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给她听,这件大功德,就算没有着落了!唉,既如此,又何必叫她难做呢?’”
慈禧又轻轻的“哼”了一声。
“圣母皇太后请看,母后皇太后的话,得体的很嘛。”
慈禧心中,冒出四个字来:假仁假义!
这四个字,自然不会说了出来。
她不打算在这上头继续纠葛了,点了点头,沉吟了一下,问道:“穆宗皇帝是……八月七号大行的,是吧?”
“是。”
“到现在,可是一个月了……怎么,大位……就一直虚悬着?”
这个话,闲闲的问了出来,其实,说话的时候,慈禧的心,提的高高的,生怕……嗣皇帝已经登基继位了!
“当然——此何等样事?未经两宫皇太后共同圣裁,岂能轻定?臣想着,嗣皇帝之事,无论如何,要拖过太后……呃,生产之后……再说。”
慈禧心中大慰!
不由自主,已是笑逐颜开。
他对我,果然没有变心!
想到圣母皇太后刚刚才获知“皇帝”变成了“穆宗毅皇帝”,这个心花怒放的模样,实在是……违和啊。
“不过,”慈禧说道,“这个事儿,你们总该……已经议过了吧?”
“是,”关卓凡说道,“穆宗毅皇帝升遐的当天,亲贵重臣,就在军机处集议此事了。”
好,该把那个话头,引出来了。
*(未完待续。)
第二十三章 我真是个混蛋!()
“亲贵集议……嗯,议出了什么结果了吗?”
虽然方才已经确定了,“大位一直虚悬”,但慈禧问这句话的时候,心还是不由自主的微微的提了起来。
“没有。”关卓凡摇了摇头,“不过,这个会议,跌宕起伏,一波三折,容臣慢慢儿回禀圣母皇太后。”
“你说吧。”
“前头,穆宗毅皇帝‘见喜’,还可以用不好打搅圣母皇太后‘静修’为名,按下不报;可是,‘大行’不比‘见喜’,不管圣母皇太后是否正在‘静修’,如何可以隐匿不报?但是,彼时太后正在……呃,生产的关键时候,无论如何,臣都要再拖些日子,才……呃,这个,这个,如何拖这个日子,臣要寻个由头出来,会议之上,给大伙儿做个交代。”
慈禧的脸红了,轻声说道:“这倒真是个……难题。”
“臣说,”关卓凡说道,“本来,目下天津和北京已通了电报,消息瞬息可达,不过这个消息,不比其他,不是只禀知圣母皇太后大行皇帝已龙驭上宾就可以了,还要抚慰慈怀,还要前因后果、一一譬解,所以,不能只拍一份电报了事,必得一二亲贵大臣,驰赴天津行宫,面奏于圣母皇太后,方才妥当。”
“这……倒也是的……”
“这个‘一二亲贵大臣’,”关卓凡说道,“臣虽未明言何人,但大伙儿都晓得的,一定要算臣一个的,可是,一时半会儿的,臣又走不开,这个事儿,就可以暂时拖下来了。”
“嗯。”
“这算是第一项议程。”关卓凡说道,“第二项议程,是要确定:议立嗣皇帝,到底是等‘一二亲贵大臣’面奏圣母皇太后之后、圣母皇太后有所训谕了,再开议呢,还是不待慈命、现在就开议?”
慈禧心中一跳。
“朴庵第一个发言……”
奇怪,他为什么总叫老七做“朴庵”?
就算他怀疑老七派人刺杀自己,不愿意再对老七假以词色,可是,“醇郡王”只是老七的爵衔,并不算什么尊称啊。
慈禧想不到的是,关卓凡正是对老七“假以词色”,才叫他“朴庵”,不然,就该叫“奕譞”了。
“他说,”关卓凡说道,“‘国不可一日无君!咱们不能在这儿干等天津的信儿,人既然到齐了,就应该马上开议了!’”
