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周没有一个人吭声,每个人都被笼罩在一片悲愤的气氛中。
花白凤突然抬起头,指着那些飘舞着的纸张,道:“那是甚么?”
凤凰咳咳道:“敢禀大小姐,那是属下一路上散出去的东西。”
花白凤随手捞起一张,看了看道:“你散这些东西干甚么?”
凤凰嗫嚅着道:“因为道上的人都知道小喇叭周怀里有张丢不得的纸条,所以属下不得不随便画几张骗骗他们。”
花白凤狠狠的把那张纸一甩,怒叱道:“又是你这个王八蛋做的好事,你没骗到别人,却把自己的姊妹骗死了……”
说着,越过板车,对准凤凰的肚子就是一脚,道:“我踢死你这个害人精!让你替薛影人偿命!”
凤凰避也不避,结结实实的挨了一脚,接连倒退几步,大喊道:“大小姐息怒,救人要紧,咱们再不行动,秃鹰也没命了。”
花白凤道:“救人,他妈的到哪里去救?”
花云道:“薛影人手上既然抓着这种纸,秃鹰想必也在这条路上,你们何不沿路去碰碰看?”
花白凤冷哼一声,道:“好,等这件事办完,我再跟你算账。”
说完,摸了摸身上,突然回首大喝道:“我的剑呢?”
“无心乞婆”也不知道甚么时候已拿着那把镶满各色宝石的剑赶了来,远远朝她一抛,道:“我借给你,你可千万不能给我搞丢掉!”
花白凤也顾不得争论那把剑究竟是属于谁的?头也不回的朝外奔去。
凤凰呼哨一声,三十几个人分从四面八方拥出,争先恐后的挤出了大门。
李宝裳叹了口气,道:“只可惜早了一点,如果再晚个一个时辰,就好办了。”
侯玉阳道:“废话少说,咱们也别闲着,赶快跟下去瞧瞧,花白凤这个人绝对不能让她死。”
李宝裳转向花云道:“咱们全走了,这里就靠你自己啦!”
侯玉阳道:“有仙婆坐镇,你还担甚么心?”
梅仙也紧接道:“是啊,徒弟的家小,做师父的还会不管吗?”
“无心乞婆”瞪眼道:“你说甚么?”
梅仙急忙改口道:“我是说有您老人家在此,就算霍传甲亲自赶来,也未必能占到甚么便宜。”
“无心乞婆”居然点点头,道:“嗯,那倒是真的。”
侯玉阳立刻抱拳道:“那么这里就有劳仙婆了。”
“无心乞婆”挥手道:“你们赶紧走吧,我跟这小子这盘棋还没有下完……”
侯玉阳沉叹一声,尚未等她说完,便已到了门外。
梅仙撮唇一啸,春兰、秋菊闪身而出,跟了上去。
这时小喇叭周忽然追出来喊道:“侯二公子,小的回去怎么交差?你至少也得吩咐一声再走。”
李宝裳已将出门,闻声又走回来,道:“你说褚成还在水月楼等着你的回话?”
小喇叭周道:“小的急的就是这件事。”
李宝裳道:“你回去告诉他,就说两个时辰之后,花大小姐自会去铁府会见萧楼主。”
小喇叭周急道:“但他们要等的是尹舵主的消息啊?”
李宝裳道:“尹舵主已死了,你照实告诉他们不就结了。”
小喇叭周耽心道:“可是……万一他们问起尹舵主是谁杀的?小的怎么回答?”
李宝裳瞧了“无心乞婆”一眼,伸手将小喇叭周一拖,边往外走边道:“这种事你该比我会应付才对,你随便说个大家都惹不起的人,岂不比实话实说要好得多,你说是不是,周老弟。”
花白凤仗剑疾奔一程,忽然收住了脚。
穷街僻巷,暮色四合,道路上血痕斑斑,晚风中也充满了血腥气息。
街旁有人发出痛苦的呻吟声,微弱得几不可闻,显然已离死不远。
花白凤循声寻去,直发现一个浑身染满血迹的大汉才停了下来。
那大汉正倦缩在墙边,看上去已奄奄一息。
花白凤缓缓凑了上去,小小心心的蹲在他面前,道:“阁下是哪条道上的朋友?”
