么?”
嗯!
“再者说了,轩亲王身份特殊,不可视之为普通臣子,其血祀和爵位的承继,似也不应泯然于普通臣子啊。”
敦柔公主一双妙目,波光闪动,“额娘,我倒不晓得,您——”
说到这儿,抿嘴儿一笑,打住了。
恭亲王福晋“哼”了一声,说道:“你倒不晓得,我怎么能想出这些个道道来,是吧?”
“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敦柔公主含笑说道,“何况,距我上一回回来问额娘的安,可远远不止三日了……”
“算了吧!”恭亲王福晋笑着说道,“这些个道道,我自己个儿,哪儿想的出来呀?这些话,都是文博川说的,你阿玛再说给我听——嗯,倒也不见得都是文博川的原话,大约也有你阿玛的添油加醋,不过,意思就是这么个意思。”
“嗯。”
顿了顿,敦柔公主轻轻叹了口气:“女亲王?这可真是……”
说到这儿,敛去笑容,秀眉微蹙,“还是难啊!真要叫女儿承嗣,女婿该怎么办?将来,谁又来承女婿的嗣?这不成了……‘倒插门儿’的了?哪个男的能乐意?”
“哎哟,”恭亲王福晋一笑,“照你这么说,那……他怎么就乐意了呢?”
这个“他”,自然是指恭亲王福晋自己的女婿——关女婿。
“这不大好比,”敦柔公主微微摇了摇头,“毕竟……”
毕竟,他的“倒插门儿”,换来的,是整个大清朝的治权。
只是,这个话,即便是对额娘,也不能轻易出口。
何况,他也不是真的“倒插门儿”,他还是姓关,还是有人承他老关家的嗣——咱们娘儿俩眼下讨论的,不就是这个问题么?
嗯,对,既然有人模范于前,那,咱们也就可以依样画葫芦了。
敦柔公主正要说话,心念微动:这个葫芦到底该怎么画,还是由额娘来说,更加合适一些。
于是打住。
“也没有什么太为难的,”恭王福晋果然说道,“只要能有两个儿子就成了——一个跟着娘,承轩亲王的嗣和爵位,另一个跟着爹,承他爹的嗣、他爹的爵位,不就好了?爷儿俩,都是……既不改宗、也不改姓,如此一来,就不能算是什么‘倒插门儿’的了。”
顿了一顿,微微加重了语气,“另一个儿子,就不是亲生的,也不打紧。”
敦柔公主长长的睫毛,垂了下来,过了片刻,轻轻的“嗯”了一声。
即是说,承敦柔公主的女婿的嗣和爵位的“另一个儿子”,可以是其妾侍所出;但是,承轩亲王的嗣和爵位的,必须是嫡出——敦柔公主的女儿自个儿亲生的。
“总之,”恭亲王福晋说道,“文博川说,无论如何,嗯,‘承轩亲王血祀、爵位者,不论男女,必得为嫡福晋所出’——”
顿了一顿,“除非——”
说到这儿,打住了,但是,“除非”后边儿是什么,敦柔公主自然是清清楚楚的——
除非你连女儿也生不出来。
那就无可如何了。
敦柔公主在心里重重的“哼”了一声:怎么可能?
过了一会儿,她轻声说道,“文叔叔的这个意思,他……还不晓得吧?”
“应该还没有跟他说过——也用不着这么着急忙慌的,”恭亲王福晋说道,“说不定,你转头就有了身孕,第一胎生下来,就是个大胖小子呢?”
顿了一顿,“不过,文博川认为,‘若……公主始终未诞男嗣,则以嫡长女承轩亲王嗣,即为分所应当、势在必行之事’,不然……可就说不过去了。”
不然,可就说不过去了。
过了片刻,敦柔公主又轻轻的“嗯”了一声。
*
*
昨天,不晓得从什么时候开始,公主的神情,就沉郁了下来,一直到今天下午离开小苏州胡同,都未展颜,用膳也用的毫无胃口,这一层,马嬷嬷、小熙,还有几个近身的侍女,都看出来了。
事实上,决定离开小苏州胡同、“回娘家”给恭亲王福晋“问安”的时候,正是敦柔公主脸色最不好的时候。
初初的时候,马嬷嬷和小熙,还以为公主是为了恭亲王福晋的病恙担心,可私下底问过了恭亲王府过来的张嬷嬷,恭亲王福晋前几天确实略感风寒,可是,此时经已痊愈,那,还有什么好担心的呢?