慈禧秀眉微微一挑,轻轻的“哼”了一声。
不过,奕譞的话,虽然听着不大舒服,但到底也算是“正论”,因此,她并没有多说什么。
“朴庵这个话,没有人有异议,不过——”
说到这儿,关卓凡皱了皱眉,“接下来,他说的话,可就有些……骇人听闻了。”
骇人听闻?
“他说了什么?”
“他说,‘圣母皇太后目下的情形,也不适合出面主持议立嗣皇帝!因此,不能等,不必等!’”
这口气,像吃了枪药似的,叫人听着,愈加不舒服了,不过,似乎算不上什么“骇人听闻”啊?
关卓凡的话,还没有说完:
“我说,‘目下,圣母皇太后的情形,本来确是不宜过问朝政的,可是,议立嗣皇帝,不是普通的朝政,紧要之处,过于为文宗显皇帝祈福,这个,礼有经,亦有权……’”
嗯,还是你说的话中听啊。
慈怀甚慰,甚慰。
“我话没说完,”关卓凡继续说道,“就叫他打断了,他说,‘我不是这个意思!’”
那他是哪个意思?
关卓凡神色踌躇,停顿片刻,终于将话说了出来:
“朴庵说,‘大行皇帝之崩,到底是因为沾染了哪一种‘邪毒’,还弄不清楚!圣母皇太后要不要负什么责任,也还是未知之数!因此,她要避嫌!因此,不能由她来主持议立嗣皇帝!’”
果然“骇人听闻”!
慈禧脸色变了!
“老七什么意思?”慈禧秀眉紧蹙,努力压抑着自己的怒气,“他是不是说,穆宗皇帝的‘天花之喜’,我未能早作准备,防患于未然,我这个做娘的……失职了?!”
关卓凡怔了一怔,呃,老七不是这个意思,我也不是这个意思……
未等关卓凡“回太后的话”,慈禧自顾自的说了下去:
“‘天花’……‘胎毒所蕴’,这个,‘受之于天’!不是人力可以勉强的!当然,如果穆宗皇帝小的时候种了痘,今天或许可以逃过这一劫,可是,‘种痘’——那是多么麻烦、多么危险的事儿?文宗皇帝就穆宗皇帝这么一根独苗儿,大清帝统之系!替他‘种痘’,万一……谁担得起这个责任?——文宗皇帝都担不起这个责任!”
顿了顿,“再者说了,穆宗皇帝小的时候——哼,那个时候,我就是个妃,替不替大阿哥‘种痘’,是我能做得了主的事儿吗?那是皇上和皇后的事儿!”
嗯,您这话说的倒是在理儿,这上头,就算要找人顶缸,也只能找文宗显皇帝和母后皇太后呢。
还有,看来,您跟楠本稻混了这么些日子,虽然颇接触了些“西学”,不过其中似乎不包括天花,幸好,幸好。
“老七这么说,”慈禧微微的咬着牙,“是人太笨,不懂这个道理呢?还是人太聪明了,这个……别有用心呢?”
“只怕……是太聪明了。”
慈禧眼中光芒一闪:“怎么说?”
“朴庵的这番话,”关卓凡缓缓说道,“其实并不是太后说的这个意思。”
慈禧微愕:“那是什么意思?”
好了,我不再兜圈子了——这个圈子,已经兜得太久了。
“他的意思是——”关卓凡神色凝重,“目下,外头有一种流言,说,穆宗皇帝身上的‘邪毒’,既然不是宫人‘过’的,那,就只能够……”
微微吸了口气,将话说全了:“‘过’自生身父母了。”
关卓凡这句话什么意思,初初的时候,慈禧没有反应过来,只是微微的皱着眉;待反应过来了,不由就大惊失色:“什么?穆宗皇帝的‘邪毒’……‘过’自文宗皇帝?”
