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刻,正在飘香茶馆里大吃着茶点的秦素,心情尚算不错,胃口也还不错。
吃了大半年的汤饼素饭,若非怕被人诟病,秦素其实是很想每日都朝天骂一句“本宫嘴里淡出……”的。
今日好容易假托了身体不适,骗了个小鬟吃了她从阿谷那里拿来的糖果,替她躺在榻上做幌子,她这才脱身出来,便打算好好开开荤。
倒也不是真要吃什么大鱼大肉,而是她很想吃点有味道的东西,比如这飘香茶馆的梅花酥,还有炸油果,一甜一鲜,味道就还算好。
秦素喝一口茶,吃两块点心,于飘香茶馆二楼的雅间里据案大嚼,颇是怡然。
她今天很忙,非常地忙,且说不得还会给自己招来危险,若不是吃饱吃好些,她自己都觉得有些对不起自己。
如今在她的那本账簿上,欠她秦素最多的人,已经从薛氏昆仲,变成了太子殿下。
她已经打定了主意,一旦事情过了明路,这笔账必定要让太子还过来。
她舍了性命帮着这位陈国最尊贵的人,为了让他不倒台而殚精竭虑,若不能讨些本回来,简直就对不起她这般的筹谋。
当然,她揣着的那一点点私心,她是完全想不起来的。
秦素拣了一枚胖胖的油果儿,丢进了口里。
二楼已经被傅彭花钱包下了,自然,他不是以垣楼东家的名义,而是转借了他人之手,将首尾收拾得很干净。
之所以如此大手笔,是因为秦素希望与萧继等人会面,尽量不为人所知。
此时此刻,在这间装饰还算清雅的房间里,正大啖着点心的秦素,宛然一位青涩少年郎,着了一身月灰广袖长衫,腰带与头上的折角巾皆是素净的青布,被窗外拂来的夏风一吹,那灰衫大袖飘摆,平白地便有了一种爽然。
如果忽略她时不时勾唇阴笑的模样,以及拈取点心时那颇为急促的动作的话,这位小郎君的风度举止,还算是合格的。
“郎君,人马上到。”一个年约十三四、面色蜡黄的少女,此时从外面走进来禀道。
她连门都未敲,一边进门一边行礼,姿态非常古怪,待行完了礼,她歪着脑袋想了一会,又抓了抓头发道:“哦对了,阿鬼还说,没人跟着那个萧甚么来着,嗯,就这些了。”
自说自话地讲完了这些,黄脸少女又姿态古怪地行了一礼,便歪歪扭扭地退了出去。
看着她那堪称诡异的仪态,秦素咀嚼的动作已然停了,目瞪口呆地盯着黄脸少女的背影看了好一会,方捂住了嘴咳嗽起来。
“咳咳……”她端起茶盏喝了口茶,拿布巾按了按嘴角,亦按下了涌到唇边的笑意。
真是个挺有趣的小娘子。
这黄脸少女叫阿菊,是傅彭在逃难路上结识的。
阿菊父母双亡,便认了傅彭与阿妥做干亲。今日秦素来此,傅彭与阿妥不便露面,便遣了阿菊扮作秦素的使女。
现在看来,阿菊小娘子离着士族使女,可还差了十万八千里呢。
秦素摇了摇头,拿布巾拭净了手,端端坐好。
她今日未曾蒙面,只易装成了个小郎君,又在脸上略略描画了一番,末了拿朱砂在眼角点了一粒痣,也就算是粗略地易了容。
以秦素尚未抽条的身体,扮作个青涩少年也算合宜,而她身上这身衣裳则是临时买的,好在还算合身。
夏风拂来一阵热意,蝉鸣声忽远忽近,秦素站起身来,行至窗边往外瞧。
楼下便是西门大街,街上行人并不太多,而萧继那略显仓惶的身影,此刻便恰好出现在她视线的尽头。
秦素看了他一会,暗自摇了摇头。
萧二郎委实太缺练了,就这么件事,也能慌成这样。
“郎君,我在这里,要不要给你倒茶?”阿菊的声音传了过来,令秦素收回了心神。
