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第二天就有太监来传旨,八月十四日,圣母皇太后归宁,着御前侍卫、二等侯关卓凡随驾扈从。
*(未完待续。)
第四十二章 方家园()
太后归宁省亲的的队伍,先沿着长安街向东,接着折而向北,向朝阳门内的公爷府行去。中间的一顶明黄大轿,是慈禧的御轿,关卓凡骑了马,缓缓走在御轿的侧后。
关卓凡心想,她选在八月十四省亲,当然是因为这是最接近中秋的日子,算是跟娘家人一起过一个节。到了明天,真正的中秋节还得在宫里头过,身为太后,多半还要主持点什么仪式也说不定。
中秋过完,自己也就该走了。他看看京城中这些熟悉的街道,一时又有一点舍不得起来,心里想着,还是华尔和福瑞斯特这些洋人洒脱,习惯了漂泊,离乡万里也不觉得寂寞。
华尔和福瑞斯特,是在第一道上谕明发之后,便已动身启程回上海。对于没能让他们好好过一个中秋节这件事,关卓凡起先还觉得有些抱歉。
“华尔,老福,对不住之至。今年中秋,你们怕是得在路上过了。”他看看华尔,把杨莺想起来了,又加上一句:“回到上海,替我跟嫂子说声对不住。”
“没有什么关系的,我们早都习惯了,再说原来我们也不过中秋节。”华尔和福瑞斯特都笑了,“逸轩,我们在上海等你,希望你能早一点回来。虽然每件事你都吩咐好了,可是如果没有你主持,大家的信心就不会那么足。”
“嗯,”关卓凡点点头,“我让你们带回去的那句话,不要忘记了。”
“老总你放心,怎么会忘记?”福瑞斯特清了清嗓子,比划着手势说道,“金山到处都是黄金,走在路上就能踢到一块,至少有这么大,这么高。”
“哈哈,”关卓凡被他的神态和语气逗笑了,“好,好,说得就跟真的一样。”
“逸轩,说真的,我实在是佩服你。”华尔感慨地说道,“当初你说的预言,太准确了。”
“什么预言?”
“你不记得了吗?那次我拿着一支新的后膛枪,到藩司衙门去找你……”
哦,关卓凡想起来了。那一回,新到了六千支后膛枪,华尔来给自己演示了一遍从瞄准到击发的动作,自己夸他是养由基,他还大惑不解地问“我是什么鸡?”
“当时我建议全军装备后膛枪,你跟我说,日后自然会有人来替我们换枪。”华尔回忆道,“我问是什么人,你说是美国人!”
“好像是有这么回事。”关卓凡微笑着说道。
“难道那个时候,你就知道咱们现在要去美国吗?”华尔佩服地看着他。
“瞎猫碰见死耗子,也是有的。”关卓凡耸了耸肩膀,“何必太较真。”
华尔摇摇头,仍然觉得不可思议,不过倒也不追着问了。
关卓凡在马上想起华尔的这一副神态,觉得真有意思,忽听前方已经响起了鼓乐之声,方家园到了。
他资助给照祥的银子不少,此刻的公爷府,果然已经焕然一新,而且把旁边的两家院子,也都买了下来,打通连成一片,这就比原来要气派得多。御轿一直抬进了二门,慈禧才缓缓下了轿子,照祥和桂祥这两个哥哥,在门口磕了头,站着躬身伺候。里面的女眷,则由醇王福晋带着,给太后请安。
照规矩,安德海口中的皇老太太——慈禧的亲娘,也是要给她行礼的,不过慈禧不肯,见了母亲,立刻搀住了,像个孝顺女儿一样,跟妹妹一起把老太太扶进屋子里去了。
“唉,你能回来这一趟,真不容易。”老太太说着说着,就抹开了眼泪。
“娘,你看你,我这不是回来了嘛。”慈禧笑着,免不了为自己辩解两句,“我早想回来的,这几年时日艰难,大事小事都得我操心,一直没有走得开嘛。”
从这里开始,娘仨你一句我一句,拉开了家常。
