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乱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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乱清- 第71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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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按规矩,跪迎的王公大臣是不可以抬头的,不过,头和脖子管得住,眼睛却管不住,几乎所有人的眼角余光,都瞄向了“黄金马车”的车门。

    只见轩亲王伸出手去,车里头,一只纤纤柔夷伸了出来,搭在了轩亲王的手上。

    什么?!

    轩亲王搀皇上下车?

    我们没有眼花吗?

    现场既没有“命妇”,这个差使,难道不就应该是太监或宫女的吗?

    倒不是说身份高低,而是——

    男女授受不亲呀!

    呃……

    不对,人家是两口子啊。

    这个……好像也没有什么男女授受不亲的问题……

    不过,总是大庭广众啊……

    这么着,呃,合适吗?

    没等大伙儿想明白,一只小巧的掐金明黄皮靴伸了出来,踩在脚踏之上。

    哎哟,皇上穿的是皮靴子,不是“花盆底”!

    好,第一“盅”,揭开了!

    紧接着,皇帝的臻首,探出了车厢之外。

    啊……

    第二“盅”也揭开了——

    皇上没有梳“旗头”!

    呃,皇上梳的是……

    没有人见过这种发型——

    三千青丝,拢在头顶,绾成一个极大的髻,上面没有簪子、扁方,只有一个……呃,发箍?

    发箍——是叫这个名字吧?

    这个白金发箍,雕镂繁复,耀目生辉,阳光之下,闪的人眼睛都花了,上边儿不晓得镶嵌了多少粒大小不一的“火油钻”?

    这个发箍的款式嘛……

    怎么说呢?倒有些像……呃,泰西君主戴的那种王冠?

    没有人见过这种发型,也没有人见过这种发箍。

    皇帝搭着轩亲王的手,走下车来。

    大伙儿看清楚了:皇上大氅之内,穿的还是旗装,只是——

    玉立之时,那对掐金明黄皮靴,还是能够看得见大半。

    这就说明,旗装的下摆,必定是裁短了的,不然,裙摆就会盖住脚背。

    正常的旗装搭配“花盆底”,“花盆底”会刚好好整个露了出来,“花盆底”的高度,有三寸之多,也即是说,皇帝的旗装的下摆,至少被裁短了三寸。

    这——

    这个时代,衣冠的变化,有着二十一世纪生人难以想象的高度敏感性,普通人尤如此,何况皇帝为天下一人,动止皆系四海之重?

    更何况,眼前,皇帝“衣冠”的变化,真正是“从头到脚”?

    “旗头”变成了不晓得该叫什么名字的发髻。

    发簪和扁方,变成了从来没见过的“发箍”。

    旗装被裁短了。

    “花盆底”变成了皮靴。

    ……

    这些变化,略一深想,似乎都有不得不为之的苦衷,可是——

    无论如何,是变过了!

    本来,皇帝的“朝服”,采用和前任们相同的款式,这个“不变”,令许多人感到莫名的心安,现在,这份本就很不牢靠的“心安”,摇摇欲坠了。

    事实上,皇帝“衣冠”上头的变化,比臣下们目下暂且看见的,还要多。

    只是因为大氅的遮掩,以及不能抬头仰视御颜,更多微妙却重大的变化,暂时未被发觉。

    涨潮了。

    潮水初起,没有人能够预计,前浪推后浪,一浪赶一浪,眼前还算平静的大海,最后,能够变成何等样的巨浪滔天?

    毕竟,大王之风,起于青苹之末。

    *(未完待续。)

第一三六章 皇额娘,皇额娘() 
皇帝下车之后,并不停留,也不向跪了一大片的王公重臣们多看一眼,登上早已候在一旁的御辇,打头的敬事房总管太监,尖着嗓子,喊了声“起——”,御辇抬了起来,不过,不是进乾清门,而是调转了头,自内左门进了东一长街。

    “扈从大臣”轩亲王步行“随扈”。

    銮驾全部进入内左门后,赞礼官高声唱到:“起——”

