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乱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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乱清- 第102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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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为进出闽江船只引水的时候,不止一次,被堵在了禁航区的边缘,等候航道解封。”

    “因此,我对沿岸炮台的实弹演习,便有了足够的‘见闻’——”

    “所谓‘见’——演习过后,靶船被拖离现场,我有一半的机会,同靶船擦身而过。”

    “所谓‘闻’——江面利于声音传送,我能清晰听见演习的炮声。”

    “我要特别说一说这个靶船。”

    “世界各国海军演习使用的靶船,或漂浮,或锚定,基本都是固定目标,而‘闽江防’使用的靶船,却是移动的。”

    移动的?

    孤拔、萨冈都微愕。

    孤拔:“如何移动?顺流而下或……而上吗?”

    涨潮的时候,就可以“顺流而上”了。

    “不!”米罗摇了摇头,“顺流而下或而上,本质上还是‘漂浮’——速度太慢了!根本不足以模拟敌舰的动作!”

    “模拟敌舰的动作?”

    “是的!”

    顿一顿,米罗说道,“当然,靶船本身,是没有动力的,上头也没有人;中国人是这样干的——以汽艇拖曳靶船,通过相关江段——如此一来,靶船就有了足够的速度了。”

    孤拔、萨冈再次愕然。

    萨冈忍不住了,“以汽艇拖曳靶船?这么做,靶船固然‘有了足够的速度’,可是,汽艇不也一并成了靶船吗?”

    米罗双臂张开,做了一个“很长”的手势,“拖曳靶船的绳索很长,如果炮击足够准确的话,就不会打中汽艇。”

    再长能有多长?再准确能有多准确?这个时代的炮击,百米级的误差,叫做“正常”;误差在百米以内,便可算是“精确”了。

    “不过,”米罗继续说道,“绳索的长度,总是有限的,过长的话,汽艇就无法控制靶船了;所以,将军阁下说的,非常正确——汽艇的风险,非常之大,确实有一并成为靶船的可能性。”

    说到这儿,顿一顿,耸一耸肩,“可是,中国人就是这样干了!”

    萨冈、孤拔面面相觑:这可是玩儿命的活计啊!开汽艇的,都得是敢死队才成啊!

    至此,二人的心底,始第一次对自己的对手,隐隐的生出了惧意。

    萨冈、孤拔表情、神态的微妙变化,米罗是看在眼里的,心里头不由颇为得意,笑吟吟的说道:

    “要请教二位了——我能听见演习时的炮声,能看到演习后的靶船,那么,据此二者,我可以就什么问题、得出什么结论呢?”

    这就不是“请教”,而是“考较”了。

    米罗虽在海军中服过役,但级别并不算高,而他“考较”的对象,却是一个中将,一个上校,则其“考较”,既不大礼貌,也很有些“鲁班门前弄大斧”的味道了。

    不过,这一回,连萨冈都没有不高兴,沉吟片刻,同孤拔对视了一眼,微微的点了点头,意思是,“你来说吧!”

    “海军——包括海岸炮兵,”孤拔慢吞吞的说道,“平时操练、演习所用实弹,一定是威力最小的实心弹或教练弹,不会用开花弹——尽量不击沉靶船,不然,就无法准确统计中弹率——即命中率了。”

    顿一顿,“您既然‘能看到演习后的靶船’,那么,根据其破损形状,就能够大致估算出,该靶船被弹几多?”

    “当然,这个‘估算’,只能是‘大致’——您同靶船,毕竟只是‘擦身而过’,做准确的统计,是不可能的。”

    “另外,您‘能听见演习时的炮声’——嗯,若您是个有心人——哦,您当然是个有心人!我的意思是,您便可以默记,是次演习,相关炮台,一共发射了多少颗炮弹?”

    “靶船中弹的数目,除以发射的炮弹的总数目,不就是……中弹率了吗?”

    米罗大拇指一翘,大声喝彩,“二位高见!正是如此!”

