睿王哈哈大笑,真正得意了:“这个,我可真就当之无愧了!”
睿王福晋斜乜了睿王一眼,脸上的笑容,愈加的娇媚了。”
睿王轻轻咳嗽了一声,“说回正事儿——‘只好划到仁宗一系,不能再往上走了’,由我来说,是合适的,这是因为,我是‘远支’;不过,第一个出来‘劝进’的,我就不是最合适的人选了,这个,同样因为我是‘远支’——这个道理,你懂吗?”
睿王福晋笑道:“王爷的话,跟绕口令似的,不过,我听懂了——‘劝进’嘛,最合适的,应该是‘近支’的!”
“不错!说到底,我这个‘远支’的,只好敲一敲边鼓;说到‘劝进’,‘上头’真正看重的,还得是‘近支’——凤翔胡同,那可是‘近支’的头一号!”
顿了顿,“因此,很该他出这个风头。”
“那——”睿王福晋说道,“也只好如此了。不过,既然恭六叔已经递了折子,那咱们是不是就该——”
睿王摇了摇头,“还没到时候。”
“还没到时候?”
睿王一笑,“是啊!你恭六叔、醇七叔后边儿,还有钟八叔、孚九叔呢!”
“啊?还得等他们两个?”
“最好是这样,除非……”
“除非什么?”
“除非他们两个,始终不上这个折子——不过,应该不至于的。”
“那……要等到什么时候啊?”
“等到醇七叔的处置下来——我估计,也就是这一、两天的事儿。”
*
*
睿王的判断很准。
第二天一早,上谕明发,醇王的处置下来了:
革去一切爵职,回府读书思过,未奉明诏,“跬步不许出府门”。
另,家产发回。
朝野上下,再一次轰动了,人们的意外和激动溢于言表,都说,这真是“如天之仁”!
拿前惇亲王奕誴做个对比:
论所作所为,奕譞——已经“革去一切爵职”,不能再称“醇郡王”、“醇王”、“醇邸”,甚至,连“醇七”都不能叫了——其罪十倍于奕誴,奕誴是黜出玉牒,成了一个平头老百姓,奕譞呢,只是“革去一切爵职”,就是说,他还在玉牒,还保留了宗室的身份。
奕誴是真正的“圈禁”,只不过圈禁的地点,不在宗人府,而是在烧酒胡同的原惇亲王府——朝廷在其中一角,隔出来很小的一个院子,围以高墙,作为他的监所。
奕誴的家产,大半都被抄没,包括烧酒胡同的府邸——他的妻儿,不能再居住其中;留给他们的,只是家产的一小部分,以为生计之必需。
奕譞虽然“跬步不许出府门”,却没有“圈禁”的说法,太平湖畔的原醇郡王府,还是他自己的。
还有,“家产发还”,朝廷一个子儿也没有拿他的!
事实上,睿王、曹毓瑛带队“查看家产”,本就没有将那些“家产”搬走“入库”,不过是登记造册、贴上封条——统统原地未动。所谓“发还家产”,派两个人过去,将这些封条撕了下来,就可以了。
上谕之中,甚至连“不许会客”、“不许交接外臣”的话都没有。
总括言之,奕譞顶多算是“软禁”,且是“软禁”在自己的家里,他依旧可以关起门来,做他的“七爷”。
还有,大伙儿都留意到,上谕中,关于奕譞的行为,几乎照搬恭王代他上递的那个折子,什么“鬼魅上身”,“如颠似痴”,最终“丧心病狂”;什么“日夜痛悔”,“彻骨掏髓”,“剜心裂肺”,“泪尽泣血”;什么“痛定思痛,灵台明澈,尽晓昨日之非是矣”!
