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宝裳大吃一惊,反手拔出钢刀,慌不迭的护在人堆前面。
“绝命十八骑”的弟兄也不约而同的转身站起,排成了一道人墙,刚好将侯玉阳和“无心乞婆”挡在后面。
只听“砰”地一声巨响,紧闭着的窗户陡地被人撞碎,但见两名手持双刀的黑衣人自房中窜出,神情虽然略显狼狈,身法却极美妙,凌空双刀一挽,已同时稳稳的落在地上。
秋菊和春兰尾随而出,挥舞着钢刀就朝那两名黑衣人冲了过去。
梅仙急忙喊了声:“回来!”
硬将两人唤回窗前,自己却在窗里动也不动,只凝视着正对窗口的客栈大门。
李宝裳一瞧两名黑衣人手中那四把漆黑的刀,立刻道:“腥风血雨四把刀,恩怨情仇一笔消……两位莫非是人称‘血雨连环刀’的蒙氏昆仲?”
那两人只哼了一声,没有正面作答。
卢九却在一旁道:“不错,这两人正是神鹰第一坛座下的蒙氏弟兄,那四把刀的招式凶狠无比,李总管可要特别当心。”
李宝裳笑笑道:“血雨连环刀倒不足为惧,可怕的是后面那个人。”
卢九咽了口唾沫,道:“李总管指的可是霍传甲?”
李宝裳点头,道:“马前卒既已现身,主人也该到露面的时候了……”
话犹未了,梅仙已失声喝道:“来了。”
但见大门一暗,几名黑衣大汉已先后拥入……
随后是一个体型修长的老者,昂然阔步的走了进来。
那老者鬓发银白,面容清癯,眉目间却自然洋溢着一股肃杀之气,令人不寒而栗。
一袭黑衣,胸前绣着金色飞鹰。
纵然没有见过他的人,此刻也不难猜出这人正是神鹰教的总舵主霍传甲。
跟在他身后的,左边的是“九尾仙狐”杜云娘,右边是个神情栗悍的年轻人,年轻人手上捧着一柄细长的钢刀。
只看那柄刀的长度,便知是霍传甲赖以雄霸武林的那“断虹宝刀”。
霍传甲旁若无人的在蒙氏兄弟面前一站,冷冷道:“人呢?”
蒙氏兄弟同时摇头。
霍传甲目光焖炯的环视众人一眼,最后终于停在李宝裳脸上,道:“你……就是那个李宝裳?”
李宝裳淡淡道:“我正是我,不知霍总舵主有何指教?”
霍传甲厉声道:“说,你们把侯玉阳藏在哪里?”
李宝裳嘿嘿一笑道:“霍总舵主倒也真会开玩笑,我是侯家的总管,不是你神鹰教的喽罗,就算我知道他在哪里,也不会告诉你。”
霍传甲冷冷道:“你既然这么说,那你可不能怪我以大欺小了。”
说着已一步一步朝那道人墙逼了过去。
李宝裳横刀以待“绝命十八骑”的弟兄也个个金刀出鞘。
就在霍传甲即将出手之际,窗里的梅仙忽然喊道:“等一等,她不说我说。”
霍传甲停步回首道:“那女人是谁?”
杜云娘急忙凑上前,道:“八成是那小子房里‘虎门三朵花’之一的丫头梅仙,听说这丫头诡诈得很,她的话不听也罢。”
霍传甲道:“管她是真是假?姑且听听再说。”
梅仙立刻道:“我家公子昨天就被丐帮的‘无心乞婆’带走了,你不信可以问问你旁边的杜大娘。”
杜云娘尖叫道:“你胡扯甚么?我怎么会知道?”
梅仙道:“咦?你昨天不是亲眼看到我家公子正在陪‘无心乞婆’下棋么?”
杜云娘道:“我是看到他们下棋,可是我却没有看到那老乞婆把那小子带走啊!”
梅仙叹了口气,道:“杜大娘,你好糊涂,你也不想想,像‘无心乞婆’那种棋痴,好不容易碰上我家公子这种强劲的对手,她还会轻易放人么?”
霍传甲忽然冷笑一声,道:“你少跟我胡说八道,那小子昨夜明明睡在这房里,你当我不知道么?”
