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来他才知道,他们一家都被人下了药,所以才会毫无反抗地便被拿下。
从入狱到大辟之刑,总共不过十余日光景,在中元帝所下的罪诏里,只说明了桓氏与赵国大将勾结一事,对火凤印,却是只字未提。
自重生之后,桓子澄日夜回思前事,渐渐便有了一种感觉。
中元帝似是在隐瞒着什么。
比起桓氏谋逆,比起外敌赵国,那枚火凤印,显然更让中元帝惧怕。
是故,桓子澄将火凤印刻在了子午石上。
中元帝越是惧怕,他便越是要将这东西早日送到他的眼前。
子午石,举世唯五枚,俱藏于大内。
多疑而又愚蠢的中元帝,此番应该不会再疑上桓家了。
桓家远在辽西十几年,到哪里去弄子午石?倒是那几位皇子近水楼台,说不得便要吃些苦头。
只要太子无恙便可。
大陈皇室人材凋零,十五位皇子几乎人人一身毛病,相较而言,也唯有太子殿下还勉强能看。
桓子澄淡淡地想着,眉间一派泠然。
身为桓家现任郎主,桓道非还是太谨慎了。
既然已经有了不臣之心,那就该不臣到底。上一世若非他总是畏首畏尾、昏招频出,以桓家的滔天权势,怎么可能被一个小小的中元帝给灭了?
桓子澄勾了勾唇,勾出了一个讥讽的笑弧。
所谓风水轮流转,这一世,轮也该轮到他桓家做主了。
如今回头想想,以桓家的力量,此事真是一点不难。只消趁着太子羽翼未丰之时,早日将之推上龙椅,剩下的,还不是桓家想如何便如何?
缓缓收回了视线,桓子澄的眉眼越发地淡起来,他懒懒地对哑奴挥了挥手:“你先出去吧,用些晚食,我们稍后回庄。”
哑奴躬身退了下去。
桓子澄独坐于案边,望着窗格子里透出半片天空、一角沙柳,兀自出神。
斜阳西坠,金红色的光影在窗前变幻,恍然若梦。
门外传来了焚琴欢快的说话声,他正在向哑奴介绍炙肉的美味,那无忧无虑的笑声传进房中,像是隔了一层,总有些听不大真切。
桓子澄一直往下压着的眉峰,略略松动了几分。
他抬起手臂,凝目看向自己略显粗糙的手掌,唇角掀了掀,便自袖中取出一物来。
那是一枚极普通的青田印石,通体都流露出一股廉价的气息。然而,在望向这枚印石之时,桓子澄的神情却是一派肃穆。
他以二指拣起印章,迎光而视,随后便以食指轻抚石料的一侧,语声若叹:“子午石啊……”
只说了这几字,他便息了声,面上的冷肃亦化作了淡然,敛下眉目,将石头收回了袖中。
那一刻,他的身上弥漫出了一种懒散的味道,他将身子向后靠了靠,半阖着眼睛,神色平静。
世人皆道子午石难制,在他看来,却是一点不难。
这尘世间的许多事,只消用心狠命地去做,总是会成的,便如这子午石,前世他苦心研究了近十年,却始终差了一点火候,却未想,一朝身死又复生,那最后的一点关窍,便也被他想得通透了。
现在的他所制之子午石,已可乱真,甚至,他还有一点隐约的感觉,他所制之石,比之五柳先生师祖当年所作,恐怕还要略胜一筹。
隐刀法,其实也没那般神秘。
唯一可惜的是,那种专为子午石而配制的印泥,目今尚不可得。
无声地叹了口气,桓子澄方才站起身来,踱去了前头的屋子。(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起点()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手机用户请到m。阅读。)
第334章 多储粮
焚琴与哑奴皆已用罢了晚食,见桓子澄出来,便都站了起来。
“郎君,这便回去么?”焚琴问道,小脸儿上还洋溢着饱食过后的红润,一副神完气足的模样。
桓子澄“嗯”了一声,脚下未有丝毫停顿,迈动长腿径自往外行去。
便在此时,忽听那雅间的门被人拍响,店伙的声音随后便传了进来:“桓大郎君,尊府的人寻来了,说是有事禀报。”那店伙操着一口不大标准的官话,语声十分恭谨。
桓子澄停下脚步,眉心动了动。
前世的中元十三年七月,困守于辽西的桓氏如一潭死水,哪里来的要事?
