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铎“啧啧”了两声,“这个女人,还真是”
顿了顿,“还真是个角色!”
“逸轩确实是难!”庄王说道,“我想,若换一个同肃顺没有什么恩怨的人,说不定,倒可以将旺察氏的请求,轻轻推掉;可是,偏偏肃顺是逸轩亲手拿下的!如果不答应旺察氏的要求,倒好像……有心跟她们母子过不去似的?”
“二叔这话说得在理儿!”睿王马上接口,“拿肃顺,我也有一份儿,辅政王的难处,我是感同身受的!”
孚王开口了,“我以为,各位说的,不尽其然奉恩基金的‘恩俸’,是旺察氏的要求;可是,征善、承善重返宗学,却不是旺察氏的要求能够拿‘恩俸’,她其实已经得餍所求了!”
微微一顿,“征善、承善重返宗学,那是‘上头’的恩出格外!对于旺察氏,是不折不扣的喜出意外!”
大伙儿仔细一想,咦,好像确实是这么一回事儿呀!
“老九,”庄王说道,“你的意思是……”
“我的意思是,”孚王说道,“辅政王不计前嫌,非但许肃顺遗属领‘恩俸’度日,更许征善、承善兄弟重回宗学,绝不是因为什么抹不开脸面做如是看,未免太小觑了辅政王的深谋远虑了!”
顿一顿,“若只是为了抹不开脸面什么的,许肃顺遗属领‘恩俸’度日就足够了,不必多此一举,叫征善、承善重回宗学即便重回宗学,入右翼宗学就好了,又何必入咸安宫宗学呢?”
八旗左翼四旗为镶黄、正白、镶白、正蓝,右翼四旗为正黄、正红、镶红、镶蓝,肃顺是镶蓝旗的,属右翼四旗。
大伙儿相互以目:咦,听起来挺有道理的呀?
钟王开口了,语气中带着一丝惊异,也带着一丝讥嘲他是孚王一母同胞的亲哥哥,对孚王说话,无须客气:
“这番高论,倒叫人刮目相看了!那请你说一说,辅政王此举的‘深谋远虑’是什么呢?”
*
第二四三章 昭示八旗:捐弃前嫌,团结一致,安内攘外?()
“八哥,”孚王不即回答钟王的问题,倒反问了回去,“上一回你跟着辅政王去天津,接普鲁士王太子,看了轩军的阅兵,不晓得,轩军的军歌,你听过没有?”
钟王一愕,话头怎么转到这上头来了?
“听是听过——怎么呢?”
“轩军有一支军歌,”孚王说道,“叫做《团结就是力量》,你晓得吧?”
呃……在这儿,狮子先汗一个,这是《团结就是力量》第几次出场啦?
钟王被孚王问的又是一愣,轩军的军歌——听倒是听过的,可是,只听得士兵们震天动地的扯着嗓子吼,到底唱的是些什么,歌名又是什么,统统不晓得。
他有点儿尴尬,说道:“轩军的军歌,倒是听过几支,不过,你说的这个……《团结就是力量》,在不在其中,倒不好说。”
“轩军还有这样子的一支军歌?”说话的是“心泉贝子”奕谟,一副很感兴趣的样子,“《团结就是力量》——这个名字,倒是……直白的很啊!”
孚王一笑,“是——就是这么直白!”
“不过,”奕谟沉吟了一下,“大雅若俗,大巧若拙——有趣,有趣!”
咦,这个评价——“大雅若俗,大巧若拙”——好像在哪里听到过似的?
赵惠甫?曾涤生?
介么巧?
奕谟之评,似乎颇出孚王的意外,他笑道:“老六,有机会,你倒是可以将这支歌子,放倒你的子弟书里——嗯,回头,我叫人把歌词抄给你!”
奕谟行六。
“好——”奕谟眼睛一亮,“那我就先谢过了!”
说着,拱了拱手。
孚王转回钟王,换了十分郑重的语气,“八哥,我以为,辅政王之深谋远虑,就在这支歌子里——就在‘团结’二字!”
