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乱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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乱清- 第42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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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留美幼童的一切费用,朝廷是全包的。特旨从海关税收中,拨出一笔一百二十万两白银的巨款,用于“留美幼童”。每批留美幼童三十人,四批总计一百二十人,则平均下来,朝廷在每一位小留学生身上,花费白银一万两。

    同时,清廷在美国康涅狄格州首府哈特福德设“驻洋肄业局”,派驻专员,管理、照应小留学生们。

    “留美幼童”事实上的投入,并不止一百二十万两白银。光绪三年,即1877年,驻洋肄业局以美国近年物价腾贵,原款不敷所需,请求添拨。

    李鸿章立即上奏,力陈美国“税增物贵,束脩、膏火、房租、衣食各费倍于从前,”支持添拨经费。

    奏折中,李鸿章说了这么一段话:“此举为造就人才,渐图自强至计,关系甚大。据报,头、二批学生,一、二年间,已有可进大书院之童,既应专心研究,以裨实用,断无惜费中止之理!”

    然而,四年之后,“此举”便“中止”了,何故?

    确不为“惜费”,而是另有重大缘故。

    后世的史评,一般都认为,“留美幼童”的半途夭折,是由于“保守势力的阻挠和破坏”所致,但关卓凡认为,事实刚刚好相反,要对此事负最大责任的,不是“旧派”,而是“新派”。

    究其竟,是留美幼童的管理者——“驻洋肄业局”内部,对“办学方针”,产生了极其严重的分歧,彼此势同水火,无法协调,以致“留美幼童”整体上有偏离既定轨道、脱幅而去的危险。

    于是,清廷只好自断手足,偌大心力、花费,统统付之流水,空留一声叹息。

    关卓凡认为,此事的第一责任人,正是首倡“留美幼童”、并一直为之尽心竭力的容闳。甚至,在某种意义上,可以说,是容闳自己一手毁掉了自己呕心沥血的事业。

    “驻洋肄业局”内部,分歧众多,但主要集中在两点上:一,有相当数量的留美幼童,加入了洋教——基督教或天主教;二是,留美幼童普遍只重“西学”,十分轻视、甚至荒废了“中学”。

    容闳不仅支持小留学生们信教和“轻中”,事实上,他本人就是留美幼童这些行为的幕后推手之一。

    *(未完待续。)

第八十六章 势同水火() 
容闳的思想和作为,若窥端倪于他的人生履历,以下几点很可以说明问题:

    第一,从七岁入读英国人在澳门开办的教会学校,一直到二十六岁于耶鲁大学毕业,容闳从小到大,接受的教育是完整的“西学”,和“中学”基本不沾边儿。对“中学”,容闳既没有什么深入的理解,也就谈不上什么感情。

    第二,容闳是虔诚的基督教徒。

    第三,二十四岁那年,在耶鲁大学就读的容闳,加入了美籍。

    关卓凡并不怀疑容闳对于祖国的忠诚和感情,不然也不会委以重任,倚为臂膀。但同时,他也承认,容闳这种身份和经历,使其很难对中国当时的合法政府,抱有真正的尊重。不然,容闳也不会做出这样的事情——当他有意在政治上有所作为的时候,先去投靠的,是太平天国,而非朝廷。

    当然,容闳的这个特点,对于关卓凡个人来说,在某种意义上,倒并不算是什么坏事。

    可是,若容闳因此而支持“留美幼童”信奉洋教和轻废“中学”,却是不能接受的——原时空的朝廷,不论“保守派”还是“洋务派”,包括“留美幼童”最大的支柱李鸿章在内,都不能接受。

    关卓凡更加不能接受。

    关节点在“留美幼童”的年龄上——这是一把地道的双刃剑。

    自小就接受西方近现代科学、文化的教育,小学、中学、大学“一条龙”读下来,较之成人后再“放洋”之半路出家,所学自然更加扎实、透彻,思路也更加灵活、开通,更少牵绊,用之于“新政”、“洋务”——中国的近现代化建设,自然更加之得心应手。

    在当时中国民智未开、保守势力强大的背景下,曾国藩、李鸿章、容闳等人,对“留美幼童”的苦心设计,是有着非常特殊的意义的。

    可是,事情还有另外一面:“留美幼童”年纪太小,心智尚远未成熟,极易受外界的影响,在他们的成长过程中,如何保证他们的族群、国家认同不动摇、不转移?如何保证成人肄业之后,回到中国的,不是一群“黄皮白心”?