依时间推算,他派去大都的那几个人,没这么快的脚程,如今应该还散落于各地,以躲过朝廷的追杀。
莫非是他的父亲想要询问行刺的始末?
心中思忖着,桓子澄已是回身行至案旁坐定。
焚琴觑着他的神色,知道他这是要把人带进来说话的意思,便当先上前拉开了门,对那店伙道:“知道了,你带他过来罢。”
那店伙点头哈腰地退了下去,不一时,便领着一个穿着粗布蓝衫的中年男子走了过来,旋即便又躬着身子退了下去。
焚琴仔细端详着来人,认出正是桓家的一个管事,平素也算有些头脸,于是焚琴便老气横秋地朝他点了个头,将他引了进来,复又关好了屋门。
那管事进门后便向桓子澄行礼,恭声道:“大郎君,郎主请您快些回去,有客来访。”
有客?
桓子澄眉尖微蹙。
前世时,并没有这样的事。
再者说,如今的桓家哪里来的客?孤立辽西十余载,不得君心、亲朋俱沓,有哪个吃饱了撑的跑来认桓家的门?
垂眸看向那个管事,桓子澄启唇问:“有客?从何处来?”语声中含着一股天然的冷意。
那管事将身子朝下躬了躬,语声越发地小心谨慎:“回大郎君的话,来人是个比丘尼。”
比丘尼?
桓子澄眉峰微拢,沉吟片刻,蓦地瞳孔一缩。
比丘尼!
居然是比丘尼!
他的脑海中蓦地浮现出了一个瘦削的女子身形,淄衣芒鞋,高挑温婉、眉目娟好。旋即,另一道身影便随之显现,在那张年轻而平凡的脸上,交织着悲愤、痛苦以及疯狂的神情。
桓子澄的眸色动了动。
有趣。
如果这个比丘尼正是他想的那一个,那这事情便越发地有趣起来了。
“那比丘尼……如何称唿?”他淡声问道。
端坐不动的身形,冷若冰雪的神态,此刻的桓子澄分明并无异样,而那个管事却有了种巨崖当立、浩水盈面之感。他不自觉地将身子又朝下弯了弯,一张脸几乎便贴在了地面,语声更是微微发颤:“我……我听那比丘尼自称叫……叫……觉慧。”
“嚓”,一声极微的声响,自桓子澄的袖中传了出来。
哑奴的耳尖动了动,神情却是未变,仍旧笑嘻嘻地一脸憨态。
除他之外,焚琴与那个管事却是根本没听见那一声轻响。他们只是同时觉得,大郎君身上的气息,忽然变得很……古怪。
两个人不约而同地低头垂眼,努力将存在感缩到最小,连大气也不敢出。
好在这情形并未维持多久,很快地,桓子澄身上的气息便已散去,重又恢复了往常的淡漠与冰冷。
“我知晓了,这便回去。”他向那管事说道,停了停,又道:“你也跟车一起罢。”
那管事闻言,直吓得身子抖了抖,却也不敢说什么,讷讷地应了个是,便退去了一旁束手而立。
看着他与焚琴噤若寒蝉的模样,桓子澄的眼底,又有了一丝极浅的情绪。
前世时,这些仆役无一得免,俱皆死于城下。
这个中年管事的命运,与焚琴应该是一样的罢。
牛车“吱哑”响着,载着桓家主仆四人,沿着县中最宽的那条石板路,往城门而去。
西风掠过,携来一股烧荒草的气息,微有些熏人,又含着一丝燥意。
桓子澄抬头望向碧蓝的天空,神情惘然。
焚琴小心地缩在一旁,并不敢出声。
良久后,桓子澄冷寂的语声突兀地响了起来:“苏先生可曾回来了?”
