侯玉阳似乎仍未听懂,呆呆的望着他,道:“你说解决了,是甚么意思?”
花白凤道:“解决的意思就是统统杀光,上下五十几个,一个没剩,连房子都放了一把火,只怕到现在还没有烧完呢。”
只听“当”的一声,侯玉阳一个失神,将盛水的脸盆整个碰翻,大半盆水全都泼在地上。
梅仙急忙把他扶住,道:“公子小心!”
花白凤却已哈哈大笑道:“你就算受了伤,跳不起来,也用不着高兴得连脸盆都打翻啊!”
梅仙嗔道:“大小姐,你能不能少说几句?”
花白凤怔了怔!道:“为甚么?”
梅仙横看竖眼道:“你看我家公子有一点高兴的样子么?”
花白凤呆望着侯玉阳那张白里透青的脸孔,道:“咦?我替你带来这么大的一个喜讯,你怎么好像一点也不开心?”
梅仙急道:“你是怎么了?你今天是不是有毛病?”
花白凤莫名其妙道:“我有甚么毛病?”
梅仙道:“人都死了这么多,你居然还说是喜讯?你……你还有没有人性?你这也算是我家公子的好朋友么?你难道不知道我家公子不喜欢杀人流血么?”
花白凤一副打死她也不相信的样子,道:“你说你们公子不喜欢流血杀人?”
梅仙道:“是啊,你没看到我家公子昨夜才把‘夺命飞刀’屠光启给放走么?”
花白凤脸色一沉,道:“‘夺命飞刀’屠光启可以放走,‘穿心剑’西门胜却不能轻饶!”
梅仙道:“为甚么?”
花白凤道:“两方交战,各有立场,屠光启是神鹰教的人,拼命想置他于死地,也是天经地义的事。而西门胜却不同,他分明是你们侯家的朋友,却为了讨好神鹰教而出卖你们,像这种卖友求荣的东西,怎么可以轻易放过他?”
梅仙道:“谁说西门胜出卖了我们?”
花白凤道:“这件事早已传遍了江湖,而且你方才也说侯玉阳差点被西门夫人毒死,这还错得了么?”
梅仙登时为之语塞。
花白凤冷笑一声,继续道:“只因侯二公子负了伤,否则根本就无须甚么‘绝命十八骑’赶来多事,他自己早就把那姓西门的给做掉了,二公子,你说是不是?”
侯玉阳直到现在才长长叹了口气,道:“天哪,这是个甚么世界……”
梅仙急忙道:“公子,你还是到床上去歇歇吧,待会儿我再叫你。”
侯玉阳一把将她推开,抬手朝离房门最近的春兰一指,道:“你,去告诉李宝裳,叫她准备启程。”
春兰迟迟疑疑道:“现在就走?”
梅仙抢着道:“当然要吃过饭之后,人是铁,饭是钢,公子身子虚弱,不吃饭怎么有体力赶路?”
春兰没等她把话说完,便已奔出门外。
花白凤忙道:“听说‘绝命十八骑’已经赶了来,你不要等等他们么?”
侯玉阳摇首道:“我不认识甚么‘绝命十八骑’,也不认识‘绝命老么’,根本就没有等他们的必要。”
花白凤咧嘴笑道:“对,对,我早就跟你说过‘绝命老么’卢九根本就不是个好东西,那种人还是少沾为妙。”
梅仙紧紧张张道:“可是公子可别忘了,卢九爷是谭老总的兄弟,而且也是跟你拜过把子的。”
侯玉阳皱眉道:“谭老总是谁?”
梅仙道:“谭老总就是‘金刀会’的总瓢把子谭啸天谭大爷,也是你结拜的大哥,你怎么连他也忘了?”
侯玉阳断然道:“我没跟这种人结过拜,也没听说过这号人物!”
花白凤急忙笑道:“我也没听说过。”
侯玉阳突然叫了声:“秋菊。”
秋菊身形猛地一颤,道:“婢子在。”
侯玉阳道:“你再赶去告诉李宝裳一声,就说我要马上启程。”
秋菊道:“可是……公子还没有吃饭啊。”
侯玉阳道:“饭可以叫她们送到船上去。”
花白凤点头不迭道:“对,如果你高兴,可以把醉老六也一起带走。”
秋菊急急道:“可是醉老六不在嘉兴啊!”