略略一停,一字一顿,“谁人之‘团结’?八旗之‘团结’!”
“楠木厅”中,人人心头,微微一震。
过了一会儿,“我明白孚郡王的意思了,”庄王说道,“肃顺既已伏法,他的罪过,该抵偿的,都已经抵偿干净了,他本人如此,他的家人,更是如此——再没有什么罪过,要他们家来承担的了!”
顿一顿,“此其一;其二呢——”
说到这儿,看向孚王,“得,老九,还是你自个儿来说罢——我怕我说的不够透彻。”
“好!”孚王说道,“那我就当任不让,试为诸公言之!”
顿一顿,“第二——也是更加重要的,祺祥政变,是咱们旗人自个儿‘闹家务’,这个‘家务’,既然已经‘闹’过了,该撕掳清楚的,都撕掳清楚了,那么,该翻篇儿的,就得翻篇儿了!”
再一顿,“当初闹生分的房分,不管是吃了亏的,还是赚了便宜的,‘生分’二字,都得扔到爪哇国去!得重新和和睦睦的,亲如一家!——哎,不对,什么‘亲如一家’?咱们本来就是一家人嘛!”
说着,看向郑亲王承志,“大哥,你说是吧?”
承志没想到话头扔到自己这里了,赶紧小鸡啄米似的点头,“是,是,孚郡王说的太对了!”
祺祥政变,载垣、端华、肃顺伏诛,端华的王爵,自然也被褫夺,郑亲王这顶铁帽子,从天而降,落到了承志的头上。
承志和端华,是同一个高祖——即曾祖之父,叫做奇阿通的,这个关系,本就已是很疏的了;而慈禧和恭王之所以选择承志来做郑亲王,除了他小心谨慎以及在他那一房分中居长之外,还有一个很重要的原因:承志的生母郑氏,不但是一个妾,还是一个汉军,地位低下。
如是,承志戴上这顶铁帽子,一步登天,必然感激涕零;另外,亦可以确保,这位新鲜出炉的郑亲王,不会像原来那位及其六弟肃顺那般飞扬跋扈了。
事实证明,慈禧和恭王的眼光很好,这么些年,承志一直老老实实,夹着尾巴做人,孚王喊他“大哥”,他可不敢喊孚王“九弟”,更不敢像庄王那样,喊什么“老九”,而是正正经经的“孚郡王”。
“镶蓝旗深明大义!”孚王说道,“其余各旗,亦应如是!不然的话,这一大家子,吵吵嚷嚷的,日子还怎么往下过?”
郑亲王是镶蓝旗的旗主。
“还有,”孚王继续说道,“外头若有人打上门儿了,咱们自个儿一盘散沙,不擎等着给人欺负嘛!”
说到这儿,看看睿王,再看看宝洌В袄项!⑴逦蹋夷昙颓幔痪裁词露忝嵌唬际乔桌飨檎涞模幌梦宜档亩圆欢阅兀俊
听到“外头若有人打上门儿了,咱们自个儿一盘散沙,不擎等着给人欺负嘛”云云,睿王、宝洌а壑校际遣ü庖簧痢
“什么年轻年长?”睿王“呵呵”笑道,“我说过了,英雄出少年——此九叔之谓也!”
“我附议!”宝洌Шλ档溃熬乓恼夥奥郏赋辜耍∥遗宸暮埽
孚王得意的看了钟王一眼,钟王皱起了眉头,不过,倒也没有说他什么。
“‘上头’特许征善、承善入咸安宫宗学,”孚王意气洋洋,做“总结性发言”,“就是为昭示八旗,捐弃前嫌,团结一致,安内攘外!”
微微一顿,“这就是辅政王的‘深谋远虑’!”
“楠木厅”内,大多数人,都微微点头。
“因此,”孚王微微沉下了脸,“兆祺詈辱征善、承善之母,非但丧心病狂,悖逆伦常,而且……哼!违逆上意,破坏八旗之团结!此等行径,同公然抗旨,也没有什么区别了!”
