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定乱沉声道:“你的人潜伏了多久才做到的?”所谓的三四年时间,当然是刺杀潜伏的时间。
少妇淡淡道:“六年,整整六年,从付坤侯的一个无名属下一步步成长为他最为贴身的两个护卫之一,完全取得了他的信任,才一举得手。”
萧定乱的心中一阵惊骇,只觉得头皮一阵发麻。此时此刻他已真正明白,少妇让他去杀这三个人的确有着浓烈的让他去送死的意思,而心中更惊骇是少妇的心机的狠毒和深沉。
江湖之中,这种杀人的方法虽然并不多么的高明,也一点都不复杂,而且很容易出现岔子,但无疑是最让人绝望和不好防备的一种。
谁能想到自己一手栽培起来的心腹,居然会在某一天对着毫无防备的自己骤然出手,割下自己的头颅?!
正面无法刺杀得手的人,这种方法往往能够取得奇效,不过周期无疑会很漫长。
萧定乱道:“其他两人呢?”
少妇微微仰起面,懒懒道:“你想知道?”
萧定乱道:“我很好奇。”
少妇慢条斯理道:“陆家三侠虽然名声很响,也只不过是小家族里面走出来的三个小角色而已,实际上是自视甚高的三个草包。就譬如那最为厉害的陆赤子,虽然武道天赋极佳,悟性也极好,但半生的时光都浪费在了陆家庄那一套没前途的武功上,耗费了无数的心力在祖传出云剑法的基础上自创了一套赤子幻云剑法,做了无数的无用之功,浪费了大好的光阴。那套剑法看上去虽然有模有样,但也是下乘,脱不了出云剑法的窠臼,华而不实。他那种人,根本不适合用剑,更加适合练气,一心参悟命性。养自身之炁为首,再求武功之招法,这才是正道。可惜此人误入歧途,老不自省。陆赤子如此,陆青子就更是如此了。再说那陆家庄被灭一事,其实也是必然。一个陆家庄能够啃老祖宗的老本一啃就是几百年,已经算是江湖门阀里的奇迹了。这个家族产业虽大,在武道上却毫无建树,说白了,不过是一个俗不可耐、舍本逐末的大财主而已,但妙就秒在其寿数悠长苟延之久,直到现在才被人宰了去,堪称奇迹。江湖家族、江湖门派,重中之重还是武功,以武为尊,其他的一切,在强大的武力面前,都是浮云。”
少妇开始侃侃而谈,说的倒是字字入骨,大局、小结分析的极为透彻。
小弟乱只是静静的分神听着,心有所感。
长夜无事,少妇也是百无聊赖,于是继续道:“所以要杀陆青子,其实是一件再简单不过的事情。唯一比较棘手的事情就是找到他的行踪。对于别人来说可能很难,不过对于我来说,想要找到他也不算是一件难事。我相信我派去的那个人,只要找到一个不错的机会,杀死陆青子只需要一剑,陆青子绝没有半点还手的机会。”
“而最棘手的其实是杨楚华。此人在紫华山地位颇高,长年坐关不出,几乎不理红尘俗世之事,一心向道,紫华山紫华丹阳决修炼的出神入化,甚至于紫华观观主初阳子都要差他一筹。杨楚华的境界已然快要到达凝练元神的地步,心念一动便能够感应凶吉,自身安坐紫华山而不动,几乎没有丝毫破绽,想要用武力杀他根本不可能成功。”
萧定乱没有想到这初华子居然如此厉害,暗暗心惊,当下沉声道:“那么,他又是如何死的呢?”
