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如,若惇王要干求什么位子,只要那个位子已经空出来了,就“乐观其成”,方便的的话,还可以推他一把。
又比如,若母后皇太后要求“彻查揭帖案”,就劝上头“大事化小,小事化了”。这种阴私密事,只能尽力遮盖的,怎好四处张扬,唯恐天下人不知道?大伙儿一齐装傻,难道不是正办?难道不是与人为善?“西边的”和关卓凡,对此也不能说什么吧?
深更半夜偷偷刷帖子,甚至把谁弄“出缺”了——这些会“湿手”的活儿,就全由“烧酒胡同”那边折腾;恭王这边,装傻就好。
恭王终于默许了:“算了,这个事儿,我不管了——不过,佩蘅,你可要当心!”
*
*
天津这边,关卓凡和慈禧两个,自然还不知道,有人正在密谋算计他们,全副精神,都在次日的“演炮”上面。
“演炮”——火炮实弹射击。
辰正二刻,圣母皇太后銮驾来到靶场,御姐下车,登上看台。
轩军小站军营的靶场,设在一个山坳之中。这个“山”,不过一个小小丘陵,山前地势开阔平缓,以山为托,正好拿过来做靶场之用。
看台在东,山坡在西,射击方向,由东向西。
今天的天气比昨天好的太多,天空几乎一碧如洗。清晨的太阳从东南方向升起,射界无比清晰。
三十六门十二磅拿破仑炮,自北而南,一字排开,威风凛凛,杀气腾腾。
晨光之中,铮亮的青铜炮身,闪着耀眼的光芒。
每门大炮旁,各有八名炮手兀立。
“演炮”的火炮,全部选用拿破仑炮,没有“维特沃斯”炮。这是因为,发射的时候,拿破仑炮的“声光效果”更好一些——考虑到今天的“演炮”的对象的特殊性,介么安排,似乎更加适合些吧。
山腰上,垒起了三十六个方方正正的土墩,白粉画边,标志请楚。另外,每一个土墩上面,都插了一面三角红旗。
土墩距大炮大约一里半的光景。
距大炮半里左右的山前平地上,设有一个“木人阵”——这是一种特殊的标靶,雕成半身人形,插在木棍之上。每门大炮前方,各有三排“木人”,每排十个,一门大炮便有三十个“木人”标靶。整个靶场,总共设置了一千零八十具这样的“木人”,一眼望去,蔚为大观。
这种标靶,从未在靶场上出现过,不晓得是拿来做什么用处的呢?
再往看台上瞧,只见一左一右,竖起两根木杆,拉起了一副极薄的明黄纱幔,圣母皇太后和关爵帅,就在纱幔之后观看“演炮”。
咦,这个东东,阅兵的时候,阅兵台上,可没有见过啊。难道,是拿来方便太后和贝勒爷……
咳咳,想多了,这么薄,啥也遮不住啊。
如此设置,只是因为观看“演炮”,要借用望远镜。御姐戴着面纱,操作长长的镜筒,太不方便了,于是便改为“垂帘看打炮”——这样,就不必戴面纱了。
御姐看“打炮”,倒不必像阅兵的时候那样站着了。明黄纱幔之后,看台正中位置,摆了一张大大的御案,御姐从容端坐,关爵帅则站在旁边侍候。
关卓凡如果也要坐的话,位子距御案就得远些,不能像阅兵“并立”那样,跟圣母皇太后“并坐”,不然就僭越过甚了,御姐自己也会觉得不对劲。但是,“演炮”的过程中,关卓凡又要负责给御姐讲解照应,不能远离,所以索性站着算了。
反正靶场上除了炮手和卫兵,只有少数随侍高级将领,不需要处心积虑地给广大官兵制造什么错觉。
*(未完待续。)
第一零四章 谁可与抗()
先教御姐用望远镜。众目睽睽之下,纱幔朦胧之中,但见关贝勒俯下身,手把手地教圣母皇太后如何旋调镜筒,下巴似乎已经触到了慈圣的……额头?呃,这个……
镜中模模糊糊的视野,突然间变得清晰,土墩和旗帜扑面而至,上面的白线看得一清二楚。御姐吓了一跳,轻轻“咦”了一声,手儿不由松了一松。幸好关卓凡早有准备,右手一托,左手一捏,御姐两只柔夷尽在掌握,替她把“千里镜”握实了。
御姐抬起眼皮,秋波荡漾,往关卓凡身上绕了一绕,又转了回去,唇角嫣然,御容微绯。
辰正三刻,“演炮”总指挥、松江军团炮兵师师长安德森请令。像阅兵式一样,关卓凡装模作样地“恭请慈谕”,然后发出“演习开始”的命令。
安德森打出旗语,炮手们立即行动起来。
炮阵南北一线排列,由东向西发射。现在已经入冬,风向西北,考虑到风向对烟雾的影响,三十六门大炮,由左而右——由南而北,次第发射。
左首边第一个炮位上,八位炮手先动作起来。
炮长高声大吼,看台距这个炮位还有相当一段距离,但圣母皇太后依然听得清清楚楚:“实心弹一发,目标距离750米!”