    发表“高见”的,只是孤拔一人,但是,孤拔是经萨冈“授权”的;另外,米罗敏锐的感觉到,萨冈对他的态度,已经发生了微妙的变化,因此,很见机的将“二位”一并捧了一把。

    “这个中弹率——我所‘见闻’之中弹率,”米罗一边儿摇晃着右手的食指,一边儿口沫横飞的说道,“高的惊人!高的惊人!”

    顿一顿,“甚至——就我个人的看法,这个中弹率,只可能出于唯一一种情形:目标距火炮的距离,已事先经过了精确的测定,射击诸元什么的,皆已事先设定好了——只有这样,才有取得如此之高的命中率的可能性!”

    “目标是移动的——”孤拔皱眉,“‘目标距火炮的距离,事先经过精确测定,事先设定好射击诸元’——怎么可能呢?”

    “是不可能!”米罗说道,“可是,除此之外,我找不到其他合理的解释了!”

    顿一顿,“我不晓得中国人是怎样做到这一点的?可是,匪夷所思的——他们就是做到了!”

    萨冈、孤拔都想:也许,并没有那么“匪夷所思”?而“合理的解释”,也还是能够找到的?

    那就是——

    你夸大了事实,夸大了靶船的中弹率。

    米罗并不晓得两位大人在想什么,继续眉飞色舞的说道:

    “还有,上校阁下,您方才的话,很有道理——我的估算,确实只能是‘大致’!实际上,靶船身上,一定还有我看不到的弹着点!所以,我的估算,其实是一个最保守的估算——靶船的中弹率,很可能比我估算的,还要高!”

    嘿,越说越离谱了呀!

    *

第七十九章 奇峰突起() 
米罗被带了出去——到另一间舱室中,“绘图”,“标志详细水文”。

    紧接着,朱尔——“福州领事馆来人”——进来了。

    年轻的书记员摘下帽子,给两位大人鞠了个躬。

    萨冈、孤拔都是一愣:挺精神的一个小伙子,怎么顶着一头乱糟糟的头发?也不拾掇一下?

    孤拔当然已经见过了朱尔,不过,进舰长室之前,朱尔一直戴着帽子。

    定睛细看,原来是“天然卷”,想“拾掇”也“拾掇”不来的。

    萨冈略道了两句辛苦,便进入了正题——要询之于朱尔的第一个问题是:米罗其人、以及其提供的情报,到底可靠不可靠?

    “有没有这样一种可能——”萨冈直接将自己的疑虑说了出来,“米罗收了中国人的钱,刻意夸大‘闽江防’的实力,企图吓退我军,‘不战而屈人之兵’?”

    微微一顿,“照中国人的说法,就是什么……‘空城计’?”

    朱尔大大一怔,滞了一滞,然后微微苦笑着说道:

    “将军阁下,若说米罗为了替自己的情报卖个好价钱,或有意、或无意的夸大了中国人的军力——我不能完全排除这个可能性;不过,若说他是过来……呃,做‘双面谍’的,我想,可能性很小。”

    萨冈:“为什么?”

    朱尔:“因为——是我们找的米罗,不是米罗找的我们。”

    顿一顿,“而且,他当时就开出了一万五千两白银或十万金法郎的价钱,并强调,这只是情报的价钱,不是引水的价钱;我说,我只是一个书记员,报酬的事情,你必须直接跟舰队的司令官商量——由他决定,你的报价,是否合理?”

    再一顿,“然后,他就跟着我来到了妈祖岛——您看,似乎,这里头不应该有中国人的什么事儿。”

    萨冈沉吟了一下,“你们是怎么找的这个人的?”