花白凤道:“醉老六不在,可以带别人,嘉兴有的是名厨。”
秋菊双脚仍然动也不动,道:“还有……公子那副煎好的药怎么办?”
侯玉阳气急败坏道:“你这个笨蛋,药又不是药铺,你难道就不会带到船上去么?”
花白凤哈哈大笑道:“我那艘特制的画舫上,宽敞得很,如果你怕你们公子的药不够吃,就算把整间的药铺搬上去,也绝对装得下。”
秋菊不讲话了,只愁眉苦脸的瞧着梅仙。
梅仙挥手,道:“你不要耽心,赶快去吧,照公子的吩咐办事准没错。”
秋菊这才慢吞吞的走了出去。
侯玉阳怔怔的瞧着她的背影,道:“这丫头是怎么搞的?是不是脑袋里边少了一根筋?”
梅仙叹了口气,道:“她只是在耽心公子的安危,她认为跟‘绝命十八骑’走在一起,路上一定会安全得多。”
花白凤冷笑一声,道:“笑话‘绝命十八骑’算甚么东西?如要走水路,你们公子的安全包在我身上,中途出了任何差错,我花白凤屁也不放一个,马上把脑袋割给你,你看怎么样?”
梅仙道:“真的么?”
花白凤道:“我几时骗过你?”
梅仙道:“赌的是你的脑袋?”
花白凤道:“当然是我的脑袋!”
梅仙二话不说,立刻伸出了手掌。
花白凤也不罗嗦,痛痛快快的在她手掌上击了三下。
第八章 太湖画舫
河道虽不顺畅,但所经之处,其他船只无不退让闪避。
只要在水上,太湖花家似乎永远拥有无上的威仪,何况长年行驶在水上的人,几乎都可以认得出这是花大小姐的座舫。
果然是一艘特制的画舫,又宽敞,又平稳,不但厚实坚固,而且雕粱画栋,崁金镶玉,豪华富贵得不得了!
梅仙忍不住叹道:“只有你姓花的这种大骚包,才会花这么多钱,打造这么一艘花里胡骚的船。”
花白凤笑道:“不是我们打造的,据说是当年隋炀帝下扬州所乘的,几经转手,最后才落在我家。”
船舱宽敞,装饰华丽,张帆司舶的也都是一等一的高手,一路行来,果然舒适无比。
服过汤药的侯玉阳,睡得十分沉熟,这是他第一次将一切烦恼抛开,安心的躺在枕头上。
梅仙也已疲惫不堪的在床边打盹。
只有秋菊和春兰两人精神最好,不时偷瞄着正在舱尾饮酒的花白凤,目光中充满了困惑的神色。
因为她们实在搞不懂,此时此刻花白凤怎么还有闲情坐在那里喝酒?
花白凤却像没事人儿一般,举起酒杯朝对座的李宝裳一晃,道:“来,干一杯?”
不待李宝裳举杯,他的酒早已倒进肚子里。
李宝裳的贴身四剑婢散坐在四周,看似随意而坐,却是选择了最能相互支援,保护船舱的位置。
李宝裳忙道:“大小姐少喝一点吧,我总觉得情形不太对劲,说不定会有状况。”
花白凤道:“安啦,在这条路上,绝对没有问题,你只管放心喝你的酒……”
说着,身子往前凑了凑,低声道:“李总管,你有没有注意到那两个丫头一直在盯着我?”
李宝裳点头。
花白凤道:“你猜为甚么?”
李宝裳摇头。
花白凤道:“她们是在瞻仰我最后的遗容,她们一定以为以后再也看不到我了。”
李宝裳一怔!道:“这话怎么说?”
花白凤笑道:“我跟梅仙打了赌,只要走水路,路上一旦出了差错,我马上把脑袋割下来的。”
李宝裳听得不禁一怔!