关卓凡给御姐解释:“炮弹有‘实心弹’、‘开花弹’之分;‘750米’是洋人的说法,大约相当于咱们的一里半。”
站在弹药车旁边的炮手,马上在弹药箱的盖子上找到了对应的数据,也是高声大吼:“4度30分!”
“启禀太后,这指的是‘射角’。”
炮长捧起一件看不大清样子的小玩意儿,端在面前,对着远处的土墩,比划来比划去,不晓得在做什么?
“回太后,他手里的物事,叫做‘象限仪’,用以校正方才那个炮手报出的‘射角’是否准确?”
其实,射角神马的,事先早就经过了无数次的校正。750米是一个很适中的射距,今儿的天气又好得不得了,真是闭着眼睛也不会打偏的。之所以要如此郑重其事,一来,当然是操典要求;二来,是为了“演”给御姐看的。
御姐当然看不懂。但没有关系,不明才觉厉——正因为看不懂,她才更加觉得这套程序“高大上”啊。
射角确定之后,后膛两边的炮手检查炮身倾角,如果有什么差异,就要赶快操作炮尾的手杆,将炮身倾角调整到位。检查过后,后膛炮手大吼:“倾角无误!”
弹药箱旁的炮手取出炮弹。
关卓凡说道:“启禀太后,咱们的炮弹,叫做‘定装弹’,即药包和炮弹是捆在一起的,既方便也安全。轩军在美国的时候,南逆的弹药,有不少药包和炮弹还是分离的。嗯,臣估计,即便眼下,西洋诸强的炮兵,也不是都换装了定装弹的。”
御姐连连点头。本宫是不晓得啥叫“定装弹”,但听起来很酷的样子!嗯,还是那句话:不明觉厉啊。
弹药经检查确认没有问题,交给站在炮口旁的负责装填的炮手。他立即将药包朝向炮尾,填弹入膛。
然后,站在炮口另一边的炮手,拿着一根长长的杆子,将炮弹推至膛底。
“回太后,那个炮手拿的长杆子,叫做‘推弹器’。”
炮弹入膛后,后膛两边的炮手又动作起来,将一根长锥子通过炮身上面的一个小洞,插进炮膛。然后,又将一根细细的管子,自洞口插进炮膛。
“启禀太后,那个小圆洞,叫做‘火门’。炮膛里边,‘火门’下方的位置就是药包了。那根细细的管子,叫做‘拉火管’,用以引爆药包之用。炮手用长锥刺破药包,然后将‘拉火管’通过‘火门’插进药包,准备引爆发射。”
御姐听得微微头昏,但最后那一句“准备引爆发射”是听懂了的,心儿立即提了起来。
远远地传来吼声:“准备完毕!”
“发射!”