啊?
呃,这么说,就过了吧?
“丧心病狂,悖逆伦常”的考语并不过分;可是,“上意”如何,还只是“揣测”,而且,准确点来说,所“揣测”者,只是辅政王的“深谋远虑”,这和“上意”,毕竟不是一码事儿啊?
至于“抗旨”——征善、承善入咸安宫宗学,只是出于辅政王的授意,并没有什么“旨意”,事实上,怎么可能为两个毛头小子——还是罪人之子——去哪儿读书,专门下一道圣旨呢?
大伙儿正在嘀咕,孚王更加惊人的言论来了:
“我以为,马骥的这一砚台,砸的好!砸的妙!兆祺这样子的混球不砸,砸哪个?”
微微一顿,“我要是在场,下手说不定更狠些呢!当场就要了这个混球的性命,也说不定!”
啊?
“你胡说些什么呀?”钟王皱着眉头,“兆祺就有什么不对,学堂有纪律,国家有律法!怎么可以……私刑处置?”
顿一顿,“再者说了,咸安宫是什么地方?在那种地方动手伤人,就有理,也变没理了!”
“八哥,”孚王说道,“你不过是说,咸安宫在大内——在大内动手打架,有大不敬之嫌,对吧?”
钟王没想到孚王扯出“大不敬”几个字来——钟王并无意将马骥和“大不敬”扯在一起,孚王如是说,弄的他既不能否认,又不能承认,不晓得说什么好,不由就有些恼火了,重重的“哼”了一声。
“其实呢,”孚王说道,“哪儿有那么严重啊!如果马骥已经成年,咱们往‘大不敬’上去扯,还有点儿道理,问题上,他还是个孩子啊!”
顿一顿,“打个不恰当的比方——譬如,宫女、太监,私下底,也吵嘴,吵急眼了,也打架——如果给逮到了,也处分,可是,怎么也不会给他们安一个‘大不敬’的罪名啊!”
钟王的眉头皱得更紧了,“你拿宫女、太监来说事儿——这不是拟于不伦吗?”
顿一顿,“唉,算了!”
意思是,你爱怎么胡说八道就怎么胡说八道吧,我不管了。
钟王不说话了,世铎却很感兴趣的问道:“太监也罢了——怎么,宫女也打架么?”
“打!怎么不打?”孚王笑道,“拳打脚踢之外,扯头发、挠脸、还上牙咬——十八般武艺,热闹着呢!”
世铎“哈哈”大笑,笑了几声,觉得不妥,强行忍住。
孚王毫不介意,继续说道:“有时候带出幌子来了,譬如,脸上多了几条血道道,‘上头’问起来了,就说猫儿抓的——如果说了实话,打输也好,打赢也好,都得受处分!”
“有趣!”世铎笑道,“这些道道,我倒不晓得。”
“你又没在宫里住过,”孚王笑道,“这些道道,如何晓得?”
顿了顿,“个中究竟,在座诸位,也就我和八哥晓得——是吧,八哥?”
钟王“哼”了一声,没搭理他。
“反正,”孚王自己把话头扯了回来,“马骥这孩子,讲义气,有血性,快意恩仇——我喜欢!”
顿一顿,“旗人的血性,是愈来愈少了!想当年,祖宗入关的时候,是什么风光?现在呢?哼!”
再一顿,“难得出这样一件痛快事儿,叫我怎不替这个马骥叫一声好?汉军怎么了?汉军也是旗人!”
庄王轻轻咳嗽了一声,说道:“老九,话说的有点儿过了——怎么说都是把人打的下不了床——”
微微一顿,“我以为,还是老八说的对,兆祺的错,是兆祺的错;马骥的错,是马骥的错,一码儿归一码儿,不好往一起混的!”
未等孚王答话,便转向了睿王,“对了,老睿,马骥的处分,你们宗人府是怎么拟的呀?”