他问的乃是焚琴。
这位苏先生,是桓子澄一个月前才寻访到的高人。
以桓氏之名,再加几句似是而非的预言,便将这位前世时横空出世的谋略家收归门下,实在是容易得很。
重活一世的好处,或许便在于此罢。
桓子澄淡淡地想着,拂了拂衣袖。
在没听到觉慧的名字之前,他还在想着,这位苏先生或许可以先荐给桓子瑜一用。
如今么,苏先生的用处,应该更大一些才是。
听得桓子澄的问话,焚琴连忙往前凑了凑,压低了声音道:“还没呢郎君。苏先生之前派了阿果来,说是家中有事,要先处置完了,再等两日才能给郎君见礼。”语罢他便警觉地往四下乱瞅,又狠狠地向那个来传信的管事的背影瞪了一眼。
那管事此刻正坐在车辕上,从他的位置并听不见这边的对话。
见焚琴似机警的小兽一般,眼睛鼓得熘圆,桓子澄的嘴角便勾了勾,停了一刻,方才吩咐:“何时苏先生回来了,立刻报我。”
“是,郎君。”焚琴应得利落,一面说话,一面那脑袋又转来转去,不一时,便被街景吸引去了目光。
牛车走得不快不慢,此时正路过一家颇大的米铺,那铺面归置得十分干净整洁。
焚琴见了,立时便张大了眼睛,将之前的小心谨慎都给忘了,指着那店铺欢喜地道:“郎君郎君,这店子最是公道,待今年收了粮,便抬到这里来卖罢。”
这家米粮铺子乃是临渝县最大的,亦是价格最公道的,去年时,焚琴便曾随着家中的大人来此卖过粮,故印象颇深。
桓子澄淡淡地听着,脑海中却在想着别的事,比如干旱祈雨,比如大兴漕运,比如……杜骁骑。
漫不经心地想着这些,他淡淡然地将眸光往米铺的方向扫了扫,便道:“待庄上的粮收上来后,今年便少卖一些罢。”
“为何?”焚琴转首看着他,黑黝黝的眼睛睁得大大地,里头满是疑问。
桓子澄未曾看他,唯将视线自米铺移开,看向了远处城墙的方向,神情中含了些许慨然,停了片刻,方缓声道:“今年,需得多储些粮。”(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起点()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手机用户请到m。阅读。)
第335章 可横行
“今年,需得多储些粮。”
一个月后,在上京的一所幽静宅院中,秦素斜偎在暗青绣牡丹团花纹的蜀锦隐囊上,懒洋洋地说着同样的话。语罢,她便缓缓啜了口茶。
此际已是八月仲秋,天气不凉也不热,西风缓拍青帘,窗格里透进来的阳光凝结成几束,带着秋日特有的飒爽与朗洁。
上京城的秋天最是怡人,城外的白马寺里植了好些花木,如今正是赏菊品蟹之时。
那般喧嚣的热闹,秦素自是无缘参与的。
她搁下茶盏,换了个舒服的姿势坐着,一时间有些感慨,颇是怀念当年玄都观的枫林。
玄都观中春秋二景,桃花滟滟舞东风,枫林归霞留晚照,乃是大陈都城最美的风光。
可惜她囿于上京,囿于秦氏这个没落的门楣,倒没了上一世肆意纵情的快乐与欢愉。
不过,秦素也并不觉得委屈。
有得便有失,若是不想重蹈前世之覆辙,她也只得耐下性子来,做一个守在规矩里的士族女郎。
“女郎此言,可是赠言?”跽坐于秦素对面的阿妥小声问道,看向秦素的眼神中,带着几分慎重。
秦素的预言之准,已经到了叫人敬畏的地步,只要是赠言,那就必须严格遵行才是。
秦素神情淡然地点了点头,又向一旁的阿菊笑:“你也莫要不当回事,多储些米粮,好生过了这个冬天罢。”停了停,又补了一句:“被褥倒是可以常常晒着,总归无雨。入冬之后,雪却是大的,还是少出门为妙。”
中元十三年的大陈,气候非常古怪,几乎整年无雨,而入冬后却又时常下雪,那雪干干的,就像是粉末子一般,落地了也不化,导致南北两地的道路因此结了厚冰,陆路不通,最终变相地引发了漕运的兴盛。
秦素的话,阿菊听得似懂非懂,应了一声,上前替她斟满了茶盏。
秦素意态悠然地展了展衣袖,那袖畔沾染了些木樨的香气,一挥一举,皆有余香。
她的心情亦如这香气,幽静且清明。
干旱的情形已经相当严重了,不过,现在的人们还不是很重视,并不知晓,直到明年春时,陈国才会迎来第一场雨。
最近的秦素便总在想,这么个大好的时机,要不要利用起来?比如给宫里的“那位皇子”添个堵?