关卓凡站班的地方,是在二门内,在往里,就归太监宫女伺候了。就这么站了半个上午,再也没见到慈禧的身影,只看见正屋门口偶尔有太监宫女出入。百无聊赖之下,心想,这一份体面,也没什么意思,老子多少大事要办,却在这里站岗放哨。站岗放哨也就罢了,连一窥美色都做不到,太后那个妹妹,怎么不出来露个脸?不知照公爷的夫人,又生得好看不好看呢……
仿佛天遂人愿,还在这样想着,便见正屋的帘子一动,由一名宫女挑着,让醇王福晋走出来。她看见关卓凡,面上微有笑意,扭了头往西首的一所房子走了过去,身后跟了两名宫女。
关卓凡心想,醇王福晋的容貌,虽然略逊于慈禧,不过也算得上是个美人了,当初在如意洲一片云看戏的时候,她跟她姐姐两个扭头向自己望过来的样子,仍是历历在目。
这又是一对姊妹花,不过这一回,慈禧是姐姐。
想一想,也真是感慨,这一对姐妹,当初困在清河县的船里,呼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终于还是靠了吴棠错送的三百两银子,才得以奉母回京,算是窘迫到了极点,哪里想得到竟然能有今天的富贵?
不过说起来,吴棠也真是个实心人,若是换了自己,绝不会送了银子就走——这么漂亮的一对姊妹花,又是涉世未深,怎么可以轻轻放过?必定要天天上船,嘘寒问暖,非打动了她们的芳心不可。如果那样,也就轮不到皇上哥俩来宠幸她们了。
对了!关卓凡忽然想起一个有意思的问题——姐姐到底是叫杏贞还是叫玉兰?这是在后世史学界争吵不休的一个话题。若是自己能问清楚了,回到后世,写上一篇论文,那岂不是能够大大出名?
不过再一想,这个时候,女人的小名是不肯说的。就连家里那位白双双的名字,也是靠了自己在她胸脯上做文章,才吓得她不得不说。这……难道还能在太后的胸前摸来摸去不成?
唔,也不是没有摸过……上一回在如意洲作死,又摸又捏,她也没说什么,也没敢大声喊出来。不过那时候还只是懿贵妃,现在却已经是太后了,那一回升了左翼总兵,进宫觐见的时候,她可是已经说明白了,从此再不许摸的……
他在这里胡思乱想,醇王福晋却已经从东首的屋子回来了,不再看他,一直进了正屋的里屋,看了看正在跟老太太说话的慈禧,笑着说道:“太后,先用膳吧?”
“嗯,再等会儿,你替我把照祥和桂祥叫进来,我有话说。”
“是。”醇王福晋略略一蹲,站起来笑道:“对了,那个关卓凡,不是要去美利坚国么?我看见他在二门站班儿呢。”
“嗯,”慈禧又是微微点了点头,“我特地让他来的,有几句话要问他,在宫里不方便说。”
“哦。”说起公事,醇王福晋就不大明白了,转身出去,吩咐了一个太监,把两个哥哥叫了进来。
叫进来的目的,是有所交待。两个哥哥,都不成器,大哥照祥兼了个散秩大臣的名儿,却从来不去按时轮班,二哥桂祥,则是天天闲在家里抽大烟。偏偏这两个,又心比天高,借了今天这个机会,忽悠着母亲替他们说情,想弄个外放的官儿,好好挣些钱。
在他们想来,有一个掌权的太后妹妹,这样的要求,似乎也不过分,想当年的吕后、武则天,哪个不是大封后族?
慈禧偏偏就不肯做这样的事——既然明知这两个哥哥不中用,她愈发不愿意落下话柄,叫外头的人瞧不起。
“照祥你身上袭着三等公,也有散秩大臣的名分,平日轮班,好歹也得让别人见得着你的人!就现在这个样儿,叫我怎么跟六爷开口?”省亲的好日子,语气不能太严厉,但话里的意思,得说明白,“还有,老二你自个儿有几分斤两,自个儿不知道么?张口就是‘来个藩司’,还要指明非江苏广东不去,你凭什么呀?以后你们两个,再不许撺掇着母亲,来跟我说这些话!”