*
第二四四章 孚郡王的人前人后,筱老板的门里门外()
“还没有拟,”睿王轻描淡写的说道,“人刚刚进去,各方各面的,还得多看看、多问问,没有那么快的”
顿了顿,“再者说了,兆祺不是已经醒过来了吗?再等两天,看看他那儿,能不能取一份口供?毕竟,他是挨打的那个不能只叫打人的那个说话呀!”
睿王的话,虽然冠冕堂皇,但是,好几个人都想:兆祺的伤,不是在身子上、手脚上,是在头上,如果“再等两天”,他就能够给口供了,说明屁事儿没有,马骥的这个处分,拟不拟的,就那么回事儿了;怕就怕,别说“再等两天”了,就是三、五个月之内,这个兆祺,都未必给得了口供啊!
庄王沉吟了一下,“要不要请旨啊?”
睿王还没答话,孚王抢在里头了,“不要!请什么旨啊?兆祺说的那些话,是人说的吗?能够上渎天听吗?”
微微一顿,“再者说了,皇上现在颐和园养胎!这个时候,拿这种话、这种事儿去上烦厪虑?不怕气坏了龙体?连带着三宫皇太后都气坏了!”
呃……说的好像挺有道理似的?
见大伙儿都不说话,孚王补充说道:
“说实在的,我这也是为兆祺那个混蛋好!皇上和三宫皇太后都是女子,一定特别听不得那些混蛋话一请旨,说不定也不用‘各方各面的多看看、多问问’了,一道口谕或是圣旨、或是懿旨,直接就将兆祺从床上拎下来,扔进宗人府‘空房’去了!”
顿了顿,“如是,他可就白苏醒过来喽!”
这是无论如何不至于的,不过,这个思路,倒是和宋声桓拿胜保的“故例”说事儿,异曲同工呢。
事实上,庄王的“要不要请旨”,只是一个委婉的说法,因为皇帝“典学未成”,有亲政之名,无亲政之实,所请照准还是驳回,做决定的,不是皇帝,是皇夫,所以,所谓“请旨”,其实是说
要不要向辅政王请示呢?
话一出口,庄王已经有些后悔了这不废话吗?老睿同关某人走的那么近,能不私下底先打好招呼吗?
正想着就着孚王的话头,有所譬解,孚王又说下去了,“我以为,此事非但不该上烦四宫的厪虑,甚至也不该拿去打搅辅政王!”
咦,你倒把话挑明了?
“为什么这么说呢?”孚王环视四座,“目下,咱们和法兰西,彼此宣战了,已经是在‘战时’了!辅政王出京‘视察防务’,就相当于到了前线正在领兵作战了!”
顿一顿,“将士们在前头浴血奋战,后头,咱们倒折腾起人家家里人来了?天下焉有是理?不怕寒了将士们的心?还叫人家怎么打仗?”
再一顿,“无论如何,咱们不能干这种亲者痛、仇者快的事儿啊!”
呃
大伙儿不由面面相觑了。
“前汉的李广利,”孚王继续高谈阔论,“是怎么降了匈奴的?不就是前头正打的热闹,后头,汉武帝将他一家子老小都抓起来了吗?结果呢?嘿!主帅既被逼的投降了敌人,这个仗,能不一败涂地吗?”
顿一顿,“汉武帝的蠢事儿,咱们可不能干啊!”
钟王忍不住了,“拟于不伦!这都哪儿跟哪儿呀!照你的意思,难道,就这么把马骥给放了?什么处分都不给了?”
“也不是说什么处分都不给,”孚王说道,“照我说,将马骥发回本生母管教就好明太太那样明白事理的一个人,儿子闯了这样的一个祸,难道就不打不骂了?睿亲王上门儿的时候,人不是已经捆起来了嘛!”
顿了顿,“马骥挨他的娘的一顿揍足够了!”
“挨他的娘的一顿揍”,既像正经话,又像村话,世铎听着,“扑哧”一下,又笑出声来了。
可是,这不还是等于“什么处分都不给”嘛!
钟王正想反驳,一个孚王府听差匆匆进来,走到孚王身后,弯下腰,小声的说了几句什么。
孚王站起身来,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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