许多值得玩味之处。”薛允衍一手执信,一手提灯,淡静的眉眼之间,漾了一丝不明显的困惑,“刘豹是我留下来盯着汉安乡侯的,因他是个生面孔,汉安乡侯并不识得他,又见他武技不错,便请他做了侍卫,刘豹便将手下几人都带去了。那晚,因听到何家附近有武人夜行的动静,刘豹便带人循声而至,不想何家满门已死,而那伙人都聚在何敬严的书房,也不知在做什么。刘豹等人便与对方交了手,便在那时,他听到那伙人里有人以大都话喊了一句‘快走’,随后这群人就都跑了。”

    将前因后果细述至此,薛允衍的语声变得越发低沉:“刘豹心下起疑,怕人手不够,便又回至汉安乡侯府,将潜在其中的我们的人都带了出来,随后便在何都尉的尸身之下,搜到了那封信。”

    “‘双禾’,那又是什么鬼!”薛允衡的语声突兀地响起,旋即又是一阵嗤笑,“白先生怎么能想到这上头去?何氏谋逆,秦氏与程氏附逆?他们谋逆作甚?又不是日子过不下去,那秦氏还是豪富呢,他们做什么要反了这天下去?这罪名直是生硬到可笑。”

    他说着便真的笑了起来,只是,他的眼底却是冰冷的,漾着浓浓的讥讽和鄙夷。

    薛允衍缓缓折起信纸,语声也是缓而不急:“白先生之智,我向来敬服,他的话,我信。”

    停了一刻,他又淡淡地补充道:“值此朝局动荡之际,此事能如此收尾,已是大幸。”

    “白先生为何要留下此信?何氏满门已死,长兄又何必要在这些死人头上再平白地添上个罪名?”薛允衡目注薛允衍,面上带着极度不赞同的神情。

    薛允衍淡静的眉眼间,倏然划过了一丝情绪,随后,他似若西风的声线便响了起来,无情无绪:“此信如石,不击之入水,何以得晓全局?”

    薛允衡的眉峰向下压了压,清幽的眸子里迸出了一团火苗,却又迅速寂灭。

    “罢了,我们说得再多也无用,何家的那么多条人命,皆已无法复生。何氏谋逆之名,亦终是洗脱不尽。长兄的人去得也算及时,没叫那些凶人继续祸害无辜。”他像是再也无力去抗争一般,长长地叹了一口气,语声寥落:“秦氏与程氏无事,如此便好。”

    “也正是因此之故,我才会寻你商议。”薛允衍淡淡的语声似蕴着凉意,扫去了这春夜的旖旎与缠绵,“这几日,我总会想起秦氏。”

    薛允衡微微一怔。

    “秦氏?秦氏干卿底事?”他转眸看向薛允衍,随后了然,唇角勾起了一丝淡笑:“是了,陶夫子便在秦氏坐馆,你是担心他?”

    “我所忧者,不只陶夫子一人、或一事。”薛允衍此时的神情却并不轻松,反倒比方才还显郑重,“二弟莫非忘了,在遇见陶夫子之后,你又遇见了谁?”

    薛允衡神情微滞,随后,他的面上便有了一丝回忆的神色,喃喃地道:“长兄是说……我护送秦府六娘……回青州之事?”

    “正是。”薛允衍语声淡然,面色却仍旧沉肃,“便在去岁,垣楼张贴了最后一份微之曰,那上头所言‘姓同春首’之郡望,说的也正是是秦氏。且又是那样巧,指向的还是那个秦六娘。我近几日稍稍打听了一下,秦六娘一直留在上京城白云观中清修,直到最近才重返青州。此外,我也是遵东陵先生赠言,前往青州寻陶夫子,结果,陶夫子坐馆的府邸,亦在秦氏。”

    他说到这里停了下来,灯笼里的烛火映着他的眸子,泛出琥珀般的光泽。

    “秦氏、秦氏、秦氏。东陵野老赠言予你我,前后加起来不下十次,而其中与秦氏相关者,竟占一半!这一点,二弟难道不觉奇怪么?”他的语声寥远且空阔,淡静的眉眼间一派肃然。(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起点()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手机用户请到m。阅读。)

第457章 东陵诈

    此时此刻,薛允衡的面上哪还有半分笑意,狭长的清眸里直是一片幽冷。

    “被长兄如此一说,果然蹊跷。”他沉着脸说道,提灯往薛允衍的方向走了两步,复又停下,白衫在夜风里飘摆不停:“认真说来,陶夫子之名,最初也是东陵先生告诉我的。再有,护送秦六娘回府,亦是东陵先生的赠言所示。而最为有趣的是,‘双禾’罪名,秦氏亦占一席。”

    言至此,他不由自主地转首去看薛允衍,却见薛允衍也正看着他。

    两个人无言地对视片刻,不约而同开口道:“有诈!”

