船家,划过来——”。
卢尚书脸上阴晴未定,船家缓缓滑动,靠在岸边。
阿圆挥手留下了两个面红耳赤的护卫,抬足轻点,只身跨上小舟,撩袍与众人对坐。
现在,神态极为不自然的,就该换成这些自诩高端高雅的人物了吧?
小舟上,有了片刻的沉默,沉默里,还有些难堪。
善于打圆场的人还是有的,旁边花白胡须的瘦高个就再次拱了拱手:“郡主,老夫几人本来是在吟诗作对,不评比一段佳句出来,是不能就此散场的,不如,郡主等一等?”
韩大学士终于抹掉了最后一丝丝难堪,挑衅的看向阿圆:“吟诗作对,怎么可以把郡主漏掉?我们刚刚已经做了几首不成器的诗,挑不出公认的佳句来,那就请郡主为我等吟诵一番,让我等开开眼界如何?”
这厮欠抽!
姐辛辛苦苦穿过来,原本也能借助打小学到中学背过的那些唐诗混个才女的大名的,偏偏历史没避过大唐盛世,只在南唐元宗李璟继位的那一年拐了个弯儿,前面没有丝毫变化,老师举着教鞭严令必须背过的那几个大人物的诗句,李白杜甫白居易,全他妈的是过去式,一篇儿都用不上。
现在,让姐给你们现场发挥,那得从南唐开始往后找,大宋的开国皇帝啊,您为什么不行行好?直接在李世民那儿就下手,姐肚子里可是大部分装的李白斗酒诗百篇!
南唐最笨蛋了,只出了一个享誉后世的悲苦皇帝,只可惜他生在了帝王家,却只能以诗文传世……
等等,李煜的诗文在这个世界上还没有传出来,不知道那个悲情的诗才捞到诞生的机会没有,反正,绝对没来得及出名。
阿圆找到了捷径,重新优雅的抖一抖裙袍,微微蹙了眉头,问道:“若是小女子有幸,胡言乱语也拔得了魁首,那可怎么得了?”
“哼!郡主此言,有欠推敲了!”韩大学士一抖衣袖,还幻想跟在座的几个博学之士斗斗诗文,这妇人忒过托大了些。
卢尚书等几位的脸色也挂了霜,自古文人相轻,就是因为在诗文一道上,其实很难立见高下,程度差不多的情况下居多。
盛唐不愧是一个杰人并出的时代,华夏民族的好诗句,几乎都在那个朝代被倾囊搜尽,只让后世人望尔项背。
就算是在座的几位当朝文坛泰斗,也不敢大言不惭的说什么“如若我胡言乱语就得了魁首”的话。
阿圆的来历,卢尚书最知道,朱阳县传来的一丝一缕,都没有注明过此女有什么文学的造诣,倒是挽袖子打架,拔刀子捅人的故事灌了满耳朵。
“郡主不用担心,尽管搜肠刮肚胡言乱语好了,老夫几人,还不至于错拿珍珠当粪土,你若能得到一句好诗文,这魁首就是你的,我们的这场斗诗会,就有了完美的结尾。”
余众尽皆点头称诺,心里都有数啊,反正你也不可能憋出佳句来。
阿圆做足了秀,对岸上的张大山和巴子比划了个“ok”的手势,又从韩大学士手中夺过一支鱼竿,轻声慢吟:
“浪花有意千重雪,桃李无言一队春。一壶酒,一竿纶,世上如侬有几人。一楫春风一叶舟,一纶丝缕一轻钩。花满渚,酒满瓯,万顷波中得自由……”
ps:
感谢煊煊妈的粉红票,感谢朋友们倾力支持,寂寞的文字又传晚了,该打!
第二百九十二章 郡主也是有才分的
应该说,李后主的这首《渔父》还是很应景的,阿圆偷眼相看几位大家的脸色,还好,只有震惊,没有鄙夷。
上天保佑,大宋开国皇帝出手的时机刚刚好,直接把李煜从娘肚子里就灭了,免得他郁郁寡欢一生悲苦……
卢尚书在沉吟:“浪花有意千重雪,桃李无言一队春。一壶酒,一竿纶,世上如侬有几人?妙哉!浪花仿佛是有意地欢迎我,卷起了千万重的飞雪。桃花李花默默地站成了一队,让我感受到了春天。一壶美酒在手上,一根钓杆在身边,世上像我这样快活的人有几个呢!”
