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人,原是最使人心焦的事儿,何况他已等了个把时辰?
那两个人,正是朝他这边走来,那是两个道家装束之人,黑袍椎髻,背负长剑,看去气度不凡!
左边一个,紫脸长须,环眼重眉,年约五旬;右边一个年在四十上下,白面无须。
这两人缓缓而行,边走边谈,逐渐接近,凭栏少年装出若无其事的悠然远眺,其实他正在凝神倾听!
中年道人边走边道:“……难道这全是真的?”
那年老的点头道:“很难说,我奇怪何以当年师叔从没提过,就是在他老人家羽化之时,静室之中也有两个小师弟随侍在侧,除了听到他老人家‘啊’了一声之外,并没有半点被人害死的迹象;至于心脉枯竭,虽然事后才检查出来,但那也不一定就是中人暗算;不过奇就奇在那片金边红枫上。这不仅武当山从没见过,就是其他名山大川,恐怕也极为罕见,当时愚兄虽然觉得来得兀突,但由于无关宏旨,也许师叔他老人家从那里捡来,放置案头,是以连大师伯也忽略过去,如果传言是实,那倒真是武林中亘古未有之变呢!”
凭栏少年心头微微一窒,知道这两人定是武当派的人!不过自己初涉江湖,并不认识。
只听中年道人又道:“小弟也奇怪,十年前黄山之会,如果真是为了对付那位女魔头,何以师叔他老人家只字不提,只说是研讨武功呢?”
年老的道:“那只能解释为惟恐惊世骇俗,淆乱人心,不过五大门派掌门人既对此事都守口如瓶,那这个传言又从何而来的呢?”
他说到这里,忽然改口道:“好在古月大师佛驾即将亲临,此事真相如何,不久就可揭晓!”
两人边说边走,业已打亭边走过。
但凭栏少年还可听到中年道人又道:“据小弟这两天观察所得,各方面来的高人着实不少,四恶中的门人,也已赶到;他们的主脑人物,虽尚未露面,不过恶郎君崔如风,已有人在山下见过……”
年老的嘿了一声,并未作答。
中年道人文道:“昆仑锤先生和峨嵋凌云子,都已到了江南;崆峒派来的什么人,此时还不清楚,但一定有人参加。”
老道人又微微颔首,因人已去远,听不真切,一会工夫,两人已走进祥符寺去。
就在这略一回头之间,凭栏少年瞥见狮子林忽然闪出一条人影,向自己这边飞驰而来。
这条人影,身法好快,但娇小玲珑,一看就知是女的!
是她!是她来了!
凭栏少年心中大喜,也来不及再瞧清楚,连忙闪身下楼,迎了上去,口中只叫了声:“姐……”
第二个字还来没出口,眼前人影一闪,她已到了面前!
两人同时站住。不!凭栏少年后退了两步,心下大窘,一张玉脸,顿时涨得通红。
她,可不是自己等待之人,不过她也是女的,一个十六七岁的绿衣少女!
“你……”绿衣少女蛾眉斜挑,满面娇嗔,口中叱了一个“你”
字,敢情要骂“你没长眼睛?”或者是“你找死!”
但在叱了一个“你”字之后,一对剪水双瞳,宛如点漆寒星,盯在凭栏少年面上,双颊微红,倏然住口。
凭栏少年愣了一愣,立即抱拳作揖,呐呐的道:“姑娘请恕在下失礼!在下实因在此等人,一时认错。”
绿衣少女瞧他窘得连话也说不清楚,一脸愠色早巳飞上九天云霄,翘着红菱般小嘴,似乎要笑出声来,但却故作矜持,停了一停,她好奇地问道:“你也练过武?”
凭栏少年点头道:“在下略识拳剑。”
绿衣少女樱唇披了披,道:“略识拳剑,也算会武?”
凭栏少年被她问得微微一怔,暗想略识拳剑原是自谦之词,她倒真当自己不会武呢,心中想着,还没回答。
只见绿衣少女忽然脸露稚笑,又道:“我问你,你也是到黄山瞧热闹来的?”
凭栏少年点了点头。绿衣少女忽然目光闪动,笑得十分神秘,又问道:“你等的人,也是女的吗?”
凭栏少年脸上一红,道:“在下等候……姊姊。”
绿衣少女笑道:“你不是跟你师傅来的?”
