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乱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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乱清- 第59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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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以一个‘协办’。”

    顿了顿,“可是,轩邸一力主张,没有淮军的配合,难保没有逸出之贼,留下后患,捻匪敉平,李少荃功不可没,值得一个协办大学士!这样一来,反对的人,才没有话讲。”

    “是,”曹毓瑛说道,“这么说来,轩邸于李少荃,既有同袍之义,也有知遇之恩,所以——”

    所以,就要为“袍泽”和“恩主”,做不平之鸣?

    *(未完待续。)

第二五六章 打倒昨日之我() 
也是,也不是。

    “同袍之义”也好,“知遇之恩”也罢,只能说明李鸿章和关卓凡之间的渊源,但是,如果李鸿章勾当大事的动机,仅仅出之以“恩”、以“义”,那么,李少荃怎么会被时人讥为“功名底子”?

    何况,李鸿章和关卓凡二人,虽然渊源深厚,但是,并没有人将李鸿章视为“轩系”,他的“淮系”,是独立的,关卓凡离开中枢,未必会对他造成什么直接的影响。

    没有影响……真的是这样吗?

    “还有,”曹毓瑛慢吞吞的说道,“厉禁缠足,是李少荃的首倡——”

    这句话一说出来,文祥、许庚身、郭嵩焘,不由都微微的“啊”了一声,皆有恍然之感:不错,这才是关窍所在!什么“同袍之义”、“知遇之恩”,于李鸿章而言,只能算是个“引子”罢了。

    “厉禁缠足”,是李鸿章揣摩“上意”,首倡其议的。台面之上,即便是最古板的卫道之士,也无法公然反对“厉禁缠足”,但是,台面之下,李鸿章却被攻讦的很厉害,几乎到了体无完肤的地步。

    许多人都说,李少荃为了一己的功名富贵,不惜“与天下人为敌”,真正是“至贪至愚之人”;还有人说,李少荃一定是同喜爱赏玩顺德女佣的天足的瑞澄泉一样,对“天足”一道,有特别的嗜好,因此,才会上这道折子——嘿嘿,根本就是“假公济私”嘛。

    说的最不堪的,是“有其母必有其子”——李鸿章的生母李太夫人,就是“天足”。

    大伙儿也都晓得,真正主张“厉禁缠足”的,是轩亲王和两宫皇太后,李少荃不过是“逢迎希旨,曲阿上意”。可是,轩亲王是旗人,两宫皇太后呢,既是旗人,又是女人,主张“厉禁缠足”,理所当然,天经地义,实在没法子腹诽他们三位,只好把所有的火,都撒在李鸿章身上了。

    “琢如把话说透了,”郭嵩焘说道,“因为上折请‘厉禁缠足’,李少荃得罪的人,实在不少;而在‘厉禁缠足’一事上面,轩邸是李少荃在朝中的最重要的奥援,轩邸若不安于位,李少荃即无所凭恃,‘厉禁缠足’固然要半途而废,李少荃本人,也一定会被攻成筛子,因此,一听说轩邸要‘自请退归藩邸’,李少荃便急了。”

    李鸿章这道奏折的理路,算是弄明白了。

    那么,瑞麟呢?

    “会不会也是因为‘厉禁缠足’一事?”许庚身说道,“我记得,李少荃请‘厉禁缠足’的折子‘交议’之后,督抚之中,瑞澄泉是第一个上折赞同的。”

    顿了一顿,“瑞澄泉的雅好,大伙儿都是晓得的,卫道之士拿来攻讦李少荃的一些话,放到瑞澄泉身上,倒是——”

    说到这儿,发现自己这两句话,说的不是十分恰当,笑了一笑,打住了。

    瑞麟在两广总督的任上,除了贪墨和拿粤海关保证内廷供奉之外,别无所长,最大的爱好,就是躲在家中,欣赏摩挲府上顺德女佣的天足。这个事儿,经由诸女佣本人之口,宣之于外,早就成了广州人茶余饭后的笑话;在北京的官场之中,也不算什么秘密。