她转过脸,微微一笑:“倒上罢,一会等人来了,你便立时将门关严,替我在门外守牢了,我不发话,便不可叫人进来,也不可叫人出去,可记下了?”一壁说着,她一壁已是回到了桌旁,安安稳稳地坐了下来。(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起点()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手机用户请到m。阅读。)
第276章 豪放女
今日秦素只易了容,却没在舌头底下压梅核,故说话的声音便是清柔的女声,衬着她那一身的素衣,还有那张青涩而干净的脸,却也有一种说不出的味道。
听了她的话,阿菊的黄脸上掺了些红,局促地应了个是,方才想起没行礼,便又屈了屈身,这才上前给秦素倒满了茶盏。
便是这么一会的功夫,楼梯上已然响起了足音。
“人来了。”阿菊警觉地说道,飞快地跑去了门外,不一时,便领着满头大汗的萧继走了进来,随后便退出了门外,将门关上了。
秦素没起身,淡笑着坐在桌旁,端起手边的茶盏,慢条斯理地啜了一口茶。
站在门边的萧继,面色微有些泛青。
那个叫阿贵的垣楼伙计给了他一张字条,那字条儿便写着飘香茶馆的地址,让他去二楼乙字号雅间。
他一路惴惴而来,几乎是抱着拜见夫子的态度,诚惶诚恐。可他未想到,茶馆里等着他的,却是一个粗陋不堪的使女,与一个明显是女扮男装的小娘子。
那一刻,失望的情绪如潮水涌上,让他几乎维持不住表面的风度。
他认为,他没有当场掉头就走,就已经是很知礼的了。
“你来了。”秦素向萧继抬了抬下巴,算是打了招唿。
这是种极为无礼的举动,经由她做来,越发有了种目中无人的倨傲。
萧继的脸色一下子变得极为难看。
他强压下满腹的怒意,居高临下地看着秦素,沉着眼睛问道:“不知小娘子约我前来,是为何意?”
他并不记得秦素。
秦素七岁便去了田庄,回青州后又一直严守斩衰之孝,萧继与她久未谋面,哪里还想得起秦家最不起眼的这个外室女?
秦素淡淡地看了他一眼,并未答言,端起茶盏继续喝茶。
她忽然很想下一下萧二郎的脸,为前世自己在萧家所受的那些冷遇,找回些场子。
萧继的脸色冷到了极点。
“胡闹!”他愠怒地作了个拂袖的动作。
纵然庶民的衣裳并无宽袖,但不得不说,萧二郎的风度还是好的,这挥袖的动作就算变成了甩斗笠,他也甩得颇有几分洒脱。
“小娘子要找人玩笑,还请自便,我不奉陪了。”他冷声说道,转身便去推门。
谁想,他这般大力地一推,那门却是纹风不动,原来竟是从外头关死了。
萧继大惊,又用力推了几下,旋即便拍门大声道:“开门,让我出去!”
守在门外的阿菊十分恪尽职守,凑向门边道:“郎君莫要拍了,我在外头堵了好几张椅子呢,你放心,等我家郎君发了话,我一定给你开门。”
说到这里,她像是想起了什么,又“好心”地提醒萧继道:“哦对了,这楼上楼下有我家郎君好些人呢,这位萧啥的郎君还是好生说话吧,再大喊大叫地,我家郎君发了火可就不好了。”
萧继握紧了拳头,脸色瞬间变得铁青,复又涨得通红。
“你这是什么意思?”他转头看着秦素,一脸的羞恼与愤怒,压着嗓子怒道:“我是来见东陵先生的,若非你假托东陵先生的名头下约,我根本就不会来。小娘子现在将我锁在这里,想要做什么?”