    必须承认,对于十来岁的小孩子来说,彼时美国的教育和生活,吸引力十倍于自己的祖国。更加有趣的学问,更加人性的教学,更加平等的人际关系,更加自由奔放的空气,没有一个正常的孩子,能够抵御住这些无所不在的诱惑。

    你不能把他们装到套子里——事实上也不可能办得到,因为你是在人家的学校里上学、读书。何况,“增长见闻”——观察、了解、认识留学目的地,从更先进的社会制度中汲取养分,本来就是设计“留美幼童”的初衷之一。

    为此,刚开始的时候,留美幼童不是集中住宿的,而是分散到美国当地几十户不同的人家中。

    这种做法,就算套以二十一世纪的标准,也是顶“时尚”、顶“先进”的。要知道“留美幼童”可是十九世纪中后期的事儿呀。

    既然不能把小孩子装到套子里,管理者能做的,就是守住底线了:

    一,不入洋教。

    二,“西学”、“中学”并重。在美国学校教育之外,从国内派出教员,常驻美国,对小留学生进行相当力度的“中学”教育,以此保证“留美幼童”不忘根本。

    朝廷定规:“出洋后,肄习西学仍兼讲中学,课以孝经、小学、五经及国朝律例等书,随资高下,循序渐进;每遇房、虚、昴、星等日,正副二委员传集各童,宣讲《圣谕广训》,示以尊君亲上之义,庶不至囿于异学。”

    作为从二十一世纪穿越过来的人,关卓凡本人,对这些“中学”课程,并不感冒。可是,他承认,在当时的环境下,除此之外,并没有更好的方案,可以保证小留学生们心系祖国,不改族群和国家的认同。

    当然,在本时空,事儿落到他的手上了,具体课程设置,自然要略作调整,譬如,那个《圣谕广训》,大约会拿下来,换上别的。

    可是,大方向不会改变,即以“中学”教育,保证小留学生不变“颜色”。

    遗憾的是,容闳就是要挑战这两条底线。

    “驻洋肄业局”定规:“幼童以三个月一次来局学华文,每次十二人,十四日为满,逾期则此十二人复归,再换十二人来。以此轮流,周而复始。”

    这个规定,初初的时候,是得到了较为严格的执行的,效果也不错。但是,愈往后,愈是滞碍难行。

    个中原因,一是因为留美幼童浸润“西学”日久,对“中学”兴趣日减,甚至到了“厌弃儒学”的程度;二,也是更重要的,作为“驻洋肄业局”主要管理者之一的容闳,不但不坚持既有原则和规定,反而顺风纵火,支持学生抵制“中学”。

    对此,李鸿章深感忧虑,致信当时的驻美公使陈兰彬说:“学徒抛荒中学确属实情,由于莼甫意见偏执,不欲生徒多习中学,即夏令学馆放假后正可温习,莼甫独不谓然。”

    莼甫,容闳的字。

    就是说,不但三个月一次的“轮训”,容闳不支持,甚至学生放暑假了,利用假期补习中文,容闳也从中阻挠。

    轻废“中学”之外,学生纷纷信奉洋教,参加礼拜,而容闳作为一个虔诚的基督徒,更是以“信仰自由”为天经地义——朝廷有什么干涉的权力?

    “留美幼童”本人们,不论“中学”、“西学”孰轻孰重,还是允不允许“宗教信仰自由”,不消说,一边倒地站在容闳一边。

    至于美国人,自然明里暗里,支持容闳——在中国第一批官派留学生中,多发展几个亲美派,甚至“带路党”,有什么不好?

    在这两个问题上,“驻洋肄业局”内部,彼此针对,势同水火,衍生出来的其余问题,譬如什么小留学生变服饰、和美国女孩谈恋爱,与这两个问题相比,都算小case了。

    朝廷终于不能不出手干涉了:将容闳调任驻美副公使,不再兼管“驻洋肄业局”。

    做驻美公使,自然是大大升官,但容闳并不领情,他说:

    “若专就予一身而言,以区区留学生监督,一跃而为全权公使,是政府以国士遇我,受知遇而不感激,非人情。但以教育计划言,是予视为最大事业,亦报国之唯一政策。今发轫伊始,植基未固,一旦舍之他去,则继予后者,谁复能如予之热心,为学生谋幸福耶?况予与诸学生相处既久,感情之亲,不啻家人父子,予去,则此诸生且如孤儿失怙,是恶可者?……请政府收回成命,裨得仍为学生监督,以期始终其事。”

    就是说,容闳视自己为“留美幼童”的唯一保护者,中国留美学生的“教育计划”,是容莼甫的禁脔,不容他人染指。

    朝廷只好退了一步,在调任容闳至华盛顿出任驻美副公使的同时,“驻洋肄业局”方面,给予了他一个含糊的“相帮”的权力。

    这是一个糟糕的决定。容闳利用这个名义,专门从华盛顿跑到康涅狄格州哈特福德——“驻洋肄业局”所在地,继续指手画脚,一如其旧。可是,因为他毕竟已经不是“驻洋肄业局”的“总办”、“帮办”了,“驻洋肄业局”现管理层极为不满,积蓄已久的矛盾,终于彻底爆发,不可收拾了。

    此时,整个“留美幼童”计划,已到了无法正常推进的地步,而朝廷明白,即便和容闳破脸,彻底免去他在“驻洋肄业局”内的任何职务和名义权力,也没有用——容闳对“留美幼童”们的影响以及在整个留学计划中的作用,是无可移替的。事实上,和美国政府、学校、当地各有力人士打交道,全部都是容闳的首尾。

    如果容闳不愿意放手,你拿他一点法子也没有——他是美籍。

    到了这个地步,除了自废武功,已经没有更好的路子可走了。

    “留美幼童”虽半路夭折,但关卓凡认为,这个计划的初衷极好,纵有难度,经过适度调整,还是很值得在本时空再次实施的。

    历史的教训必须记取,换了我,该怎么做呢?