梅仙道:“霍总舵主,这次你的消息可失灵了,跟你胡说八道的不是我,而是你那批手下耳目,昨夜睡在这间房里的分明是我,他们竟然说是我家公子,真是笑死人了……”
说到这里,忽然抬手向蒙氏兄弟一指,道:“好在这里还有两位活证人,方才他们闯进来行刺的时候,我还睡在床上,不信你可以问问他们两个。”
蒙氏兄弟居然同时点了点头,让人不得不信。
霍传甲一时倒真怔住了!
谁知就在这时,遮在人墙后面的“无心乞婆”突然拍手怪叫道:“好小子,这回你可上当了,我看你这颗子还朝哪里跑……”
梅仙脸色大变,慌不迭的纵出窗外。
霍传甲却听得神情一振,头也没回便已一掌直向人墙挥了过去。
谁知那掌风呼啸声音虽大,却没有人惊叫奔逃声。
霍传甲回头怒视,果见李宝裳等人个个衣着飘摆,脚下却动也没动。
原来“无心乞婆”从人丛中伸出一手,竖掌如刀,将霍传甲的那股强劲掌风从中剖开,力量分散,再也伤不到人了。
霍传甲这才回转身形,狞笑着道:“难怪你们如此大胆,原来后面藏着高人?”
只听“无心乞婆”嘻嘻哈哈应道:“不高,不高,比你可矮多了。”
她一面说着,一面已拨开众人,道:“闪开,闪开,你们还挤在这里干甚么?想看高手下棋,也不能用屁股看啊!”
李宝裳想也没想,便已远远让开,卢九等人也只有跟着退到一旁。
人墙一散,正在对棋苦思的侯玉阳立刻显现在墙角下,距离霍传甲仅仅两丈开外。
霍传甲死盯了侯玉阳一阵,才将目光转到“无心乞婆”脸上,和颜悦色道:“仙婆若想插手这件事,就未免太不划算了。”
“无心乞婆”嘴巴一歪,一副不以为然的样子道:“我老婆子却认为划算得不得了,你知道么?下围棋的对手,一抓一大把,下担担棋的对手可难找得很啊!”
霍传甲脸色一冷,道:“这么说仙婆是非要淌这场浑水不可了?”
“无心乞婆”抓着凌乱的头发,愁眉苦脸道:“老实说,我现在实在没有心情跟你拼命,你也未必急着想跟我翻脸,对不对?”
霍传甲道:“这倒是实情。”
“无心乞婆”忙道:“既然如此,你何不看在我的面上,干脆放他一马?”
霍传甲猛一摇头,道:“别的事还好商量,这件事仙婆最好是免开尊口,这个人是杀我女儿的仇人,无论如何我也要他偿命。”
“无心乞婆”眼睛一翻,道:“何必这么小家子气?你大小老婆一大堆,儿子、女儿多得数不清,被杀的那个女儿尤其不成材,在扬州造成大丑闻……这件事不张扬倒也罢了,追究下去,只怕你的老脸没地方搁!”
霍传甲厉声道:“你说甚么?”
“无心乞婆”冷笑道:“我没有说甚么,只怕你那些手下刻意向你隐瞒事实,你也没有察明真相。”
霍传甲冷哼一声,回头向杜云娘,蒙氏兄弟望了一眼。
这些手下果然畏缩了一步,只听“无心乞婆”又冷冷道:“这么多儿女,死个一两个有甚么关系?这些年来你们神鹰教残害丐帮弟子近百,我们又几时叫你们偿过命?”
霍传甲冷笑道:“那是武林中的纠纷,怎么可以与这件事混为一谈?当年我们神鹰教的人死在丐帮剑下的也不在少数!”
“无心乞婆”脸色一寒,道:“照你这么说,只有你儿子的命才是命,其他人的命,在你心目中根本就算不了甚么,死了也是自找?”
霍传甲冷冷道:“正是如此,要成大事,怎么能顾惜人命?”
埋首棋前的侯玉阳,这时忽然大叫一声,道:“对,要想赢棋,何必顾惜一颗子?给您吃!”
“无心乞婆”吓了一跳,道:“这盘棋,你还想赢?”
侯玉阳道:“这是甚么话?我不想赢,窝在这里干甚么?”
