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卡尔亲王二十岁大学毕业,随即便有了归自己指挥的第一个步兵团——这就不是‘荣衔了’;而且,当年便展现了他的军事才能——一八四八年革命,二十岁的卡尔亲王,指挥骠骑兵卫队,干净利落的敉平了巴登的暴动。”
嗯,换一个说法,就是“残酷镇压巴登革命”。
“卡尔亲王二十四岁授上校,二十六岁授少将,二十九岁任近卫第一师师长,三十一岁任第三军军长——这样的晋升速度,我的印象中,普鲁士军队中,除了国王和王储,再没有第二人了。”
关卓凡点了点头,“而且,卡尔亲王担任的,都是实打实的军事主官。”
言下之意,国王和王储身上的高阶军衔,更多时候,是一种前头提到的“荣衔”。
“正是!”李福思说道,“亲王殿下‘实打实’之说,恰如其分!卡尔亲王这个军事主官——不管师长还是军长,不管有没有战事,每一天,都在‘实打实’!”
“怎么说呢?”
“训练!——如果说,罗恩将军改革了普鲁士军队的军制,那么,卡尔亲王便改革了普鲁士军队的训练方式——不如此,仅有军制的改变,普鲁士军队还是不能成为一支现代化的军队!”
“上任近卫第一师师长之后,卡尔亲王便开始按照自己的想法训练军队——大约这么几个要素:严苛、精准、纪律、实战,以及‘最大的训练量’——接近极限、无休无止。”
“他的训练方式引起了重大的争议,大部分部下都吃不消,不少容克军官向‘上头’诉苦,‘上头’也颇有疑虑,希望卡尔亲王‘有所节制’,结果,卡尔亲王愤然挂冠,说若不能按照他自己的方式管理和训练军队,他做这个师长,便毫无意义。”
“卡尔亲王被任命为第三军军长,代表‘上头’终于认可了他的训练方式,‘下头’也终于接受了他的训练方式,不久,他的第三军,便被公认超越了近卫军,成为普鲁士战斗力最强悍的一支部队。”
“卡尔亲王说过,‘严格的训练,比什么都管用,甚至比实战还管用——两支军队,一支是经过严格训练的新兵,一支是虽然打了十年的仗、却松松垮垮、吊儿郎当的老兵,在双方数量相同的情形下,前者将轻松击败后者。’”
“卡尔亲王的训练成果,在第二次石勒苏益格战争中得到了检验——第三军成为德意志联军的陆军主力,在奥地利海军的协助下,第三军突破了丹麦人设在在易北河上的防线,先克迪佩尔要塞,再克阿尔斯岛,丹军损失惨重,只好求和。”
“比对第一次石勒苏益格战争,丹麦人、奥地利人、乃至普鲁士人自己,都很难相信,十余年间,普鲁士军队居然发生了这么大的变化!——第一次石勒苏益格战争,普鲁士可是大败于丹麦,丢掉了石勒苏益格—荷尔斯泰因啊!”
“‘七周战争’更见颜色——我是说,更能体现卡尔亲王治军、作战的特点!”
“北线——即波希米亚战场:卡尔亲王指挥第一军团,腓特烈王储指挥第二军团,毕典菲尔特将军指挥第三军团——即易北河军团。毛奇总参谋长的计划,是‘分进合击’——每支军团都被赋予最大的行动自由权,在宽广的战线上分路推进,然后合兵作战。”
“攻占德累斯顿之后,实施第一阶段的‘合兵’——第三军团合并于第一军团,全军分成两路进攻,之后事实第二阶段的‘合兵’,以钳形攻势,歼灭奥军主力北方军团。”
“奥军北方军团在奥尔米茨附近集结,向前开进,迎击普军。卡尔亲王指挥第一军团,以比奥军更高的行军速度,通过山隘,先敌展开,并击败了奥军的前锋部队。”
“奥军为第一军团的兵锋所慑,主力未曾接战,便主动后退至萨多瓦。”
“第一军团蹑踪而至。”
“本来,按照计划,第一、第二军团应该在萨多瓦实施第二阶段的‘合兵’,但王储的第二军团为地形所阻,未能及时赶到,卡尔亲王不待友军,便独自以十二万的兵力,向拥兵二十二万的奥军发动攻击——如果迟滞行动,奥军可能脱离接触,失去歼敌主力的机会。”
“面对只有自己一半兵力的第一军团,奥地利人却连连后退,战至午后,第二军团终于出现在奥军侧后,胜败就此定局。”
“这真是一个划时代的胜利,”关卓凡感叹着说道,“整个欧洲都睁大了眼睛呢!”