    这声“起——”,和方才敬事房总管太监的那声“起——”,不是一码事儿——这是对跪在地上的王公重臣们说,礼毕,各位可以起来了。

    这个“礼”,只是“跪候”——不必三起九伏,跪在那儿,趴着不动,就齐活儿了。

    臣下对皇帝的第一次正式的“三跪九叩”,要留到登基大典的那一天。

    皇帝不进乾清门而进内左门,是因为,皇帝移跸紫禁城,下车伊始的第一件事,不是临御自个儿的寝宫,而是到钟粹宫去,给母后皇太后请安。

    由内左门入东一长街,走到头儿,就是钟粹宫啦。

    钟粹宫总管太监孟敬忠、母后皇太后的贴身侍女喜儿,在钟粹宫门前候迓。

    皇帝下辇,这一回,不劳皇夫动手,御辇一落地,随侍的翠儿,立即上前,将皇帝轻轻的扶了下来。

    孟敬忠和喜儿跪下请安,皇帝含笑说道:“起来吧。”

    谢过恩,一站起身,喜儿便快步迎上,和翠儿一左一右,虚虚的搀扶着皇帝。

    “喜儿姐姐,”皇帝感慨着说道,“咱们可是有日子没见了。”

    “哎哟!”喜儿满脸欢容,“皇上怎么还用这种老皇历的称呼?奴婢怎么当得起?没的折了奴婢的阳寿!”

    顿了一顿,接了皇帝方才的话头,“上回见着皇上,还是母后皇太后临幸‘潜邸’那一次的事儿呢!眼瞅着……小一年的光景了!”

    那一次……

    哎,那一次,好多、好多的“事儿”呀。

    “和上回比——”喜儿一边觑着皇帝,一边赞叹着说道,“哎,怎么说呢?说句不恭敬的话——皇上真是愈来愈俊了!真正跟天仙儿似的!简直——哎呀,俊的这个……直晃人眼睛!奴婢都不大敢正眼儿看皇上了!”

    旁边儿的翠儿,差一点儿就笑了出来,忙伸手掩住了嘴。

    皇帝轻轻的乜了翠儿一眼,翠儿脸一红,赶紧放下手,低下头去。

    “喜儿姐姐,”皇帝微笑说道,“你再这么说,我的脸,就要红了——”

    微微一顿,“咱们进去吧,不然,皇额娘就要久等了。”

    “啊?是,是,奴婢带路,皇上请!”

    这个时候,孟敬忠满脸堆笑的说道:“回皇上,母后皇太后说了,请轩王爷陪着皇上,一块儿进去。”

    皇帝脸上微微一红,不由自主,看了关卓凡一眼,说道:“是,皇额娘既然吩咐了,女儿……我们……谨遵懿旨。”

    这是关卓凡第二次进入钟粹宫。

    上一次,是他遇刺的那一天,轩军入城、入宫之后,他吊着一条伤臂,在数十名全副武装的卫兵的保护下,进入钟粹宫,向母后皇太后“禀告”相关事项。

    进入钟粹门,穿过正殿,便看见慈安站在后殿——亦是寝殿——的台阶前,向着这边,遥遥张望,一看见皇帝现身,便满脸的堆出笑来。

    皇帝赶紧快步走上,跪了下去,“大冷的天儿,皇额娘怎么到外头来了?女儿怎么当得起?”

    “快起来,快起来!”慈安一迭声的说道,“这地上多凉啊!”

    一边儿说,一边儿亲手将皇帝扶了起来。

    皇帝起身之后,眼圈儿已是红了,声音也有点儿哽咽了,“总算又见着皇额娘了……”

    慈安见皇帝真情流露,自己的鼻子,也不禁酸了,拉着皇帝的手,勉强笑了笑,说道:“大……哎,别这个样子,这以后,咱们娘儿俩,天天都是可以见面的。”

    她本来想说,“大喜的事儿,如何如何”,一转念,现在还是“国丧”,“大喜”二字,大不相宜,赶紧改了口。

    “是!”皇帝说道,“从今往后,女儿朝夕侍奉,又可以在皇额娘跟前,一尽孝心了!”

    嘿嘿,听您这个话,好像……你们娘儿俩,要一辈子住在一个地儿似的?