    “闽海关的引水员,有华有洋,”朱尔说道,“其中的洋员,拢共九人——三个英国人,两个美国人,一个巴伐利亚人,一个荷兰人,一个比利时人,一个意大利人。”

    顿一顿,“我们当然不能去找英国人或美国人,而法、普已经宣战,巴伐利亚人也很不可靠——只能在荷兰人、比利时人、意大利人中三择一了。”

    再一顿,“比利时人是个好好先生,一向谨小慎微,绝不可能接这种杀头的生意,不必去打搅他了;荷兰人呢,老婆也跟着他呆在中国,拖家带口的,肯冒这种风险的可能性也很小;只有意大利人——素来以胆大著名,又是孤身一人,因此,便成为我们的不二之选了。”

    萨冈心里说:你想的到的,中国人未必就想不到——如果中国人有心摆“空城计”,未必不会将相关工作做到你们的前头去吧?

    当然,这个想法,不会说了出来。

    “当然,”朱尔继续说道,“熟悉闽江水文的,不止于引水员——沿岸的船工、渔民,对于闽江水文,也是熟悉的。”

    顿一顿,“可是,您二位都是专家,都晓得的,大吨位船只对文水的要求,较之小吨位船只,有很大的不同——船工、渔民并没有替大吨位船只引水的能力,就算其中有贪图钱财、干冒触犯政府禁令大险的,我们也不能用。”

    说到这儿,耸一耸肩,摊一摊手,“所以,只能是这个米罗了。”

    “嗯,”萨冈带一点讥诮的口吻说道,“独家生意啊。”

    “呃……是的。”朱尔说道,“我想,米罗自己也明白这一点,因此,才开出来十万金法郎的高价。”

    米罗“明白这一点”,不过“吊起来买”,俺们不过多出点儿血就是了,关系并不太大;可是,若中国人也“明白这一点”——那出入可就大了呀!

    “至于他提供的情报是否可靠——”

    朱尔踌躇了一下,说道,“水文资料方面,如果有同事实严重不符之处,我是看的出来的;军事情报方面——至少,‘闽江防’隔三差五封锁航道实弹演习这一层,他没有说错——确实如此。”

    萨冈心想:你说了等于没说——闽江航道狭窄,水文复杂,差之毫厘,谬以千里,“不符之处”到了“严重”的程度,你才能“看的出来”,管个屁用啊?

    至于“‘闽江防’隔三差五封锁航道实弹演习”——长居福州、频繁进出闽江的,哪个不晓得“这一层”?我问的是米罗说的“中弹率”!

    当然了,这一层,你个嘴上没毛的小家伙,也不可能说出个之所以然来。

    “如果,”萨冈慢吞吞的说道,“福州领事馆内,有熟悉闽江水文的人,就好了!——咱们现在,也不必受这个米罗的挟制了!”

    顿一顿,“还有,福州领事馆内,没有武官的设置——唉,也是一件很令人遗憾的事情啊!”

    朱尔面色微变——这几句话,真是不中听了!

    萨冈的话,其实是在批评福州领事馆的工作不到位。

    福州是中国五个最早开埠的商港之一,一八四二年,中英签订《南京条约》,规定“五口通商”,其中即有福州一“口”;两年后,即一八四四年,中法签订《黄埔条约》,规定法国在中国享有与英国同等之权力,其后,法国就在福州设置了领事馆,迄今,已经二十几年了。

    喂,二十几年了哎,你们还没把闽江的水文搞清楚,事到临头,还得去求一个意大利佬,像话吗?

    瞧人家上海领事馆,连貌似根本不相干的“苏窦山”、“大洋山”、“小洋山”、“络花山”、“花鸟山”……等等的地理、水文,都搞清楚了!

    不然的话,本司令官“截断中国的血管,摁住中国的心脏”的天才战略,可就少了一个最重要的着力点了!

    同为九年义务教育……啊不,同为法兰西帝国的外交官员,人家上海领事馆的工作,咋就那么到位涅?

    至于“武官”云云,是说,若福州领事馆有“武官”的设置,不但米某的“军事情报”的可靠性,可以准确判断,甚至,不必劳驾米某,这个“军事情报”,自个儿就可以去打探来了呀!