少妇简短而神秘道:“自己杀了自己。”
萧定乱惊讶道:“自己杀了自己?”能够让一个即将凝练元神的无上高手自己杀了自己,实在有些骇人听闻。但高手自杀的事情绝对不是没有,因为萧定乱自己就知道这种事情。
当日永安府武昌别府的那一幕萧定乱虽然没能亲眼看见,但却听过曾爱财等人不止一切的说过。唐胤正手下那使用星罡追魂剑的绝世刺客,似乎就是在接下明月刀一刀之后,叹息了一举“我该消失了”,旋即引剑自杀的。
萧定乱记忆颇为深刻,也对这种事情非常好奇,所以一直未忘。
少妇道:“你应该知道,凝练元神会是一件很危险的事情,因为凝练元神的时候魂魄会出体,魂魄出体的时候就是一个人最为脆弱的时候。而我做的,就是送给了他一个天资出众的小徒儿,让他收做关门弟子一手栽培,然后让这个徒儿在他练功到达最为紧要的关头,乱其心志,使得他灵魂出体而不能收回,魂飞魄散而亡。”
萧定乱道:“乱其心志?”他知道,以杨楚华这样的武功境界,闭关之处定然是十分的隐秘,而且护法森严,就算是他最为得意的弟子在那种时候想要接近也是绝无可能,更别说乱其心志了,这其中定然有一些隐秘。
果然,少妇接着道:“每个人心中或多或少都会有那么一点愧疚之事,若是在关键的时候,将那些让人愧疚的东西无限放大的呈现在一个人的面前,就足可以让那个人心神不宁,甚至于心神大乱,而有些关键时候,人的心神是绝不容许丝毫错乱的。我派去的那个人,向杨楚华学艺十年,自身却只专注一件事情——找寻杨楚华练功的规律。整整十年,他一点点摸索,终于找到了杨楚华出魂之时,魂魄游走的路线。就在三天前,他在杨楚华魂游天地的一个隐秘地点,下了一个幻障,让他看到了他一生之中最为惭愧的女人,一个已化成鬼魂,香消玉殒的女人。那个女人在痛斥他,在诅咒她,在呼唤他,道出了不堪回首的一幕幕往事,于是他心智大乱,本已很灵动很清明的魂魄开始变得混乱迷茫,然后走火入魔,一两日就死掉了。”
少妇说的非常简单,但萧定乱却知道整个过程一点都不简单。
凝练元神的前一步就是出魂,魂游天下,感悟自然,化掉魂魄本身的阴气,沾染阳气产生一种质变,然后魂与炁合,凝结成为元神,内中有许多的忌讳和高深的法门,总而言之是一件非常困难也非常危险的事情。
而布置下幻障的那个人,毫无疑问,绝对是领悟出精神外放的一个人,而且从少妇的口吻之中隐约可以判断出,这个人的年龄应该并不大而且还被杨楚华这样的高手栽培,不难猜到此人的天赋之强,非同小可。
从少妇的前后叙述之中可以知道,杀死付坤侯的是一个极为高明而且十分忠心的超级卧底;杀死陆青子的是一个异常凶险的神秘此刻;害死杨楚华的则是一个年轻天才。
这样的三个人个个堪称恐怖,没有一个是容易对付的寻常人物,却无疑都对少妇忠心耿耿。
萧定乱已然感受到了巨大的压力,心中暗自惊骇。若是这少妇真的是要对付自己,单单是这三个人,他就未必能够对付其中之一,尤其是那凶险的刺客和那精神能够外放的年轻人。
而就在明天,这三个人就会出现在少妇的面前,以他现在的状态,到了明天那三个人出现,他能够应付的下来么?!
明天将会发生什么,萧定乱不得而知。他只知道这个看似雍容华美的少妇,其实已是妖孽般的人物。
萧定乱心中种种念头闪过,决定继续问下去,不无感慨的说道:“看来你杀这三个人,的确是下了不小的功夫,可谓煞费心机,这三个人也确实不是我能杀得了的啊。若非有深仇大恨,不共戴天之仇,恐怕你也不消如此吧?”
少妇语气变得有些冷漠道:“我也不想杀人,但他们都是害死我姐姐的人,都该死,早就该死了,能够活到今天,是苍天对他们的垂怜!我不得不杀了他们。”
萧定乱沉声道:“你的姐姐对你很重要?”
少妇恍惚道:“很重要,重要到别人永远无法想象到的地步!呵呵,她为了我,可以牺牲一切,而我为了她又何不能倾尽所有?!当年的那些人,所有对不起姐姐的人,我一个都不会放过,哪怕用再久的时间,我都要让他们统统去死!”
