顿了一顿,摇了摇头,“可真是……没想到啊!”
萨冈轻轻的“哼”了一声,没说什么。
事实上,“上头”也并不都是那么好糊弄的。
黎峨说,他对“远东第一军”的这套说辞,是颇为怀疑的;可是,御前会议上,他非但不能对之提出任何质疑,还得主动替阿尔诺说好话,对其战略和战果表示赞赏。
原因呢,前头已经说过了——欧洲战场也好、亚洲战场也罢,任何一个战场的战事出现波折,都可能使皇帝陛下做出“亚洲战场转攻为守”的决定。
亚洲战场陆路的锅,不是陆路一家来背的,而一定是陆路、海路两家一起来背的。
另一方面,阿尔诺、莫雷尔到底是陆军的人,而郎东元帅是陆军出身,勒伯夫将军是陆军部长,他们两个,虽然未必不同自己一样,看出这份报告颇有猫腻,可是,一来,不好自己打自己的脸,二来,目下,法、普尚未正式接战,还没到要甩锅给亚洲战场的时候,因此,我们三个相互附和着,总算将皇帝陛下的疑虑打消掉了。
还有,目下整个法国舆论的焦点,全在普鲁士身上,国会也好,新闻界也好,还没有多少人顾得上来计较北宁一役之胜败得失。
可是,如果“远东第一军”进攻山西,重蹈进攻北宁之覆辙,这个盖子,可就无论如何,再也不可能捂的住了!
到时候,可能发生两种情况——
较坏的一种:舆论发酵,“果然不可以两线作战”,皇帝陛下做出“亚洲战场转攻为守”的决定。
较好的一种:皇帝陛下顶住了舆论的压力,亚洲战场保持进攻的态势,但是,陆军却要甩锅——
哼,北圻战事的不顺,是因为陆军、海军各走一路,不能形成合力——我军北圻“水陆并进”之“水”,若非仅仅几条武装商船、而是“北京—东京舰队”的话,山西也好、北宁也罢,还不都是一鼓而下?
这个意思,阿尔诺、莫雷尔在报告中,已经隐隐约约的透露出来了——有“克服困难、编组舰队”等语。
萨冈、孤拔不约而同的在心里骂了一声:操!
黎峨说,如果“北京—东京”舰队一直在妈祖岛一带“逡巡不进”,第一,会给人“无所事事”的印象;第二,福建距离北圻,在某些人的心理上,还不觉得太远——
因此,若山西战事不顺,陆军提出“合力”的问题,就不能排除这样的可能性了:“上头”改变战略,将“北京—东京”舰队调回北圻,配合陆军,以求先在北圻“形成突破”,之后,再计其余。
所以,再说一遍:
北上!北上!
赶紧的!
*
*
看完了密电,萨冈、孤拔攻打马尾的决心,都开始动摇了。
由头到尾,再看一遍,愈发觉得,领导到底是领导,看问题,确实是……更加深入、更加全面呀!
尤其是那个截断中国的“漕运”的建议!
萨冈“截断中国的血管,摁住中国的心脏”的计划,只是一个笼统的概念,具体实施起来,重点放在何处,他其实还没有深想——若说有“重点”的话,也只是泛泛的“贸易”二字。
但认真想去,贸易品类纷繁而海面广阔,切断中国所有的南北海上贸易往来,几无可能,还是须择其要者,进行打击。
此其一。
其二,南北海上贸易的中断,对中国政府,当然有重大的影响,不过,这个影响的发酵,是需要时间的——可能一个月,可能两个月,可能半年;谁也说不好,到底需要多长的时间,才能够累积成中国政府无法承受的压力?
“漕运”就不同了!
萨冈和孤拔都理解“漕运”对中国的重大意义——“漕运”是运粮的,民以食为天,确如黎峨之言,“漕运”为中国真正的“血管”,“漕运”一断,中国的北方,包括京畿地区在内,立时就得“缺氧”。
当然,不可能没有仓储粮,不过,数量一定是有限的;更重要的是,粮食不同其他商品,一经断供,即便还有些存货,也会造成巨大的心理恐慌,这个压力,中国政府是断断承受不了的——而且,立竿见影!
因此,一发现“漕运”受到了影响,中国的主力舰队,再不情不愿,迫于朝廷的严令,也得挪出窝来,于我“舰队决战”了!
然后,我便可以一举歼灭之,彻底控制中国沿海的制海权了!
不世之功,就此建立!
这幅美好的前景,一想起来,心里头就痒痒的呀!
可是,问题还是那个问题——
“第二批次”在哪儿呢?
“第二批次”拢共十条作战舰只,占编制完整的“北京—东京”舰队三分之一强,而目下,俺们手头上,是十八条作战舰只——一目了然,这个“第二批次”,绝不是可有可无的呀!