晚膳,敦柔公主陪恭亲王福晋一起用,在一旁伺候的马嬷嬷和小熙,发现公主的情绪,有了非常明显的变化:言笑晏晏,眉宇间的郁结不开,不见了。
起初,马嬷嬷和小熙,还以为公主承欢膝下,令色娱亲,在恭亲王福晋面前,藏起了自己的不愉;但是,用过晚膳,掌上灯来,公主吩咐,准备果品、酒水,她要到后花园的邀月台去赏月——兴致如此之好,那就真的是……呃,这个……好起来了。
可是——
轩王爷还在家里等着呢!
这……算怎么一回事儿啊?
留在凤翔胡同晚膳,已经很奇怪了;晚膳之后,还要“赏月”——
这,难道是不打算回家了么?
最最奇怪的是,没有派人去告知小苏州胡同那边儿一声啊!
恭王府的后花园,名“萃锦园”,规模宏大,占地达整个恭亲王府二分之一强。北京城诸多王府之中,恭亲王府的规制、面积,都是头一份儿,这一点,在“萃锦园”上尤为突出——莫说别的王府瞠乎其后,就是紫禁城的御花园与之相比,都算小巫:一个“萃锦园”的面积,大约相当于两个半的御花园。
利宾第一次造访关卓凡朝内北小街王府的时候,曾大为赞叹,关卓凡却说,“这算什么?你是没见过我那位六哥的府邸。”
那是真不能比。
事实上,“六哥的府邸”,分成两大块儿——南边儿的府邸和北边儿的花园,二者虽然连在一起,却是界限分明。关卓凡入恭亲王府,不论是作为客人,礼节性拜访,还是作为军机处成员之一,在恭王府会议,绝大多数情况下,都是在“府邸”这一块儿活动,只有一次,因为席面摆在了“萃锦园”的“沁秋亭”,关卓凡才得以入内,一窥秘境。
当时便有目眩神摇之感!
心里不由就想:皇帝亦不过如是吧?嗯,甚至,如果单单拿紫禁城来比,就是皇帝,也比不了啊!紫禁城的御花园,俺是去过的——呃,不过,不是本时空的事儿——确实比不了这座“萃锦园”啊!
成亲之后,由“恭王府一日游”而生出的感慨,颇有助于关卓凡理解自己两位福晋性格上的微妙差异——这座府邸、这座花园的小女主人,确实可能比永和宫的小女主人,更加骄傲些的。
永和宫,虽然正经是个“宫”,可是,说到底,不过一座二进的院子罢了。
“萃锦园”的入口,是一座西洋样式的汉白玉拱形门坊——单单这样东西,圆明园之后、颐和园之前,就是全北京的独一份儿。
自“西洋门”入,一路直行,要经过独乐峰、蝠池、安善堂、福字碑,等等,才能到达邀月台——过了邀月台,还有绿天小隐、蝠厅,等等。
这些,仅仅是“萃锦园”的中路——而且,就中路而言,也只是其中的一部分而已。
敦柔公主一路悠然走去,走过蝠池的时候,小熙再也忍不住了,说道:“公主,咱们今儿个……是不是要在这儿过夜呀?”
“是呀。”
啊?
小熙和马嬷嬷对视一眼,夜色朦胧,马嬷嬷的神情没怎么看清楚,小熙却有点儿着急了:“那……王爷那儿,怎么办呢?总得……给他递个信儿吧?”