“观战的法国军官的眼睛睁的最大,”李福思一笑,“他说过一句话,‘从今以后,法国军队再也不能号称欧陆最强大的军队了。’”
顿了顿,“可是,这个话,除了他自己,法国国内,没有几个相信的。”
“他们还不晓得,”关卓凡说道,“时代已经变过了。”
微微一顿,“不过,这是好事儿——对于我们来说。”
李福思哈哈一笑,“是!”
“现在,”关卓凡说道,“我能够理解,卡尔亲王何以被被称为普鲁士军队的‘右拳’了——名副其实!”
“亲王殿下,”李福思说道,“恕我冒昧,我以为,无论个人经历,还是治军作战,您和卡尔亲王两位,这个,嘿嘿,都相像的很,可谓……异曲同工啊!”
屁,老子坐到今天这个位置,那是白手起家打出来的,这个腓特烈。卡尔,含着金钥匙出生,咋比啊?
不过,说到“治军”,还真是有点儿像呢——
于是点头,“贵使此言,于我心有戚戚焉!”
“其实,”李福思说道,“两位亲王虽未谋面,已算神交!卡尔亲王对亲王殿下您,也是很景仰的,他十分好奇,古老的东方,居然存在一支‘轩军’这样子的部队?——所以,不惜万里海途,也一定要亲眼一睹。”
你说了这么一大篇儿,到这里才开始“划重点”——
“我听出你话里的意思了,”关卓凡微笑说道,“卡尔亲王对轩军种种,大约并不是十分相信——嗯,十有八九,是那个驻华公使夸大其词!。”
李福思“哈哈”一笑,“眼见为实,也是人之常情,亲王殿下勿怪为幸!就如法国于普鲁士,亲眼目睹普胜奥败的法国军事观察员,相信普鲁士已今非昔比,可是,没有亲眼目睹的,还是觉得,‘七周战争’之胜利,不过是普鲁士侥幸罢了!”
*
第九十七章 十万虎弁枕金戈()
“对卡尔亲王的心存疑惑,”关卓凡说道,“我是完全理解的,易地而处,我也会要求‘眼见为实’——事实上,卡尔亲王不远万里,飘洋过海,到中国来‘眼见为实’,从一个侧面,证明了他对中国和轩军的重视,对此,我是要表示感谢的。”
李福思喜道:“果然是英雄相惜!对亲王殿下的广阔胸怀,我也要代表卡尔亲王——当然,还有腓特烈王储——表示由衷的敬意!”
关卓凡微笑着摆了摆手,“贵使不必客气——嗯,要如何‘眼见为实’,卡尔亲王——哦,还有腓特烈王储,有什么具体的要求吗?”
“这就有一个不情之请了——”李福思说道,“卡尔亲王亲口说过……呃,委婉表示,希望亲王殿下能够为腓特烈王储,安排一次阅兵。”
关卓凡目光微微一跳,随即沉吟不语。
进军营、看训练、看打靶、甚至看演习,都没有问题,不过,阅兵就不同了,除了巨大的人力、物力的消耗,更重要的是,阅兵有着非常浓重的政治意味。
中、普两国的关系的亲密,到了请对方领袖阅兵的地步了吗?
