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宝钗恰巧出来,随口问道:“甚么好呀?”
侯玉仙道:“我在说思婷、思筑两个丫头很好。”
这一顿酒宴直吃到深更半夜,客人才陆续散去。
直到次日天明,思婷,思筑才终于令侯玉阳尽兴,终于服侍得他睡去,才得以脱身而出。
一出房门,只见薛宝钗、侯玉仙、艾青、艾红、梅仙、春兰、秋菊,等人都在客厅里坐着品茗聊天。
见到她二人出来,薛宝钗招手叫她们过来,温言道:“二公子睡着了?”
所有的眼睛都这样盯着,她二人就像做了亏心事一般,满面通红,连头都不敢抬起来。
薛宝钗这才郑重其事地向她二人道:“从今天起,你二人就到二公子房里伺候,记得要听梅仙的指挥调度!”
思婷、思筑二人跪下向薛宝钗叩头道:“婢子宁愿服侍夫人……”
薛宝钗笑骂道:“傻丫头,已经是二公子的人了,自然要服侍二公子,你们要是真有这份孝心,时常抽个空,过来给我叩个头,请个安,也不枉我疼你们一场!”
思婷、思筑二人同声回答道:“是,婢子一定记得,每日早晚过来叩头请安!”
薛宝钗这才满意点头,又笑道:“也不必每天,十天半月的过来聊聊,我就心满意足啦。”
思婷、思筑二人起身,侯玉仙这才笑向艾青、艾红二人道:“瞧瞧人家,同样是送来伺候二公子,人家就这么懂规炬!”
艾青、艾红二人也向侯玉仙跪下叩头道:“婢子一定记得,每日早晚到北京去给你叩头请安!”
侯玉仙吓一跳,道:“算了算了,每日早晚两次从金陵到北京,你们不累,我都累了!”
众人不由得哈哈一笑,气氛倒也和乐融洽。
自此后薛宝钗也显得特别开心,亲自将“无心乞婆”安顿在侯玉阳居住的西跨院中,似乎有意叫他们亲近,并且严禁闲杂人来打扰。
赶来慰问的亲朋好友也被她一一挡驾。
于是侯玉阳便开始了他有生以来最神奇的生活。
他虽然足不出户,但武林的一切动态,都可很快的传到他的耳朵里。
唯一缺少的,便是有关谢金凤的消息。
每当午夜梦回,他就会不由自主的想起那个女人,只希望能够早一天和她再度相见,这几乎变成了他生活中仅有的期盼。
经过月余的调养,他的伤势已大致复元,起居也逐渐习惯,日子过得十分悠闲。
当然也有让他头痛的事情,每天和侯玉仙的固定会面,便是他最难挨的时刻。
姊姊侯玉仙是个极端聪明的女人,也是侯玉阳的同胞姊姊,想瞒骗过她,几乎是件不可能的事,迟早有一天会露出马脚。
他只希望这一天来晚一点,至少也等到他和谢金凤会过面。
这天一早,他刚刚睁开眼睛,便发觉侯玉仙已坐在他的床前。
房里光线很暗,但仍可看出她高雅端庄的脸孔上带着一股淡淡的哀怨。
侯玉阳不禁心惊肉跳道:“你这么早跑来干甚么?”
侯玉仙悠悠道:“我是来向你辞行的。”
侯玉阳道:“辞行?”
侯玉仙道:“不错,我今天就要走了,你姊夫已派人来接我了。”
侯玉阳大喜道:“那太好了,赶快走吧。”
侯玉仙眉尖耸动,道:“你……你难道就没有别的话要对我说么?”
侯玉阳不加思索道:“有。”
侯玉仙忙道:“甚么话?你说?”
侯玉阳手掌微摆道:“再见。”
侯玉仙霍然站起来,叫道:“你太过分了,你怎么可以对自己的姊姊如此无情?”
侯玉阳翻动着眼睛,道:“你认为我怎么说才算有情呢?”
侯玉仙道:“至少你也该说几句挽留我的话才对。”
侯玉阳道:“我挽留你,你就能留下来么?”