有,“北京—东京”舰队对中国的“新生舰队”,不论数量还是吨位,都占明显优势,“不世之功”,手到擒来;无,“不世之功”——呃,把握还是有的,不过,就说不上“手到擒来”了。
上一次收到“第二批次”的消息,是说到了本地治里,要“略作休整”,方能继续航程。
前文有过介绍,本地治里是法国在印度剩下的唯一一块殖民地,地方虽然不大,不过,毕竟将近两百年的经营,底子还是不错的,船只的维修、补给条件较好,“第二批次”的意思是,之前的路,太难走了,俺们得在本地治里这儿喘口气儿。
本地治里位于印度东南沿海,由本地治里出发,一气驶过孟加拉湾,便可进入马六甲海峡了;出马六甲海峡,折而北上,西贡便在望了。
这段海途,虽然不算短,可是——都这么些日子了!就算游水,也该游过来了!
这帮子吃白饭的,还在哪儿磨蹭呢?
*
*
又如此焦灼的“逡巡”了两天,到了第三天傍晚的时候,答案终于来了——
福州领事馆传来消息:
“北京—东京”舰队的“第二批次”,已经到了西贡啦!
萨冈、孤拔不由高呼:赞美全能的主啊!
当然,“第二批次”到西贡是到西贡了,不过,并不能立即北上与“第一批次”汇合。
长程海途之后,船只要“刮底”——清除船底、船身上的各种附着物,特别要仔细清理轮、桨上的附着物;另外,船只的各种机械,长程海途之后,也会出现各种各样、大大小小的毛病,都要一一维修。
还有,官兵们也需要再“喘口气儿”。
不过,没关系!而且,还刚刚好!
因为,“截断中国的血管”——不论这个“血管”是“漕运”还是别的什么,再“立竿见影”,也是需要一定时间的——至少,得半个月的时间吧!
半个月的时间,手脚快些,够“第二批次”干完上述的那些活儿,并赶到杭州湾外海来了!
好了!马尾,闽江口,再见!
北上!
*
请假一天;另,求断句啊!()
家里有事,请假一天,谢谢。
另,小小吐一个槽——
这些天在看王子今先生的秦汉名物丛考,书绝对是第一等的好书,就有一点,实在不解:书中引用的大量汉简(敦煌汉简、居延汉简、肩水金关汉简,等等),皆无断句;汉简本身当然是没有断句的,不过,这些汉简出土之后,都已经过了专家的解读,含义基本确定,引用的时候,为什么不加上标点符号呢?
而且,这些汉简,大都残缺不全,缺文少字,狮子多少还算有一点儿古文底子,可是,读起来,依旧想拿头撞墙啊。
中国的文言文,始终未能——或者说不肯——发展出正经的标点符号系统,作者码字儿的时候不断句,倒要求读者“明句读”,真正岂有此理。
这个事儿,得空儿了,真得好好说道说道。
第八十五章 遂行决战!()
几乎就在萨冈收到福州领事馆送来的“第二批次”到埠西贡的通报的同时——甚至,还要更早一点儿——关卓凡就收到了同样的消息。
参谋部和军调处在西贡,是派驻有密探的——当然,不是中国人;十条军舰迤逦入港,声势浩大,对任何一个西贡人,都算不上什么秘密,密探一眼看去,再同已有的情报略加对照,便晓得“北京—东京”舰队的“第二批次”到了。
密电并非直接发往北京——那样很容易露馅儿;而是南辕北辙——密探的公开身份,是往来新加坡和越南的普通商人,配合其身份,相关情报,先发往新加坡,再由我方派驻新加坡的人员,转发北京。
前文有过介绍,西贡的电报线路,是从新加坡接过来的,西贡给福州发电报,一样要由新加坡接转,然后由香港循陆线进入中国——电文流转的路径,同我方的密电,基本是一样的。
只不过,我方的密电多了道在新加坡收、译和再拍发的程序。
另外,福州和妈祖岛有一段距离,而福州领事馆给妈祖岛的“北京—东京”舰队送信儿,还得小心翼翼、偷偷摸摸,因此,通扯下来,关卓凡得到“北京—东京”舰队“第二批次”到埠西贡的消息,较之萨冈,还早了个把时辰左右。
展开电文,一眼扫过,关卓凡心里头“咯噔”一下,不由就吐了个字儿出来:“靠!”
幸好,没有人听见。
“北京—东京”舰队“第二批次”到埠西贡,并不稀奇——英国人再帮忙,也不可能将这十条船打趴窝儿,人家终究是要到埠西贡的——早一点儿、迟一点儿的事儿罢了。
问题是——既然已经迟了介么多点儿,您就不能再多迟一点儿?
早不到、晚不到,这个点儿到了,十有八九,要坏事儿的呀!
果然,第二天,“闽江防”的电报就到了——
妈祖岛的敌舰队已解缆北上。
唉,惜乎,惜乎!
关卓凡是真盼着法国人来打马尾啊!
为了“关门打狗”、“瓮中捉鳖”的计划可以成功实施,他可谓机关算尽——包括刻意不去干扰“北京—东京”舰队同福州领事馆之间的勾连往来。
这个“勾连往来”,其实并没有法国人自己以为的那样隐秘。
另外,关卓凡还特别交代,若发觉法国人抵近侦查,川石、熨斗炮台发炮,“尽量”不要击中法军的舰艇——要想法子给法国人留下一个我军“炮术甚差”的印象。
川石、熨斗炮台成功的做到了辅政王的要求。
萨冈、孤拔对米罗口中的“中弹率”深表怀疑,并一度下定了攻打马尾的决心,此为重要原因之一。
种种迹象表明,“北京—东京”舰队已经在备战了——眼瞅着就要入我彀中了!