花白凤忽然脸色一冷,道:“如果她们认为我花大小姐只会吹大气,那就错了,我的脑袋也只有一个,若是没有十成把握,我敢跟她们赌么?”
李宝裳道:“那当然。”
花白凤道:“连我这个提着脑袋的人都不耽心,你还耽心甚么?喝,只管喝!”
李宝裳只好将杯中的酒一饮而尽,她虽然很了解“五湖龙王”的实力,但仍忍不住朝花白凤的颈子扫了一眼。
花白凤冷笑道:“你一定耽心这一带水路不宽,怕有人从岸边纵上船来,对不对?”
李宝裳没有吭声。
花白凤立刻道:“但你莫忘了,两岸不但有我们两家的人跟随,而且还有随后赶来的‘绝命十八骑’,神鹰教的人想冲破这道防卫网,恐怕比登天还难。”
李宝裳道:“万一有人从船上跳过来呢?”
花白凤道:“那就更不可能了。”
李宝裳道:“为甚么?”
花白凤道:“老实告诉你,打从两个时辰之前,我的手下就已经开始查船,从嘉兴到苏州这段航程的三百三十七条船,我们都已查遍,凡是可疑的人物,早就被我们赶上岸去,否则我哪还有这种闲情逸致陪你在这里饮酒作乐?”
说完,还冷笑着朝秋菊和春兰横了一眼,那副神情已经得意到了极点。
秋菊和春兰急忙垂下了头,连看都不敢再看她一眼。
倚在床边打盹的梅仙突然含含糊糊道:“你们不要被她唬住,那家伙又在信口胡谵了。”
花白凤虽然已喝了不少酒,耳朵却还是灵敏得很,听得登时叫了起来,道:“你说甚么?”
梅仙睁开惺忪的睡眼,伸着懒腰道:“我说大小姐又在跟她们开玩笑了。”
花白凤道:“我说的明明都是老实话,你怎么说我开玩笑?”
梅仙道:“真的都是老实话么?”
花白凤道:“当然是真的,像这种事?我根本就没有骗你们的必要,何况我还跟你打了赌,我总不会拿我自己的脑袋开玩笑,你说是不是?”
李宝裳在一旁听得连连点头。
秋菊和春兰也表现出一副深信不疑的样子。
梅仙却笑笑道:“好吧,那么我问你,你这次在嘉兴一共调动了多少人替你查船?不要忘了,你们花家在嘉兴总共也不过百十来人而已。”
花白凤伸手一比,道:“六十个,不算少吧?”
梅仙道:“嗯,不少,六个人一组,刚好可以分成十组。”
花白凤立刻道:“对,对,我就是叫他们这么分的,要想查得仔细,又要防人偷袭,每一组至少也得六个人才够。”
梅仙道:“那么大小姐有没有算过,每一组人一个时辰可以查几条船?”
花白凤不暇思索道:“我那批人手脚快得很,一个时辰少说也可以查个七、八条船。”
梅仙道:“就以他们每个时辰每组人可以清查十条船计算好了,两个时辰就是二十条,十组人加起来也不过才两百条,距离大小姐所说的数目还差得远,如果这条路上真有三百三十七条船的话,其他那一百三十七条船岂不成了漏网之船,那多危险?”
花白凤脸上没有一丝得意,咳咳道:“其他那些船,大部分都是我们自己的船。”
梅仙道:“你说你们花家有个二、三十条在这条路上走动,我还相信,若说一百三十七条都是你们自己的船……你花大小姐自己相信么?”
花白凤结结巴巴道:“这……这……”
梅仙轻哼一声,道:“别遮了,再遮脑袋就下保了,还是赶紧想办法补洞吧!”
花白凤没再吭声,眉目间也浮现出一股难得一见的怒色。
李宝裳急忙道:“你们也不必太过耽心,我们现在已经进入花家的地盘,龙王座下人才济济,纵然有些漏洞,我想也应该早就有人补起来了。”
花白凤竟然摇头道:“不可能,我老子养的那批老太爷,是绝对不能指望的。”
李宝裳停了停,忽然道:“按说大小姐身边的人才也不少,这两天怎么都没有见到?”