韩大学士在嘟念:“一棹春风一叶舟,一纶茧缕一轻钩。花满渚,酒满瓯,万顷波中得自由。在春风中我荡着一叶小舟,相伴我的呢只有一根蚕丝和一个鱼钩,眼望着长满鲜花的小洲,手举着斟满美酒的瓦瓯,在无边的波浪中拥有了自由……,果然好词!”
“初一听来,可能会觉得它太浅显,不够委婉含蓄。其实这个“浅”正是这首词最大的特点,郡主采用直写心臆的抒情手段,把自己的整个心绪一下子展现在面前,让你被她的真诚感动,在心灵上产生强烈共鸣。词中连用四个“一”字而不避重复,乃是有意为之。甚妙!甚妙!郡主此首诗词,当为魁首!”瘦高个老头儿点着下巴,竖着大拇指。
就区区几句,转眼拿下大宋最刁最**的几位大儒?还没有露馅儿?
阿圆迅速的调整了状态,把自己伪装成诗词中一个无欲无求畅游水波之中独钓的渔父形象:“不劳诸位夸赞,不过是随口胡言乱语尔!”
随口胡言乱语就能达到这种效果?谦虚的过分了,就是**裸的炫耀!
几位长者面上什么颜色都有,数韩大学士最为难堪,看得出来,他很渴望能扳回一局,饶回面子。
“但不知。郡主这首词,确实是此时所作的吗?”
还真被他问到点子上了,嘻嘻,就不是本郡主所作的,又能咋地?
何况。这就是抄袭来的。偏不告诉你!
阿圆的眉头蹙得更紧,杏核眼瞪出无辜的形状:“莫非,韩大学士此前。见过这首诗词?亦或,您作过一首同样的?”
韩大学士立刻败下阵来,连连摆手:“不,不是,在下从未听闻过,更吟不出如此绝妙的词句来。”
文字上的学问做久了,就很容易咬文嚼字,回归自然的诗词反倒作不出来。
那就好,刚刚。还差点儿以为要穿帮了呢!
“不如,郡主就再作一首诗,让老朽们——嘿嘿——再见识一下——”,韩大学士转换了语气,涎皮涎脸的,其实就是不相信。
那怎么可以?这一首还是搜肠刮肚才找出来的凑数。再来一首,肯定得串到盛唐时期里去找抽!
“诸君已经评点出佳句来,为何还要自寻烦恼?老是打击您们这些在文字中浸淫已久的大文豪,小女子心中实实不忍,还是算了吧?船家。靠岸——”。
阿圆嘴里说着傲娇的语言,身子已经站起来,岸边就在眼前,张大山和巴子已经靠前来准备接应。
这叫做“输人不输阵,”姐不玩了,丢下两句痒痒话儿刺挠一下你们!
“慢!”卢尚书出口了,船家自然听他的话,主人嘛。
阿圆的右手,几乎就能触摸到岸边随风摇曳的柳条儿了,却倏忽被迫撤离,船家灵活的把桨一划,蜻蜓点水一般,又距离岸边一丈多远。
文人是干什么的?那就是一群喜欢嘴皮子上耍功夫的酸丁,还是个个牛气哄哄自以为是的主儿,你想糟践两句就跑,怎么可能?
韩大学士完全收起了那张伪善的嘴脸,咬牙切齿指着岸边的垂柳道:“郡主不必不忍心,这点打击老夫们还能消受的了,就请郡主以岸边的新柳为题,再作一首诗词赐教吧!”
阿圆拱手,脸上挂满不知道算不算谄媚的笑容:“刚才,只是开玩笑嘛,小女子的书读的少,哪里会做什么诗文?这柳叶还没长好,颜色太浅淡了,等长好了,咱们再作诗吟诵一番不迟——”。
哎!这女人糊涂了,你既然刚刚跟着牛气了一把,那就必须得一鼓作气,方能镇得住场子,现在,被人家出了个新题,你就改走温情路线了,不是正好证明了你的心虚吗?
原本没好意思火上浇油的另外两位大儒,现在,也琢磨着不对劲儿了,虽然面前的这位身上有个郡主的名分,“棒打落水狗”的本事可谁也没落下。
“郡主就重新胡言乱语一番吧,老夫还等着欣赏呢!”
