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乱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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乱清- 第45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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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将中弹,军心立时大乱,本已占回上风的官军,一时败相呈露。

    刘松山咬牙控辔,骑在马上不动,对左右喝道:“我没有事!传令诸将,毋乱行列,整队速攻!”

    卫士们齐声大呼:“军门无恙!军门无恙!军门无恙!”

    刘松山的底缺虽然是总兵,但已经加了提督衔,因此部下称他“军门”。

    四周数百将弁同声大呼:“军门无恙!军门无恙!军门无恙!”

    声震四野。

    士兵们见刘军门骑在马上,身躯笔直,岿然不动,果然“无恙”,士气倏然大振,一边大呼:“杀贼!杀贼!杀贼!”一边向回匪猛扑过去。

    回匪见刘松山明明中弹,却浑如无事,惊骇之下,以为其人必天神附体,心下登时怯了,被官军一轮猛攻,终于支持不住,乱糟糟地向马五寨退去。

    这一次,是真正的败退了。

    官军再次衔尾急追,回匪喘不过气来,只好放弃了马五寨,沿着秦渠,四散溃逃,不少人都跌入秦渠淹死了。

    看到官军的旗帜重新插上了马五寨,刘松山再也支持不住,身子一晃,从马上摔了下来。

    左宗棠和展东禄,都第一时间派了医生过来,为刘松山疗伤。

    轩军的随军主治医师是一个美国人,名叫克鲁斯,外科手术做的非常漂亮。在克鲁斯的全力抢救下,刘松山终于苏醒了过来。不过,他右边的肺叶受创,加上失血过多,不好好将养个一年半载,难以恢复。总之,必定是不能继续带兵的了。

    左宗棠下了札子,命刘松山兄子刘锦棠,接任北路军主将之位。

    顶住了回匪的反扑,官军开始收紧包围圈,将金积堡外围的堡寨,一个一个地敲了下来。

    这些堡寨,数量虽多,但体量都不算大,比之陕回的堡寨,纵然高大坚固些,可到底是粘土筑成的,无论如何,挡不住拿破仑炮的轰击。

    眼见着外围的堡寨,一个接着一个,被官军攻了下来,金积堡内,马化龙以下诸匪首,都急了起来,情知这么打下去,迟早轮到金积堡本身,时间早一点、晚一点罢了。

    不能坐以待毙!

    马万春预望城大败亏输之后,嘴上不说,心里却完全服膺于白彦虎的看法了:本来就应该“避敌锋芒,扰敌后路”嘛!

    事已至此,敌人的“锋芒”是避不开的;“后路”呢,官军的粮道有重兵保护,花马池、灵州一线前车有鉴,去袭扰官军的粮道,并不现实,不必考虑了。

    那么,该怎么办呢?

    马万春开了一个巨大的脑洞:打到陕西去——围魏救赵!

    他的理由是,朝廷在陕甘的兵马,大半都进了甘肃,陕西必定空虚,咱们把左骡子的老巢翻个底朝天,不怕他不撤兵!

    诸匪首面面相觑:今时不同往日,陕西的同道,都已被官军清剿殆尽了,甘回入陕,是没有人接应的;这也罢了,更糟糕的是,甘回入陕,连靠谱的向导都没有——撤到金积堡的陕回,已经跟咱们分道扬镳,一路向西而去了!

    马万春冷笑道:“你们这帮人,一个个前怕狼、后怕虎的——好,我问你们,不这么干,还有什么其他的好法子,可以扭转局面吗?”

    众人默然,确实,舍此之外,并无善策。

    最后,马化龙拍了板:“坐困愁城不是个事儿,万春的法子,不失为一条死中求活之计,唉,就这么着吧!”

    马万春见老大从善如流,不由精神大振,说道:“还有,叫河州、狄道的马占鳌,出力向北打!如果他们能把渭源打下来,威胁巩昌,咱们这边的压力,就轻好多了!”

    马化龙眼睛一亮:“这倒是!给马占鳌送信儿!他南我北,大伙儿一块儿动手!”

