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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惑- 第1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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效的一种节制方式。 
这个做法,显然是有高人在支招。风华社的财务一直受吴友道的遥控,“新社长”陆成杰虽说是个有主见的人,但作为新任副局长受制于吴与钱唯强的特殊关系,对不能自主的二掌柜身份也只能听之任之。另外,在他的心里,恐怕还以为到风华社挂职不过是“到此一游”,不需真的执着于这个社最终结局怎样。现如今,他身兼数职,既是官员又是下属单位和多个三产企业的法人和主管,他明白即使自己能力再强、精力再旺盛,也无法做到“七十二变”事事周全。那么,当前有人给了自己一方肥沃的自留地,尽管是形式大于内容,但初来乍到的阶段,无疑为自己站稳脚跟甚至铺平前行道路提供了一种便利。再说,他不能让上方觉得这个地方“失控”,因为他不想违拗上方的意思。由此,财务一个规定加一个规定地巩固着他“一枝笔”的权威,这无疑是一个顺势的抓手,何必不知好赖、不承其情呢! 
对于如此局面,旁观者自然另有议论。人们大多是认为,局里给了陆成杰一个甜头,但无形中也给他做下了一个死活自知的扣。可想,你陆成杰要明白事儿的话,它就是一架可供攀援的梯子,而若不识相,那一旦哪天风华社有点什么好歹,你不担着谁担着! 
无人知晓陆成杰究竟会怎么来下这盘棋。凭心讲,我挺同情这位年轻“社长”的,甚至也能理解他做事时的那种左右摇摆。毕竟他今年还不到40岁,没多大背景却坐到了副局长的位子,这在北京以外的任何地方都可说是前程了得了。 
张智看我愣神,推了我一下,盯着我在继续说:“还有杂志编辑的出差报销问题,财务科长仍坚持不能走社里的账。几个小不点有想法,说我们原本就是社里的编辑,杂志又没承包,为什么一下成了二等公民?再说杂志本身这点钱,社里说过只用于生产,现在要把我们所有的费用也摊销进去,不是成心要杂志的好看嘛。编辑们现在都不敢再出门了。” 
看着张智那一脸的忧郁,我心里很想安抚他一下,但话到嘴边还是咽了回去,转而坚决地讲:“别去计较了,就按他说的走杂志的账吧。不争了。工作该做还得做,我跟陆局已沟通过,弄到今天这样已是既成事实,他说,必要时会想办法变通的。” 
论及这件事,我仍是有苦说不出。在和陆成杰谈杂志问题时,我曾明确地说,当前是个要紧的时期。搞过杂志的都知道,一个刊物在初创期,政策的扶持是很重要的。若头一两年不投入,打不出品牌和影响,以后再怎么使劲都白搭。可面对财务科长这颗复杂背景中早已预置好的棋子,陆成杰自是礼让三分。吴友道调出版局任财务处副处长后,不几月便已扶正。现在的社财务科长是他过去的手下,虽说连会计师资格都没有,但惟他马首是瞻,是个心腹铁杆。因此,在陆成杰的话被财务“规定”作废了后,他虽窝着点火,但也只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忍了。 
我不想让这个会变成一个发牢骚的会,扭转了话头,问:“近期发行落实的怎么样了?” 