凭栏少年神色一黯,道:“在下师傅已经仙去。”
绿衣少女哦了一声,微一沉思,星目眨动,仰脸又问道:“那你想不想再学本领,我替你引介到我师傅门下好不?”
凭栏少年瞧她满脸稚气,心中觉得好笑,一面摇头道:“姑娘好意,在下心领。”
绿衣少女睁大眼睛,微露不悦之色,道:“那又为什么?人家想拜我师博为师,都梦想不到呢?告诉你,我师傅本领可大得很呢!
“大师兄,就是由大师姐引到师傅门下的咯!一共只学了三年,本领便已很大!师傅说,现在大师兄仅次于大师姐,算起来已可算是江湖上第三位高手了!”
凭栏少年微微笑道:“那么江湖上第一、第二位高手,又是谁?”
绿衣少女不假思索的道:“第一高手,自然是师傅咯,第二位就轮到大师姐了。”
凭栏少年闻言之下,心头暗暗好笑,心想:此女天真无邪,但她师傅倒真会往自己脸上贴金,把天下第一第二第三,都自己封了!当下含笑问道:“那么第四位高手,就该是姑娘了?”
绿衣少女摇头道:“师傅说,那还早呢,不过她老人家答应我,再过十年,我也可以轮到啦!”说到这里,忽然想起什么似的,问道:“喂!你叫什么名字?”
凭栏少年道:“在下方玉琪。”
绿衣少女喜道:“这名字真好!”说着苹果似的脸上微微一红,又道:“我叫……”
底下的话,还没说出;忽然螓首微偏,作出向空啼听之状,恨恨道:“真讨厌!他们就是不让我一人出来玩!”一面却妙目一转,瞟了方玉琪一眼,急声道:“我要走啦,桑叔叔在叫我了!”
方玉琪自从得了归驼子输给他的毕生功力之后,武功可说已达一般江湖高手之列,此时听说有人叫她,自己却毫无所觉,心中不禁大奇!
“啊!你记着,我叫简小云……”
绿衣少女娇音未落,小剑靴一跺,一个娇小身子,已倏地飞掠而起,掠过林端,一闪而逝。
身法之快,方玉琪几乎不敢相信;凭一个十六七岁的少女,居然练成了这等旷世轻功,一时不禁望着树林怔怔出神!
“弟弟,你怎么啦?”
另一个娇柔的声音,突然在他身后响起。
方玉琪连忙转身,只见吕雪君已是无限柔情的瞧着自己,心中一喜,脱口叫了声:“姊姊!”
吕雪君脸上飞起一丝红晕,娇笑道:“你嘴真甜,姊姊就是为你粉身碎骨,也心甘情愿!”说到这里,忽然问道:“这三天来,你可曾遇到些什么人?”
方玉琪摇头道:“没有,我只照着姊姊的嘱咐去做,并没遇上什么高手,姊姊的锦囊妙计,确实高明,当真到处传播,看来已轰动江湖了呢!尤其这几天黄山附近,江湖人物,好像也愈来愈多了。”
吕雪君笑道:“你知道来了些什么人?”
方玉琪把方才两个武当道人的一段对话和自己遇上绿衣少女之事,一字不漏的说了一遍。
吕雪君螓首微侧,不住点头,尤其方玉琪说到那个绿衣少女,她更特别注意的留神谛听,一面说着:“那两个道人是武当双剑,年长的叫抱真子,中年的叫守真子,不错!五大门派的人,都下榻在祥符寺,文殊院是接待少林方丈古月大师的。
“唔!那个绿衣姑娘……又是谁的门下,有恁高的轻功,连口气都是恁地大法?不过,照她的语气与行事,决不是名门正派的人!”
方玉琪道:“姊姊怎能如此武断?”
吕雪君嫣然一笑道;“她师傅如果是正派中人,口气就不会有如此狂妄!弟弟,这姑娘一定生得很美。”
方玉琪脸上一红,嗫嚅的道:“姊姊怎么知道的?”
吕雪君噗哧笑出声来,道:“姊姊这两年闯荡江湖。得了不少经验,如果那小姑娘不长得很美,你会替她辩护?可惜我来迟了一步,不然就也可看到她了!”