    议计已定,派马正纲率部走南路,出宁州、正宁,入陕西三水;马朝元率部走北路,由金积堡出宁条梁入陕。

    二部在甘泉汇合后,即东攻韩城、颌阳。

    金积堡的回匪偌大动静,自然瞒不过官军的探马、细作,左宗棠会议诸将,得出了准确的判断:甘回意图入陕。

    应该如何应对呢?

    诸将大多主张分兵阻截,唯有展东禄反对。

    “标下愚见,”展东禄说,“陕西的情形,不比从前,甘回入陕,不是游龙入海,而是鱼儿跌进了干池塘子,蹦跶不起来的!”

    顿了一顿,继续说道:“再说,陕西有马抚台、蒋抚台坐镇,这两位,都是一等一的能员,爵帅大可安心。”

    马抚台,指的是马新贻,前任浙江巡抚,被关卓凡辗转运作到了陕西巡抚的位子上。这一方面,是为公——为了剿回,马新贻是回回,分属“老教”,仇视马化龙、白彦虎的“新教”,过于汉人;另一方面,也是为了给关卓凡自己的嫡系刘郇膏腾地方。

    蒋抚台,指的是蒋益沣,左宗棠的老部下,前任广东巡抚,在左宗棠的和关卓凡的“大交易”中,被调任新设立的甘肃巡抚。

    甘肃巡抚拟驻兰州,可是,甘回尚未平定,蒋益沣这位甘肃巡抚,目下还得呆在陕西,其实际工作,除了筹备不晓得何时才能挂牌的“甘肃巡抚部院”,最主要的,是为西征大军办理各种后勤事务。

    左宗棠点了点头,说道:“克庵的意思,是马正纲、马朝元二逆,不足为虑,咱们不必分兵阻截,以免分薄了进攻金积堡的兵力?”

    “是,爵帅睿见!”展东禄说道,“标下以为,回匪此举,就是为了‘调虎离山’、‘围魏救赵’,咱们若分出围困金积堡的兵力予以阻截,只怕正中了回匪的下怀。”

    顿了一顿,继续说道:“咱们只要不为所动,回匪此举,只能自速其死——金积堡本就吃紧,回匪分兵他顾,金积堡这边,自然愈加左支右绌。咱们趁机猛攻,必可一鼓而下之!到时候,马正纲、马朝元二逆,想回家,都找不到地方了!”

    “好!”左宗棠轻轻一拍桌子,“就这么办!传令陕西方面,官军民团,严堵死守,不容入陕回匪四处流窜,待金积堡拿下来了,再回头收拾这两条釜底游鱼!”

    “嗻!”

    左宗棠极欣赏地看着展东禄:“克庵,擘画明白,有大将之风啊!”

    “爵帅谬赞!”

    展东禄心想:真的是“谬赞”——俺这些道道,包括之前关于峡口和永宁洞的看法,都是出征之前,轩王爷的面授机宜啊。

    *(未完待续。)

第一四四章 孤堡() 
马化龙很快就发现自己走了着臭棋。

    马正纲、马朝元一上路,官军便加紧了对金积堡周边堡寨的进攻。

    南面,回匪设在汉渠内外的二十余座垒卡,被展东禄部一一扫清,轩军直逼金积堡西南门户洪乐堡。

    北面,接了叔叔位子的刘锦棠,虽然少年,却是奋发有为,老湘军们也很捧“少将军”的场,上下相得,士气不衰,刘锦棠乃一边巩固永宁洞的防守,一边逐一攻占了灵州至吴忠堡的回匪堡寨,北路军兵锋终于进抵吴忠堡。

    金积堡南北两个要穴,都被官军摁住了。

    马化龙真如展东禄说的,“左支右绌”,顾此失彼,但他又不能召回已经入陕的马正纲、马朝元二部,只好一面咬牙苦熬,一面祈祷河州的马占鳌,能够冲破官军的堵截,北上和他会和。

    马占鳌等河州的回匪明白,金积堡是甘回的主心骨,如果失陷,官军大举南下,河州的回回绝不可能独存,所以拼了命地往北打,刘典率部截击,双方在渭源一带拉锯,战况十分激烈。

    马化龙眼见河州的回回,实在冲过不来,只好又转头东望,盼着马正纲、马朝元二部,在陕西弄出些大动静来,就算不能逼得左宗棠撤兵,至少也要逼得他分兵回援,多少减轻些金积堡的压力。

