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应该的,”慈禧说道,“叫人干活儿,不得对人好点儿?”
顿了顿,“哦,对了,楠本稻有个女儿,叫做高子的,是吧?”
关卓凡微微一怔,“是。”
“楠本稻这一回进京,”慈禧说道,“少说也得呆上一年,叫人家母女分隔整整一年,也不大好,这样吧,你叫楠本稻把高子也带上,到了北京,不必她自个儿操心高子的衣食住行——也不必你辅政王操心,就把高子放在我们姐儿俩这儿好了,我们姐儿俩替她照应着,叫她一切都放心好了!”
关卓凡又是一怔:这是什么路数?
慈安附和,“就是!——就这么定了吧!你呢,也放心!高子在我们姐儿俩这儿呆着,亏不着她!只有她的好处!”
这倒是。
楠本稻虽然已经有了“恭人”的身份,但到底是平头百姓出身,楠本高子若做了两宫皇太后的近侍,立即身价百倍,出了颐和园,便可以和宗室贵女相敌了。
关卓凡也无暇细想,说道:“是,臣谨遵懿旨。”
慈禧微微透一口气,转身对着维多利亚公主姊妹,微笑说道:“咱们自个儿在这儿说了一大篇儿,客人还不晓得怎么回事儿呢!”
关卓凡这才醒悟过来,暗叫惭愧,自己居然忘了旁边儿还有两位贵客!真正是被喜悦冲昏了头了!
连忙对着维多利亚公主和露易丝公主致歉,然后将事由说了。
维多利亚公主和露易丝公主都露出了惊喜的表情,然后站起身来,对着关卓凡,敛衽为礼,“恭喜辅政王殿下!”
关卓凡赶紧长揖还礼。
维多利亚公主姊妹再次对着两宫皇太后行礼,“恭喜两位皇太后!”
慈安、慈禧同时将手让了一让,慈安笑道:“同喜!同喜!”
转念一想,这个“同喜”,未必十分合适,于是又改成,“托福!托福!”
关卓凡翻译过去,就是“谢谢!谢谢!”了。
“谢谢”说完,关卓凡忽然想起,还有一个极重要的人物,自己一直没有“照应”呢!
他马上转向敦柔,歉然一笑。
这个“歉然”,不止于黄玉敬进来之后,他一直没有顾得上“照应”敦柔,个中原因是什么,也不必多说了。
原先担心敦柔吃味的,但见敦柔也是满脸欢容的样子,看见丈夫转过头来了,更是粲然一笑,犹如春花之绽。
关卓凡暗暗透了口气,放下了心。
荣安做了皇帝之后,关卓凡在两个妻子之间,明显不再能够“一碗水端平”了,大部分的“夫妻生活”,都是和皇帝一块儿过的,他并没有厚此薄彼的意思,而是实在没有法子——慈安说的一点儿不错,皇嗣之重,关系社稷,过于九鼎,他一定要“集中精力”,先把皇嗣的问题解决了,才能及其余。
现在好了,他可以开始弥补对敦柔的亏欠了!
“对了,”维多利亚公主说道,“我想,皇帝陛下既然有喜了,辅政王殿下……该赶紧赶回宫去吧!”
这个念头,两宫皇太后和关卓凡自己,都是有的,不过,作为主人,自己是不可以开这个口的——关卓凡是“地陪”兼“通译”,他自个儿跑掉了,将客人丢在这儿,算怎么一回事儿?
见主人家面有难色,维多利亚公主马上意识到问题所在了,立即再次站起身来,说道:“今日承蒙两位皇太后盛情款待,视听之娱,十分尽兴,我和露易丝,也多少有些累了,想向两位皇太后请假,早些回国宾馆歇息,改日再来给两位皇太后请安。”
慈禧、慈安对视一眼,彼此会意,慈禧转向敦柔,“还有几出戏?”
