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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惑- 第4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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将近十天来我与简志峰的通邮虽还正常,但不是那么顺畅。邮箱依旧固执着延迟的毛病,而其中有两三天空缺着,没有任何音息。有消息的日子,话比往常简短,内容多是面上的事,透着隐隐的躁动与不宁。我回复他的邮件,也不如以往那样从容了,在生病的日子更是无力做这件事。我心里明白,他的躁动与不宁可能与我有相同的理由,虽说遇事不同,但在一样的环境背景下,际遇可想而知,心情也不难体会。 
今天早间,他发来了一封标题为《忙》的短笺,不同在于这精简的文字中透出了些许兴奋,这在近日难得一见。我看着,不觉也受到了些感染。 
邮件中写到——— 
今天已4月15日了。这些天我尽管很晚到家,但无例外地还是要到网上看一看,看是否有你的邮件。但是,从11日我给你发出了《正常》的回复后,再没有见到你任何的消息。在忙什么呢? 
这几天,出版总署的领导来省里调研,我作全程陪同,中间恐怕再没任何空当插入其他的事。其实,最近总署分了许多支队伍,先后来我省的就有四五批,有点应接不暇。不过,告诉你,我自己在这两天的调研中有所收获,了解了平常尚未了解的一些情况,这让我很快慰! 
一会儿有会,先写这几句。 
握手! 
上班后一打开电脑便见到他这样的邮件,我没耽搁便及时地回复了他。 
这些天,我对他的“忽视”,让他似有不知所以的疑惑。也难怪,习惯的交谈突然断档怎能不奇怪呢?我告诉他,自己在对付工作的难题,中间去了趟北京,但没说生病和这次的精神落难。还说:“全程陪署里领导调研,是一件很好的事情。此番不同以往,终于有了‘上路’的味道。或许这是有所突破的前奏了。不知你这样的‘忙’还要延续几日,忙后的沉淀恐怕也是你必须要做的功课。别忘了,到时讲给我听听,我现在也非常需要这样的营养补给。” 
此后,我提到近日“非典型性肺炎”闹得有些凶,不知他是否留意了。劝他多少在意一点,毕竟常出入人群多的地方,总之小心无大碍。 
晚上,我把白天整理完毕准备提交陆成杰的北京合作策划案又看了一遍,然后对分析报告做了进一步的完善。 
大约凌晨的时候,我进入邮箱,打算再看一眼,然后上床睡觉。令我意外的是,没奢望简志峰再有邮件发来,知道他陪领导不能自主掌握钟点,可不期之中又见到了他的回复。更有意外之感的是,这一次他的标题竟用了《好心情》。 
简志峰写道——— 
林黎,你好! 
今天回到家,已近11点,打开电脑,终于看到了你的信件,十分高兴。这些天来,尽管因为忙与烦乱,我们邮件的文字不多,但只要几个字,就足以让人有一个极好的心情了。 
今天在晚饭后的时间,我与署里的领导有过一次长谈,主要涉及了当前省里出版面临的许多问题以及我的想法,他对我的一些思路比较赞赏。应该说,这次谈话会有较长久的影响———这些以后再告诉你。 
还有个东西要写,暂且打住。晚安! 