    可是,马正纲、马朝元两个的日子,并不比他好过多少。

    陕甘的官军,确实如马万春所说的,大部已进入甘肃,留在陕西的不多。但这些陕西当地的部队,关卓凡平陕之后,都曾派人着意整顿,士气高昂,器械精良,殊不可侮。

    还有,官军虽然不多,民团却是不少。这班民团,大多是关卓凡平陕之后组建起来的,许多人身上,都和回匪有着血仇,看见回匪,眼睛都是红的,和回匪见仗,凶悍之处,不让官军。

    马正纲、马朝元进入陕西,到处碰壁,头破血流,根本无法按原计划在甘泉会和,更谈不上什么“东攻韩城、颌阳”了。

    而且,粮草不久就补给不上了,抢吧,又抢不着多少,于是很快就饿起了肚子。到了后来,这两支回匪,被官军和民团追得到处流窜,损失愈来愈大,人数愈来愈少,哪里还顾得上什么“弄出些大动静来”?

    最后,马正纲、马朝元在陕西实在混不下去,只好又撤回到甘肃境内了。

    但是,这个时候,他们发现,金积堡已经回不去了。

    官军已经对金积堡发动了大规模的攻击。

    轩军首先攻克了洪乐堡。

    洪乐堡的抵抗极为激烈,破堡之时,堡内回匪在堡内各处点起火来,然后纷纷手刃自己的眷属,再脱去上衣,光着膀子,狂吼大叫,冲向官军。未死在亲人刀下的老弱妇孺,许多人宁肯投水蹈火,也不投降。整个洪乐堡,几乎死无孑类。

    战后,洪乐堡断瓦残垣,一片焦土。

    轩军在洪乐堡一役中的伤亡,大都发生在攻入洪乐堡之后,而且,超过了入甘之后、洪乐堡一役之前伤亡的总和。

    洪乐堡的失陷和战斗的惨烈,大大地动摇了吴忠堡守军的斗志。洪乐堡之战的第二天,北路军便攻克了吴忠堡。

    金积堡终于成为孤堡了。

    马化龙经营金积堡数十年,堡内堡外,壁垒纵横,堡中套堡,彼此照应,进退有据,端的是易守难攻。别的不说,单说堡墙:高四丈,厚三丈,上可列队、行车、走马——这个变态的厚度,足以弥补堡墙非砖石建构的缺陷,就是拿破仑炮,大约也是打不塌的。

    以当时的标准,这个金积堡,算得上“固若金汤”。

    官军并未马上对金积堡发动进攻,而是先做了三件事。

    第一,将金积堡外数千所铺屋尽数烧毁。一连数日,整个金积堡被包裹在烈焰和浓烟之中。

    第二,开闸放水。如前所述,此地的地势和秦、汉二渠的水量,并不足以覆金积堡以没顶之灾,可是,堡内积水齐膝,金积堡变成了一个大大的黄泥塘子。

    第三,官军绕着金积堡,挖掘了两道深壕,深一丈,宽三丈,壕边筑起高约丈许的护墙,壕沟距金积堡外墙半里至三里不等,金积堡被彻底地“锁”了起来,外面的人进不来,里面的人出不去。

    官军沿壕分段驻守,展东禄部驻正南、西南,雷正绾部驻正西,刘锦棠部驻正北、东北,陶茂林部驻正东。

    第四,深壕之后,官军筑起了几座高高的炮台,沿着斜坡,将拿破仑炮一架架拉了上去,这样,整个金积堡,都进入了拿破仑炮的射界,高逾四丈、厚达三丈的堡墙,无法阻挡拿破仑炮的实心弹和开花弹了。