前些天我曾给他们布置任务,要多条腿走路,邮发、区域代理、系统公关以及本地学校的具体环节都不可懈怠。 
负责发行的小谭说:“邮发年初上来了大几千册,反映不错,近日有所增长。学校的个别开发也有些进展,现在教委都不敢随便下文统一订购了,我们几人分了下工,首选了一批有希望上数的校,编辑们跟着分头跑,现在已落实了几家,别的还在做着工作。有难度的是系统公关和区域代理。虽说外省市不像我们自己这儿卡得这么死,但公关就需要钱,我们现在这种小本经营方式,有点‘空手套白狼’的味儿,尝试了几处都摆不平。这年月哪有无利起早的。而区域代理现在做得也不成功,一方面是我们缺乏经验,以往没在这个圈子打过交道,选人时心里本身就虚;另一方面我们又支付不起尝试的代价,越做越感到‘麻秆打狼两头怕’,没底。其实,要说最困难的,是我们社在自身观念上有问题,没有成本投入的支持,任何活动不敢搞,好像这本杂志是我们这几个人的,而不是出版社的,可没有投入哪来的产出呢……”   
惑 10(5)   
他列举了几个同类杂志运作的方式,我听着知道有些道理,但不能表态。这件事我也早与陆成杰探讨过,明确的答复是:“我们只能小本经营,在这本杂志上投入,太显眼,又会有反映,已经有人说我屁股坐到哪边去了!”说来说去,还是因为人,而不是因为事。那次,我憋了半晌,说:“那你是否重新考虑一下由别人分管,免得把杂志耽误了。”他说:“让谁管啊?你也不能遇到麻烦就推出去呀!”我闹了个没趣,两头都堵死了,好像唯一的出路是看我怎样走进死胡同。 
会开得无头无序,我除了让大家尽力而为,实在没有得当的突破办法可想。散会后,仍然一头雾水,闷闷的不得解脱。 
事情还真像人们说的,福无双至、祸不单行。刚结束了一个令人郁闷的会,出版科长又拿着外地一印刷厂的催款“通牒”来了。 
又是钱的问题! 
在目前这种状态下,信用几乎处在了危机的边缘,出版科长说:“都是正常的业务往来,可财务就是拖着不付款。这样下去还不定有多少家想告我们呢!风华社什么时候弄成过这样!” 
我依然无能为力,毕竟财务早有明文,印刷费是大数,我更无权签批。看着分管的工作一件一件陷入这样的泥潭,我没办法,只好拿出政府机关的通行做法,在传真件上写下了“呈请社长审阅定夺”几个字。 
下班时,觉得疲惫和烦。看看桌上的那堆稿子,犹豫了一下还是装进了书包,准备背回家晚上看。   
惑 11(1)   
林黎的烦恼开始一个个在日记中浮现出来了,情感的、工作的,人的、事的,还真叫不少。彤非接连几篇读下来,感慨也随之渐生。她觉得林黎的日记事实上是从一开始就布下了一种说不出的滞重气息,这虽不是林黎想要的,但却避不开。彤非知道,林黎本心是想让自己能更超然一些,否则她开始写日记,无论如何不该从一开始就把关注点集中到一个完全不熟的人身上,甚至还反反复复与其做着不厌其烦的交流。当然彤非也不可否认,林黎就是喜欢或说擅长一种感兴趣话题的探讨,但那只能更加说明她的一种心态———把自己龟缩在一种甩开现实烦扰的理性思辨中去。彤非觉得,自己眼下是悟出了一点个中味道。 
不过,彤非也了解,林黎写东西的风格原本别致,特别是像日记类的文字常会注重一种精神与意象的延伸。此时“开始记录生活”,她既不会只写心性的感悟,又希望自己能在生活面前有种调整,那么将写出什么或者说怎样来让自己在如此的现实面前经受研磨呢? 
记得一起当兵的时候,林黎跟别的女孩就不太一样。她对书的偏爱实际上超过她与人打交道的能力,所以不论她怎么样,在某些人眼里总是有那么点硌眼。但她好就好在心里要强却也不过分计较什么,沉浸在自己的心界中还乐不得似的。 
当时那年月,人挺单纯的,只是也不乏市侩庸俗之辈。有一次彤非告诉她某某某跟北京那个她俩挺崇拜的老兵过不去,说“强龙压不过地头蛇”,林黎愤愤不平。那个北京的老兵她爸爸是个挺大的干部,但在挨整,那女孩虽命运也不济,却难掩独特的个性与才气。所以,林黎不懂世故的幼稚,让她做了一件周围人谁也不会去自找麻烦的事。 
那时,政治气候浓重,能看的书始终少得可怜。但奇怪的是,“文革”后期有几个当代苏联作家的作品,像《怎么办》之类,却通过内部关系偶能搞到。医院这种地方总是有一些干部子弟,一块儿待长了,不论老兵油子还是新兵蛋子,彼此总会相互关照,所以私下里书也攒和着读。有一天,那个气北京老兵的某某某想凑近乎儿,搭讪着问:“有什么可看的?” 