    “我觉得,”曹毓瑛说道,“‘厉禁缠足’一事上面,李少荃和瑞澄泉,还是有所不同的——瑞澄泉是旗人,主张‘厉禁缠足’,是很自然的事情,加上瑞澄泉一向宽厚慷慨,极少与人结怨,别人未必会因为他附和李少荃而攻讦他,所以,他也不必——”

    不必因朝中“厉禁缠足”的护法神去位而惊慌失措。

    军机处中,一时没有人说话了。

    有人心想,难道是丁世杰的缘故?丁世杰自己不好过早跳出来,就鼓动瑞麟先出头?可是,也说不大通——瑞麟虽然本事有限,但久历宦海,在这种大关节上,若无自己的重大利害诉求,他这个两广总督,只怕不是丁世杰这个广东巡抚鼓动得了的。

    “我想,”文祥打破了沉默,“瑞澄泉这个折子,真正的目的,应该是……为了圣母皇太后。”

    圣母皇太后?

    曹、许、郭三人,一起看向文祥。

    文祥轻轻叹了口气,说道:“瑞澄泉同圣母皇太后的渊源,朝中真正了解的人,不算太多。当年,惠端恪在任上逝世之后,圣母皇太后姊妹扶柩回京,孤儿寡母,境况凄凉,同族之中,只有瑞澄泉热心慷慨,多有接济。”

    “惠端恪”,指的是慈禧的生父惠征,慈禧做了圣母皇太后,惠征以“后父”追赠三等承恩公,谥“端恪”。

    瑞麟亦姓叶赫那拉,和慈禧是同族。

    “大家都晓得的,”文祥继续说道,“圣母皇太后是最重情义的一个人——”

    顿了一顿,“毋庸讳言,瑞澄泉实在算不得一位能员,可是,他既有和圣母皇太后的这层渊源在,只要不犯什么大错,就不好动他两广总督的位子——”

    说到这儿,曹、许、郭三人,都明白文祥的意思了。

    在旁人眼中,也包括瑞麟,慈禧和关卓凡,几乎就是“两位一体”——政治上互为凭借,私情上——瑞麟就算远在南疆,圣母皇太后和轩亲王的绯闻,也一定是有所耳闻的。

    大行皇帝身染之“邪毒”,到底自何而起,众说纷纭,其中,圣母皇太后的嫌疑是最大的。在瑞麟看来,因为大行皇帝之崩,圣母皇太后的位子,已有风雨飘摇之感,此时此刻,全靠轩亲王维护,轩亲王如果去位,则大势去矣!他这个全靠圣母皇太后维护的两广总督,一定也要跟着卷铺盖走人。

    所以,于瑞麟而言,轩亲王“自请退归藩邸”,几等同他瑞澄泉卷铺盖走人,如何能够不急?

    瑞麟不晓得,大行皇帝身染之“邪毒”过自圣母皇太后的流言,始作俑者,就是他以为正在“全力维护”圣母皇太后的轩亲王。

    如果晓得了,咳咳,毁三观啊。

    文祥的见解,独到而深刻,曹、许、郭三人,一致赞服。

    李鸿章、瑞麟,都是直接、间接同关卓凡有着非常密切的利害关系的人,而和关卓凡有利害关系的,可不止于李、瑞二位,接下来,其他的督抚,又会如何动作呢?

    还有,朝廷之中,亲贵重臣,原本多在观望,现在,口子——还是个大口子——从地方上撕开了,原本在观望的人,还会继续观望吗?

    风雨欲来啊!

    不对——风雨已经来了!

    气氛变得沉重了。

    过了一会儿,郭嵩焘笑了一笑,说道:“李少荃的‘沥陈国家不可一日无轩亲王仰祈睿鉴事’——这个题目,似乎是脱胎于潘伯寅的‘国家不可一日无湖南,湖南不可一日左宗棠’——嗯,左季高若晓得了,大约……既以为李少荃拾其牙慧,又以为李少荃将轩邸比之于他左季高,嘿嘿,该得意洋洋了。”

    文、曹、许三人,都露出了会心的微笑,沉重的气氛冲淡了不少。

    曹毓瑛含笑说道:“筠公,李少荃既不是拾左季高的牙慧,也不是拾潘伯寅的牙慧,他是拾郭筠仙的牙慧。”