他一面说着,一面那脸色便越发地红了起来,俊秀的脸几乎扭曲。
他早听人说过,北地的士族小娘子们向来豪爽,一旦看中了哪个俊秀的庶族男子,强抢的事情也做得出来。
难道说,这个身材平板、一脸傲气的小娘子,假借东陵先生之名约他前来,是要强抢他萧二郎不成?
这倒也很容易理解,毕竟他本就生得俊美,虽穿了庶民的衣裳,也挡不住他这张脸摆在那里。在平城与青州,他萧二郎的身边,可是永远都围绕着成群的小娘子们的,她们那含情脉脉的目光,便如温柔的水波,几乎能将人淹死在其中。
如此一想,萧继涨红的脸上,便又浮起了一丝隐约的自得。
那一刻,他完全陷入了对北地女郎的想象中,却根本忘记了,那传话之人说的话,关乎萧家命运,更没去想,人家是怎么一眼认出他姓萧,且还知道他们萧家有大麻烦的。
“噗哧”一声,秦素终于忍不住启唇轻笑。
她是真没想到,萧继居然会是这样的表现。这既令她意外,却又在情理之中。
见秦素居然笑了起来,萧继顿时恼羞成怒,怒声斥道:“不知廉耻!”
此刻的他,早忘了继续去装庶人了,干脆便将斗笠一扔,负起两手,神态轻蔑地上下打量着秦素,眸中满是不屑:“小娘子笑什么?莫非想要仗势欺人?还是小娘子以为,我萧……我乃是平常的庶人,任由小娘子欺到头上来?”
秦素支颐靠在桌边,笑吟吟地看着他自说自话,只觉有趣。
见她神情轻松,又始终满脸含笑,那笑容看在萧继的眼里,越发显出一种含情脉脉的意味。
此念一起,他的神色不由得便越发地不屑起来,腰背倒是挺得笔直,瘦削的身材、窄窄的腰身,倒也有那么一两分修长之意。
“简直可笑!”他再度斥道,涨得通红的脸上是一脸的正义凛然,“未想上京女郎居然如此不守妇德,我告诉你,我萧……我旁的没有,有的却是一身的傲骨,小娘子若是用强,我宁死不屈。”
秦素忍不住笑出了声。
这位萧二郎,实在有趣。
明明生了一张聪明的脸,却是满脑子乱七八糟的想头,且还特别自傲,以为就凭他那张脸,便理应有无数的小娘子抢破了头。
不过,转念再想,他这么想倒也不算错。
前世时,就是为了个萧继,青州城里的一郡小娘子可不就是争得你死我活?这其中,又以秦素与左四娘争得最凶。
如今回思前事,秦素忽然便觉得,那样的日子,其实也有一种快乐,无忧无虑,简单且直接。
见秦素居然一脸走神的模样,萧继心中的怒火越烧越旺,一张脸在激愤之下变成了猪肝色。
“萧二郎,沉住气。”秦素终于懒洋洋地开了口,向旁边的座位指了指,意态悠然:“我没那么闲,就你这般货色,我也瞧不上。放心坐下说话罢。”
清而弱的语声,带着种淡淡的不在意,似是完全不将眼前人当回事。(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起点()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手机用户请到m。阅读。)
第277章 本无名
萧继的面色瞬间从猪肝色又变成了铁青,俊脸上有着一丝难堪:“身为女子,就应该……”
“就应该比你还蠢?”不待他说完,秦素便接了口,一脸似笑非笑的表情,发髻上干净的青色折角巾被风拂起,像是在她头上生起了一面旗帜,“还是说,你这个快要做阿爷的人,连怎么说话、如何行事都不懂?”语毕,她便意态闲适地拂了拂衣袖。
萧继的表情,一下子变得呆滞了起来。
他微微垂眸,惊诧地盯着秦素,方才还气得发紫的脸上,此时忽然便成了满脸的讶然。
“你是……你怎么……你知道?”他几乎有些不会说话了,看向秦素的眼睛里,有着浓重的疑惑,“小娘子……莫非是平城人士?”