侯玉仙沉默了好一会,才道:“不能。”
侯玉阳双手一摊,道:“既然明知说也没有用,我又何必装模作样的非要留你不可?”
侯玉仙道:“可是你少许表示一下,在我听在心里多少总会舒坦一点。”
侯玉阳道:“你真想叫我这么做么?”
侯玉仙急忙摇首道:“不必,其实我也不希望我们姊弟之间太过虚伪。”
侯玉阳居然叹了口气,道:“我就是怕你怪我太虚伪,所以连谢都没敢谢一声,这几个月的日子,你过得比谁都苦,你当我不知道么?”
侯玉仙吃惊的望着他,道:“小弟,我发现你变了,你跟以前完全不一样了……我想你这次一定是受了很大的刺激,对不对?”
侯玉阳咳了咳,道:“不是刺激,是教训,如果我再不变,早晚我真的会死在神鹰教手上。”
侯玉仙忽然挤到床边,抓住了他的手,道:“我有个建议,不知你要不要听?”
侯玉阳慌忙往后缩了缩,道:“你的建议,我当然要听,你说吧。”
侯玉仙道:“你干脆到京里来如何?凭你的武功、人品,再加上傅家的关系,谋个出身量非难事,岂不比在江湖上打打杀杀要好得多?”
侯玉阳道:“到了京里,那个霍传甲就能放过我?”
侯玉仙道:“有个一官半职,江湖人物那还敢动?”
侯玉阳一惊,道:“你想叫我到京里去混?”
侯玉仙皱眉道:“不是去混,是去当差。”
侯玉阳哈哈一笑,道:“那你就未免太抬举我了,像我生性懒散人,能当甚么差?”
侯玉仙道:“如果你不喜欢当差,做个生意也行。”
侯玉阳沉吟道:“嗯,这倒可以考虑。”
这时艾青忽然走进来,笑咪咪接道:“还考虑甚么?咱们干脆把骆家的那间‘燕宫楼’顶下来算了。”
侯玉阳道:“甚么‘燕宫楼’?”
艾红也走进来,接口道:“是京城西单区最有名的一家餐厅!”
侯玉阳陡然夺回手掌,猛的在大腿上一拍,道:“对,开间馆子倒也不错。”
侯玉仙吓了一跳,道:“你胡扯甚么?三百六十行哪一行不能做,为甚么偏偏要开馆子?那一行外行人绝对不能沾,可难做得很啊!”
侯玉阳面含得意色,道:“外行人当然不能沾,可是在我手里,保证可以赚大钱。”
侯玉仙微微一怔,道:“你内行?”
侯玉阳道:“我当然……”
三个字刚刚出口,突然把话收住,脸上那股得意的神色也不见了。
梅仙也已匆匆进来,接口道:“少爷当然不内行,但宋师父内行,把他带去,还怕生意做不起来么?”
侯玉仙沉思了半晌,道:“如果你们一定要做那种生意也可以,不过你们可千万不能动骆家的脑筋。”
侯玉阳道:“为甚么?”
侯玉仙沉下脸道:“你还敢问我为甚么?这两年你把骆家搞得一塌糊涂,难道还不够么?”
侯玉阳搔着脑袋,莫名其妙道:“奇怪,我跟骆家会有甚么过节?”
侯玉仙哼道:“没有过节,你只不过偷偷勾引了人家即将出嫁的大闺女罢了。”
侯玉阳恍然道:“我想起来了,你指的一定是你的朋友骆大小姐那码事?”
侯玉仙唉声叹气道:“亏你还记得她是我的朋友,你有没有想到你这么做,我在中间有多为难?”
侯玉阳痛痛快快道:“你不用为难了,我答应你以后不再惹她就是了。”
侯玉仙怔了怔!道:“真的吗?”
侯玉阳道:“当然是真的,你对我这么好,我怎么会骗你。”
侯玉仙似乎还有点不相信,目光很快的便转到梅仙脸上。
梅仙却笑咪咪地曼吟道:“韩信用兵……”
侯玉仙刹时就已明白,上次她向自己提起过“韩信用兵,多多益善”的道理。
但是亲情与友情之间,一时难以取舍……
梅仙又在她耳边进言道:“大小姐有没有听说……”
侯玉仙一怔!道:“听说甚么?”