    当年,湖南永州镇总兵樊燮贪纵,得罪了正在湖南巡抚骆秉章幕中的左宗棠,被左宗棠假骆秉章之名拜折弹劾去职。樊燮怀恨在心,以湖南巡抚“一印二主”构陷左宗棠。此案几罗织左宗棠于死地,幸好郭嵩焘全力奔走,替左宗棠上下周旋,才最终化险为夷。

    “国家不可一日无湖南,湖南不可一日无左宗棠”,便是郭嵩焘草拟、以潘祖荫名义上奏的折子里的话。因此,曹毓瑛说,李鸿章其实是“拾郭筠仙的牙慧”。

    郭嵩焘摇了摇手,说道:“不,我不是这个意思……”

    微微一顿,神色已变得十分郑重:“我是说,目下,左季高还不晓得这个事儿——轩邸‘自请退归藩邸’,固然不晓得;‘王大臣会议’,也不晓得。”

    又顿一顿,“左季高不晓得,西征大军,更加还不晓得。”

    几位大军机略略一想,果然:电报线暂时只架设到兰州,左宗棠的行辕,已经搬到了乌鲁木齐,从兰州到乌鲁木齐,“八百里加紧”,也要跑七、八天,因此,目下,相关的塘报、信件,都还在兰州至乌鲁木齐的路上,不论是关卓凡“自请退归藩邸”,还是“王大臣会议”,左宗棠和西征大军,确实都还不晓得。

    而且,文、曹、许三人,都明白郭嵩焘的话的重点,其实不在“左季高不晓得”,而是在“西征大军,更加还不晓得”。

    晓得了会如何?

    还用说?军心动摇!

    甚至,自此踌躇不前!

    几位大军机,都觉得情形严重了!

    文祥瞿然而起:“这个事儿,不能再拖了!——轩邸一定要在这一、两天,‘销假入直’!还有——”

    顿了一顿,轻轻吐了口气,用极郑重的口吻说道:“大行皇帝的庙号、谥号,也要尽快正式公诸天下。”

    曹、许、郭三人,都是一震。

    公布大行皇帝的庙号、谥号,是按部就班的一件事,本身并没有什么值得“一震”的,但是,大行皇帝的庙号公布,表示大行皇帝可入祀太庙;谥号公布,表示大行皇帝已盖棺定论,也就是说,统绪的传承,已经完成了。说的再明白点——上一任皇帝的庙号、谥号公布的时候,下一任皇帝应该已经“继统”了。

    拿眼下来说,“大行皇帝”成为“穆宗毅皇帝”之时,就算嗣皇帝还没有正式即位,但其人选——是荣安公主,还是某“载”字辈,必须经已确定下来。

    在现在这种情形下,谁都晓得,如果嗣皇帝的人选已定,却不是荣安公主,轩亲王是绝不可能“销假入直”的,则文祥的“大行皇帝的庙号、谥号,也要尽快正式公诸天下”一说,除了表示他认为应该尽快择定嗣皇帝的人选,不宜再做拖延,更表示,他支持荣安公主继统、承嗣。

    曹毓瑛、许庚身、郭嵩焘三人,相互交换了一个眼神,都看见对方的眼中熠熠生辉。

    “好!”曹毓瑛双掌轻轻一击,“博公此议,真正是老成谋国!”

    微微一顿,“一会儿‘叫起’,就请博公倡议,我和——”

    又看了许庚身、郭嵩焘一眼,许、郭二人,都用力的点了点头。

    曹毓瑛转向文祥:“我和星叔、筠公,愿附骥尾!”

    “不错!”许庚身、郭嵩焘齐声说道。

    文祥不赞成立女帝,曹、许、郭三人,都是心知肚明的,并一直深以之为忧;现在,文博川终于肯打倒昨日之我了——这块大石头,终于从心头搬了开去!

    *(未完待续。)

第二五七章 天下第一戒() 
军机“叫起”,李鸿章、瑞麟的折子,自然发了下来。

    瑞麟的折子也罢了,李鸿章的折子,却是极尽危切之言。其中几句话,四位大军机,都印象深刻。

    李鸿章说,轩亲王为“社稷长城”——吹捧某人对国家的重大作用,一般是用“社稷干城”这个词儿,“社稷长城”的说法,四位大军机都是第一次见到,不过,这绝非李少荃幕宾的笔误,因为,接下来就是——

    “王一旦去位,万国必以我自毁长城,自撤樊篱,则今日之友邦,明日之敌国,恩仇易位,外侮迭起,无可御之者矣!”