“郡主,这柳色虽然还不是深青,浅浅的黄更显生机勃勃,正适合郡主大才吟诗一首啊!”
……
张大山和巴子此时也听得清楚,直恨不得挽起袖子撸起裤腿,代替郡主接受挑战,只可惜,诗文之雅事,就算脱光了衣裳,也是无济于事的。
阿圆背起双臂,在小舟之上慢慢踱步,然后,忽然转过头,直视着韩大学士问道:“这作诗忒费脑子,不知道大学士可又好彩头儿?若是鼓励的有力度,说不定,小女子又能吟诵出佳句来。”
其实你就是在想方设法的逃避作诗吧?
这点伎俩,如何能骗过眼前几个活成了精的老狐狸?
韩大学士微抬下巴,眼眶里只能望见白眼珠子,黑瞳仁全部藏了起来,胡子一抖:“郡主若是再做出一首好诗,老夫——愿拿出家传玉佩来做彩头!”
这老人家一身青衫,除了腰间悬挂的一枚玉佩,还真的别无他物可拿。
阿圆瞧一眼那块润泽的玉佩,立刻哂笑起来:“学士大人别开玩笑了,这物件您老得给儿子孙子预备着,留着继续传家吧,君子不夺人之好。嘿嘿,都知道本郡主只对金银等阿堵物感兴趣,老大人送一间小铺子给我行不行?”
韩大学士头上的发髻都被气歪了,单手一拍船板:“好!只要郡主的诗句绝妙,老夫倾家荡产也在所不惜!”
阿圆脚下一个趔趄,不就是回报了刚才上船时老家伙口出不逊的那点事儿吗?至于说的这般严重?
“做个诗而已,弄得剑拔弩张做什么?老大人别生气了,阿圆不要您家的铺子了,白送您一首好诗!”
瞧瞧,咱虽然只是一介女子,多么高风亮节?
可是,为什么韩大学士没有高兴起来,反而胡子抖得更厉害了?
阿圆继续踱步,可惜这小舟实在太小,施展不开手脚。
“《新柳》——杨——嗯——”。阿圆额头上一下子就见了汗。
在刚刚韩大学士说到新柳为题的时候,她就已经想到了可以盗取谁家的诗句,就像前世,老师一说题目,学生们就可以接上来下句。
只是,习惯上,背诵完题目之后,还有一个作者名字,阿圆差点儿没把作者——杨万里给捯饬出来。
“嗓子——痒——痒得很——”,郡主大人干笑着解释,一上船就忙着互相掐架了,万恶的卢尚书,连杯茶水都没有招待。
“新柳——
柳条百尺拂银塘,且莫深青只浅黄。
未必柳条能蘸水,水中柳影引他长。”
百尺长的柳条轻拂过闪耀着银光的水塘,柳色尚且还不是深青的,只是浅浅的黄。未必柳条能蘸到水。那是因为水中的柳影将它拉长了。
此刻,阿圆甚至能够回忆起来,当年背诵这首诗时的场景。
就说不拿出来打击你们了嘛,偌大的年纪,韩大学士的脸上又灰又白的实在让人担心。
瘦高个老人家真是个诗痴,登时忘记了刚才还被人调侃过,一门心思的去琢磨这首《新柳》了:“此诗由远而近,视线也由上而下,从岸上柳条,写到水中柳景,描绘出一幅柳条和水中柳影相连相映优美而有动感的图画,非常富有情趣,老夫品味出郡主对新春的一番喜爱之情。”
另一位老者是个讲究的,缕着胡须响应:“此诗并不华丽,却出人意料地使用了一个非常贴切的‘引’字,照应了前面的‘百尺’一词,‘引’字呼应篇首,说明柳条之所以能达‘百尺’之长,因水中柳影把它们‘引伸’之故。“引”字,描绘出微风吹动,柳枝轻扬,水上水下连成一片的优美画面,把柳影即把新柳,把整个画面都写活了。就这一个字,老夫叹服矣!”
卢尚书再不多言,挥手给船家:“上岸!”