“回皇额娘,”敦柔说道,“《白门楼》之后,还有两出,一出孙菊仙的《二进宫》,一出筱紫云的《玉堂春》。”
“都撤了吧!”
“是!”
一听要撤戏,维多利亚公主赶紧说道,“不必!不必!请不要因为我和露易丝的早退而更改演出计划!想来,这些可敬的艺术家,为了这次精彩的演出,一定准备了许久,而且,能够为两位皇太后演出,也是他们至高的荣耀!就这么撤了,实在是太可惜了!”
顿了顿,“我和露易丝离开之后,一切演出,都应该按原计划进行,不然,我和露易丝,会深感不安。”
慈禧、慈安再次对视一眼,皆微微颔首,慈禧说道:“那好吧,既然如此,我们也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微微一顿,“关卓凡!”
“臣在!”
“敦妞儿先留在这儿,替我们姐儿俩照应着;你将两位贵客送回国宾馆,就赶紧回宫吧!”
“呃……是!臣谨遵懿旨!”
*
第一六八章 压力山大搬开了!哈哈哈哈!()
在回航的御舟上,维多利亚公主再次向关卓凡致贺,并表示,适当的时候,请允许我和露易丝再次入宫,当面向皇帝陛下问安恭喜。
关卓凡再次致谢,并表示,皇帝一定已经迫不及待的要同两位亲如姊妹的贵客分享她的激动和快乐了。
皇帝如何“激动和快乐”,目下谁也不晓得,不过,目下的皇夫,却是真真正正“激动和快乐”着的。
在德和园,乍闻喜讯,关卓凡的表现,几乎可以说是“失态”甚至“失措”:
只会咧着嘴傻笑,皇太后的话,都不晓得该怎么回应了;既忘了身旁还有贵客,也忘了如此敏感的时侯,还有另一位妻子需要他“照应”——忘情至此,是多少年都没有过的事情了?
现在,关卓凡虽然已经恢复了从容和风度,可是,话里话外、眼角眉梢、举手投足,在在都表明,那种喷薄而出的喜悦,依旧不可抑制。
维多利亚公主老于人情世故,自然“平常心”以对,露易丝公主年轻,看的有趣,很想拿“第一次做父亲”什么的来打趣关卓凡,转念一想,这是他“第一次做父亲”吗?
呃……好像不是吧?
玩笑话刚要出口,及时打住。
确实,这已经是关卓凡第六回做父亲了——哦,不对,这个“第六回父亲”,还没真正做成,只好说“将要”——“将要第六回做父亲”;不过,无论如何,作为地地道道的老司机,照常理来说,早该“宠辱不惊”了,何以兴奋至此?至于失态?
实在是因为皇帝腹中初孕的这个小生命,太、太、太重要了。
慈安说的,“皇嗣之重,关系社稷,过于九鼎”,只是泛泛而论,事实上,这个小生命的重要性,远远超过了正常意义上的皇嗣,某种意义上,他或她,是有清一朝,开国以来,最最重要的一个皇子——没有之一。
这是洪绪皇帝承嗣继统的特殊性决定的。
洪绪皇帝践祚,相关“利益攸关方”——不论正方还是反方,其中心机深刻、绸缪深远者,都有一个若非生死刎颈、即便骨肉至亲亦不能明言的绝大隐忧:
如果今上始终无嗣,怎么办?!
放在以前,这虽然也会引发相关问题,但究其竟,并不能算真正的问题:
皇帝无嗣,还有兄弟——兄弟有儿子呀!
兄弟本人,也可以做皇帝的。
没有兄弟,帝系之外,还有近支;近支之外,还有远支——总之,大宗之外,还有小宗。
因此,无论如何,太和殿上的那张金銮宝座,总是找的到人坐的。
可是,今上若始终无嗣,太和殿上的那张金銮宝座,就找不到人坐了!