关卓凡呆了一呆。
事到如今,慈禧还是一丝儿“邪毒”和她自个儿有关的念头也没有。
一瞬间,关卓凡对自己产生了一种深深的厌恶感——厌恶那个“最毒、最坏”的自己。
我真的要……往死里诬陷这个女人吗?这个信任自己、依赖自己……爱恋自己的女人?
我……
我……******真是个……混蛋。
关卓凡的表情,让慈禧以为自己猜对了,于是颦起了眉,努力的“捋”这个事儿:
“如果是文宗皇帝……嗯,辛酉年,到了热河后,肃顺、载垣、端华几个,引着文宗皇帝,到处……呃,‘打野食儿’,那个时候,还真有可能沾上什么脏东西……”
顿了顿,“可是,那个时候,穆宗皇帝都好几岁了,都快‘上书房’了……如果是文宗皇帝的话,那……只能够是我生穆宗皇帝之前的事儿……”
说到这儿,自己先吓了一跳:这个……不会“过”给我吧?
这是慈禧第一次把“邪毒”和自己联系了起来。
不过,她随即就否定了这个想法:“不能,不能……文宗皇帝那么多妃嫔,没有一个有事儿的,怎么会……”
慈禧的思路,清清楚楚的。
说罢,她用疑惑的目光,看着关卓凡。
“太后说的对,”关卓凡的声音,异常艰涩,“其实,目下,外头的议论,大致已算是有了……公论,穆宗皇帝的邪毒,并非‘过’自文宗皇帝。”
“可是,你方才不是说,呃,‘过’自生身父母吗?”
关卓凡默然不语。
慈禧等了一会儿,关卓凡还是不说话。
“怎么回事儿啊……”
她凝视着关卓凡,他的神情,怪怪的……
慈禧的心,莫名的一颤。
不,我想什么呢,不能这么荒唐的……
可是……
不,不,不!
不可能的!
可是,无可抗拒的,脑海之中,那个荒唐的、恐怖的念头,慢慢儿的浮现出来了,愈来愈清晰,愈来愈狰狞。
慈禧觉得,自己浑身上下的血液,慢慢儿的冰冷、凝结。
她的嘴唇哆嗦着,“你是说……我?”
很难找到合适的笔墨,来描述关卓凡现在的表情。
那是一种“面无表情”,但是,“面无表情”之下,他的脸上的每一根神经,似乎都在微微的跳动着。
“你……相信?”
关卓凡没有答话。
这就是……默认了。
慈禧只觉得,脑子里微微“嗡”了一声,接着眼前一黑,晕了过去。
*
*
“……太后!太后!……”
远方传来了模糊的、熟稔的声音。
她慢慢儿的睁开了眼睛,他的焦急的面孔,就在眼前。
关卓凡单膝跪在面前,右手将自己的两只手拢在一起,抓的牢牢的。
嗯,我没有摔下去,他……接住了我。
慈禧的嘴唇,轻轻的动了一动,然后,凄然一笑。
这一笑,犹如一把刀子,在关卓凡的心中,狠狠一拉。
慈禧的泪水,无声无息的流了下来。
关卓凡想替她拭一拭眼泪,可是,慈禧的整个人,都是软的,他感觉,只要自己一放手,她就会立即瘫软了下来。
慈禧的泪水,愈流愈多,不过一小会儿,便浑身抽搐不已。
终于,放声嚎啕。
关卓凡再也控制不住自己了:他娘的,老子不做那个“最毒、最坏”的“我”了!
*(未完待续。)
第二十四章 这是“东边儿”搞的鬼!()
这个念头,在脑海中一跃而出,再也驱之不去。
不,不,这是,这是……妇人之仁,欲成大事,不可以心慈手软、摇摆不定,再者说了,我不是为了自己,我是为了国家、为了民族……
为了国家、为了民族,就可以用无辜者做牺牲吗?
她不是普通人啊,她是上位者啊……权力的游戏中,有哪个是真正的无辜者?