志峰 
看着一天中来自于简志峰的两个邮件,心中有些特别的感受。一段时间来,我们的工作处境都因现实或体制改革牵连出的各种观念碰撞、利益纠葛,有着起伏难料的动荡,我们的心绪又因其而郁结难平。我在想,这样的现状,究竟还要以怎样的权力暴力、怎样僵持的优势而延续呢?简志峰两封难掩兴奋的信,带出了一种心存希望的激情,但是,这是否一定是一种如愿以偿的趋向呢?我这里的情况已经是陷入到存亡一线的临界状态,他那里虽说好一些,但是,不久前他给我的那封邮件———因网络延迟故障而在今天收到他第一封mail时同期看到的———讲了新局长任命以及至今难料的关于新集团人事安排的种种微妙,让我觉得,形势还是不容乐观。   
惑 50(2)   
在迟到的那个邮件中,简志峰说——— 
……前次你讲到苇城情况若要有所进展,还需有个漫长的过程,也说这或许会是全国的通例。我想,你说的是对的。我们置身其中的事业,其实有许多事都是难以按照事物的必然走向而给出一个合理圈定的。 
我曾经跟你提到过新局长到任的事,还记得吧?那是在今年三月份,政府换届。我们这里经过一年多的考察,议论最多的自然是由我出任局长。但是上面酝酿人选时,有门路的人开始大肆活动,这其间传言也就多了。最终出人意料的是,来了位当过大领导秘书的人。对于外派局长,应该说,是有所预料的。所以新局长出现后,我并未做出任何不当反应,而且在尽量支持他的工作。但是,这位老兄近日已遭不少人非议。本来不懂业务,多问问,把情况了解清楚了再说也就是了,可他自以为是局长,什么都敢说,几次讲话下来,别人就看穿了,威信也没了。现在局里上下问题很多。 
再说最近组建出版集团的事,情形也大同小异。其实,十年前我们这里就有过这样一次经历。当时的考虑,是为整合资源,集中优势。但组建一个正厅级的单位,省里自然是要派干部来管理。没想到的是,最后任命了一个省里领导的亲信,结果只有两年,这个集团就垮了。现在,十年后的今天,在中央17号文件精神的要求下,我们又将组建新的集团。大家等待着,观望着,自报方案到今年初得到中宣部和新闻出版总署的批复,历时近两年。而这时也就又到了决定人选的时候了。无独有偶,戏剧性的一幕又要上演。当年那位委派了亲信的领导,他的另一个秘书,现在又意欲坐定集团的第一把交椅。这个人的想法当然是这里有钱,不仅如此还有好感觉。成问题的是,一个对出版连一点起码认识都没有的人,如此荒唐的想法,上面却在考虑。为这事我们这里已闹得沸沸扬扬了。 
结果先不去预料,后果我们也暂且放下不去管,今天谈起这个,只想宽你的心。我记得你那儿安排社长的事,这可叫异曲同工吧。现在,大家都在讲“三个代表”,可我们能够感知的现实层面,实际掌权的人中,有多少是在想真正代表“根本利益”呢?这样说显得不免有些灰暗,说到这些事,也确实让人振作不起来,但是,这就是我们生活着的现实…… 
我上次原本是为剔除他心中块垒、疏导积郁之气说的话,没想到,现在竟然成了他想要宽慰我的一种因由。看着他信中提到的桩桩件件,我感觉这比自己预料的还要令人心灰。难怪那段时间,他竟与我谈起了周末休闲方式之类一些全然无关的话题,他是借“跳出三界外”的心理调适,给自己一种化解心情的治疗。今天早间,见到这封邮件时,毕竟因时过境迁而更专注于当下的情绪状态,所以,回复时只字未提这码事。毕竟看到人心理状态好起来了,是比纠缠在不悦的情绪中更为重要的。但是,这仍然是一个现在进行时,未完成也就还有继续未知的可能。那么,后面还将怎样延续呢? 
低谷,其实并不是可怕的。世界向进步方向的演化中,就从来都没有一帆风顺过。我们生活在今天,无疑已比古人幸福多了,相信古时仕阶层的苦闷一点也不会比今人少,但今人还是看到并享受着人类理性精神愈益彰显的过程和不断追求的成果。我不想再沉溺于这样的一种情绪中重续这个话题,心里惟愿简志峰能延续今天的好心情,好好地跨越这一艰难时段;也愿东方的太阳永远是从东方升起,让人看到一个想要看到光明! 