那大汉似乎连眼睛都已无力睁开,只伸出颤抖的手朝一旁指了指。
伸手可及之处,是一条长约丈余的铁索,铁索居中而断,宛如一条被顽童打断的死蛇一般。
花白凤不禁大吃一惊,道:“你……你是‘铁索勾魂’卓长青?”
那大汉惨笑,点头。
花白凤又朝他胸前一片无药可救的伤口着了一眼,道:“你可有甚么后事交代?咱们立场虽然不同,但只要力所能及,还是极愿效劳。”
那大汉正是隶属神鹰教的高手卓长青,这时他忽然吃力的撑起身子,翕动着干枯的嘴唇,颤声道:“尊驾……莫非是‘五湖龙王’的大……大小姐……”
花白凤叹了口气,道:“我正是花白凤。”
卓长青的嘴唇又在翕动,却再也没有声音,身体也如力尽般的重又靠回到墙根上。
花白凤急忙挑剑将他手边的断索拨开,弯下身去,道:“你有甚么话?快说……”
谁知说字刚刚出口,猛觉得手臂一紧,持剑的手腕已被卓长青扣住,而且脚下一浮,整个身子竟被一个奄奄一息的人给托了起来。
跟在身后不远的凤凰等人已嘶声大喊道:“大小姐小心……”
双方距离虽然不远,但至少也还有两三丈,而就在这时,陡闻“噗”地一声,一杆似枪非枪,似棍非棍的“阎王刺”已破墙而出,直剠悬在半空的花白凤腹部。
花白凤欲挣乏力,凤凰等人尚在丈外,眼看着那杆锐利无比的“阎王刺”已刺到她身上,却猛觉身旁寒光一闪,一件利器“噗”地穿进了上墙!
那杆“阎王刺”的来势也陡然一缓,仅仅从她的小腹上划了过去。
也几乎在同一时间,凤凰等人已一窝蜂似的扑到,一层层的将花白凤压下去,其中有几人更是奋不顾身,竟连旁边的那扇墙壁都已冲破。
破碎的土墙下躺着一个人,那人心脏已被一柄短剑贯穿,那短剑显然正是刚刚自花白凤身旁闪过的那道寒光。
卓长青也在混乱中断了气,他死后眼睛反而睁开来,目光中还浮现着一丝恐惧之色。
也不知是由于伤重而亡,还是被花白凤这批凶神恶鬼般的属下给吓死的。
花白凤急忙从人堆里窜了出来,匆匆自尸身上拔出那把短剑,回首张望了一阵,大喊:“是哪位高人救了我?”
对面是一扇柴门,柴门里忽然传出个女人的声音,道:“这丫头碰上‘铁索勾魂’卓长青,居然不知提防‘阎王刺’苏庆,也真笨得可以。”
另外也是个女人的声音接道:“可不是嘛,像她那种人,也只能仗着她老子的名头在外边混混,哪里有资格闯荡江湖?”
刚刚从地上爬起来的凤凰已忍不住哇哇叫道:“放屁,我们大小姐的名声是靠剑闯出来的,还有我们这群不要命的姊妹……”
话还没有说完,只听“啪”的一声脆响,一记耳光已打在她脸上,同时灰影一晃,那女子已欺到花白凤面前,伸手就要抢夺她手中的短剑。
花白凤自然而然的往旁一闪,翻腕便将短剑刺了出去。
那女子身法奇异,动作也快得惊人,不退反进,左手便把刺来的剑锋捞住,右掌缓缓一吐,软绵绵的纤掌叟见蕴含着一股强大无比的力道,逼得花白凤不得不松手弃剑,整个身子也不由自主的斜飞出去。
幸好花白凤下盘功夫一向不错,凌空一个急转,已将大部分力道解掉,摇摇晃晃的勉强站落在地上。
这时那灰影已回到柴门前,将短剑递给另外一人,冷冷道:“看不出这丫头倒还有点功力。”
另外一人淡淡道:“在船上长大的嘛,脚下当然要比一般人沉稳。”
花白凤这时才看清站在柴门前的竟是两个中年女人,那两人打扮得不俗不道,一袭灰色的道袍上居然绣着几朵盛开的荷花,色调虽然淡雅,但看上去仍有一股不伦不类的感觉。
一旁的凤凰又已捂着脸叫起来,道:“我的妈呀,这是哪里庙里的道姑?怎么这副打扮?”