大伙儿心知肚明:今上的继位,是一条不归路——她既然已经坐上这张宝座了,那么,她的那位皇夫,就绝不可能再将这张宝座交还给帝系之外的任何爱新觉罗氏——而今上已无兄弟姊妹,所谓“帝系”,其实就是那位皇夫本人的子嗣。
不然,终有一天,关氏将不免于爱新觉罗氏的反噬!
不论姓关的和姓爱新觉罗的如何指天誓日,也不可能彼此取信,二十四史,血迹斑斑,一而再、再而三的证明了这一点。
因此,如果今上无嗣,就只能过继非其所出的“子嗣”,作为大位的继承人,如是,这个“嗣子”,到底是姓“爱新觉罗”还是姓“关”,可就说不清楚了!
如果该“嗣子”为敦柔公主所出,那么,还可以算是姓“爱新觉罗”,可是,考虑到其外公的身份的特殊性,关氏一族,真能够放心将这样的一位“嗣皇帝”摆到太和殿的金銮宝座上吗?
其实,别说关氏一族了,就是今上自己,也未必乐意要这样的一个“嗣子”吧!
想一想他的那位亲娘!再想一想这位亲娘和今上的关系!这样的一个“嗣子”,能够跟今上贴心?毕竟,过继的时候,“嗣子”一定是已经懂事儿了的,接近成年甚至已经成年,也说不定。
到时候,这个母子关系,怎么处?
到时候,恐怕谁是“皇太后”,谁是“太上皇”,都说不清楚了!
可是,如果今上的“嗣子”非敦柔公主所出,嫡庶什么的还不是最紧要的,关键是,那就和“爱新觉罗”扯不上一个铜板的关系了!就算“嗣子”由姓“关”改宗“爱新觉罗”,人家的身子里,到底没有一滴爱新觉罗的血啊!
则,岂非,事实上,大清就转姓了“关”了?!
嗣皇帝登基之后,若干年过去了,一高兴,自己把自己改回姓“关”,也说不定!
如是,大清就不是什么“事实上转姓关”,而是——“名实相副”了!真真正正的转姓了“关”了!
所以,如果今上无嗣,本朝将迎来前所未有的、根本不可解的统嗣危机,与之相比,穆宗宾天之后的统嗣危机,只好叫做“茶杯里的风暴”了。
没有人可以预测,这个危机能大到什么程度,也没有人可以保证,国家社稷不被其压的粉碎——就算国家社稷终于无恙,相关者——关氏一族,爱新觉罗氏一族,其中必有一族,粉身碎骨。
其余相关者,随之填进去垫底儿的,不知凡几?
因此,今上有喜,不知有多少人以手加额?
当然,也有唯恐天下不乱的,这种人,就暗暗切齿扼腕了。
在皇帝怀孕一事上,作为最“相关”的那位“相关者”,关卓凡是压力山大的。
上述原因之外,还有“生理方面”的原因。
生理方面?
是啊!自公主“釐降”至今,已经一年半有多了,皇帝的肚子,始终没有动静——咋回事儿涅?
原时空,到了晚清,爱新觉罗的帝系,子嗣愈来愈窄,莫不成——
呃。
不过,这个锅,似乎不能这么快就扣到皇帝的头上。
事实上,原时空的荣安公主,是怀过孕的。
最重要的是,“没有动静”的,不止皇帝,还有敦柔,以及翠儿、小熙两个“试婚格格”。
四个都是年轻健康的女孩子,一个没“动静”也就罢了,不能四个都没“动静”啊?
这种情形,如果真要说有问题,只能说——
呃,男方有问题了。
靠。
关卓凡确实一度怀疑,自己是不是真出了问题?
当然,关君过往的记录,还是不错的:已经生出五个孩子来了嘛!
不过,关君也不是“播种”就必有“收获”的:白氏、明氏、吕氏、慈安……都没“动静”。
大浦庆不算——又不止关君一个人在她身上“播种”;而且,那个女人,大约也从来没有想过生孩子什么的。
拢共算起来,这个“中奖率”,似乎也不算太高嘛。
还有,关卓凡发现,自己的“收获”,似乎有高潮、低潮之分。
刚刚穿越的那两年,虽然他努力“播种”,却什么“收获”也没有,白氏、明氏也罢了,反正到现在也没有“收获”,扈晴晴和慈禧呢?这两位,后来可是都有了“收获”的呀!