    这是拿洋人来吓唬“上头”,可是,虽然故作危言,但某种意义上,也是事实——满朝朱紫,只有轩亲王一人,在洋人那里长过脸;咱们的“友邦”,不论是“血盟”的美利坚,还是以利害相结的英吉利、普鲁士,真正看重的,也只有一个轩亲王。

    如果轩亲王去位,泰西各国,极有可能认为,中国政府的对内改革、对外开放的政策,发生了重大改变,“今日之友邦”,未必不为“明日之敌国”,“恩仇易位,外侮迭起”的情形,是很有可能出现的;而“王”之外,也确实“无可御之者矣”。

    不过,母后皇太后倒没有什么被吓到了的样子,她的神情,反颇为兴奋:“李鸿章和瑞麟两个,算是懂事儿的——你们看,公道自在人心嘛!”

    呃……原来您是这么想的。

    母后皇太后的想头,不能说错,可是,几位大军机想的,却要更加深远些。

    “母后皇太后圣明!”

    文祥先颂了句圣,然后说道:“有些话,以臣等的身份,说出来,有僭越之嫌,呃,不晓得……该不该说?”

    慈安听了出来,下头这几位,其实并不以为自己的话有多么“圣明”,笑道:“说呀!哪儿有那么多的忌讳?”

    “是。”

    顿了一顿,文祥说道:“轩亲王‘自请退归藩邸’,衍生于嗣皇帝之争,而嗣皇帝之争,坊间有一种说法,以为应该视作爱新觉罗氏‘闹家务’。”

    “哦?爱新觉罗氏……‘闹家务’?”

    “是,”文祥说道,“这个说法,虽然稍嫌俚俗了些,但臣等以为,其实明达通透,鞭辟入里,颇有可取之处。江山社稷,爱新觉罗氏之江山社稷,大位谁属,本就非臣下所得妄议的。”

    微微一顿,“更重要的是——如果将嗣皇帝之争,视作爱新觉罗氏‘闹家务’,那么,不论嗣皇帝最终谁属,风波所及,不出枢庭,‘闹’得再厉害,国家受到的影响也是有限的,无论如何,不伤元气。”

    “这……”

    “臣请母后皇太后想一想辛酉政变的情形,”文祥继续说道,“当然,当年之辛酉政变和今日之立嗣皇帝,不是一码事,臣拟于不论,实属荒唐,不过,细细想去,究其竟,其势虽不同,其理却仿佛。”

    慈安明白了:“啊,李鸿章和瑞麟,都是地方督抚!这个事儿,折腾来,折腾去,把他们扯了进来,这个乱子……可就闹大了!”

    “是,母后皇太后明鉴。”

    至此,慈安才紧张起来:“那,该怎么办好呢?呃,把这个两个折子……淹了?”

    嗣皇帝之争起来之后,君臣奏对的时候,母后皇太后颇有不少叫人刮目相看的言论,那个“笨笨的”母后皇太后,似乎一去不复返了,不过,这个“淹了”,却叫母后皇太后原形毕露——督抚的折子,又是如此重要的折子,怎么敢“淹了”?上折子的人,会怎么想?再者说了,这不是……掩耳盗铃吗?

    还有,这两个折子,既然已经发了下来,进入了军机研议的阶段,一言不合,又收了回去,装作俺从来没有下发过?

    母后皇太后真真是诙谐的。

    “回母后皇太后,”文祥说道,“如果‘留中’,李鸿章和瑞麟两个,难免会有想法,不是十分妥当。”

    “啊?啊,对,对!那……”

    “这两份奏折,”文祥说道,“还是请母后皇太后发了下来,臣等斟酌复旨,要言不烦,只说‘朝廷已连降温旨,剀切宣谕,督促轩亲王销假入直,伊等无须过虑’,云云。”

    “啊,好!”慈安说道,“这么一来,人心就……安定了。”

    这句话,却是说到了点子上,四位大军机齐声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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