林黎说:“《你到底要什么》。” 
某某某没好气:“什么你到底要什么!我在说有什么书可贡献贡献给我的。” 
旁边一个北京的嘎小子损损地道破了林黎的捉弄:“人家林黎说的就是书名呀。” 
周围的人一下全哄笑起来,弄了她个大红脸。 
过后彤非说林黎:“你捅那个马蜂窝干吗!” 
林黎一脸不屑:“我就看不得她那嚣张劲!” 
彤非和林黎毕竟是最要好的朋友,俩人不仅在一起聊的最多,还经常会交换一些各自写的东西,然后谈到对未来的憧憬。有一个时期,林黎每逢周日便会陪着彤非往师部广播室跑,那时节彤非正与负责播音及期刊杂志阅览室的小乔有点对眼。在部队战士谈恋爱是绝不允许的,可情窦初开想要见面的愿望总比规定更具有杀伤力,林黎只有给她做策应。说是陪彤非,其实她每次都一头扎进早被封存的书库一窝就是大半天,因为书库的钥匙也归小乔保管。她俩各行其是也各取所需,林黎就是在那时额外地看了不少别人看不到的书。每次从布满灰尘和昏暗的书库出来,林黎都有种心满意足的感觉。有时突然见到强光,她的眼睛总是要觑乎半天,可她依然是乐不可支,要给彤非讲半天她的收获。后来,有多少次小乔架不住林黎磨他,竟同意了林黎偷偷把书带出库外的犯忌要求。林黎当然也知道要万般小心,她怕给小乔惹麻烦。那年月看禁书可不是好玩的,弄不好就牵扯到政治和品质上去了。所以林黎也十分小心,她总是在熄灯后别人都睡着了,才躲在被窝里打着手电偷偷读。要说大冬天捂着被子没什么,可三伏天就惨了。不要说衣服、被子像水洗的似的,更要抖着机灵加倍提防,那叫不易。好在她从当兵起就选了别人不喜欢分到的上铺,说那儿清净,这下得劲了,似乎像个小安乐窝。她还挺有招,为了怕有闪失,每天起床后都小心翼翼地把书和日记本随被子一起叠起来,然后照例把被子捏得四棱见方,规规矩矩。但就是这样,大祸还是降临了。   
惑 11(2)   
她被告密,从医院到后勤部再到师党委,一级一级地向上反映,弄得她差点背个洗不脱的罪名。其实她当时正读的是一本小托尔斯泰的《艰苦的历程》,但那也了不得,都在禁书之列。所幸当时的师长把这事给压下来了。别人不知道,师长曾是她父亲在军事学院的同班同学,只因往日林黎很少到他家去逛荡,不像有的人沾边不沾边都要找棵大树罩着,所以一般人并不知晓。 
林黎忌讳别人说自己要靠靠山才活得了,可这次却全凭了“靠山”把她救了。其后,师长见到林黎臭骂了她一顿:“你这个丫头,净给我惹事!记着,以后规矩点,再不听话,我就开除你!” 