“平城么?”秦素的视线悠悠然飘去了旁处,蹙眉想了想,便点了点头:“倒也是。”
她一面说话,一面便端起茶盏浅啜了一口,语声淡然:“这般说来,我也勉强也算是个平城人罢,不过,萧二郎家中使女有孕,难道是平城人尽皆知之事么?就因为我是平城人,我便该知晓萧郎家中私事?”
萧继被她说得噎了噎。
的确,他刚才就是这么想的。
以他看来,这个小娘子一口说中他瞒着未报之事,可能是从平城的萧宅里打听来的。不过,若真是从平城打听来的,这小娘子又是如何在这么快的时间里拿到消息的?
平城离着上京,那路程可不近,骑快马亦需半月。
这般想着,萧继的神情便又有了几分狐疑。
秦素搁下茶盏,站起身来,闲闲散散地立在桌旁,漫不经心地道:“不过,于我而言,萧郎家中诸事,无论是公还是私、是明还是暗,我倒还真是一切尽知。”
她的语气十分平淡,似是并不知晓这番话会引起对方怎样的想法,语罢还向他笑了笑,淡声道:“以紫微斗数之能,我不只算出你即将做阿爷,我还算出,你那些心爱的使女中,有孕者,不只阿回一个,阿来也有了。”
萧继怔了怔,旋即便是一脸的震惊与难以置信。
他最心爱的两个使女,阿回娇弱、阿来灵秀,都是跟在他身边许久的了。他离开青州时,阿回的孕事才刚诊出来,而阿来那里,他却是一点消息都不知道。
他怔怔地看着秦素,方才还在脸上交织着的惊疑、不屑与愤怒,此刻已然不见。
秦素转身回至椅前,端正坐好,方淡声语道:“吾乃东陵先生座下大弟子,无名。师尊命我今日在此等你,便已算出了你会不信,故,允我为你安了星盘。”顿了顿,她轻笑了一声,语声越发散漫:“既是安了星盘看过命宫,索性我便一并告诉你罢。萧二郎,你命中无子,阿回这一胎是女,阿来这一胎亦是女,而接下来的五胎,胎胎皆女。你命中七女连星,如若北斗转勺,倒也有趣。”
她玩笑似地说着,欣赏着萧继忽青忽红的面色,心中无比畅快。
萧夫人嫌弃这个不好、那个不佳,定要给她的宝贝儿子找个最好的子妇,简直将江阳郡的小娘子全都嫌弃了一遍,却没想到,她最心爱的这个儿子,不仅一事无成,且还膝下无子,连生七女。
而更好笑的是,这七女,无一嫡出。
就是这种货色,也不知前世的秦素是瞎了几只眼,居然当做宝一样,痴恋得要死要活。
萧继此时已是满脸的怔忡,旋即那面色又是一阵青红交加。他瞪起了一双漂亮的桃花眼,勃然作色,伸手指着秦素怒道:“你……”
“郎君慎言。”轻轻一语,似若微风,然而,那冰冷得如刀子一般的语气,生生便喝住了萧继接下来的话。
“萧二郎的礼仪,是学到狗肚子里去了么?”秦素接着说道,浑身的气势瞬间凛冽,似是将这一室的酷暑也逼去了室外。
“吾,乃无名,东陵先生座下大弟子。”秦素端坐于桌前,冷湛的视线凝向萧继,竟蕴着一股难以言喻的冷酷与绝然,“君,当尊吾为先生。”
萧继一下子愣在了当地,脑子几乎都有点转不过来了。
分明是青涩的小娘子,却偏偏让人有种泰山压顶、直不起腰的感觉。
秦素冷冷地看着他。
那一刻,她又做回了自己。
十五年后的自己。
这清雅的茶舍,变作了她十五年后生活的阴森大殿,而她秦素,便是坐在那大殿深处最高的宝座上的那个人,淡然垂眸,俯视脚下众生。
萧继长久地凝视着秦素,俊脸渐渐地有点发灰。
在他眼前的,仍旧是方才还言笑晏晏的小娘子,然她此刻气势却是如此地强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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