第一百六十八章:黯淡往事
少妇的语调很是缓慢,每一个字听上去都很绵软很柔和,组成一句一句的话,却又像一把把森冷的刀子,让人闻之色变,不禁胆寒。少妇的几句话中,字里行间无不透出一种歇斯底里的仇恨和怨念,杀气森森。她语气温吞的说出来,神色恍恍惚惚,但是不管任何人听见,都丝毫不会怀疑她的决心,因为这一句句的话,都带着绝望,不是少妇自己的绝望,而是让人感到绝望。
萧定乱心神一颤,不寒而栗,脑海中想起了柳如嫣讲过的那个故事,以及故事中的那个女人。
少妇忽然道:“你听说过一个人没有?”
萧定乱道:“谁?”
少妇道:“柳成狂。”
萧定乱心中一突,平稳运转的心经都差点混乱,语气平淡道:“听说过。”
少妇道:“自姐夫死去后,姐姐当年真正爱过的唯一一个男人就是他,可惜啊可惜,命运弄人,姐姐的一切都败在这个男人的手中。”
萧定乱道:“你的姐姐是个什么样的人?”能够让这个少妇不惜一切手段为其报仇的姐姐,想来应该是一个极不简单的人,萧定乱很是好奇。
少妇道:“是个挣扎了一生的可怜女人,在我心中最伟大的一个人。”少妇却只说了两句不明不白的话,一概而过。
萧定乱语调诧异道:“柳成狂既然是她真正爱的男人,为何她又会毁在柳成狂的手中?难道柳成狂不爱她?”
少妇道:“柳成狂大概是爱她的吧,但世俗陈规,鲜有人能超脱其桎梏,说来说去柳成狂也不过是一个俗不可耐的人。”
萧定乱沉声道:“这又怎么说?”
少妇叹道:“姐姐是个大美人,说其倾国倾城也丝毫不为过。姐夫死后,姐姐曾经喜欢过很多男人——同时,并且利用他们为她做了很多的事情,呵呵,在俗世的眼中,这样的女人是不是很可恨,很可恶?”
萧定乱点了点头,因为这就是这个世界的普遍认识,世俗中是容不下这样的风流的女人的。这样勾三搭四的女子几乎和烟花女子无疑,遭到世人的憎恶是必然的。
少妇惨然冷笑了一声道:“但是一切,姐姐都是逼不得已的,姐姐是有苦不能说。当初,姐姐不顾家人的强烈反对,十六岁嫁到鸳鸯湖,十八岁的时候丈夫便死了。你可知道,在鸳鸯湖,女人是最没有地位的,尤其是一个新婚还没有两年的绝色女子,有多少男人在暗暗的觊觎着。姐姐只比我大两岁,天生就有一种叛逆精神,极为的要强,当初她和姐夫一见钟情,可谓是郎才女貌。姐姐不顾一切的要嫁给他,甚至违背了家里原本给她安排好的一桩婚事,与姐夫私奔。那时家里上上下下都被气的不轻,爷爷甚至一怒之下把他从李家的族谱中除了名,父亲更是不再认自己有这么个女儿。一走之后的姐姐也没胆子回娘家,即使在姐夫去世后最为艰难的那几年。我和姐姐从小就极为要好,什么事情姐姐都带着我,犯了什么错,都有姐姐帮我顶着,代我受罚。当时我实在想念姐姐,于是一个人去了一趟鸳鸯湖,从此以后我便恨透了那个地方。”
萧定乱诧异道:“你恨鸳鸯湖?”这句话实在太出乎他的预料了,她既然恨透了鸳鸯湖,又为什么会成为鸳鸯湖的人呢?!
少妇道:“我恨鸳鸯湖,恨到我想把哪里的一切都毁掉。”
萧定乱道:“为什么?”