    *(未完待续。)

第八十七章 女人出头天() 
首先,留学管理层——“驻洋肄业局”的“总办”、“帮办”,必须统一思想——出去之前就要秉持相同的“办学方针”,而不是出去之后再慢慢儿地磨合。异议者,再能干,也不给插手这个事儿的机会。

    就是说,本时空,容闳之流是不可以碰小留学生了。

    对外,直接和美国政府打交道;对内,一切交由利宾负责——这个,上次利宾陪“南非花旗矿业公司”候任总经理拉克鲁斯到天津来的时候,关卓凡已经交代过了。

    其次,是宗教信仰的问题。

    关卓凡对美国人说,中国政府尊重宗教信仰自由,但是,中国现阶段的国情,嗯,你们懂的,如果小留学生们改宗洋教,必然失去政府高层的信任——“政府高层”,呃,可不止我一个人哦。如此一来,必危及甚至破坏整个小留学生计划。这种因小失大、“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的事儿,绝对不能做。

    美国人承认关卓凡说的有道理,虽然不情不愿,但在关卓凡的坚持下,还是同意把这一条写入“备忘录”,承诺不对小留学生做任何形势的宗教灌输,并同意,如果发现小留学生改宗洋教,中国政府立即予以召回,美国政府不持异议。

    再次,是住宿的问题。

    关卓凡认为,初到美国,将小留学生分散到当地人家住宿,依然是有必要的——这对于小留学生尽快跨过语言关,有着不可移替的作用。但是,负责接待的人家,要好好挑选——说到底还是宗教的问题。美国人并不是都信教,信教的也不都是狂信徒,总能找到合适的人家——不信教,或者虽然信教、但对于“传播主的福音”态度温和、不以为甚。

    到了礼拜天,就将小留学生集中起来,或者补习中文,或者进行远足、郊游之类的集体活动——这样,接待人家就没有机会带他们去教堂做礼拜了。

    事先,要对小留学生和负责接待人家都做足够的“国情教育”。小留学生们不消说了,主人家那边,至少要教他们明白,除了不好随意“传播主的福音”,一见面就抱着中国来的的孩子左啃右啃,呃,也是不大合适的。

    跨过语言关之后,就改为集中住宿。

    适当调整“中学”课程,要想出法子,使之变得更加有趣、生动——至少在形式上。这样,相较于“西学”,不至于叫小留学生感觉到过大的落差,不至于产生逆反心理,出现原时空留美幼童“厌弃儒学”的情形。

    关卓凡打算在这上面很下一点功夫,说不定,能以小留学生的“中学”教育为突破口,找到一条可以行之于国内的“教育改革”的路子呢。

    意义重大,意义重大。

    如此这般下来,这个小留学生计划,应该就不至于如原时空那样半路夭折,而是能够始终其事了。

    关卓凡不排除,小留学生计划,还会遇到眼下估计不到的、原时空未曾记述的困难和麻烦,但是,他愿意接受这个挑战。

    后世的史家,对“留美幼童”计划的必要性,是有争议的,主要是觉得花费太钜,见效太慢。

    关卓凡认为,类似计划,放到二十一世纪,肯定是没有必要的。可这是十九世纪中叶,中国虽然勉强睁开了眼睛,但依旧迷离朦胧,庞大的身躯,依旧臃肿疲惫,因此,这个计划,绝对是有必要的。

    这个时代的中国,最开通的人士,最出色的人才,如郭嵩焘、李鸿章之流,也没有接受过最基本的近现代的科学文化教育,他们的思维和行为模式,相对于中国目前亟亟以求的工业化、近代化,依然有着结构性的缺陷,而且,几乎无法后天弥补。

    一张白纸才好画图,远赴异域的小留学生们,归国之际,将是中国第一批不存在这种结构性缺陷的人才——这样的人才,一万两银子买一个,怎么能说太贵了?

    还有,十五年听起来长了一点儿,但以历史的维度看,十五年之后,中国依然处在工业化、近代化的“初级阶段”,正是对人才需索孔亟的时候,怎么能说费时太长了?

    另外,小留学生计划,在政治上,有着强烈的宣导作用,能够将人们的视线,强行牵引至国门之外——这方面,同为留学生,未成年留学生产生的效应,远远大过成年留学生。

    十来岁的孩子,都可以远赴异域,骨肉一别十五年,还有什么是绝计不能够出入国门的?还有什么是绝对不能够改动的?

    因此,虽然有难度,虽然投入大,但是,绝对值得一试。

    既然投都投了,为了进一步提高“产出”,关卓凡打算,给小留学生计划,再增加一点儿“难度”。

    *

    *

    白氏以为自己听错了:“你是说……送小芸……去美利坚……留学?”

    关卓凡郑重地点了点头:“是。”

    白氏的眼睛睁大了,嘴巴也微微张开着。

    这副神情,可以叫做“张口结舌”了。

    关卓凡极少见过白氏这个样子,心中暗暗说道:似乎不大妙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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