其他那二、三十名娘子军也全都爬了起来,个个张口结舌的瞪着那两个女人,好像忽然见到了两个妖怪一般。
花白凤却突然眼神一亮,道:“两位莫非是来自峨眉观荷庵的高人?”
凤凰又在一旁脱口叫道:“甚么?峨眉派还有人?”
花白凤瞪眼喝道:“你他妈的是不是耳光还没有挨够?”
凤凰立刻闭起嘴巴,不敢再吭声。
站在前面的那女人回首往后着了一眼,道:“龙王的小姐毕竟不凡,果然有点眼光。”
后面那女人淡淡笑了笑,道:“嗯,比霍传甲那批手下可有见识多了。”
花白凤忙道:“那么两位想必就是人称‘掌剑双绝’的丁前辈和莫前辈了。”
前面那女人沉默片刻,才道:“不错,我就是莫心如,这位正是我师姊丁静如,我们姊妹多年来未曾涉足江湖,居然还有人记得我们,真是出人意外得很。”
花白凤肃然起敬道:“两位前辈是峨眉派中顶尖高手,晚辈焉有不知之理。”
莫心如自嘲般的笑笑,道:“峨眉派早就完了,纵是派中高手也高得有限。”
丁静如也在后面摇首轻叹道:“如今的峨眉,早就不能与其他各大门派相提并论了!”
花白凤忙道:“不然,就以方才丁前辈那招‘天外一剑’和莫前辈的一掌‘归去来兮’就非其他门派高手可以比得上的……”
说到这里,匆匆朝后边瞄了瞄,又道:“就算丐帮的‘无心乞婆’也未必有这等火候。”
莫心如轻轻咳了咳,道:“你倒也真会讲话,也不枉我师姊救你一场。”
花白凤赶紧一揖到地,道:“晚辈差点忘了,还没有谢过了前辈的搭救之恩呢!”
丁静如摆手道:“你不必谢我,我出手救你,只是想向你打听一个人。”
花白凤道:“但不知前辈要向我打听哪一个?”
丁静如道:“谢金凤。”
莫心如急急接道:“听说她跟你的好朋友侯二公子很不错,我想你应该认得她才对。”
花白凤竟然皱起眉头想了半晌,才缓缓的摇着头道:“谢金凤?我不认识。”
随即回首瞧着她那批娘子军道:“你们有没有人认识她?”
二、三十个娘子军同时皱起眉头,同时苦苦在想,然后又同时摇头,动作与花白凤如出一辙。
那两个女人同时怔住了!
过了许久,丁静如才轻叹一声,道:“我想你可能是误会了,我们找她,绝对没有恶意,我们是专程来保护她的。”
莫心如也立刻道:“这个人对我们峨眉派极为重要,我们绝不能让她落在霍传甲的手上。”
花白凤这才轻轻拍着脑门道:“我想起来了,两位前辈说的,莫非是目前神鹰教正在全力追捕的那个年轻女人?”
凤凰也猛地在头上敲了一下,叫道:“是不是‘满天花雨’谢老爷子的那个闺女?”
莫心如紧张的道:“不错,正是她。”
丁静如语气也有些急迫,道:“这么说,各位是认得她了!”
凤凰飞快的瞄了花白凤一眼,又摇头道:“不认得,我只是听人说起过而已。”
花白凤咳了咳,道:“不过她是侯玉阳的朋友,是绝对不会错的,而且据我猜想,她也极可能在扬州。”
莫心如神情一振,道:“此话当真?”
花白凤忙道:“我只是说可能,可不敢向两位前辈打包票。”
凤凰又在后边插嘴道:“我敢,依我看,她铁定在城里。”
花白凤回首望着她,道:“何以见得?”
凤凰嗤嗤笑道:“大小姐也不想想,侯二公子既然进了城,她还会不追来吗?”