还有漕运之事,似乎也是可以利用起来的。
秦素在心中慢慢揣摩着,一面端起茶盏,啜了一口茶。
茶是大唐清露,还是李玄度临走前留在飘香茶馆里的,据说是专替她留的。秦素倒也没跟他客气,直接便将茶带到了她新置的宅子里。
再好的茶,若无一个安妥舒服的地方喝,那味道亦不免要减色几分。
微甘而温暖的茶汁,自喉头涌向胸腹,暖洋洋地,叫人从心底里舒适起来。
秦素简直想要伸个懒腰,却终是忍住了。
罢了,如今还远远没到她松懈的时候,眼前这一大堆的事情,哪一件都必须打起精神来处置。
再度啜了口茶,秦素心中不免喟叹。
细算起来,她已经有近一月未下山了。
自上回与李玄度在西街挥别后,接下来这一个月的时间,她一直都在想方设法地炮制药材,最后终是按着隐堂的秘方,配伍成了另一味药效“奇特”的迷药。
如今的秦素手握三种迷药,横行青州是不成问题的,她的心里也越发有了底气,此时想想都觉心安。
弯了弯眼睛,秦素搁下茶盏,向阿菊摆了摆手:“你且下去罢,有事我再唤你。”
今日她特意约了阿妥至此,是有好些事情要问的,那些话,她并不希望有第三人听见。
阿菊很快便退了下去,还很自觉地关上了明间的屋门,站在门边守着。
秦素将视线从她的身上收回来,又往四下里打量了几眼。
此屋精雅,整间房的开间并不大,却收拾得洁净齐整。设了屏榻,置着陶案,案上一捧粉嫩娇艳的山茶,拿了青瓷瓮插着,如今开得正好,野泼泼地,倒有一番趣味。
不止是这间房,从明间到梢间,亦皆是布置妥贴,虽称不上奢华,却是里里外外都透出一种舒服与自在。
这里,便是秦素位于上京内三城西南角的宅院,那大门上的“吴宅”二字,金光灿灿、油光锃亮,多少透露出了这院中主人的身份。
此时的秦素,俨然化身为来自于大陈最着名商郡的商人吴鸣,而这处宅子,便是她今后与傅彭他们的会面之地了,只看这房间里的布置,可想而知,阿妥帮了不少的忙。
“南叟他们,都各自启程了吧?”秦素转回视线看着阿妥问道,捧起茶盏暖着手,语声闲淡。
阿妥恭声道:“女郎放心,他们早便离开了,前些时候才有信来,南叟与阿昌都寻好了地方,阿木的店子都快开了。”她说到此处停了停,又补充道:“阿木走得最早,林二郎君那里一有了准信,他便立时离开了上京。”
她口中说的阿木,便是指的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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