    别忘了,过了年,开了春,两宫皇太后就要移跸颐和园喽。

    “主子,”喜儿在一旁说道,“咱们赶紧请皇上和王爷进屋吧!这外头多冷啊!”

    “对,对!”慈安一边点着头,眼风一边向关卓凡这边扫了过来,“进屋说话,进屋说话!”

    进了寝殿,皇帝请皇额娘安座受礼,慈安本来说,“咱们娘儿俩,就不必整这些虚花样了”,皇帝坚持不可,慈安只好登上宝座,皇帝认认认真真的磕了头,皇夫呢,因为“甲胄在身”,倒是只行了单膝跪地、举手平胸的军礼。

    宝座设在明间,正式见过了礼,便进入次间,母后皇太后和皇帝,在炕沿儿上一左一右的坐了,中间隔着张炕几,皇夫则“赐坐”在对面下首的椅子上。

    “你额娘的身子骨儿还好吧?”慈安问道。

    听皇额娘问候到了额娘,皇帝赶紧站了起来,欠一欠身,说道:“谢皇额娘惦念!”

    微微一顿,“托皇额娘的福,额娘的身子骨儿,好的很。”

    关卓凡心想,老婆大人的“额娘”,马上也要升级为“皇额娘”了,连上西边儿的那位,拢共三位“皇额娘”,我倒是好奇,到时候,皇帝该如何在称呼上区分她们呢?特别是,如果三位“皇额娘”在同一个场合出现——

    嘿嘿,真正热闹了。

    待皇帝坐回炕沿,慈安说道:“我的印象中,你额娘的药,从来就没有断过,这搬出了宫去,也不晓得这上头……周不周备?一直是挺担心的。”

    说到这儿,转向关卓凡,“不是说你照应的不周到,就是瞎担心——毕竟旁边儿没有一个御药房。”

    关卓凡略微尴尬的笑了一笑,一时之间,倒不晓得该怎么接慈安的话?

    皇帝替他解了围,“他那儿,我倒没有什么可抱怨的——皇额娘放心,我额娘的药,大多数都已经断掉了!”

    慈安微微一怔。

    皇帝看皇额娘的神情,晓得她是误会了,连忙说道:“说来也奇怪,自打搬到理藩院胡同后,许是走动的多了,发散了开来,我额娘之前的一些稀奇古怪的病症,统统没有了,因此,也就不必再吃那些五花八门的药了!”

    “啊……”

    慈安轻轻感叹了一声。

    沉吟片刻,说道:“可能真是这么回事儿,走动的多了,发散了开来,体气儿就顺了!”

    顿了一顿,“你西边儿的皇额娘,就是个爱走动的,因此,体气一向很壮;我和你额娘两个,平日里都懒懒的,因此,身子骨儿就比不上她了。”

    “怎么会?”皇帝陪笑说道,“皇额娘躬理万机,宵衣旰食,那得多好的身子骨儿才撑得住?我额娘可比不了皇额娘!”

    慈安一笑,“‘万机’什么的,都是你老公帮着我‘理’的,我自己个儿,倒没费太大的精神头儿,不累!”

    听到“老公”二字,“老公”本人还没有怎么样,皇帝的脸,先红了。

    话出了口,慈安也觉得这两字不甚妥当,脸上也是微微一红,赶紧把话题往回扯:“我是真正‘懒懒’的,你额娘呢,在宫里边儿的时候,原是有她不得已的苦衷,不好随便走动——这不,一搬出宫去,走动的就多了,整个人就精神了?”

    这个话,皇帝没有法子接,可是,对于皇额娘的理解,心里头是非常感激的,眼圈儿又不禁红了。

    慈安慈爱的看着皇帝,说道:“以后好了——宫里边儿的规矩多,不尽合人情的,也不少,你们——慢慢儿的改过来吧!”

    这个话,说的关卓凡的心里都是一跳——

    这位姐姐,真正叫通情达理啊!

    慈安既说的是“你们”,关卓凡和皇帝,便同时站了起来,皇帝看了丈夫一眼,说道:“是!女儿……我们……谨领皇额娘的懿旨!”