方玉琪急道:“小弟……”
吕雪君摇着纤手幽幽的道:“爱美,原是人的天性,姊姊又没怪……”
话一出口,突然想到自己又不是他什么人,那能如此说法?当下立即口风一转,掩饰的道:“啊!弟弟,你知道我怎会迟来一步?”
方玉琪摇了摇头。
吕雪君笑道:“我因为瞧了一会‘笔墨之争’呀!”
“笔墨之争”!方玉琪好像听人说过,只是一时想不起来。
吕雪君补充道:“笔墨之争就是铁笔生花锦袍公子独孤不善和鬼爪墨石英的约斗,恐怕这时还没结束呢!”
方玉琪忙道:“他们在那儿比斗?小弟想去瞧瞧!”
吕雪君沉吟着点头道:“你行走江湖,难免不与他们狭道相遇,先瞧瞧他们路数也好;不过这次你可不要出手!”
方玉琪连连应是。
吕雪君向林边那条小径一指,道:“我们从这里抄过去,就不会被他们发觉。”
说着领先刨、径上奔去。
方玉琪对这位萍水相逢的吕姊姊,已是十分信服,是以毫不迟疑地跟着飞奔。
不多一会,吕雪君穿入一片密林之中,回头和方玉琪打了一个手势,悄悄躲近林边,找了一个隐蔽之处,掩蔽身形。
方玉琪纵目瞧去,果然林外一片草坪上,正有两人在拚命厮斗。
一个是前几日和自己动过手的鬼爪墨石英,此时手上多了一支三尺来长黑黝黝的钢爪,招式泼辣,劲风呼啸;另一个是自己在酒店中见过的锦袍公子铁笔生花独孤不善,他使的是一支魁星笔,点、削、吞、吐,专找敌人周身大穴,笔影点点,漫天浮动!
这两人敢情打了千招左右,依然功力悉敌,难分轩轾。
在两人战圈之外,还站了两个汉子,那自然是墨石英的师弟西门通和何不凡。他们也各仗兵刃,双目炯炯,全神贯注地看着动手的双方。
一阵阵的金铁交鸣,接连暴响,显然场中两人,全已打得极是不耐;但不管如何,两人的功力招式,全在伯仲之间,任谁也没有出奇制胜,占得优势的希望!
“住手!”
鬼爪墨石英突然大喝,身子暴退八尺,跃出战圈。
铁笔生花锦袍公子脸上毫无表情,冷冷的道:“墨老大有何见教?”
墨石英怒睛突出,大声说道:“咱们兵刃既分不出胜负,兄弟想在拳掌上讨教!”
铁笔生花冷哼道:“兵刃拳足,悉听尊便,本公子无不奉陪!”
他话声才落,墨石英一支鬼爪,已倏然缩入袖内,趁势一跃而起,双脚连踹,瞬息之间,已踢出五腿。
锦袍公子连收魁星笔都来不及,只好随手一丢,双掌翻飞,封开对方攻到的五腿,也还了四掌。
两人虽然由兵刃变成赤手拚搏,但比之刚才使用兵器,尤为激烈,各自以快攻快,抢制先机。
只见鬼爪墨石英的双爪,和锦袍公子的双手,依然全是专攻重穴的招式,奇诡狠辣,险象互见。
激斗之中,锦袍公子突然一缕指风,向墨石英当胸点到。
他这一招快速绝伦,墨石英封架不及,只得使展铁板桥功夫,上身后仰,同时脚尖一点,往后跃出一丈多远!
锦袍公子并没追逼,只是冷冷的哂道:“墨门绝技,原来不过如此!”
“哼!小子,好狂的口气!”这声音低沉得有若闷雷,仿佛一块石头,击中心窝。
躲在林中的方玉琪和吕雪君同时一惊。
锦袍公子也失色地后退了两步,抬眼一看,自己面前五丈之内,不知何时,已站了一个头挽道髻,独目如电的道人,手执铁佛,面带狞笑,瞧着自己。
“恶道人墨无为!”锦袍公子倒抽了一口冷气,暗暗惊呼了一声,脚下不由又后退出一步,才定下心神,躬身说道:“晚辈孤独不善,拜见墨老前辈!”
恶道人冷哼一声,忽然回头,对鬼爪墨石英道:“石英,为父限你在黑煞四十九爪之内废了这狂妄小辈的右手,让他认识认识墨门武学!”