不过,“劝进”荣安公主的那一部分,上谕之中,并未提及。
大伙儿都明白,“上头”当然不至于找不到人另撰一篇辞意俱佳的谕旨,之所以要做这个“文抄公”,是要清楚表明,“上头”接受了恭六两兄弟的说辞,“下台阶”了。
“矫诏造逆”四字,由始至终,未在上谕中出现。
不过,也有极少数心思深刻的人,不无怀疑:“上头”做这个“文抄公”,会不会有这样的一层考量——万一,将来彼此又有什么地方不对付了,这就是一支“我当初受了你的蒙蔽”的伏笔?
杞人忧天者,只是极个别的,绝大多数人,都觉得,这真是一道地地道道的“恩诏”!之前,一系列惊心动魄的大波澜带来的煞气甚至杀气,都被冲淡了许多,朝野上下,一时之间,颂圣之声盈耳,祥和之气大盛。
就在当天,钟郡王奕诒、孚郡王奕譓“步武”他们的六哥,先后上折,“沥陈愚衷”,吁请立荣安公主为帝。
次日,睿亲王仁寿、科尔沁亲王伯彦讷谟诂、庄亲王奕仁三位亲王,分别上折“劝进”,请“荣安固伦长公主”,“早正大宝,以副天下臣民之望”。
闸门打开了。
接着,贝勒载治、镇国公载详、贝勒载漪,先后上折“劝进”。
载治是隐志郡王的嗣子,宣宗一系;载详是老惠亲王的世子,仁宗一系;载漪是端王的嗣子,仁宗一系。
这三位,之前穆宗升遐、军机处会议的时候,都露过脸的,都属于睿王说的“只好划到仁宗一系,不能再往上走了”的范畴,是“近支”中的“近支”,距帝系的距离,都较睿王、伯王、庄王为近。
不过,他们的身份,比不得钟王和孚王两兄弟,睿、伯、庄三王,无意排在他们之后,于是,这三个“载”字辈的“劝进”的动作,就慢了半拍。
接着,肃亲王华丰、怡亲王载敦、郑亲王承志、礼亲王世铎、豫亲王本格,上折“劝进”。
至此,各旗旗主亲王,都表了态了。
劝进的风潮,并没有就此打住。
奏折依旧雪片般飞来,最终,几乎所有有爵衔的宗室,即不入八分辅国公以上的,都“上表劝进”了。
不管是不是出于自己的本心,一个个,都唯恐落于人后。
闲散宗室没有专折言事的权力,想“劝进”的,就找门子,托亲王、郡王、贝勒、贝子们“代奏”。
宗室之外的朝臣,倒是十分“安静”。
并非没有人愿意“劝进”——刚好相反,许多人看着宗室们“纷纷劝进”,心里痒的像跑着十几只小耗子,有的人,艳羡的眼睛都红了。
可是,“上头”已经辗转递下话来:这是“天子之家”的事情,不姓爱新觉罗的,就不要凑热闹了。
这个话,暗含着的逻辑是:有资格“劝进”,就有资格“反对”;我不想你有“反对”的资格,也就不给你“劝进”的资格。
这个话,是文祥、曹毓瑛、许庚身、郭嵩焘几位军机大臣传出来的,应该确实是“上头”的意思。
至此,即便眼神最不好的人,也看出来了:大局已定。
*
*
这两天,轩亲王府的人,一个个喜气洋洋的,人们私下底都说,眼瞅着咱们“南边儿”的那位福晋,就要做皇帝了!眼瞅着咱们王爷,就是“皇夫”了!到时候,“皇夫”二字后头,不加个“摄政王”,也得加个“议政王”、“辅政王”什么的吧!
荣安公主府在理藩院胡同,敦柔公主府在小苏州胡同,理藩院胡同在南,小苏州胡同在北,因此,轩亲王府里的人,私下底,习惯称荣安公主为“南边儿”,敦柔公主为“北边儿”。
这个,嘿嘿,和“东边儿”、“西边儿”什么的,异曲同工啊。
不过,同盈府的喜气不大合拍的是,这两天,轩亲王却似乎有些沉默。
这可有点儿奇怪。
外头的局面,拿王爷说过的一句话,那可是“不是小好,是大好”——“一片大好”啊!