莫心如听得眉头猛地一皱。
丁静如却淡淡道:“好,既然如此,就有劳各位先带我们去见见侯二公子再说。”
凤凰大大方方的把头一点,转身就想走。
花白凤急忙喊道:“且慢,两位前辈想见侯玉阳不难,但得等我把手边的事情处理完毕之后再去。”
莫心如道:“姑娘还有甚么事要办?须不须要我们姊妹帮忙?”
花白凤道:“不瞒两位前辈,晚辈正在寻找我的一名手下,我那手下已跟神鹰教正面冲突,情况十分危急,非得马上找到她不可。”
莫心如神色一动,道:“方才我们倒是着到一批人相互追杀,不知其中有没有贵属下?”
丁静如也忽然道:“但不知贵属下是个甚么样的人?穿着打扮可有甚么特征?”
花白凤沉吟着道:“穿着倒没甚么特征,长相却很好辨认,她头顶秃秃的,脸孔丑丑的,年纪嘛……”
凤凰急急指着自己的脸孔插嘴道:“比我的长相还老、还丑。”
莫心如失笑,摇头,丁静如却皱着眉道:“花大小姐,你确定她的对手是神鹰教的人?”
花白凤道:“绝对不会错。”
丁静如回手一指,道:“里边有二具尸体,倒很像神鹰教的‘血雨连环刀’蒙家兄弟之一,但不知跟贵属下有没有关联?”
花白凤听得神情大震,手掌猛地朝后一伸,立刻有名弟兄毕恭毕敬的将剑柄递到她手上。
她头也不回“呛”地拔出了剑,一阵风似的冲入了柴门。
这时天色已晚,院落两侧又有茅棚遮顶,视线显得十分昏暗。
但茅棚下十几座方圆逾丈的堆粮草仓,却仍清晰可见,一望即知此地不是哪间粮栈的后院,便是哪个大户人家的存粮之所。
花白凤一进柴门就是一怔!
原来棚下那十几座粮仓的草围均已破裂,仓内稻谷四溢,显然是在不久之前曾经有过一场搏斗。
但除了遍地狼藉的碎稻之外,却再也没有其他东西。
花白凤诧异道:“尸体呢?在哪里?”
凤凰东张西望道:“是不是在稻仓后面?”
莫心如即刻赶上来,指着花白凤脚下道:“咦?方才还在这里,怎么一转眼就不见了?”
花白凤倒退一步,在地上瞧了瞧,道:“莫前辈会不会看错?”
莫心如道:“怎么会看错?一条断臂一把刀,断臂上血迹模糊,一看便知道是被人刚刚砍断的……”
丁静如截口道:“不是砍断的,是被人用重手法扭断的。”
花白凤忙道:“对,那正是薛影人惯用的手法,不过为甚么地上连一点血痕都没有?”
凤凰忽然喊道:“有,在这里!”
她一面说着,一面拨动着地上的碎层,像条猎犬般的洽着一条淡淡的血迹往前爬。
血迹一直延伸到一个破裂的草围前,一堆自仓中溢出的稻谷中果然有个黑黑的东西。
凤凰爬到近前定眼一瞧,正是一截漆黑的刀尖,不禁兴奋得叫了起来,刚想拨动谷堆,突然间缩住手,猛地朝后一滚,飞快的翻回到花白凤身旁,歪嘴拧笑道:“好家伙,我差点着了他们的道,一定有人藏在谷堆里,正等着我去上当。”
花白凤极为赞赏的点点头,道:“嗯,袁家兄弟诡计多端,还是小心一点为妙。”
一旁的二、三十名娘子军也个个点头不已,还有人挑起大拇指,好像都对凤凰的机警非常放佩。
莫心如却满脸不屑道:“那堆稻谷一共才有多高,藏得下两个人吗?”
说着,大步上前,伸手探入谷堆,娇喝一声,猛将一具尸体甩出,直滑落到花白凤脚下。
尸体上只剩下一条手臂,僵硬的手掌依然紧握着一柄漆黑的刀,显然正是“血雨连环刀”中的蒙氏弟兄之一。
花白凤顿觉脸上无光,狠狠的在尸身上踢了一脚。
凤凰也尴尬的蹲下身去,在那死人脸上看了看,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