话是这么说,师长其实也知道林叔叔有多宠他这个宝贝女儿,所以,后来林叔叔下部队,也顺便来看老同学和女儿时,老同学竟是像说笑话似的把这段插曲讲给了林叔叔听。 
这件事林叔叔依然是没责骂林黎半句,那一天,林叔叔还带着她俩到外面吃了一顿。饱餐美味之后,林叔叔还提议去照了张合影。在送她俩回营房的路上,林叔叔买了一包当时市面上能见到的最好的巧克力,嘱咐说:“馋的时候,你俩就拿它打打牙祭吧。” 
事情平息之后,彤非和林黎分析,祸端就来自于那个某某某,她算报了一箭之仇了。照说仇也报了,事情过去就算了吧,可就在后来林黎入党的事上,也还是受了点挫折,第一次讨论没被通过,多考验了她大半年。小乔由于林黎的意外免灾当时也没受多大影响,但是后来没提成干,复员回武汉了。 
林黎多少年后说起这段,还是记吃不记打,说那时被发现的幸好不是拜伦的《唐璜》,还说那时读书的感觉真好,也亏了有那一段的经历,否则当人变得不再有心读书的年龄才有书看,恐怕就是眼前书摞成山,也再找不到当初的感觉了。 
彤非想到过去,就不免为林黎的现在担着份心,因为这些年来,她始终都没怎么变过。这样,可想她的生存境遇。现如今,世道比过去可复杂多了,空怀一份真性情,空有一个好脑子,也白守着一份执着,这些太个人化的性格因素,在万事都要变通的环境下,无疑也有如暴露在外的最大缺点,正像硬币有两面,好也是它坏也是它。彤非不知林黎是怎样面对其后所写下的现实的,也不知她要在其中如何揉搓自己以至到了今天这个份上。彤非想,那过程一定是挺难耐的,真是难为这个大小姐了。 
今天从单位回到林黎家后,林黎再任凭怎么说都拒绝出门了。整个白天她在整理东西,说了可能都没人信,她会有几个大抽屉码着的信件,一封一封竖着排放,整齐而有秩序。 
一色的航空信封彤非认得,那是江川特有的。曾经彤非羡慕死了,江川在与林黎恋爱的阶段,他的信一天一封,有时候还会有两封,那叫卿卿我我。江川也不愧是个情书高手,信写得极有激情和味道,不管在什么情况下,都能制造出一种浪漫和最适宜的情绪氛围,所以林黎像着了魔,再看不到其他任何人了。要说周围的朋友也都喜欢江川,那是因他真的有才,而且干什么像什么。就说考研究生吧,他拿起枯燥的书本真就读得进去,写小说,居然也是一标中的。他和陈滔虽是表兄弟,两人的性格却完全不同,江川火,陈滔静,后来走的也完全是两条不同的路。 
记得江川在海南的最初那两年,彤非曾为采访去那里出过一趟差。她是足足领教了江川呼风唤雨的能量,所以,对于林黎所记述的那种高朋宴客的情形,她并不觉得陌生。让她吃惊的是,日记中提到的那两个女人,她当初也都见过,可能是身份不同的缘故,并没有觉出类似林黎的那层微妙感触。她当时关心的,是海南升温太快,似有泡沫嫌疑,叮嘱江川最好留意着点,说林黎对此有些担心,惟恐他冲得太猛了。当见到在他那里做财务主管的女人时,彤非私下里偷偷地问过江川:“这人还行吗?”江川一笑,简单地说:“还行吧。”那女人是江川大学同学的老婆,当初江川邀同学进公司给他做副手时,同学提出,自己走了单位的住房要收回,老婆一个人留在小县城没法过。于是江川二话没说,让他带着老婆一同进了公司。对于这点,身边的朋友没有一个同意的,说是人又不了解,如此关系恐日后会有不便相处的地方。特别又将此人安排在财务主管那样一个重要的岗位,有些不妥。但是,江川就是这样,说同学和他同宿舍住了四年,凭他俩的交情,不会有什么问题。既然同学提出来生活方面的困难,他就不能不予以考虑。再说,海南开发刚刚开始,公司又是初建,想要聘高素质的人才暂时不会像内地那么方便,所以也只有先做着再说了。   
惑 11(3)   
不成想,祸根真就从那时便种下了。彤非不愿再多想后来发生的一些纠缠不清的事,她回过神,继续看林黎在摆弄的信件。 
装着纯白色信封的那一抽屉书信,彤非也相当熟悉,它们来自于远野。彤非知道,林黎很珍惜,好像守着一种延续馨香的淡紫色记忆,常常温暖而伴有叹息。在以往的日子,林黎常会和她谈起信中说到的那些有趣的内容,但却从未让她目睹过真颜。 
再一抽屉信件就是广泛朋友们的了,其中有几人彤非也认得,因为不是外地熟人就是她的作家朋友,有几次他们来苇城,彤非也一一见过。 
但是,最让彤非感到惊异的是,林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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