怎么,王爷却好像……反倒上了心事?
下人们的观察,大致是准确的。
按理,关卓凡费了无数心力,最终拿到了这样一个结果,应该举手加额、举杯庆祝才对,可是,他的心,却放不下来。
他的宏图之中,在非常关键的位置上,还少着一块拼图,没有这块拼图,这副宏图,就算不得完美,就会留下严重的隐忧。
他能够拿到这一块拼图吗?
实话实说,关卓凡并没有百分百的信心。
有一个事儿,他一直在本能的回避着,现在,终于避无可避了。
他抬起头,望向东南方向。
那是天津。
*(未完待续。)
第一章 女王陛下()
关卓凡下值,回到朝内北小街的王府,一位重要的访客,已经在花厅等候多时了。
英国公使阿礼国。
昨天傍晚,英国公使馆一等秘书李占摩登门,提出阿爵士次日拜会轩亲王的请求,并且要求,将阿爵士排在轩亲王下值后访客名单的第一位。
轩王府回复,王爷说了,明儿见面是可以的,下值之后,第一个见阿爵士也没有什么问题,问题是,王爷什么时候下值回府,可说不准啊。
李占摩说,没有问题,阿爵士明儿个上午十点半——就是巳正二刻——准时到达轩亲王府,亲王殿下如果尚未下值,爵士在府中相候就是了——您看,可以吗?
呃,阿爵士既然愿意等,那么……好罢。
傍晚时分提出会见的请求,又不介意可能的长时间的等候,则英国公使馆方面,一定有非常紧要的事情,要同轩亲王面议了。
关卓凡和阿礼国见了面,彼此略事寒暄,阿礼国便开宗明义:
“亲王殿下,昨天,伦敦传来了一个坏消息——阿尔伯特亲王病情恶化,医生已经下了病危通知了。”
阿尔伯特亲王,维多利亚女王之夫。
关卓凡轻轻的“啊”了一声,说道:“这真是一个令人难过的消息——怎么,没有……希望了吗?”
阿礼国面色凝重的点了点头:“从电文上看——恐怕是的。”
“无论如何,”关卓凡说道,“我还是希望,能够出现奇迹,阿尔伯特亲王吉人天相,早占勿药。”
“亲王殿下,感谢您的美好祝愿,不过——”
阿礼国微微的摇了摇头,“也许,就在咱们谈话的时候,阿尔伯特亲王就已经离开了人世,升上了天国,见到了仁慈的上帝。”
“我和阿尔伯特亲王虽未谋面,神交久矣!”关卓凡感叹着说道,“从他写给我的信中,可以看出,亲王殿下不仅博学多才,还是一位诚实、坚韧、求善、求真的人!如果,这样一位贤明的人,这样早的离开我们,那真是——”
说到这儿,他也微微的摇了摇头,长叹一声:“唉!”
“亲王殿下,您真是阿尔伯特亲王的知己!”阿礼国说道,“阿尔伯特亲王病榻缠绵之际,不止一次表示,如果因为身体的原因,不能够访问中国,不能够和您见面,不能够和您一起,主持中英合作的结晶——北京博览馆的开幕仪式,那,将是他终生的遗憾!”
是,当初就北京博览馆讨价还价的时候,阿礼国说过,如果英国参与中国的“博览馆”项目,阿尔伯特亲王答应,他会亲自负责这个项目,并因此访问中国。
不过——咱们的场面话,已经说的足够多的了吧?你着急忙慌的跑过来,总不成仅仅为了通知我你们女王的老公就要挂掉了吧?
心里这么想,嘴里这么说:“这也是我终生的遗憾!我为自己即将失去一位伟大的朋友感到难过,更为英国人民和女王陛下感到难过!”
“唉,说到女王陛下,”阿礼国说,“亲王殿下,不瞒您说,这是我们现在最担心的一件事情!”