    “的确,此事定然有诈。”薛允衍继续说道,语声微有些发沉:“纵观东陵先生赠言轨迹,秦氏总会若有若无地出现。而就在前些时候,便在垣楼关张前月余,秦氏突然涉足漕运,其后,朝廷便颁布了漕运的旨意。还有一件更有趣的事情,也与秦氏有关。”

    他说到这里停了片刻,方又淡声道:“我前两日才得来的消息,朝廷有意废金改银。可就是那么巧,早在一个多月之前,秦氏名下所有的产业,便已不肯收金了,往来交易只收银。二弟且想,这其中,会不会也有东陵野老的影子?”

    薛允衡清幽的眸子里,划过了一丝灼人的光芒。

    “长兄还忘了一个黄柏陂。”他咬着牙说道,神情已经可以称得上是阴沉了,语声更是冷得人:“那地方也是秦家首先看中的,后来被我抢先拿下了。而我行下此事,亦是……东陵野老赠言。”

    几乎是咬牙切齿地说完最后几字,薛允衡用力地握紧了手里的灯笼。

    最要命的是,黄柏陂他最近才脱了手,仍旧是遵照东陵野老赠言之意,转了几道手,将那块地转给了二皇子的母族冯氏。

    这般想来,这会不会又是有人使诈?

    薛允衡的脸色已经完全黑了下去。

    纵然他竭力避免往那个方向去想,可那个念头却是怎样也压不下去。

    他是不是……被人给耍了?

    或者说,那个人不仅耍了他,同时还耍了薛大郎?

    此念一起,薛允衡的眸子里便又燃起了火苗。

    “必须仔细往下查!”他的面色堪称狰狞,恨恨地说罢,他不知想起了什么,看了薛允衍一眼,面色忽然变得古怪起来。

    “我倒是没想到,堂堂铁面郎君,竟也有被人骗的一天,且还被人骗到了现在才明白过味儿,这真真是……”他摇了摇头,斜了眼风去看薛允衍,面上渐渐竟有了一种忍俊不禁的神情。

    薛允衍无奈地闭了闭眼。

    他就知道,事情一旦说开了,必定就会是这种结果。

    他这个二弟弟,简直就是专门生来气他的,时时刻刻都不忘来嘲笑自家长兄,真真是一点都不乖巧。哪里及得上家中几个小妹妹又懂事、又贴心?

    薛允衡此时已经开始笑了起来,一面还拿手指着薛允衍,憋笑道:“我也就罢了,你可是铁公鸡啊……一毛不拔的铁公鸡、铁面郎君,竟也能被人摆了好几道,……我简直是想想就……哎哟不行了……看看你这张黑脸……”

    他越说越是笑不可抑,说出来的话也是断断续续的,最后更是笑出声来。

    薛允衍淡淡地扫了他一眼,洒然道:“我不如二弟,二弟生生被人骗得到处跑。”言至此,他不由又想起自己也曾遵循东陵野老的赠言,居然还特意跑了一趟青州,且还当真抓住了汉安乡侯的一个大把柄。

    他忍不住满嘴发苦。

    若果然有人借东陵野老之名行骗,此人倒也有几分真本事,竟是同时将他们兄弟两个给骗得团团转。再者说,若非有了汉安乡侯的那个大把柄,他也不会留下刘豹等人,而若没有刘豹等人打断了那些在何家行凶的人,则“双禾之罪”,很可能未必是如今的局面。

    这还真是,一环扣着一环,叫人也不知说什么才好了。

    这般想着,他终是无奈地摇了摇头,淡眉舒舒一展,拂袖道:“罢了,此事……再查罢。”语摆,提灯往前走去。

    “你别走啊,我话还未说完呢……”见他大袖飘飘地渐行渐远,薛允衡忙不迭地追了上去,也不知又与他说了些什么,随后他的笑声便接连不断地响了起来。

    两盏灯笼光芒渐暗,夜色中的沛雨园再不闻人声,唯东风阵阵,掠过空寂的庭院,又拂向满是星子的夜空。

    便在沛雨园渐渐安静下来之时,在离着大都千里之遥的某座荒僻庙宇中,一个灰衣女子正立在庙门外,朝着隐在黑暗中的某人躬身行礼:“旌宏见过主公。”

    “先生多礼了。”黑暗中的人淡声说道。

    他有着一把清冷的声线,听上去年岁应该并不大,然他的语调却沧桑萧索,如同暮气深重的老者。

    “不知主公叫我来有何事?”旌宏束手说道,态度极是恭谨。

    那个人在黑暗中沉默了许久,方有些迟疑地道:“我听说,你见到了……蓁蓁?”

    “是的,主公。”旌宏立时说道,语声倏然温软,明亮的眼眸中竟含了些许笑意,“她与夫人生得极像,简直就像一个模子里拓出来的,我一眼就认出来了。”

    “哦?很像?”黑暗中的人反问道,语声中带着一丝极淡的异样,“真的很像母亲么?你确定没看错?”