梅仙叹口气道:“没有听说就算了……”
侯玉仙反而着急道:“你们到底听到了甚么?”
梅仙道:“据说有一回,二公子与花云在杭州遇到一个算命仙,突然拉着二公子,说他是‘大难必死,五凤朝阳’!”
侯玉仙啐道:“算命仙的话能听么?你家二公子这回不是大难不死,又活得好好的么?”
梅仙道:“对极了,算命仙的话绝对不能听,但是却凑巧得很……”
侯玉仙道:“甚么事凑巧得很?”
梅仙道:“你这位宝贝弟弟,却真的前前后后,陆陆续续,弄了五个名字中带有‘凤’字的绝世美女……”
侯玉仙道:“是吗?”
梅仙道:“我请问你,唐家三小姐,叫甚么名字?”
侯玉仙道:“她叫唐丹凤。”
梅仙道:“有个凤字……还有‘五湖龙王’的女儿,叫甚么名字?”
侯玉仙道:“她叫花白凤。”
梅仙道:“又有一个凤字……夫人那边介绍的一个小师妹,叫甚么名字?”
侯玉仙道:“你是说‘紫凤旗’的那个姓袁的丫头?”
梅仙道:“不错,就是她。”
侯玉仙道:“好像是叫袁紫甚么的……”
梅仙道:“袁紫凤。”
侯玉仙道:“对,她叫袁紫凤,但是她跟玉阳,并没有……”
梅仙道:“那是你这个做姊姊的消息不够灵通,半年前二公子曾经到‘紫凤旗’作客多日,回来后亲口对我说过……”
侯玉仙惊道:“原来他们已经上过床……”
梅仙道:“而且还不只一次!”
侯玉仙叹了口气,道:“好吧,已经有三凤了,还有呢?”
梅仙道:“你听过一位姓谢的吧!”
侯玉仙道:“曾救了玉阳的那位谢金凤?他们也……”
梅仙道:“不只一次!”
侯玉仙猛地将侯玉阳的手一甩,道:“你为甚么找来找去,又找个跑江湖的女人,难道你就不能找个稍微好一点的吗?”
侯玉阳脸色一沉,满不开心道:“谢金凤有甚么不好?”
侯玉仙道:“我并不是说她的人不好,我只是觉得门户不太相当。”
侯玉阳道:“门当户对的是有,可惜人家已经名花有主,而且你也不会赞同。”
侯玉仙苦笑道:“你倒也真会踩人病脚,一下子又把话题转到骆大小姐身上去了……”
梅仙接口道:“请问,这位骆大小姐是不是叫骆家凤?”
侯玉仙道:“对,她就叫骆家凤,那又怎样?难道你想把她算做第五凤?”
梅仙立刻声明道:“不不,我只是觉得……是不是太凑巧了些?”
侯玉仙一怔!果然无言以对,梅仙接口又道:“如果真的是天订良缘……”
侯玉仙斜眼偷瞄着侯玉阳,道:“我怎么向骆家交待?”
侯玉阳道:“你怕不好交待,我倒是有个很好的办法。”
侯玉仙道:“甚么好办法?”
侯玉阳道:“你回去劝她早点出嫁。”
侯玉仙道:“怎么?你还是忘不了她?”
侯玉阳道:“我可以忘记她,就怕她忘不了我,万一她再赖在家里不肯嫁,你可不能再怪我。”
侯玉仙笑笑道:“你放心,骆大小姐不是那种想不开的人,只要你不再招惹她,她很快就会把你忘掉。”
侯玉阳突然伸出一只手掌一道:“你要不要跟我打个赌?”
侯玉仙急忙站起来,道:“不必打赌,我回去马上就逼她嫁。”
侯玉阳道:“一年的时间够不够?”