顿了顿,“女王陛下和阿尔伯特亲王夫妻感情极笃,阿尔伯特亲王病重,女王陛下忧急惶虑,兆头已不太好,如果亲王殿下最终不治,我怕……女王陛下接受不了这个事实!唉,到时候,女王陛下哀毁逾甚,万一……倦勤,国家大政,甚有关碍!”
阿礼国在关卓凡面前说出这样一番话,看来,还真是没怎么把轩亲王当做外人呀。
关卓凡沉吟了一下,说道:“夫妻情笃,一时半会儿的,难以从悲痛的阴影中走出来,也是可以理解的。不过,贵国国体不同,就算女王陛下暂时倦勤,首相阁下也足以支撑大局,私以为,爵士不必过虑。”
阿礼国眼中波光一闪,点头说道:“亲王殿下所言甚是!贵我两国,虽然国体略有差异,可是,说到‘支撑大局’——嘿嘿,我和我的同事们,咸以为,中国的‘大局’,端赖亲王殿下一人耳!这个‘大局’,只要由亲王殿下主持,嗯,拿中国的一句俗语来说,就是……‘稳如泰山’!就能够蓬勃发展!”
这个话,既是吹捧,也是试探,关卓凡淡淡一笑:“这可过誉了。”
心想,你个老小子,还不说正事?
“亲王殿下,”阿礼国终于开始说“正事”了,“贵国和普鲁士的外交官们,正在安排腓特烈****访问中国——”
顿了一顿,“关于****殿下的中国之行,敝国……嘿嘿,有一个不情之请。”
关卓凡微微一怔:怎么扯到这个事儿上来了?
中、普两国,虽然还没有公开腓特烈****访华的计划,但是,对于英国,这自然不是什么秘密——****妃也要陪同****一同访问中国,而这位****妃,正是维多利亚女王的长女,维多利亚公主。
同时,维多利亚女王的第四个女儿、维多利亚公主的小妹露易丝公主,也将和姐姐、姐夫一起,访问中国,因此,腓特烈****的中国之行,需要中、普、英三国共同协调。
“阿尔伯特亲王病危,”阿礼国说道,“维多莉亚公主,已经赶回了伦敦……”
说到这儿,踌躇了一下,看了关卓凡一眼,脸上露出了为难的神情。
“我明白了,”关卓凡说道,“阿尔伯特亲王病重,维多莉亚公主和弟妹们一起,亲侍汤药;阿尔伯特亲王若有不讳之事,维多利亚公主……嗯,还有露易丝公主,自然还要参加丧礼,为亡父送葬……哦,对了,腓特烈****,大约也要参加阿尔伯特亲王的丧礼?”
阿礼国露出一丝苦笑,“普鲁士那边儿,似乎并没有更改腓特烈****中国之行行程的计划,因此,****殿下未必可以参加阿尔伯特亲王的葬礼,可是,维多利亚公主和露易丝公主……”
说到这儿,又打住了。
“没有关系,”关卓凡说道,“如果维多利亚公主和露易丝公主因此不能成行,我个人以及中国政府,都完全表示理解。”
阿礼国慌忙摆了摆手,“亲王殿下,你误会了!”
微微一顿,“女王陛下政府以及女王陛下本人,都认为,腓特烈****的中国之行,既是中、普两国发展友好关系的重要举措,同时,嘿嘿,也应该是中、英两国进一步加强友好关系的良好契机,所以,维多利亚公主和露易丝公主的中国之行,无论如何,应该成事!”
阿礼国语及“中、普”,用的是“发展友好关系”,语及“中、英”,用的是“进一步加强友好关系”,这是在暗示,英国和中国的交情,可比中国和普鲁士的交情要早啊。
那是,关卓凡心想,你烧俺家房子,是比普鲁士早些。
表面上自然是做出受到感动的样子:“贵国上下,盛情可感!嗯,我明白了,爵士的意思,是不是,腓特烈****的中国之行,最好……向后推一推?这个,以待维多利亚公主和露易丝公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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