等到兄弟两个灰溜溜地从里面退出来,关卓凡见了,心里猜着个大半,知道是没讨着彩头。再等一会,就见里面传膳,关卓凡自己,也由轮班的侍卫替了,跟照祥一块,匆匆吃了饭,才回来继续站他的班。
再等一会,终于见到慈禧被一大帮子太监宫女簇拥着出来,送到东首那间房子里去了。他心里恍然大悟,那是特辟出来,给太后歇午的房子。
这一歇,歇到了下午三点。就在关卓凡琢磨着,是不是该起驾回宫的时候,见到安德海疾步行了过来。
“有懿旨”,安德海立定了脚步说道,“着关卓凡觐见。”
*(未完待续。)
第四十四章 你们姐妹()
关家大宅和江苏会馆里的人,都已经开始整理行装,在做上路的准备。
离京前,例行要面圣请训,不过这一回,慈禧没再说什么,倒是慈安太后,想到他这一去的凶险,感念之下,温言嘉慰,说了几句很切实的话。
“隔了好大一个海,你在那边儿打得怎么样,我们姐妹也不能知道,你自己总归要一切小心。”
“谢太后。不过美国亦可以发电报到香港,臣跟军机上已经商议妥当了,凡有报捷的折子,都由香港送到上海,再从上海转送入京。”
“喔,那好极了。”慈安喜形于色,“不知这一回,要打多长时间?”
“回太后的话,战阵之上的事情,风云变幻,一时也不能说得清楚。以臣的见识,刨去海上的行程不算,大约总在一年之内,就有分晓。”
“那一年以后,我们姐妹等着听你的好信儿!”
你们姐妹。
关卓凡望了望纱幔之后,默不作声的慈禧,那一日绣床之侧的不安,又再浮上心头——自己一个穿越来的汉人,跟这位满洲人的太后之间,算是怎么一回事呢?
及至出了宫,便把这些纷扰的念头抛开了。后天就要启程,现在要做的,是把精神集中在眼前的大事上。
回到关家大宅,刚刚走进门,便从旁边的耳房里面抢出两个军官来,一个身材矮壮,一个满脸络腮胡子,上来二话不说,一个千儿打在地上,就给他行礼。
“给侯爷请安!”
“老阿?老蔡?”关卓凡惊喜非常,一手一个,将他们搀了起来,哈哈大笑道,“你们到底还是来看我了,我还以为,都把我给忘记了!”
这两个,正是当初他在军营里所认的两位大哥,也正是在密云之变中,与他联手诛杀勒保的两位死党,阿尔哈图和蔡尔佳。
“怎么敢忘了侯爷?”蔡尔佳堆起一脸笑容,“我们三大营是在香山驻扎,到前几日才听说侯爷回来了,这才约齐了来看您。还好赶得及,能够见到侯爷一面。”
“老蔡,你们别老是候爷侯爷的,”关卓凡笑道,“我听着别扭。就跟原来一样,叫我卓凡好了,要不然,就还是叫我小关、关三,这都行。”
“那可不敢了。”阿尔哈图一直憨厚地笑着,现在才开口,“早看出来您是人中龙凤,现在彼此身份不一样,您这么说,不是要窘死我们俩么?”
这话倒也是实情,关卓凡感慨地想,笑着摇了摇头,极为亲热地把他们两个请到花厅里去坐。等到下人奉了烟茶,他又把图伯叫进来了。
“图伯,这两位,是我在军中的大哥,以后他们来,不可以再让他们在耳房里等着。”关卓凡特意吩咐道,“就算要等,也是在这儿等。”
“嗻。”
等到图伯出去了,关卓凡才转回头来,把二人上下打量立刻一番。
“老阿,连你都这么会说话了。你跟老蔡,现在做着什么官儿?”