少妇惨笑道:“在我到达鸳鸯湖的第二天,我便在那里被人玷污了,我能不恨么?!头一天晚上,我便听到姐姐的哭泣声!当时我的心中便充满了困惑,在我的记忆中,姐姐从来都未曾哭过。我问起她时她说是因为想念姐夫了,后来我才知道她是骗我的。在我被玷污的那个晚上,被下了一种软筋散的我清楚的听到隔壁房间里姐姐的软弱声音,她说求求你们不要伤害我妹妹,我什么都可以答应,我当时就明白了过来,姐姐头一天夜里的哭泣是为什么,根本就不是因为想念姐夫,而是她被人威胁了,被人调戏了,而威胁她的筹码,便是我。然后我的身边就响起了一个男人扭曲的而邪恶的声音,他淫笑着说你来的真是时候,这个臭寡妇为了你,终于肯让我们玩了。姐姐后来在床上足足躺了十天,你应该能想到那一晚上,那些畜生是怎么欺负她的,”
萧定乱浑身一阵发冷,实在没想到鸳鸯湖竟然是如此龌龊的一个地方,心不禁猛然收紧,更加为玉芙的安危担心。
少妇继续道:“可是就算是在那种时候,她都一直对我说着鼓励和安慰的话,要我好好的活下去,她那时总对我说玉儿,你要好好活下去,替我孝敬父母,我们的仇,就交给姐姐来报。她想方设法不惜代价的把我送出了鸳鸯湖,一别就是三年。三年后,我也嫁入了鸳鸯湖,才与姐姐再度见面。”
萧定乱大为不解道:“你嫁入鸳鸯湖?”他实在想不通。
少妇道:“是我自愿嫁入鸳鸯湖的,因为种种原因,心灰意冷之下,我嫁入了鸳鸯湖,嫁给了当初玷污我的那个男人。”少妇的脸上带着讽刺而悲哀的笑意,充满了一种莫名的心酸。
萧定乱简直不能相信自己的耳朵,以为是自己听错了。
少妇却自顾自的继续说道:“那时的姐姐几乎已变了一个人,鸳鸯湖中的许多男人都偷偷摸摸的上过姐姐的床,姐姐表面上很淡然,但我却知道她内心中一定很痛苦,很厌恶。每隔一段时间,鸳鸯湖就会死一两个人,一两个男人。我知道那都是姐姐干的,那时的她常常和我说一切都是她的罪果。这一切都是她依靠在外面的男人干的,姐姐也并没有瞒我。那时她的武功已很厉害,但没有人知道,她也没有暴露,但是她却是不会杀人的。直到有一天在姐姐的房里,我无意间看到一个男人把姐姐疯狂的压在床上,如同一头野兽一般,低沉的咆哮着,嘴里不停的羞辱着。我的心中涌起一阵莫名的冲动,冲到屋里,杀死了那个该死的男人。那还是我第一次杀人,害怕、兴奋、恐慌……许许多多的感觉,当时就吐个不停。姐姐紧闭着眼睛语气平静的对我说玉儿,记住这个人是姐姐杀的。我当时心中就涌起一阵不安。因为死去的那个人,是鸳鸯湖中一个老古董的孙子,是一颗独苗,非同小可。我跟着姐姐处理了那个男人的尸体,却被另一个人看到,并藉此要挟我和姐姐,至于要挟我们做什么,哼,那些禽兽不如的东西!姐姐对我说别怕一切有我,然后我再一次看到了那该死的一幕,就在我的面前发生着,可惜无当时不能动,不然我一定会毫不犹豫的杀了他的。然后没有几天,那个发现了我们杀人的人忽然也死了。姐姐神色慌张而悲哀的找到了我,强行把自己的一身功力的传给了我,她对我说好好活着。然后没过多久,付坤侯、陆青子和杨楚华便到了鸳鸯湖,来找我姐姐,说是要求证一些事情。姐姐在外面的事情开始败露。这三个人还没见到姐姐便被鸳鸯湖的人拿住,很快就逼问出了姐姐所做的许多事情。其实鸳鸯湖的人只是起了疑心,才捉拿并逼问他们,没有证据也不会真的杀了他们。如果他们肯多吃那么一点点苦,守口如瓶的话,姐姐就不会被活活烧死的。一切有的没的的罪名,姐姐都招了,都认了。姐姐终于解脱了。”
萧定乱逐渐明白当初那些事情的内幕,和柳如嫣讲述的如出一辙,大抵相同,的确是一些痛苦不堪的往事,萧定乱心神触动,神色间也不免有些悲哀。
少妇继续道:“第一次,姐姐为了我,掉入到火坑里,被那些男人玩弄,深陷其中;第二次,姐姐还是为了保全我,为了杀人灭口掩盖我杀人的事实,被活活烧死。也就是那一次,姐姐请柳成狂帮忙杀人,事情才开始暴露的。那时柳成狂有伤在身,姐姐并没有说明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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