他兴奋道来,一副旁若无人的模样,似乎根本就没有发觉旁边有这么多人,正想取他的性命。
不但“无心乞婆”和侯府的人惊得个个张口结舌,连霍传甲也不禁皱起了眉头,好像连他也搞不清楚,眼前这侯二公子究竟有多大道行?
“无心乞婆”怔了许久,才道:“好吧,你倒说说看,这盘棋你想怎么赢?”
侯玉阳笑笑道:“我根本就不必再想,已经赢定了。”
“无心乞婆”不得不将目光转到棋盘上,道:“有这种事?”
侯玉阳指着棋盘,道:“仙婆请看,您这盘棋原本已占尽优势,赢棋已是迟早的事,只因您不知戒之在杀,一昧只知吃子,结果就因为这手棋,把大好的局面毁于一旦,老实说,我实在有点替您可惜。”
“无心乞婆”忽然长叹一声,抬起头来,凝视着霍传甲那张充满杀气的脸孔,道:“霍老弟,你听到了吧?人生就如棋局,一着失误,满盘皆输,以你的武学才智,领袖武林本非难事,只可惜你暴戾之气太重,不知以慈爱待人,长此下去,你的下场一定会比这局棋还惨,但愿你能赶快回头,或许还能有个善终……”
霍传甲大喝道:“住口!”
“无心乞婆”道:“良药苦口,忠言逆耳,听不听就在你了。”
霍传甲道:“看来多言无益,咱们只有手下见真章了!”
话已说完,已回手抓住了断虹宝刀!
宝刀出鞘,登时闪出一道淡红色的光芒。
梅仙慌不迭的扑到侯玉阳身旁,秋菊和春兰也急忙横刀挡在两人面前,眉目间都充满了紧张之色。
霍傅甲却看也不看她们一眼,只凝视着“无心乞婆”道:“你的剑呢?”
“无心乞婆”道:“二十年前我就拿它换酒喝了。”
霍传甲刀锋闪动,杜云娘的剑已被挑起,直向“无心乞婆”飞了过去。
只听他冷冷道:“我要叫你死而无憾,赶快把压箱的本事使出来吧。”
“无心乞婆”接剑在手,微微掂了掂,道:“这也算是剑么?”
说着,手指轻轻在剑背上一弹“叮”的一声,剑刀竟然应指而断。
侯府的人瞧得个个神情大振,霍传甲却只冷笑一声,道:“想不到老乞婆的‘弹指神功’也很有点火候,不过凭手指是抵挡不住我这把刀的,我劝你还是赶快亮剑吧!”
“无心乞婆”满脸无奈的望着一旁的梅仙,道:“这家伙恐怕还不知道我老人家这几年的剑法也大有进境,否则他绝对不敢如此嚣张。”
梅仙忙道:“是啊,您老人家一向深藏不露,他怎么会知道?”
“无心乞婆”叹道:“看样子,我老人家是非露两手给他瞧瞧不可了。”
梅仙道:“对,正好让他开开眼界,也让他知道人外有人,天外有天。”
霍传甲冷冷道:“你们说完了没有?”
“无心乞婆”道:“完了。”
梅仙急忙道:“李总管,昨天捡到的那把剑,您有没有收起来?”
李宝裳道了声:“有,我这就去拿。”
转身便朝房中走去,春兰一旁喊道:“总管要快,万一人家等得不耐烦,先杀仙婆一个措手不及,那就糟了。”
秋菊立刻道:“那倒不至于,霍总舵主也是一派之尊,怎么可能出尔反尔?”