还有,如果是威廉一世还好说些,腓特烈王储——毕竟还只是个王储。
“这确实是一个不请之情——”李福思用很诚挚的语气说道,“我晓得,贵国的领导人,除了慈禧皇太后,就连慈安皇太后和皇帝陛下,也没有检阅过轩军。”
顿了一顿,“至于外宾——据我所知,美利坚访华代表团的规模,远超普鲁士访华代表团,可是,中国方面,也没有替安德鲁。约翰逊副总统安排阅兵——何况,美利坚还是中国的‘血盟’。”
说到这儿,觑着关卓凡的神色,慢吞吞的说道,“不过,如果中、普两国共同对敌,那么,中、普两国,也可以算是‘血盟’了。”
关卓凡心中一动,点了点头,“贵使这个说法,我完全赞同。”
李福思松一口气,“是!另外,也是最关键的,卡尔亲王认为,阅兵能够最直观、最迅速、最全面的展现一支军队的真实水准——”
微微一顿,“目下,距亲王殿下设定的对法战争的日期,已不剩多少辰光了,普鲁士代表团不比美利坚代表团,没有从容……考察的时间,因此,卡尔亲王认为,阅兵,是最理想的考察的手段——且没有其他手段可以替代。”
“哦?”关卓凡眉毛,微微一扬,“卡尔亲王的这个观点,很有意思。”
心里说,“亲王殿下设定的对法战争的日期”——照你的逻辑,我才是卡尔亲王关于阅兵的要求的始作俑者了?
好吧,算你把球踢回给我了。
“是!”李福思说道,“卡尔亲王有这样子的一个观点——队列不齐整的军队,如果精神饱满,未必一定不能打仗;可是,如果队列既不齐整、精神又松垮懈怠,这样的军队,百分百不能打仗——绝无例外。”
顿了顿,“反过来也一样——队列齐整、精神饱满的军队,百分百是能够打仗的——亦绝无例外。”
咦,这个话观点,和俺的倒是很像啊——俺一向认为,在十九世纪六十年代,把齐步、正步走好了,几乎就可以和“战斗力”划上等号了。
关卓凡下定了决心,“好,既如此,我就替王储殿下安排一次阅兵!”
李福思眉开眼笑,“好,好!亲王殿下盛意拳拳,敝国君臣,心感之至!”
微微一顿,“呃,请问亲王殿下,这个阅兵的规模——”
“万人以上。”
李福思惊喜交加,“好,好!单是这一点就足以证明——啊,我的意思是,阅兵的宏大规模,充分彰示中国、普鲁士两国携手对敌的决心!——敝国上下,包括卡尔亲王,再不能对中国从法国手里收复自身合法权益的决心,抱有任何疑虑了!”
你这么说嘛……嗯,倒也是。
“还有,”李福思继续说道,“将来,亲王殿下回访普鲁士,敝国将以同等、甚至更大规模的阅兵,迎接殿下的莅临!”
回访普鲁士?咦,我还没有想过这茬呢!
不过,检阅检阅欧洲强国的军队,倒也不坏。
“好,”关卓凡微笑说道,“战事既了,只要我走得开,必第一时间造访贵国——不过,到时候,大约就不是简单的‘回访’了,而是作为中国政府的代表,恭贺德意志统一、国王陛下加冕德意志皇帝了!”
这真是善颂善祷!
李福思微微一怔,随即“哈哈”大笑,“好,好!承亲王殿下的吉言!”
一时之间,宾主之间,气氛极其融洽。
“有些话,”李福思笑道,“原先觉得不大方便说,不过,亲王殿下的气度,恢弘如此,我想,就说一说,也不妨了。”
“贵使请说。”
“其实,”李福思说道,“卡尔亲王对亲王殿下,原本是多少有些……嘿嘿,这个……心结的。”
关卓凡颇出意外,“哦,还有这样的事儿?请教。”
啥心结?既生瑜、何生亮吗?不至于吧。
当然不至于。
“是这样子的,”李福思说道,“‘七周战争’,萨多瓦战役大胜之后,普鲁士高级将领,毛奇总参谋长以下,皆主张乘胜追击,进军维也纳,其中,卡尔亲王是最积极的一位。”
顿了顿,“俾斯麦首相和国王陛下争执不下,前线的卡尔亲王不耐烦了,下令他的第一军团,厉兵秣马——再等不到柏林的命令,就自行进军维也纳!”