敦柔公主停下了脚步。
小熙、马嬷嬷和后边儿的侍女,也赶紧停了下来。
“嗯,”敦柔公主点了点头,“是要给他递个信儿的——”
顿了一顿,“这样吧,麻烦你跑一趟,去跟他说一声,然后呢,你也不必回来了,就留在那边儿陪他吧!他爱怎么‘办’、就怎么‘办’——好不好呢?”
这可不是好话!
小熙的脸,“刷”一下,直红到了耳朵根儿。
*(未完待续。)
第七十九章 怨毒之深()
马嬷嬷赶紧笑着说道:“福晋的身子骨儿见好了,公主心境好,忍不住要讲两句笑话儿——公主真真是愈来愈诙谐了!”
“见好”二字,大有讲究,“见好”不是“大安”,是“虽有起色,尚在病中”之意,既如此,敦柔公主留了下来,“亲侍汤药”,就是理所当然、天经地义的了。
敦柔公主微微一笑,没再说什么,重新悠然起步。
小熙手足无措,不晓得是不是真该如马嬷嬷说的,把公主方才一番皮里阳秋的“吩咐”,当做“笑话儿”?
马嬷嬷一边儿走,一边儿对小熙说道,“小熙,你走快两步,先去邀月台照应一下,看看果品、酒水什么的,都准备好了没有?如果还没有,催一催他们,手脚麻利着点儿!”
微微一顿,“对了,还要焚香——别忘了!”
小熙轻轻的“嗯”了一声,偷偷的觑了公主一眼,见公主并没有更多的表示,微微一福,直起身子,低着头,加快脚步,匆匆的去了。
此后,再没有人提起“给王爷递信儿”这个话头了。
从“邀月台”下来,回到旧时的寝卧,已过了亥初,敦柔公主洗漱卸妆之后,习惯要看一阵子的书,才会上床安置,刚刚展卷,外边儿就有人敲门了。
进来的是马嬷嬷,端着一个倭漆托盘。
敦柔公主合上书卷,笑道:“好香!必是芙蓉莲子了——大晚上的,劳嬷嬷亲自下厨,生受了。”
“嗐,”马嬷嬷笑道,“我是‘熟手’,哪儿‘生受’了?”
放下托盘,端起碗来,放到敦柔公主面前。盛在细瓷碗中的芙蓉莲子,绵白嫩黄,甜香幽幽。
“晚膳的时候,”马嬷嬷说道,“你说的多,吃得少;方才赏月的时候,那些点心、果品,也没有怎么动过——”
顿了顿,“打昨儿个上午开始,你就没有什么胃口,这样子可不行——这碗芙蓉莲子,一定要吃完了它。”
“是,”敦柔公主含笑说道,“我听嬷嬷的。”
端起碗来,舀了一匙,送入口中。
“嗯……”敦柔公主眼眉舒展,“这个味道……就对了!”
马嬷嬷笑了,“什么对呀、错呀?多少年了,一直就是这个味道,没有变过呀!”
“不一样的,”敦柔公主微微的摇了摇头,“同样一碗芙蓉莲子,同样一个人来做,家里的厨下出来的,外面的厨下出来的,味道就是不一样。”
马嬷嬷心头猛的一震,脸上的笑容不见了。
敦柔公主说的“家里”,自然是指恭亲王府——这也罢了;可是,何至于将自己小苏州胡同的公主府,归入“外面”一类?
马嬷嬷的神色异常,不晓得敦柔公主有没有留意到?她自个儿,依旧笑盈盈的,一匙一匙,慢悠悠的,一边儿说着闲话,一边儿将一碗芙蓉莲子,吃下了大半。
然后,放下了碗,微笑说道:“行了,留个底儿吧,再吃下去,我可也没有那么大的肚量了。”
“肚量”二字,叫马嬷嬷又是心中一动,连忙说道:“也好——吃多了,晚上睡觉,反倒没有那么安生了。”
看着马嬷嬷收拾了托盘、碗匙,敦柔公主说道:“嬷嬷坐吧。”
马嬷嬷谢了,坐了下来。
“嬷嬷这么晚过来,”敦柔公主缓缓说道,“大约还有话要跟我交代的——有什么话,就请说吧。”
马嬷嬷踌躇了一下,说道:“公主今儿个发作小熙,是不是……略略过了一点儿?”