霍传甲冷笑道:“你们放心,她手上没有剑,我是绝对不会出刀的。”
说话间,李宝裳已不慌不忙的走了出来,毕恭毕敬的将剑交在“无心乞婆”手里。
“九尾仙狐”杜云娘一眼就看出,那正是昨日她被夺去的那柄剑。
只因吃了败仗,这种丢认的事,在主人面前不好说出来。
“无心乞婆”有意无意的向她望了一眼,这才又在剑锋上轻轻弹了弹,道:“这柄剑虽非上品,倒也勉强可以使用,可比方才那柄好多了。”
她边说边已挥剑走了过去,走到距离霍传甲尚有一丈之地,便已挺剑缓缓刺出,看上去一点都不像动手过招,倒有些像好友在磋商剑法。
霍传甲的刀却其快无比,剑锋还没刺到,他已接连劈出三刀,刀势凌厉之极。
“无心乞婆”步摆身摇,已将三刀避过,但见她身法飘急,出剑更加缓慢,似乎是故意让霍传甲着清楚他的招式一般。
双方一快一慢,转眼工夫已对了十几回合。
突然“无心乞婆”身形一矮,猛将疾砍而至的刀锋一拨,剑尖直取霍传甲小腹,动作虽然不快,招式却极其险毒。
霍传甲愕然收刀,纵回杜云娘身旁,道:“这是甚么招式?”
杜云娘低声道:“总座小心,这老乞婆好像在偷学你的刀法。”
“无心乞婆”嘻嘻笑道:“不错,这一招正是从你们总座那招‘拨草惊蛇’变化出来的,你看怎么样?在我手中使出来是否更有威力?”
杜云娘哼了一声,道:“差远了,你这算甚么‘拨草惊蛇’?只怕连虫也惊不了。”
“无心乞婆”脸孔一板,道:“你胡说,你有没有看清楚?要不要我再练一遍给你看看?”
杜云限道:“好,你就再练一遍给我看看。”
“无心乞婆”立即拾手道:“来,霍老弟,你就再砍我一刀试试,看究竟是你那一招高明?还是我这一招高明?”
霍传甲不但没有回绝,而且居然照着方才那一刀,依样画葫芦的砍了出去。
“无心乞婆”的动作也跟先前如出一辙,将砍来的刀锋一拨,随剑就刺。
远处的梅仙已失声喝道:“仙婆当心他招里有诈……”
喝声未了,霍传甲的刀势陡然一变,只听“叮”的一声脆响“无心乞婆”的剑已一拆为二!
他手中那把“断虹宝刀”果然是一把断金切玉的宝刀。
同时霍传甲的身形也疾如电掣般,向蹲在墙角的侯玉阳窜了过去。
“无心乞婆”大吃一惊,正想赶去扑救,杜云娘却已扬拳而至,拼命的将她缠住。
杜云娘一动,其他的人也同时出手,蒙氏弟兄分取相距不远的李宝裳和卢九,另外那几名黑衣人也一起亮出兵刀,便将“绝命十八骑”的弟兄们挡住。
刀长手快的霍传甲,只用了三、五招,便将梅仙的钢刀挑得脱手飞出,紧接着一式“拨草惊蛇”拨开秋菊和春兰的刀锋,刹那间已到了侯玉阳的身前。
侯玉阳仍在全神贯注的望着棋盘,连头都没有抬一下。
霍传甲稍许怔了一下!挥刀就砍。
就在淡红的刀光即将沾在侯玉阳冷汗淋淋的颈子的时候,侯玉阳猛地抽刀一挥!
“当”的一声,正好将那片刀光挡住。
两刀相触,火星四溅,霍传甲登时吓了一跳,急忙倒纵而起,同时还把正在跟“无心乞婆”拼斗中的杜云娘一拎,一起落回两人原来站立的地方。
其他的人也登时收刀罢手,每个人的目光都紧盯着霍传甲那冷冷的脸,谁也摸不清他为甚么会突然抽身。
霍传甲只一声不响的察看着自己的宝刀,过了很久,才道:“你看到那短刀了么?”
杜云娘点头道:“看到了,好像锋利得很哪!”
霍传甲道:“但不知是甚么来历?”
杜云娘沉吟道:“从外型着来,倒跟传说中的‘六月飞霜’有几分相似。”
霍传甲愕然道:“‘六月飞霜’是峨眉的镇山之宝,据传已失踪多年,怎么会在他的手上?”
杜云娘嚅嚅着道:“所以属下也不敢确定,只说有几分相似而已。”
霍传甲道:“刚才一试,这小子既无招式,又无内力,只凭手上那把刀……”
杜云娘道:“如无那把刀,他岂能再作怪……”
霍传甲大声道:“无论是不是那把东西,等一下都不要忘了把它带走!”
杜云娘忙道:“是。”
李宝裳陡然哈哈大笑道:“霍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