“托侯爷的福,我现在是骁骑参领,”老阿欠身答道,“蔡尔佳调了前锋营,也做上了前锋侍卫。”
“哦,那也是三品和四品的官儿了,我要恭喜两位大哥!”
两个人连称不敢。于是从这里开始聊起,把这三年在京里和江苏的事情,都说了一遍。临到末了,老阿感慨地说了一句。
“说实在的,我跟蔡尔佳能有今天,都是当初拜侯爷的提携所赐,以后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再有这样的机会?这一次听说侯爷要出洋,到洋人的国家去勘察,下回再有这样的事,好不好请侯爷把我们俩也带上,我们去给侯爷做个护卫,顺带着也能开开眼。”
“坐海船,那也不是说着玩的。”关卓凡微笑道,“在京里,也有在京里的好处。”
等到两人告辞的时候,关卓凡又每人塞了一个封包,才把两个人送出了大门。自己一边往回走,一边心里琢磨。
一个骁骑参领,一个前锋侍卫,那也很不坏了。
在京里,也有在京里的好处。
*
*
八月十九,钦差大臣、二等嘉勇侯关卓凡奉旨赴美考察军械兵工的车队,正式从京城出发,赶往天津。美国驻华公使蒲安臣,带了四个人,获准随同出发,要到上海替他做最后的协调。
对蒲安臣这个人,关卓凡颇有好感,简单地说,这个人是从过去到未来,美国所有驻华使节里面,对中国真正最为亲近的一个,以至于他不仅担任过美国的公使,后来还担任过中国的公使——在历史上,中国派出的第一个外交使团,就是由他担任团长,“办理中外事务交涉全权大臣”,访美访欧。
而他的死,也颇为令人唏嘘。
他带领的外交使团,最后去到俄国的时候,受到了沙皇亚历山大二世的接见。但是沙皇在会谈中,竭力回避中俄领土纠纷等实质性内容,令蒲安臣心情抑郁愁闷,日夜焦思——“俄国与中国毗连陆地,万数千里。既恐办法稍差,失颜于中国,而若措语未当,又将贻笑于俄人”,于会见之后就感染肺炎病倒,而且病势日加,终于死在了圣彼得堡,算是为中国人民的外交事业献出了生命。
关卓凡心想,这一回,老子奉旨到美国考察这件事,虽然只是一个“帽子”,但第一个外交使团的名义,当然是要算在自己身上。不过因为有了这样一份好感,一路之上,跟蒲安臣聊得很热络。而蒲安臣也跟查尔斯一样,时常会惊讶于这位关侯爵对美国的了解,生出不可思议的感觉来,对轩军的参战,更多了一份信心。
有了蒲安臣这样的人作伴,一路上谈谈讲讲,便不觉枯燥。到了天津,循例吃了刘长佑一顿“粗茶淡饭”,听着他口花四溅地大谈跨海作战,不住点头,连称“默翁高明”,把那一份笑意,藏在心底。
到了大沽口上船,仍旧是坐金能亨那艘一千二百吨排水的“浦江号”。海上无风,船行既速又稳,终于在月底之前,开进了吴淞码头。
望着码头上肃立迎接自己的人群,又看着码头周侧如林的烟囱樯帆,关卓凡的心中大起感慨。
这之中,究竟是哪一些船,会把我送到太平洋的彼岸?
*
(本章略短,请大家见谅。)
*(未完待续。)
第四十五章 远方来客()
这是关卓凡第二次在上海下船了。上一回,是坐“玛格丽特号”,带了马队的六百人,最后下船的时候,青衣小帽,还戴了一副墨晶眼镜来装幌子。
这一回,以钦差大臣、二等侯的身份,自然不能像上次一样。全套公服不说,下船的时候,亦要昂首走在最前面。
香案是设在码头上的,一应来接船的官员,以赵景贤为首,跪请圣安。
“圣躬安!”
答了这一声,关卓凡才放下钦差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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