她今年不过三十出头,她还没有成为原时空的那个慈禧——不,她永远也不会成为原时空的那个慈禧了!因为你,她已经不是原时空的那个慈禧了!最重要的,迄今为止,她对国家,有功而无过——而且是大功!
呃,背这个锅,就当她为国家再立新功了……
他娘的,你果然是个混蛋!——她信任你、依赖你、爱恋你!
我……
当断不断,反受其乱!都到了这个份儿上了,你才来三心二意?早干什么去了?——开弓没有回头箭!
我……
她十月怀胎,替你生了孩子!
我……
你不想想,除了叫她背这个锅,你对她……还有她的儿子,都做了些什么?你和她之间,哪里还有回旋的余地?
我……
关卓凡的脑海中,天人交战,乱作一团。
最糟糕的是,哪一方是“天”,哪一方是“人”,他都分不清楚。
女人嚎啕不已,浑身抽搐,手脚冰凉,哭声中,似有无穷无尽的委屈、愤怒、恐惧、绝望……没过多久,泪水已将两个人、三只手的袖口,浸得湿透了。
她再这么哭下去,就有可能休克过去,关卓凡再也忍不住了,大声说道:“这些无根无籍的流言,臣是不信的!”
慈禧悲声不止,她哭的浑身瘫软,没有法子用明确的身体语言表达她对这句话的反应,关卓凡甚至不确定她听清楚了这句话没有?于是又大声说道:“请太后善自珍重!这些无根无籍的流言,臣是……根本不信的!”
唉,这些“流言”,我确实是不信的。
慈禧的哭声,慢慢儿的低了下来,不过,身子还是在不断的抽搐着。
她双目红肿,眼睛已经睁不大开来了,勉强看出去,也是一片朦胧。
只听关卓凡说道:“太后能不能自个儿坐稳了?如果可以的话,就请点一点头,臣要去喊人,打盆水,绞两条热毛巾。”
过了好一会儿,慈禧微微的点了点头。
关卓凡小心翼翼的放开了她的手,一面紧盯着她,一面慢慢的站了起来。
慈禧晃了一晃,但还是坐稳了。
关卓凡微微透了口气,走过去扯了扯传呼铃。
玉儿进来了,出门时候的笑容不见了,脸上满是惊疑和惶惑。
寝卧的隔音是很好的,正常音量的说话,走廊外是听不到的,可慈禧嚎啕凄厉,穿透力太强,寝卧的门、墙再厚上几分,也是拦不住的。
关卓凡吩咐“打盆水,绞两条热毛巾过来”,玉儿答了“是”,正要转身出去,关卓凡补充了一句:“对了,请楠本先生过来一趟——替圣母皇太后把一把脉。”
玉儿微微一怔,随即明白了关卓凡的用意,答了声“是”,出去了。
过不多时,玉儿就和楠本稻一起回来了。
关卓凡眼前一亮。
楠本稻穿的,不是和服,不是洋装,而是旗装。月白撒花的袍子,水绿掐金的马甲,肃净之中,透着淡淡的柔媚。加上肤白如雪,栗发如云,双眸碧如晴空,一眼看过去,便生惊艳之感。
不过,关卓凡留意到,楠本稻的月白袍子里面,是衬裙,不是衬裤,这个,就不是旗女的打扮,而是汉女的打扮了。
这是楠本稻到中国之后,关卓凡和她的第二次见面。
来天津之前,楠本稻一直住在上海。不过,关卓凡到上海“巡阅”加“省亲”的时候,她刚好去了荷兰,同生父西博尔德团聚,关卓凡只见到了她的女儿楠本高子;上一回两人见面,还是十个月前,关卓凡送慈禧到天津“静修祈福”,楠本稻奉招到天津为圣母皇太后“请脉”——那一次,也是楠本稻到中国后,关卓凡和她的第一次见面。
楠本稻拎着一个小小的皮箱,她放下皮箱,向关卓凡福了一福,关卓凡点了点头,二人都未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