花白凤猛地一拍桌子,道:“我就是在气那几个王八蛋,每次放他们出去办事,都像断了线的风筝一样,连一点消息都没有。”
话刚说完,岸上陡然响起了一声尖锐的呼哨。
李宝裳神情一握,道:“有消息了。”
梅仙笑道:“但不知是哪个王八蛋?”
花白凤登时笑声大开,道:“你的好朋友‘银狐’南琪回来了。”
梅仙脸上的笑容马上不见,秋菊和春兰也同时皱起了眉头。
花白凤却兴高采烈的朝外喝道:“放她上来。”
撑船的一名大汉立刻扬起了竹篙。
但见岸边陡然弹起一条纤纤身影,凌空接连几个急翻,足尖刚好点在水淋淋的窝顶上,藉着竹篙微挑之力,已然落在船板上,不但着地轻盈无声,而且姿态美妙之极。
李宝裳不住击掌喝采道:“南琪姑娘好俐落的身手。”
来的果然是江南武林极有名气的“金银双狐”之一的南琪,也是花大小姐手下最难缠的人物。
只见她轻摆着水蛇腰,一步一步的定近了舱中,一双腿眼紧瞅着李宝裳,道:“李总管这一向可好?”
李宝裳哈哈一笑道:“托你的福,好得很。”
南琪朝床上的侯玉阳瞄了一眼,道:“这么说,侯二公子的伤势也不要紧了?”
李宝裳道:“当然不要紧,只是一点外伤,休养一段时间就可以康复了。”
南琪叹了口气,道:“我正有个重大的消息要告诉他,可惜他睡着了。”
花白凤这时才开口道:“他睡着了,我没睡着,难道你就不能先告诉我?”
南琪凸起的双峰,平坦的小腹,几乎整个贴在花白凤的背脊上,双手按摩着她的肩膀,道:“这个消息对你根本就没有用,我告诉你干甚么?”
春兰皱眉道:“这么个漂漂亮亮的女人,怎么能跟大小姐贴这么紧?”
秋菊也皱眉道:“有同性恋倾向么?”
花白凤果然慌不迭的闪到一旁,苦笑连连道:“你们听听,这像不像我的手下讲的话?老实说,我现在实在搞不清她究竟吃的是我花家的饭,还是你们侯家的饭?”
李宝裳笑道:“她吃的当然是你们花家的饭,否则她怎么光替你按摩,不替我李宝裳按摩?”
花白凤忙道:“如果你喜欢,我送给你好了,老实说,她这一套我实在消受不了。”
李宝裳摇头摆手道:“那怎么行,江湖上谁不知道‘银狐’南琪是你花大小姐座下的五虎将之一,我怎敢掠人之美呢?”
花白凤垂头丧气道:“甚么五虎将?这几年我可被她们坑惨了,在家里受气不说,在外边还得经常为她们补纰漏,真是当年一念之差,惹下了无穷后患,如今后悔也来不及了。”
说完,还在唉声叹气不已。
原来花白凤手下的“金银双狐”、秃鹰、薛影人、凤凰五个人,当年都是名声狼藉的黑道人物。
后来因案避入太湖,被老于世故的“五湖龙王”所拒,却被不知天高地厚的花大小姐给偷偷收留下来。
这五人也被她的盛情所感,自此改邪归正,替她办了不少的事,却也为她惹下了一大堆纰漏。
李宝裳一旁听得哈哈大笑。
梅仙却只冷冷的哼了一声。
南琪却看也不看她们一眼,又把身子紧贴在花白凤的背上,嗲声嗲气道:“大小姐,你真的后悔了?”
花白凤边躲边道:“后悔得不得了。”
南琪道:“你真的想把我们送出去?”
花白凤道:“送,谁要谁带走。”
南琪瞟了梅仙一眼,笑咪咪道:“别人我不管,大小姐若是真想把我送掉,最好是送给侯二公子,我跟梅仙姑娘情同姊妹,在一起也有个伴。”
梅仙急忙叫道:“你少来,我跟你毫无交情可言,而且我们小庙也容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