    而所谓“很令人遗憾”,攻讦的,已不止于福州领事馆,而是上升到整个外交部了——是否设置武官,不是领事馆乃至公使馆可以自专的,那是外交部的事儿。

    朱尔心中暗骂:老子级别虽低,却不归你管——再者说了,老子现在干的,可不是分内的活儿!——白打工也就罢了,还要受你的奚落?

    轻轻一声冷笑,“福州领事馆,就那么几个人,外交、通商、教务……已经忙得团团转了,还得熟悉水文?而且,我瞧将军阁下的意思,仅仅‘熟悉’,大约还是不够的——还得会‘引水’,才真正算是中式,对吧?”

    微微一顿,“军方对我们外交人员的要求,还真是不低呀!”

    萨冈没有想到,一个小小的书记员,居然敢夹枪带棒的顶撞自己这个大舰队司令,一张脸,顿时微微的涨红了。

    “还有‘武官’什么的——”

    朱尔继续他的“夹枪带棒”,“嘿嘿!连驻华的公使,都是‘署理’的,福州这样一个小地方,您还想设什么‘武官’?法兰西帝国外交上的预算,分给中国这一块儿的,拢共就都那么一丁点儿,其中的大部分,还摆在了上海、广州,至于福州——哼!”

    咦,这个小伙子——好大的怨念呀!

    朱尔的话,还没有说完,“跟您说句实在话吧,目下的工作,我们其实是不晓得该怎么做的——法、中已经宣战,照理说,外交人员都该‘下旗归国’的,现在的这个局面,不尴不尬,不明不白,从来没试过呀!”

    舔了下嘴唇,“我们可是对中国人有过承诺的——教务以外,绝不做任何‘与身份不符’之事,今天晚上我到妈祖岛来,如果叫中国人知道了,还不晓得咋处置我呢?说不定,我的脑袋,也得像米罗说的那样,挂到福建巡抚衙门大门前的旗杆上!”

    萨冈、孤拔都很尴尬,萨冈的火儿,也发不出来了。

    朱尔的话,虽不中听,但是,说的却都是事实:

    第一,法国在中国的投入,以上海为大头,其次广州,此两地之投入,甚至超过了首都北京;而福州,根本就排不上号。因此,拿福州领事馆和上海领事馆做对比,是不公平的;对福州领事馆的批评,也是不得体的。

    第二,福州领事馆和朱尔目下做的,确实不是他们分内的工作,并且,还承担了相当大的风险。

    当然,这个风险,不至于像朱尔自嘲的那样,“脑袋挂到福建巡抚衙门大门前的旗杆上”——如果事情败露,最大的可能性,是福州领事馆乃至所有在中国的法国外交人员被驱逐出境。

    当然,这样一来,法兰西帝国的颜面,也难看的很了。

    孤拔再次出来打圆场了,“军方一向尊重并赞赏外交部门的工作——”微微一顿,看向萨冈,“萨冈将军尤其如此。”

    “是的,”萨冈也不得不说些好话了,“我一向认为,驻华的外交人员——包括福州领事馆——的工作,卓有成效。”

    默然片刻,朱尔俯一俯身,“谢谢。”

    好吧,这一篇儿,就算翻过去了。

    直起身子,朱尔想起来什么似的,“哦,还有一件事——有一个人,跑到领事馆来,说,如果我军进攻马尾,他有法子,保证川石岛、熨斗岛以及金牌、长门守军,不对我军做实质性的阻击。”

    什么?!

    *

第八十章 关门打番狗,瓮中捉洋鳖!() 
萨冈、孤拔,都险些以为自己听错了,齐声:“什么?!”

    “呃,这个人,姓李,是个商人,”朱尔说道,“他说,他有一个朋友,是轩军——即中国国防军——的高级将领;而川石、熨斗、金牌、长门炮台——”

    顿一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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