好家伙,你要暴走啊?
“我明白了,”关卓凡含笑说道,“国王陛下最终改弦更张,多少关区区在下的一点儿事儿,卡尔亲王大约就是因为这个,怪上了我——这一回,到中国来,大约还存着一层找关逸轩算一算账的意思——看一看,到底是什么样的一个胆小鬼,坏了普鲁士和本亲王的好事儿?”
李福思大笑,“亲王殿下太诙谐了!”
顿了顿,“‘怪’是一定谈不上,卡尔亲王也决计不敢轻视亲王殿下的胆气,还是之前我说过的——‘好奇’!卡尔亲王既好奇于古老的东方,出现了轩军这样一支现代化的军队,也好奇于——一个外国人,如何能够说服他的满心火热的国王叔叔,止戈息争?”
“嗯,”关卓凡沉吟了一下,说道,“不晓得我这样子理解对不对?卡尔亲王为普鲁士前敌将领第一人,在军界的分量,其实过于王储殿下,军事上,‘上头’很可能更重视他的意见——”
顿了顿,“再加上他对我,多少有过这点子的‘心结’,于是,就是贵使方才说的,考察中国军力,‘王储殿下自然是抓总的,不过,更加重要的,其实还是卡尔亲王’?”
“亲王殿下明鉴!”李福思欣慰的说道,“正是如此!”
顿了顿,“还有,以我对腓特烈王储的了解——他性格温和,又身处王储这个特殊的位置,不会轻易臧否父亲和首相的国策;不过,卡尔亲王就不同了,他是无所顾虑的,以为是、则是之,以为非、则非之——”
说到这儿,笑了一笑,“另外,卡尔亲王虽是这个世界上最优秀的军人,不过,在政治上嘛——”
打住了。
“好的,”关卓凡微笑说道,“我都明白了!我相信,腓特烈王储也好,卡尔亲王也好,中国之行,都会适得其所——嗯,他们两位,都会不虚此行的。”
“是,是!”李福思说道,“我也坚信,腓特烈王储和卡尔亲王的中国之行,一定会大开眼界……满载而归!”
*
第九十八章 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
本章以及下一章的大部分内容,选自路德维希。冯。奥托伯爵的回忆录《黄昏和清晨》中的“一八六八年:新时代”一章,主要涉及一八六八年初腓特烈王储访问中国的内容——是年,尚未继承祖上爵位的奥托,时任腓特烈王储副官,军衔上校,王储伉俪乘“腓特烈大帝号”护卫舰访问中国,未来的奥托伯爵全程随侍。
凡选自《黄昏和清晨》的内容,皆加双引号注明;非选自《黄昏和清晨》的内容,则不加双引号,不会叫书友弄混的——譬如,彼时中国的辅政轩亲王的某些心理活动。
好了,言归正传。
“‘腓特烈大帝号’在香港停泊期间,补充了煤、水和米肉果蔬等物资,不过,我们没有上岸,严格说起来,普鲁士访华代表团留在香港的时间,只不过是一个晚上,还不足十二个小时。”
“这让代表团中的两位女士——尤其是较年轻的那一位,感到了失望,毕竟,香港是我们经过长途旅行后抵达的第一个中国城市,不能够亲身领略其风情,露易丝公主并不掩饰她的遗憾。”
“当然,在法律上,香港已经是英国的属土了,不过,在习惯上,我们依旧视它为一座中国的城市。”
“王储殿下微笑着对小姨子的遗憾表示歉意——没有法子啊,船一进港,我们就收到了两条消息,使我们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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