敦柔公主淡淡一笑,没有说话。
“其实,”马嬷嬷继续说道,“小熙说的,并不能算错,是该给王爷递个信儿的——莫说她,我一般的也有些着急呢。”
“那不同——”敦柔公主平静的说道,“嬷嬷是为了我着急,小熙呢,是为了她的王爷着急。”
马嬷嬷张了张嘴,没说出什么来。
“我这么说,”敦柔公主说道,“嬷嬷会说,是不是冤枉了小熙啊?”
笑了一笑,“有些事儿,那个小蹄子,自个儿不觉得,别人——譬如嬷嬷,大约是看在眼里的。”
呃……哪些事儿是我看在眼里的呀?
敦柔公主没有明指,马嬷嬷只好沉默不语。
“眉眼高低,话里话外……”敦柔公主又是轻轻一笑,“动不动的,就魂不守舍……总之,目下,小熙的那颗心,全都系在她家王爷的身上啦。”
她家王爷?
呃,这个王爷,难道不是“您家”的吗?
“我这位夫君,”敦柔公主脸上,依旧挂着笑容,“在这种事情上头——我是说,他对年轻的女孩子,还真是有办法呢!这一层,咱们真不能不服气。”
马嬷嬷大为尴尬,极勉强的笑了一笑。
“你看看她昨儿个的那个得意劲儿!”敦柔公主的语气,开始有所变化了,嘴角隐约带出了一丝讥嘲,“小浪蹄子大约想着,‘南边儿’……嗯,这个‘高升’了,她家王爷,‘夫以妻贵’,她自个儿呢,自然也跟着……‘水涨船高’了!”
拿“高升”一词,来形状荣安公主被立为嗣皇帝,还是马嬷嬷第一次听见——这也罢了,关键是,敦柔公主语气中的那股隐约的深刻的怨气——
敦柔公主的语气,虽然还算平静,可是,已经开始变冷了,“她自个儿欢天喜地,也不晓得替她的本主想一想——”
小熙的本主——自然是敦柔公主自指。
顿了顿,敦柔公主微微的咬着牙,“也不想一想,这个水,涨的太高了,会不会……先呛着了她的本主?甚至……淹死了她的本主?”
马嬷嬷大骇,连声说道:“怎么可能?怎么可能?公主……”
“怎么不可能?!”
敦柔公主打断了马嬷嬷的话,美丽的面庞微微的扭曲了,眼睛中泛出了泪花,“嬷嬷,你说,我现在算是什么?我……我什么都不是了!”
微微一顿,“我就是个妾!”
马嬷嬷魂飞魄散,双腿颤抖,也不晓得,该站了起来,还是该跪了下去?她两手乱摇,颤声说道:“公主!公主!……您哪儿能这么说呢?哪儿能这么说呢?不是这么回事儿!不是这么回事儿的呀!”
“那是怎么一回事儿?!”
敦柔公主的话中,已经带出了哭音,“从今往后,我见到‘南边儿’,要下跪,要磕头!——我和‘南边儿’,都是他的老婆,那……我不是个妾,是什么?!”
马嬷嬷张口结舌,答不上来。
“她是我姐姐,没有关系!她做皇帝,也没有关系!我向她下跪、向她磕头,都没有关系!可是,她不该也是他的老婆呀!或者说——我不该也是他的老婆!”
说着,泪水已如断线的珍珠,簌簌而下。
马嬷嬷脑子里“嗡嗡”的,扎煞着手,张了张嘴,却是口干舌燥的,不晓得该如何劝慰?
“嬷嬷,”敦柔公主掏出手帕,拭了拭眼泪,“你是看着我长大的,我什么脾性,你比我阿玛、额娘,还要清楚些!我嫁给他,说是什么‘釐降’,其实,只不过做了人家半个‘正妻’!半个!我……还固伦公主呢!还事事要强呢!我——”
说不下去了。
“公主……”
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