可是,就在咬钩儿的前一瞬,大鱼一摆尾巴,游走了!
嘿!
功亏一篑呀!
扼腕呀!
不过,皇夫辅政王到底是皇夫辅政王,在心里头连“靠”了几声之后,也就冷静下来了。
反躬自省,关卓凡承认,自己这个“关门打狗”、“瓮中捉鳖”的计划,还是太乐观了些,或者说,这个计划的制定,本就存在着相当的侥幸心理——试图“毕其功为一役”。
若法国人真的入彀,闽江一役,“北京—东京”舰队即便未全军覆没,也会遭受重大损失,逃出“五虎口”的残兵败将,绝无气力同我主力舰队进行“舰队决战”,彼时,这支伤痕累累的舰队唯一能做的,就是撤回越南。
如是,海路,我主力舰队即可南下追击;陆路,顶住“远东第一军”对山西的进攻后,亦即可对升龙发动大规模的反攻。
如是,“海陆并进”的,就不是法国,而是中国了!
如是,就真可谓“毕其功为一役”了!
为此,即便付出“船政舰队”全军覆没的代价——甚至,再饶上半个船厂——也是值得的!
而事实上,付出这个代价的概率也并不算很高——如果法国人打不破闽安江峡的“铜链”、“铁索”,船政舰队和船厂就不存在任何的危险。
计划的很周详——可是,到底有些一厢情愿了。
对于法国人来说,船厂、“船政舰队”,固然香甜诱人,可是,通往美食的道路,却过于凶险了——在敌我技术水平相若的情况下,强攻海岸炮兵,本就是舰队之大忌,何况,还不掌握第一手的水文资料?
原时空,法国人可以视闽江两岸炮台如无物,实在是因为双方技术水平相距太远;而本时空,再骄傲的法国将军,也不能不承认,中国的海岸炮兵,同己方的舰队,是处在同一个技术水平线上的——至少,从纸面上看是这样。
在敌我技术水平相若的情况下,如无陆军的配合,单纯以舰队强攻海岸炮兵,很少有成功的例子。
譬如,甲午战争中,日军一度试图从海面进攻旅顺口,被守军轻松击退——旅顺是从陆路被攻克的;威海卫,在陆路完全失守,残存的北洋舰队,被日军鱼雷艇反复夜袭,已奄奄一息的情况下,日军联合舰队的主力,还是攻不进刘公岛。
刘公岛是自己投降的——彼时,外援完全断绝,在看不到任何希望的情形下,孤悬海中、苦战多日的守岛军民的战斗意志,终于崩溃了。
本时空,经已发生的克里米亚战争,法英联军攻克俄塞瓦斯波托尔港,走的也是典型的陆军为主、海军为辅、相互配合的路子。
法军统兵的将领,如果足够理智的话,放弃船厂和“船政舰队”香饵的诱惑,应该是更加合理的选择。
哦,对了,这个萨冈,不就是因为在塞瓦斯波托尔港一役中,以以反对舰队强攻岸防而著名的吗?
当然了,塞瓦斯波托尔港一役,联军的海军,迫于陆军的压力,摆出了一个奇怪的阵势:所有舰只——法英都有——抵近港口,下锚,排成一线,近距离炮击。
结果,不出意外的,放弃了机动优势、拿海军当陆军用的的法英舰队,被俄国人的海岸炮兵,狠狠的削了一顿。
闽江的情形,大不同于塞瓦斯波托尔港,而萨冈也绝不会重蹈自己激烈反对过的放弃机动、以海为陆的覆辙,不过,对于海军在塞瓦斯波托尔港一役中的惨重损失,他应该留有极深刻的印象,对舰队单独对抗海岸炮兵可能的不利,应该会有相当的预期吧!
另外,关卓凡也承认,对于原时空马江一役惨败的怨念,也在一定程度上影响了自己的决策,在内心深处,他非常渴望“在哪里摔倒就在哪里爬起来”——若能在马江大败法军,那真是快何如哉?
好了,说了介么多,只是想说明:“关门打狗”、“瓮中捉鳖”未成,不是小概率的事情,所以,不要再遗憾不已了,世上本没那么多“毕其功于一役”的便宜事,战争的胜利以及中国的崛起,并无捷径可走,该来的,还是要来——
准备“舰队决战”吧!
当天,“关大营”的军事会议上,关卓凡以下,与会人员一致认为:
“舰队决战”之战机选择,绝不能摆到“北京—东京”舰队“第二批次”同其主力汇合之后——在此之前,就必须遂行决战!
不然,敌舰队一合兵,军力上,我方就处于劣势了。
“北京—东京”舰队“第二批次”刚刚到埠,不可能立即北上,算一算,我方有半个月到二十天左右的“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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