侯玉仙道:“不要那么久,只要有三个月的时间,我就有办法叫她把你忘得一干二净。”
说完,草草向梅仙叮咛了几句,便头也不回的走了出去。
侯玉仙前脚一走,梅仙马上笑了起来,道:“少爷,我发现你应付女人真有一套,比,比……”
说到这里,语声忽然顿住,笑容也整个僵在脸上。
侯玉阳斜瞄着她,道:“你是不是想说我比你们二公子还要高明?”
梅仙慌忙摇首道:“不不,你就是我们二公子,我怎么会拿你自己做比方?我的意思是说……你比你哥哥花家那个大公子花云可高明多了。”
侯玉阳笑了笑,突然道:“李宝裳怎么还没露面?”
梅仙道:“大概正在前面张罗小姐上路的事吧。”
侯玉阳道:“你待会儿去问问他,还有没有听到其他的消息?”
梅仙低声道:“没有了,就算有,他们也不会传过来的……我指的当然是有关那位谢姑娘的消息。”
侯玉阳听得满不带劲的把身子往枕头上一仰,道:“你出去吧,我还想再睡一觉。”
梅仙急忙将他抱住,软语央求道:“好少爷,时候不早了,该起床啦……”
既已起床,艾青、艾红立刻上前来服侍他洗脸梳头,思婷、思筑也来服侍他更衣。
有四个这么聪明伶俐的丫头服侍,侯玉阳真的比当皇帝还舒服。
梅仙也因而轻松多了,只是在一旁笑道:“你的伤势已好得差不多了,该开始摸刀了。”
侯玉阳一怔!道:“摸甚么刀?”
梅仙立刻跑到墙边,将悬挂在墙上的一柄刀,“呛”的拔了出来,就地比划了几下,笑嘻嘻道:“你看这招怎么样?”
侯玉阳勉强道:“嗯,看起来还不错。”
梅仙道:“这就是你去年才创出的那招‘柳暗花明’,你还记得吧?”
侯玉阳一副哭笑不得的样子,道:“你简直在说梦话,我怎么可能会记得!”
梅仙道:“你不记得,我记得,你所会的每招、每式我都记得清清楚楚,你只要按部就班的练习个一两年,就不难回复原有的功力。”
侯玉阳皱眉道:“一两年?要这么久?”
梅仙道:“也许可以快一点,只要你肯下功夫。”
说着,便把他拖下床,将刀塞在她的手里。
侯玉阳刀一人手,即刻叫道:“这把刀太重了,我两只手恐怕都端不动。”
梅仙转身出房,很快的又捧了一把刀走进来,道:“这把怎么样?这是我用的刀,比较轻些,你试试看。”
侯玉阳抓在手上,掂了掂,道:“还是太重了,而且也太长,这种东西可不是我玩的。”
梅仙无可奈何的从枕头下面掏出了那柄“六月飞霜”叹道:“看来你是打定主意,非用这把刀不可了。”
侯玉阳耸肩摊手道:“没法子,只有这种分量,这么长短的东西,在我使来才称手。”
梅仙望着那把刀,愁眉苦脸道:“可是我们侯家的刀法,一用这种东西就砸了。”
侯玉阳道:“你不是有一点才能么?何不替我另创一套?”
梅仙苦笑道:“少爷真会开玩笑,你当新创一套刀法是那么容易的事么?莫说是我,就是‘无心乞婆’那种高人也未必办得到。”
侯玉阳道:“真有那么困难?”
梅仙道:“比你想像的可困难多了。”
侯玉阳道:“那么原来侯家这套刀法又是哪个创出来的?”
梅仙道:“那是一代一代传下来的,据说直传到上一代,才将原有的招数弃短取长,演变成现在这套威震武林的‘虎门十三式’。”
侯玉阳道:“这么说,刀法也可以变了?”
梅仙道:“当然可以变,这套刀法曾被过世的大少爷改变了不少,而这两年你也不断的在加以修正,显然又比过去更有威力了。”
侯玉阳道:“既然如此,我们为甚么不能再变一变,把这套‘虎门十三式’变成适用短刀的刀法呢?”
梅仙道:“这就不是我可以做得到的了。”
侯玉阳忙道:“‘无心乞婆’怎么样?”
梅仙想了想,道:“恐怕也不行,因为据我所知,我们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