望远镜中,大炮的炮口喷吐出一道长长的火舌,接着一声巨响传来,火炮和炮手就被白色的浓烟包裹住了。同时,沉重的火炮向后方猛地滑动了好几米。
与此同时,整个看台都抖了一抖。
关卓凡正在想:“我要不要解释一下,那个叫做‘后坐力’?”便听得御姐低低地“啊”了一声,他眼角余光中,但见花容已是失色。
天气晴好,肉眼都可以清楚地看到,燃烧的弹道在空中划出长长的弧形的灰黑色烟迹,向着远处的山腰飞去。接着,山腰上最左边的一个土墩,突然被整个的掀了起来,抛向半空。炮声和爆炸声,接连在山谷中回响,隆隆不绝。
实心弹击中目标,本来是没有这么壮观的视觉效果的——土墩之中,事先都埋藏了炸药,炮弹击中后引发爆炸,才会把整个土墩掀飞。
不过,这个就没有必要给御姐说明了。
慈禧身子微颤,心头狂跳,就这么一炮,握着“千里镜”的手掌心,已渗出汗来。
人生第一次,御姐亲身领略到坚兵利器摧城灭国之威,一时间口干舌燥,无数念头涌上心头。
未及细辨,一连串吼叫声又传了过来,紧接着又是一声巨响,第二门大炮响了。
这一次,慈禧甚至觉得,自己似乎看见了那颗以每秒305米速度在空中飞行的12磅实心铁球,拖着一条灰黑色的烟迹,一头扎进了半山腰左起的第二个土墩中。顿时,猛烈的爆炸将土墩撕成碎片,抛向空中,巨大的烟尘随即腾空而起。
一个念头清晰了起来:怪不得英、法内犯,势如破竹!偌大中国,全然无可奈何,先帝和自己姐妹,只好逃难热河!
大炮一门又一门咆哮了起来,每一发射,大地便跟着震动一下。远处的山腰,桴鼓相应,土墩一个接着一个爆炸开来,烟火升腾。看台之前,浓烈的白烟,自南而北,慢慢淹没了炮阵。
慈禧觉得,自己好像站在岸边,怒涛如狂,一个巨浪接着一个巨浪,砸碎在脚下的礁石上面。烟气弥漫,犹如浪花打湿头脸衣襟,一浪退后,刚想喘一口气,抹一把脸,又一个浪头就砸了过来!
又一个念头清晰了起来:如此神兵利器,既已为我所用,天下何事不可为?还有什么是值得瞻前顾后的?!
慈禧觉得被一只大手攫住了心脏,愈攥愈紧,憋得一股酸热之气回旋胸腹,愈来愈是挤涨。
三十六门大炮,终于都发射了一轮,三十六个土墩,全部炸毁,无一例外。半山腰上,一片烟尘弥漫。
这个成绩,嗯,还过得去。
圣母皇太后向关卓凡这边偏过头来,关卓凡赶忙上前一步,微微俯下身去。
只见御姐已迥非炮击刚开始时那副花容失色的样子了,目光火热明亮,满面红晕——不是害羞,而是兴奋。
御姐压低了声音,却是清清楚楚地说道:“好痛快!”
好痛快?!
呃……您这个反应,可真是出乎我的意料啊!
一轮炮击过后,炮手用一根长长的炮刷清理炮膛,关卓凡给御姐讲解:“药包用丝绸或棉布包裹,有时不能全然烧尽,清理之后,才好遂行第二轮炮击。”
安德森再次打出旗语,只听透过逐渐散去的白烟,炮阵南端传来吼声:“换霰弹!”
关卓凡说道:“启禀太后,这霰弹较其它炮弹,颇有不同。一枚霰弹,内藏六十八枚铁丸,发射之后,弹身爆裂开来,铁丸便激射而出。”
御姐微微地倒吸了一口冷气。
一声巨响,“千里镜”中,炮口火光喷溢,几乎同时,大炮前面半里处,那三十具“木人”,碎片飞迸,不少“木人”被拦腰切断,在半空中接连翻滚,远远地摔了出去。硝烟散去,三十具“木人”支离破碎,几乎没剩下一具完好无缺的!