鬼爪墨石英经父亲一喝,那敢怠慢,立即领命,运起全身功力,双臂一振,露出其黑如墨的一双鬼爪,猛往锦袍公子抓去。
锦袍公子横飘三尺,脱出墨石英双爪范围,急叫道:“墨老前辈,请容晚辈……”
墨无为冷嘿道:“墨门绝技,浪得虚名,你尽管出手教训,何用多辩?”
墨石英在他父亲面前,第一爪就被人家让开,脸上大感无光,没待他父亲说完,“嘶”的又是一爪,往锦袍公子右肩抓出。
锦袍公子独孤不善,原是心高气大之人,只因当着恶道人面前,不无顾忌。
此时听墨无为这么一说,年青人血气方刚,谁受得了,何况对方第二爪又已攻到,眼看今日之局,自己说也无用,只得伸手相架,一面说道:“既然墨老前辈如此吩咐,晚辈恭敬不如遵命。”
口中说着,右臂一圈,骈指如戟,出手还攻!
这一会,一个是在父亲面前,奋力急攻;一个是大敌当前,豁出命去。
两人一动上手,就各使杀着,翻翻滚滚的比方才还要凌厉,两丈方圆,全被“嘶嘶”爪风,点点指影所笼罩!
转眼工夫,已打了三十多招,双方还是半斤八两,谁也胜不了谁!
恶道人一只精光闪烁的独目,仰天而视,面上满布煞气,似乎大是不耐。
站在一边的西门通、何不凡,知道师傅脾气,此时早已吓得全身战栗,连大气也不敢再透!
突然,恶道人仰天喝道:“火中取粟!”
“天魔配爪!”
“鬼箭飞湖!”
墨石英一听父亲的喝声,精神陡振,“黑煞爪”骤如风狂雨暴,闪电击出!
只听锦袍公子在漫天爪影中,一声惨叫,踉跄后退。
一只右臂软软下垂,左手紧按右肩,敢情肩骨已被抓碎,本来一张白中泛青的脸上,更痛得没有半点血色!
墨无为冷嘿一声,缓缓的道:“狂妄小辈,这会你见识到墨门绝技了罢?”
说着袍袖一挥,从袖中飞出一个小小纸包,落到锦袍公子身前,喝道:“拿去!这是‘黑煞爪’解药,静静养上一百天,可无大碍!”
锦袍公子脸上现出一阵痛楚的痉挛,咬牙切齿说道:“晚辈技不如人,虽死无怨,墨老前辈一番盛意,晚辈心领了!”
说到这里,对那包解药瞧也不瞧,从地上拾起魁星笔,狠毒的横了墨石英等三人一眼,返身就往山下奔去!
恶道人墨无为在江湖上何等身份,毕生之中,被后生小辈当面奚落,真还是第一次!但他终究对锦袍公子父子,心存顾忌,此时不由得被激怒得嘿嘿冷笑。
蓦地对地上一小包解药,屈指轻弹,只听“呼”的一声,火星四溅,连山石都被他指风击得像驽箭般直射出去!
这一下,可把藏在林中的方玉琪、吕雪君两人,瞧得大为凛骇!
但事情可也在此时发生,方玉琪和吕雪君目光一抬,恰好碰上恶道人墨无为缓缓转身,和他那只精光如电的凌厉独目,对个正着!
吕雪君暗叫一声:“不好!”
慌忙一扯方玉琪衣角,向后急跃!但是已经太迟了,耳中只听墨无为沉声喝道:“你们出来!”
方玉琪和吕雪君虽然身形掠起,已闪出两丈以外,却觉一股阴寒爪风,把他们身子吸住,再也掠不出去!
方玉琪轻声叫道:“姊姊,你快后退,小弟挡他一挡!”
吕雪君那肯让方弟弟涉险,急叫了声:“不……”
但方玉琪早已大吼一声,倏然一个转身,双掌使了一式“愚公移山”,猛力前推,内家真力,悉发而出!
要知恶穷神归驼子临死之前,把毕生修为,全已度入他的体内,虽然为时不久,方玉琪还未能善为运用,收发由心,但在这紧要关头,拼命一拒,确也劲气汹涌,不可小觑!
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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