于是,我回了他一封比较轻松的邮件。我说,知道他这些天很辛苦,所以不再讨论,说点别的。我讲了之前给女儿写信,谈到“把日子过成段子”这句当今新生代作家黄集伟的名言,讲:“其实,生活就是如此。有许多让人振奋的事,也伴随着许多的不如意。但假若能够换个角度,努力地去发现并创造乐趣,把日子用一段一段精彩的段子串起来,那样不就有了许多的快乐吗?”我说到一个多月前我们从不认识到礼貌地交谈,再到今天,已成为知心的朋友,这就是一件足以值得庆贺的事。我还对他说,但愿明天一觉醒来,他能有比今天更加生气勃勃的精神。然后,欣然地对他说了声———早安!   
惑 51(1)   
2003…4…19(周六) 不能承受之重 
这一周,日子过得十分不松心。 
周三,全国编辑学年会的代表开始报到。考虑会要开两天,再加上迎来送往依然要占去一些时间,算算也就到周末了。所以,事先安排了张成、小韩等一干人前去接待后,趁着空当把社里自己分管的部门先召集开了个小会。 
两天前,陈尘就大少胡来发过脾气后,依然难解心头之气,在几个人的小范围恨恨地说:“这个世界恐龙都能灭绝,还有什么是不可能发生的呢?坏就让它坏到家吧,反正该发生的想阻止也阻止不了。俗话不是说吗,‘天作有雨,人作有祸’,看着吧。” 
张智比较内敛,他这时已开不出小布尔乔亚式幽默与刻薄的玩笑了。若有所思地说:“这次看来真要做个决定了。过去一段时间,虽说不断有磕磕碰碰,但还都是社内人自己折腾。现在上方的倾向性很明显,又那么强硬,看来我们怎么想、怎么干,都不会有好结果了。”我清楚,自上次风云突变,他的副总编随之泡汤后,颓势就一发而不可收。做什么什么不顺的景况,让他尽管坚持着,其实已愈益地心灰意冷了。 
当时,陈亦庭听着两位同事的话,忍不住冷冷地插了句:“现在这年月,可以干坏事,却不能说理。” 
唯有总编室主任老李还能心平气和,他是快要退休的人了,不想再争什么,也不愿厄运加到自己头上。这两天他自觉地在往后撤,把年轻的副手推向前台,而且对任何人都不偏不倚。他说:“反正都定了,能怎么样就怎么样吧。胳膊拧不过大腿的。” 
编辑室的小不点儿们,都在看着自己室主任的心气。失去了熟悉环境的氛围后,他们显得惶惶不安,人浮躁得可以。 
我担心这样一种紊乱的情绪,会造成散兵游勇的混乱,更怕自己忙外面的事情时,大少等人会因此雪上加霜。所以,临走前,我要做做工作,提点要求,也讲讲思路。 
会上我嘱咐各室要按部就班地做好职责内的工作,按照寻求对外合作这一工作重心积极联系,并宣布了一条纪律。我说:“近日社内气氛异样,这段时间中,大家若心里不痛快,可以直接对我说,但不许在社内随意地发牢骚,更不许发生无谓的冲撞!” 
我强调这点,是出于对眼前这些手下的保护,不想有人在无谓中牺牲。看看这帮人中不乏火气十足的,心中的忧虑就多出一层。 
散会后,我还是把张智留了一下,简要地跟他说了自己关于杂志的想法。我说:“看了你前些天提交的调研材料,我觉得北京中智公司的情况与我们的要求更加接近。他们原本就是从事外语教学产品的,而他们的背景又依托美国教育研究机构。目前他们最想找到的,就是能有一份杂志做窗口载体,我们的情况刚好吻合。我觉得,你可以先去接触一下。” 
张智点点头没说什么,然后离去了。 
这之后,我就匆匆赶往会议报到的现场了。 
凭心说,这次编辑学年会真亏了版协的大力支持,否则,仅凭学会的几个人还真有点应付不下来。版协赞助了两位工作人员,他们和学会几个核心人物一起进入会务状态,原本组织安排方面的事进行顺利,但随后出现了突发情况,这让我在后面的几天内心始终揪着,不敢有丝毫懈怠。 
那天,我刚到会场时间不久,正忙着各地代表报到的接待,配合这次对上协调的版协于大姐,突然急匆匆地找到我,一脸惶恐地说:“林总,陆局发脾气了。” 
我问:“怎么回事?” 