    皇帝夫妻坐回去后,慈安叹了口气,“说到‘规矩’,我原本的意思,你既然已经做了皇帝,赶紧封了你额娘皇太后是正经,何必非得等到登基大典之后?不然,今儿个,你额娘就可以和你一块儿进宫了,我们姐儿俩,也就可以见面了!我是真的怪想她的!”

    说到这儿,转向关卓凡,“就你!非得说什么‘朝廷规矩’!文宗皇帝龙驭上宾,穆宗皇帝封他额娘皇太后,也没有等到登基大典嘛!”

    关卓凡一笑,正要说话,皇帝已经抢在里头了:

    “皇额娘别怪他!这个道理,他是给我和额娘说过的——皇阿玛宾天的时候,‘巡狩’在外,穆宗皇帝是‘枢前登基’,登基大典呢,得回到北京才能举行——回北京,还不晓得是什么时候的事儿呢!这个,嗯,‘礼有经,亦有权’,不能不权宜行事。”

    顿了一顿,“还有,那个时候,肃顺他们一伙儿,蹬鼻子上脸的,也得西边儿的皇额娘,帮着皇额娘,一块儿撑起整个局面不是?因此,封西边儿的皇额娘做皇太后的事儿,不能往后推。”

    “哟,”慈安含笑说道,“这么一大篇儿?嗯,好,眼瞅着是进益了!”

    *(未完待续。)

第一三七章 天子,天灯,天光() 
“皇额娘笑话我呢,”皇帝笑着说道,“我懂的什么?这不都是他说给我听的吗?”

    这么说就不对了,皇帝不是普通人,圣天子洞烛幽微,明鉴万里,怎么可以随便自谦?更不可以说什么“我懂的什么?”——什么都不懂,怎么做的来皇帝?

    至于“这不都是他说给我听的吗”——嘿,好像皇帝的一言一行,全都出于“他”之授意似的!

    如是,皇帝不就成了……傀儡了吗?

    不晓得慈安有没有觉得皇帝的话不妥当?总之神色如常,“不是笑话你,进益就是进益了!不过——”

    说到这儿,偏过头,看了关卓凡一眼,然后转回到皇帝这边儿,笑吟吟的,“我其实也没有怪他的意思,他自个儿还没有分辨呢,你怎么就赶在里头了?嗯,显见是小两口,上赶子护着自个儿的夫君了!”

    皇帝的脸儿,“刷”的一下就红了,忸怩了一小会儿,轻轻的喊了声,“皇额娘!”

    关卓凡不好再不说话了。

    “回太后,”他从容说道,“登基大典之后,再进皇太后位,其实是丽贵太妃自己的意思,她总说,朝廷制度要紧,皇上呢,也还年轻,因此,一切相关事宜,宁肯从紧、从严,万不能在她那儿,替皇上落下一个‘僭越’的话柄。”

    慈安虽然憨厚,也晓得,这个话一定不会是丽贵太妃的原话——以她的见识,说不出这样的话来。不过,面儿上自然不说破,点了点头,说道:“丽妹妹一向识大体、顾大局,既如此,只好委屈她几天了——反正,没有几天就到登基大典了。”

    “是。”

    慈安转向皇帝,目光由上而下,再由下而上,轻轻的叹了口气,说道:“这个模样儿,好看是好看,只是……忽然变过了,有些……嗯,方才,我第一眼看见,很是有些……恍惚呢!”

    慈安的话,说的虽然委婉,但皇帝夫妻俩都晓得何所指?皇帝看向关卓凡,轻声说道:“你给皇额娘回吧?”

    关卓凡微微欠身,应了一声“是”。

    直起身来,“回太后,皇上既为皇上,是一定不能再梳‘旗头’的了,‘旗头’者,既为女子之‘旗头’,更为眷属之‘旗头’,皇上是女子,但更是天子,不是任何人的眷属——一定要说眷属的话,我才是皇上的眷属。”

    慈安沉吟了一下,点了点头,说道:“是这个理儿。”

    “还有,”关卓凡说道,“天子牧育万民,为天下人垂型范,这个‘天下人’,有男有女,有老有少,因此,皇上虽是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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