    在开始正式的攻击之前,轩军的炮兵,有事没事儿,就上炮台打上几炮,很快,堡内回匪,白天出门,都不敢直着身子走路了。

    当然,呆在屋子里,也没有什么安全可言。时不时一颗炮子飞来,房塌火起,凄厉的哭喊声便从倒塌的房屋中传了出来。

    马化龙以下匪首,都不敢继续住在自己的大屋里了——目标太显眼了。

    官军放出话来:总攻发动之前,堡内回匪,若纳款输诚,尚有一线生机;总攻一经发动,整个金积堡,便是玉石俱焚,堡内回众,无论男女老少,皆无生理。

    在官军一系列动作的压迫下,回匪的心理防线终于坍塌了。

    第一个率部投降的,是马万春。

    收到报告的马化龙,沉默移时,涩声说道:“由他去吧——不必拦着。”

    众人面面相觑。

    第二个率部投降的,是陈林。

    人心散了。

    金积堡内的回众,已经三去其一了。

    总攻发动的前一天,左宗棠正在会议诸将,敲定第二天行动的种种细节,戈什哈来报:“马化龙携子马耀邦请降,已经到了辕门前了。”

    众人一齐转过头来。

    左宗棠眼中放出逼人的光芒来:“来了多少人?马逆父子本人在其中吗?”

    “回大帅,只有两个人,就是马化龙父子本人。”

    左宗棠不由“嘿”了一声。

    诸将都是颇出意料,脑子中不自禁地转过一个念头:此人有胆色啊!

    *(未完待续。)

第一四五章 血浆地() 
马化龙身材长大,面白无须,举止从容,看上去一副洵洵儒雅的样子。单就形貌,倒想不大出,此人竟是一方枭雄,糜烂陕甘二省,涂炭百万生灵,朝廷数度征伐无功,损兵折将,虚耗钱粮,数载之内,无如其何。

    马耀邦的个子没有父亲高,但筋骨结实,剑眉朗目,一脸英悍。

    马化龙父子长跪在地,叩头行礼,脸上却皆是一丝惧色也无。马化龙说道:“往日种种,痛心疾首,无复可言,惟愿以朝清一人之死,赎万众无罪之生。”

    嗯,你已经易名为什么“马朝清”了。

    左宗棠没有跟他废话,提出:一,交出堡内所有器械,一柄匕首也不许留;二,堡内所有回众,不管有没有受伤、能不能走路,全部出堡受降,一个婴儿也不许留在堡内。

    黄崖山教案殷鉴不远,“入堡受降”这种事,俺左季高是绝对不干的。

    “马化龙!”左宗棠疾言厉色,“你若一五一十,遵命而行,或许可稍减你的罪孽于万一;若有一丝一毫的反复,哼,金积堡必玉石俱焚,一只狗子也留不下来——你不要误你的教民!”

    左宗棠还是叫他“马化龙”,不叫他“马朝清”,就是说,至少现在,对他自诩的“朝清”是不认可的。

    还有,左宗棠说,你只有半天时间,我这儿万事皆备,明日辰正,见不到堡内回众出堡受降,官军便大举攻击,以后,什么降不降的,再也不必提了。

    马化龙一诺无辞。

    左宗棠下令,放马化龙父子回去。

    诸将大出意外,有人进言,马逆狡诈,须防他施缓兵之计,应趁此良机,将他扣了下来,放马耀邦一个人回去传话就好了。

    左宗棠说,马逆之言,未必可以尽信,不过,缓兵之计是谈不上的——半天时间,他能玩出什么花样?因此,马逆的降意大致是不假的,虽然其中不见得没有水分。如果把马化龙扣了下来,金积堡内回众心思不一,马耀邦年轻,未必压得住场子,说不定会有什么反复。一人倡乱,万夫响应,咱们又得多费手脚。

    大帅高屋建瓴,诸将齐声称善。

    官军整夜严加戒备。

    第二天,卯初一刻,全军造饭;卯正时分,天色放亮,各部开始进入攻击位置;卯正二刻,各部到位;辰初时分,所有攻击准备完成。

    全军屏息以待。

    辰初三刻——距左宗棠给的最后期限还有一刻钟的时候,金积堡堡墙上白旗竖起,接着堡门大开,枪、炮、刀、箭,流水价送了出来。

    官军各部,枪上膛、刀出鞘,不错眼地盯着。

    器械过后,就是人了。

    金积堡内回众,相互扶携,迤逦而出。轻伤的或者拄着拐杖,或者由别人搀着;重伤的、缺胳膊少腿的,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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