雅克琳、米娅、杨婉儿的怀孕,都是集中在同一个时段——在美国以及从美国回来的那个时段。
这不就是有了高潮、低潮之分了嘛!
娘那个啥匹,现在,不会又是俺的“低潮”了吧?
低潮也就罢了,问题是,这个“低潮”,不会一直持续下去吧?
如是……我靠。
关卓凡一度认为,这种情形,跟穿越大约有些关系,时空的扰动,力场的变化,干扰或改变了他的某些身体机能。
如是,我若要“收获”,岂非只能望天打卦?
现在好了——
事实证明,老子还是能生的!
压力山大搬开了!
哈哈哈哈!
*108181
第一六九章 国朝第一事()
正如关卓凡自己分析的那样,皇帝有喜,以手加额者,何止他皇夫辅政王一人?
三个顶尖儿的太医,一一请过了脉,退了下去,会了诊,再一起回奏“皇上大喜”,紧接着,消息就像自个儿长了脚,不过一、两盏茶的功夫,便传遍了整个紫禁城。
这是天大的好事儿,没有任何刻意壅塞消息的必要,“皇上有喜了”五个字,逾垣夺门,由紫禁城而皇城,由皇城而四九城,没过多久,北京城里,便鼎沸起来。
有人放起了鞭炮,开始还疏疏落落的,后来,你也放,我也放,东南西北,噼里啪啦的响成了一片,其情形,宛若洪绪皇帝登基之后、穆宗“国丧”期满的那一次。
第一串鞭炮响起来的时候,黄玉敬不过堪堪赶到颐和园,因此,对于自己老婆怀了孕,关卓凡只好说是“后知后觉”,连不少平头老百姓都比他知道的要早些。
各衙门之中,军机处自然是第一个收到消息的,听了黄玉敬连说带笑的报告,文祥眼中灼然生辉,忍不住右手握拳,往左掌中轻轻一砸,“好!”
然后,双手抱拳,高高抬起,望空虚虚一拱,“赖宗庙神灵!”
激动之色,溢于言表。
彼时,军机处里,只有文祥一个大军机——大军机各有本职,“早会”之后,军机处的事务处理过了,如果还未到下值的点儿,一般情形下,便各回各的衙门,看看本衙门有什么事情要办,军机处这儿,只留一位大军机“值班”,今天,轮到文祥的“班”。
文祥一边儿命黄玉敬将消息从速送达颐和园,一边儿吩咐军机章京,派人将消息分送曹、许、郭三位大军机,军机章京答应了,正要转身出去,文祥叫了声:“等等!”
军机章京驻足,等候他进一步的吩咐。
文祥沉吟了好一会儿,终于下定了很大的决心似的,“这样吧——兵部那儿不必派人了,我自个儿去和曹大人说!接下来,军机处有事儿的话,到兵部去找我和曹大人!”
军机章京一怔,随即会意,文中堂亲自出马,自然不是只为了做一回信使,而是有极重要的事情要和曹大人面议,不然,怎么连该值的“班”都不值了?
于是答应着去了。
文祥到了兵部,司官见文中堂大驾光临,忙不迭的迎了上来,待听了来意,不由一怔,随即陪笑着说:中堂来的不巧,曹尚书已经回府啦!
文祥取出怀表一看,果然,已经过了下值的点儿了。
他转身便走,一出兵部的大门,吩咐跟班,“去曹府!”
曹毓瑛听门上来报,说文中堂来拜,颇为意外,亲自迎了出来,一见文祥,便满脸堆笑,“中堂,稀客,稀客!”
文祥一边儿往里走,一边儿说道,“琢如,我来送个信儿——是个大喜的信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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