张大山和巴子总算一颗心落了地,看那两位大儒还在对着阿圆“啧啧”称赞,顿时与有荣焉,胸脯子挺得老高。
“郡主切勿推辞,韩家铺面的地契房契,会随后送到。”韩大学士踉踉跄跄的离开,还很有君子风度,许诺过的话,一定要做到。
另外两个老者也相继告辞,瘦高个还笑呵呵的邀请郡主到自家游玩。
宾主走进会客厅,张大山和巴子再次被留在外面。
卢尚书忽然发怒,眼睛里几欲喷出火来:“郡主是想来卢家为你那个妖孽讨说法的吧?我只恨不能马上把妖孽打死,既然郡主一定要袒护那个妖孽,那就请郡主把小女交出来!”
ps:
感谢褰裳,感谢lizzie110,寂寞刚刚码出第一更来,亲们依然支持和鼓励着,没说的,滚走继续码字——
第二百九十三章 失踪
阿圆还揣着一肚子怨气没发作呢,反倒被卢尚书给训了个狗血喷头,杏核眼瞪得滴溜溜的圆,真想冲上去揪住这个老男人的衣领子回骂几句。
不过,把他家的女儿交出来,是什么意思?卢苗苗不是正被关押在家吗?自己能到哪儿变出个大活人来?
“尚书大人,我都不稀的说你,女儿虽说是你家的女儿,但也是一个单独的个体,一个有血有肉有感情的人,你动不动就关押在家里不许出门,跟看护犯人似的,这其实是不对的,你侵犯了苗苗的人权!”
阿圆说着说着,前世的名词秃噜出来了。
卢尚书更加恼怒,右手拍打着桌案,眼珠子都红了:“要不看你是个女人,我——我——”。
老天爷啊,卢尚书的巴掌都亮出来了,就算是咱说的话你不对心思,也犯不着在自己家殴打一位当朝郡主吧?
“老爷别急!”一道熟悉的声音从厅外而来。
是老熟人——尚书夫人。
“阿圆——”,卢夫人声音有些凄楚。
“夫人!”阿圆很欢喜,要不是此时气氛不对,一定奔过去寒暄起来了。
分别了也没有多长时间嘛,就是同在京城的时候,从来没机会好好叙谈一番过。
当初在朱阳县,为卢苗苗的肥胖操碎了心,现在,又继续为女儿的婚事担忧,卢夫人明显苍老了不少,原来的豪气似乎消失了。
“阿圆,你也做了母亲,应该知道母亲牵挂子女的心——”,卢夫人身边的丫鬟也退去了门外,远远地,有什么避讳似的。
“苗苗那丫头,是不是在你那儿?”
听的一头雾水的阿圆,终于听明白了这个问句。忍不住瞠目结舌:“夫人,您的意思是,苗苗——不在卢府?”
“哼!”卢尚书一甩袍袖,恨恨的从鼻腔中怒哼一声。
卢夫人脸上越发的焦急,猛一把扯住阿圆的袖子:“你不知道?苗苗她——过年前就找不到了。你竟然不知道?”
为什么我应该知道?你们家把孩子交给我了吗?
阿圆丈二的和尚摸不清头脑:“我早就回朱阳县过年了。怎么会知道苗苗的消息?不是说您们把苗苗关押的很严实吗?”
“我的——儿啊——!”卢夫人身子缓缓往地上萎顿,惊吓的阿圆跟卢尚书二人合力,才把夫人扶了起来。放在椅子上。
“夫人别慌,苗苗不是个胡来的女孩儿——”,阿圆的规劝,并不能带来任何好处,却恰似火上浇油一般。
卢尚书一手扶着老妻,一手指着阿圆:“你真的不知道?那个妖孽一定知道!老夫从年前就寻找妖孽的影子,苗苗一定是被他拐了去,黑心的骗子,孽畜!老夫恨不能打折他的腿。抽了他的筋!”
阿圆的身上,激灵灵打了个冷战,卢苗苗真的失踪了,会是阿福拐走的吗?
“我觉得,这事儿很蹊跷,阿福离开京城比我还要早。他在南方跑生意,督建造船,不可能有时间有机会诱拐苗苗,更何况,现在的阿福不做骗子了——”。
她的解释。只引发了卢尚书更大的怒气:“就是因为找不到那个妖孽拐骗苗苗的证据,老夫才只是让人打了几下解气,你们等着,这件事儿没完!苗苗一定是被那个妖孽拐跑的,你包庇他,就是助纣为虐,福瑞郡主,我们卢府,不欢迎你上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