    “我看得很清楚,确实非常像。”旌宏的语气十分肯定。

    那个人沉默了下来,良久后,方又问:“你在信中说,你特意去验了……朱砂?”

    “是,我亲手验的。”旌宏的语气仍旧很是肯定,“因为发觉她与夫人长得极像,我怕只看长相有误,便使了个法子去验朱砂痣,果然,朱砂痣便在那个地方,与夫人说的位置完全一样。”

    黑暗中的人长久地沉默了下来。

    东风掠过残损的屋檐,不知哪里传来了夜鸟的啼叫,声声如断肠,让这个春夜也变得凄惶了几分。

    良久后,黑暗中方才传来了一声轻叹:“先生如何就去了五十里埔?我不是叫先生守着垣楼的么?”

    他的语气并不像是质问,反倒似带着几分无奈。(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起点()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手机用户请到m。阅读。)

第458章 探月华

    旌宏闻言,面上便划过了些许尴尬,支吾了一会,方才道:“主公虽然叫我守着上京垣楼,只是,总守着一个地方,也挺那个……那个……无聊的。主公也知道,我这人就是闲不住……我后来瞧见垣楼外头有一男一女,像是兄妹二人,倒是挺有意思的,我就老爱去瞧瞧他们在做什么……”

    越往下说,她的语声便越低,面色也越加尴尬。

    脱离职守跑去做别的,后来又因忙着给这边送信,于是生生错过了垣楼的那场“盛事”,也没见着传说中的东陵野老,说起来,她也算是行为有失。

    “我并无责怪先生之意。”黑暗中的人说道,语气温和而清润。

    旌宏明显地松了口气,复又笑道:“我也说呢,主公该当夸我才是,我可是救了十三娘呢,主公是不知道,十三娘生得当真好看,我一开始可看得傻了呢。”她说着便掩唇而笑,举手投足风致嫣然。

    “你可向她表露了身份?”黑暗中的人问道。

    旌宏立刻叉手道:“属下不敢。我只是说了我的名字,别的一概未提。我在中原久未露面,就算说了名字别人也查不出来的。主公但请放心。”

    “唔”,那个人应了一声,停了停,忽地问道:“依先生看来,她与我母亲到底有几分相像?”

    旌宏微觉奇怪,抬头往黑暗中扫了一眼,旋即说道:“在我看来,至少有八分像。”

    “居然这样像么……”那个人在黑暗中轻声自语了一句,语气中仍旧带着一丝异样,随后便又沉默了下来。

    风忽然变得大了,一阵阵掠过窗沿,外头传来“哗哗”的树叶摇动之声。

    那个人似是被这声音惊醒,开口道:“先生去吧,好生护着她……蓁蓁。”

    “是,主公。”旌宏欢天喜地地应了一声,旋即又像是想起了什么,喜孜孜地道:“说起来,十三娘身旁有强手相助,有个武技还能看得过去的小姑娘,便护在十三娘身边。再有,我这里还拿到了一点迷香,看着像是从大唐来的。那一晚,十三娘便是用这种迷香药倒了那个黑衣疤面男子,令他武技受了不小的影响。十三娘还亲手杀了一个女贼,真真是又聪明又果敢,生得也是极美极美,依我说呀,只怕她比夫人当年还要出众得多呢。”

    她似是非常欢喜,说着便又笑了起来,将手掩着唇,眉目间风韵流转。

    她的话成功地引起了对面之人的注意,那道清冷而沧桑的声线再度响了起来:“先生的意思是……蓁蓁竟然与大唐的人走到一起去了么?”

    “是,主公。十三娘的本事当真是不小的。”旌宏喜孜孜地道,一脸的与有荣焉。

    黑暗中的人沉默了好一会,方才问道:“这件事,先生又是怎么知道的?”

    旌宏的神情一下子就有点发僵,支吾了好一会后,她方才小声地道:“这……这也没什么的啦,我就是喜欢到处跑嘛,主公你也知晓的。那个……那个,我见那大唐的迷香挺有意思,就往下查了查,结果查到了一个绸缎庄子。不过那绸缎庄可不简单,我查到那里便叫他们发觉了,我又急着给主公这边送消息,这不……我这不也就丢了手没去管嘛。”

    她解释般地说了这番话,便又束手立在原处,并不敢抬头往前瞧,那一刻,她的身上哪里还有武技宗师的桀骜,看着倒像是个犯了错的孩子。

    黑暗中的人没说话,只无奈地叹了一口气。

    良久后,一只手缓缓探进月华,端起了案上的茶盏。

    那只手的肌肤颇为粗砺,肤色也不够白皙,然指型却修长优美,中指的外侧与拇指的指腹处,有着非常明显的笔茧。

    茶盏被那人端了起来,没多久,黑暗中便传来了细微的响动,那人应当是在喝茶。

    “既是有大唐高手相护,那便罢了。”似是饮罢了一口茶,他淡淡的语声响了起来,仍旧带着不合年纪的沧桑,“如今正是用人之际,我给先生安排别的去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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