御姐这才知道,这些木人是做什么用的了。
就是说,如果这三十具木人是三十名敌军,此刻已尽数报销了!
对面有一千零八十具木人,即一千零八十名敌军。三十六门大炮,只要一轮射击,一千零八十名敌军——这得有两营兵了吧?便全军覆没!
如此利器,谁可与抗?!
*(未完待续。)
第一零五章 人生第一次()
“演炮”完毕,回到官港行宫,堪堪午初,刚刚好传午膳。不过,圣母皇太后下车之后,关卓凡说道:“臣就不陪太后进膳了。臣赶回去安排安排,准定未正二刻,带照相师过来,替太后照相。”
御姐温热的眼波,在关卓凡脸上一漫而过,若喜若憾,然后说道:“那么辛苦你了。未正二刻是么?嗯,我等你。”
我等你?咳咳,有点那……啥啥的味道啦。
“若喜若憾”,主要不是说关卓凡“不陪太后进膳了”,而是针对“照相”这个事儿——迁延日久,今天总算要成事了。
这个事儿,慈禧从轩军还在美国的时候,就开始惦记了。那是亚特兰大战役结束之后,圣母皇太后临幸关府,见到了关卓凡从美国寄回来的“照片”。自圣母皇太后以下,一行人都大为“惊艳”。临走的时候,圣母皇太后还叫安德海要走了其中一张,“以为留思”。
自此,慈禧就对“照相”一事上了心。后来听利宾说,关卓凡回国,是带了“照相机”回来的,满心想着,“他”回国之后,就可以给我画“照片”啦。
不想关卓凡回国之后,圣母皇太后的事情,他无不殚精竭虑,唯独“画照片”这个事儿,似乎没怎么真正上过心。慈禧也曾经做过暗示,不过,瞅着那个家伙,一副装傻扮懵的样子,哼哼叽叽,敷敷衍衍,拖拖拉拉,总是没个准信儿。以致在杜立德的封爵仪式上,朝廷重臣几乎都照过了相,还没有轮到宫里边那两位姐姐。
御姐不由气闷:什么意思?
其实,关卓凡怎么会听不懂御姐的暗示?又何曾不上心?何况,给御姐照相这么有趣的事情,他自个儿就是兴致满满的。
但是,关卓凡要保证,圣母皇太后的“第一次”,是完美的,至少,必须让照片的主人感到基本满意。
不然,对新事物的第一印象不好,或者觉得,也“不过尔尔”嘛,那么,之后的事情,就不大好办了。
二十一世纪的人,看到十九世纪中后期的照片,大多会持“渣技术”的轻蔑态度。其实,这多少是有点冤枉的。
十九世纪中期,照相技术诞生未久,功力确实有限。但是,如果符合一定的条件,照片的成像度还是相当不错的。关卓凡在原时空、本时空见到的不少照片——包括他自己拍的照片,都非常清晰,几乎算得上“纤毫毕现”了。
这个“一定的条件”,大致有这么两点:一,充足的光线;二,拍摄对象的充分配合,包括:较长时间保持摄影师要求的姿势,允许照相机和自己足够接近。
这是因为原始的底版感光能力有限,需要较强烈的自然光和较长的曝光时间。
偏偏这两点,对于中国贵人来说,都不容易做得到。
“较强烈的自然光”,当然只有在室外才能获得。中国的古代建筑,室内尤其昏暗。请中国的贵人,移玉屋外,已不容易,女眷尤甚。叫他们听从摄影师的指手划脚,更加困难。皇家禁忌最多,普通权贵不高兴了,顶多赶摄影师出门;皇帝、太后不高兴了,却是可能打你屁股、砍你脑袋滴。
这就是为什么原时空的清末老照片少有高质量者的原因了。
还有,轩军的随军摄影师,洋华兼有,但技术最好的却是洋人,洋人入宫,体制所限,也实在是比较麻烦。主客观条件都不全备,因此,关卓凡宁肯将御姐的“第一次”,往后推一推,等到诸事妥协,再来拿走圣母皇太后的这个“人生第一次”。
未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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