她讲,昨天去局里确认大会开幕式上将由哪位领导代表出版局出席,局里说局长病着,由分管这块工作的陆局出面。但找到陆局时,陆局火了。她说:“陆局讲,‘知道我分管这块工作,事前不跟我请示,到现在让办公室通知我参加开幕式,还懂不懂规矩!既是这样,我不参加!’”于大姐知道事情不好办,不安地看着我,问:“林总,该怎么办?我不敢再找局里,怕火上浇油,让陆局更恼火,觉得是拿大头儿压他。”   
惑 51(2)   
我沉思了片刻,说:“于大姐,先劳烦谢主席代我圆场,然后我再负荆请罪吧。”谢主席就是我社之前的老社长,退休前他即是版协主席,退休后依然兼着这个职务。我想,他是老人儿,资历也在那,说话总会有点面子。再说,编辑学会对外独立,对内则是版协的下属,那么请版协对上协调,他出面自然比我更顺理成章。诚意足足的,僵局容易打破。 
于是,于大姐去搬救兵了。 
我愣愣地站在那儿,心里却不知是什么滋味。 
其实,陆成杰这次发火,该是几天来积攒的鸟气的一次发泄。我知道他挂帅风华社后,就没一天顺气过。这几日,随着工作会之后情势的急转直下,小疙瘩球子也敢太岁头上动土,完全无视他的存在,让他从未有过地更是窝了一肚子火。所以,借着这件事就控制不住地喷发出来了。 
事实上,所谓没事先跟他请示,并非是一种疏忽或不懂规矩的行为,更没有丝毫不把佛爷当神供的不恭敬。依照出版局请示报批程序,要求下级组织有事呈文,正式递交局办公室,然后由办公室按照大事小情来决定报告转呈给书记、局长还是分管领导。局办公室这次一定是觉得全国的会要来苇城开,按照级别应该是让一、二把手知道吧,再说还有批钱的事,所以报告没有给到陆成杰。而批复转交下来,具体办事的人也并不知道这个公文走了怎样一个履行过程,而我也没太留意,心想按程序走不会有差,所以,事后并未叮嘱一定要再和陆成杰通气。结果,导致了他今天的怒火迁延。 
我心里明白,以陆成杰的涵养,若非里面有那么多的是非因果,他是绝不至于为此火冒三丈的。然而,事情还是发生了。回过头想想,这事不管怎么说,都有自己办事不周全的因子在里面,这就不由得不令自己有些憋闷。且不说局机关是怎样一种办事习惯和方式,也不说程序不程序的问题,就我对陆成杰近来心态的了解,就该想到去跟他再打个招呼。可是,说到底自己近期的焦头烂额也是够烦心了,所以这件事也就忽略了。想到这一层,心里首先觉着是对不住老社长,为了我操持的事竟要让他去受一回莫须有的气。 
可是又有什么办法呢?眼下的我,并不能不分轻重缓急地先去抹平这件事。代表们陆续地都来了,全国编辑学会的重量级人物也马上就到。这次会他是主导者,而作为承办方的我们,不能给外界留下对苇城的不佳印象。毕竟家里的事情总可以关起门来自行解决,而对外却一定要保持一个整体的形象和周全的礼数。所以,我不能走,要留在会场的接待地点。话又说回来,就是我去请罪了,此刻的陆成杰就像一个炸药桶,心里的火气并不会因一次不贴门扉的发泄就能有所舒解,所以去有何用!到底他现在是我的上司,就算礼贤下士怀有恻隐之心,却也不是在此时此刻。这样想着,我也就只好先随它去了。 
在接待的间隙,插了这么一档子,毕竟是有些放心不下。我在担心,于大姐能否带回顺利平息的消息,更不知道陆成杰在极度的气恼下,是否对老社长也摆出一副强硬的态度呢?思来想去,决定加个保险为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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