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宽厚仁慈的老板简直就是人生最大的幸运。虽然对老板来说,也许拥有布里这样的伙计是他最大的不幸也不说定。
现在虽然还不晚,但是绝对也算不上早就是了,布里一边喋喋骂着,听意思似乎是在责怪他家的婆娘昨天那么拼命干嘛,害得他此刻还要酸背痛的,一边琢磨着是否该再去买点什么什么鞭来给自己小小的补充一下战斗力,否则恐怕再过不久就会被那个小女人给吃得死死的。
慢慢的一路行来,等到布里来到米行的时候天色已经不早了,不过奇怪的是和往日不同,平时早是早早就开门的米行今天竟然一点动静都没有。布里却没有多想,只是暗自高兴,原来自己来得并不算晚啊。同时心里暗自猜测,难道今天停止营业?一边却已经开始努力地寻找门上有没有贴什么“主家有事今日停业”之类的告示了。
不过很可惜,米行的门面上一片清洁,不用说告示了,便是纸痕也没有,即便如此,布里仍是“细心”的上上下下地寻找了两遍,这才骂骂咧咧地感叹了几句。
顺手在门上下意识一推。布里惊奇的发现,原来门其实早已经开了,或者是根本就没有关。布里心中微惊,对自家的老板布里还是很有感情的,毕竟这样放纵伙计待遇又好的活在落人群里实在是不多的。对于自己能摊上这份福,布里当年没少怀疑过是否有什么阴谋,不过久而久之早已经习惯了的布里早已经忘记了当时的疑虑,当自家的老板更是充满了好感。
当他发现门没关的时候,心中微叫不好,暗道莫非来贼了?猜测如果不去证实就永远只能是猜测,布里看着安静得诡异的熟悉场景,一边在脑海里已经开始幻想智破盗贼的英雄伙计布里再次得到老板的赏识从此过上了幸福快乐的生活,一边小心地往内走去。
一路上是异样的安静,布里只听到自己的心在怦怦地乱跳着,他已经走出了前面的店面,经过了仓库,往后院的家宅走去,那本是他平日的禁区,但此刻好奇心达到极点的他再也忍不住想一探究竟,更何况鼻端传来的气息隐隐的竟仿佛有几分熟悉。
而当他终于如愿以偿的时候,他霍地惊呆了,如果是落人群之外的又或者神经稍微衰弱点的人在见到面前的场景绝对是尖叫一声然后昏死过去,不过布里没有,曾经是一个士兵的他也曾经置身于战场之上,只是他从不想过在来到落人群之后仍会有见到这相似场景的一天。
残肢、断首、半边身子,四处殷红,几乎没有一个人能保持着完整,最完整的莫过于那布里曾经最熟悉的人,不过此刻他那曾经的老板上半身和下半身中间残留着一道巨大的裂缝,而他的目光中是恐惧、疯狂还有一丝布里永远也无法明白的执著坚定。
许久不曾闻过的浓郁血腥让布里剧烈地呕吐了一会,狼狈不堪地奔出米行之后,他终于懂得放声惨叫,“荣光”米行的惨剧以一种人类所能达到的极限速度迅速传播到整个落人群的各个角落。
布里所属的米行却不是唯一,随着“荣光”米行门前的惨叫,与此同时,落人群的数个角落里几乎同时发出类似的惨叫,落人群今日的巡查守卫们忙碌地赶往四处,而他们脸上异样的从容也让落人群里的人们无形中心安了许多。毕竟,对于见惯了生死的落人们来说,血腥实在是太常见了。
黑暗中,三个人正脸色阴郁地冷笑着。
角落里,另一个人正看着手中的信息发呆,心里更是涌上一阵莫名的恐惧,他们已经沉寂得太久,久得自己已经忘记了这里是“落人群”,这里毕竟是“落人群”!
不愿让艾德嘉因为我的关系而卷入不必要的是非,告别了艾德嘉的我悄悄地从城市的另一个角落里出现,路上那个伙计打扮人的惨叫让我忍不住止步。
谁知,一时好奇下看到竟是这幕场景,我在心中冷笑,躺在地上的这些人我虽然陌生,但是现场残留的气息却是我所熟悉的,便是中间那被一分为二的那人眼中那种讨厌的眼神我更是不会陌生。这些家伙是天神殿的,他们身上那种浓重的味道,即便在死后也不曾因此减弱多少。
“‘荣光’?神之荣光么?哈哈,哈哈哈哈”
厌恶地再看了一眼满地的鲜血,转过身来,与刚进来看到我而愣了一下的巡逻队的带队队长对视了一眼,便要离去。他却突然想起了什么,恭敬地走到我的面前,低声询问道:“请问您是否雪舞云,雪舞先生。”
眉头微皱,我不明白自己的知名度什么时候变得这么高了,我微微颔首,说道:“不错。”
那队长大喜,恭敬地行了一礼,压低了声音说道:“雪舞先生,沙拉克萨尔大人已经找了您四天了,大人曾经有令,若是见到雪舞先生必须第一时间通知他,大人会在第一时间赶来。请先生稍候,小人马上去。”
沙拉克萨尔?埃德蒙?
“等等!”本能地便要拒绝,跟埃德蒙的结识原本只是为了找到帕博询问“花泪”的事情而以,无论对方是好心还是恶意我都不愿意再与他们产生什么联系,却陡地想起那个下午女孩依偎在我的怀里为我介绍时的温馨,想起埃德蒙对莉丝的衷心称赞,心中霍地一软,看着那惶恐不已的队长,我说道:“麻烦你了,带我去见埃德蒙吧。”
队长松了口气,招过身后的一个人吩咐了两句,旋即向我恭敬地一礼,带路而去。
再见到埃德蒙时,仍是在他的那栋豪宅里,只是现在,我已经没有丝毫的欣赏心情。五天之前的夜晚,她是晚宴上最璀璨的明珠,高悬的依莉娜亦无法遮挡她的光辉,而此刻,佳人已去,明珠已碎,唯有空留芬芳不去,萦绕心间。
埃德蒙风采依旧,便连那嘴角那一丝热情亦不曾稍减多少,一切就仿佛五天前的那个夜晚,只是,莉丝却已经不在了。
“云兄弟。”埃德蒙的语气至诚,听不出真假,似乎是下意识地看了看我的怀里又看了看我身后,埃德蒙微微迟疑了下,问道:“兄弟,弟妹她”
想起女孩,心中一酸,语气仿佛也有了些许哽咽,我答道:“大哥”虎目一黯,却怎么也无法接下去了。
“好,好,兄弟没事就好了。”埃德蒙身躯微震,将我迎入客厅之中,不待坐下,便已经问起那天晚上的事情来了。
强克制着心中的激动,我缓缓地将那天晚上所发生的一切一一说来,至于我差点发动禁咒,那个白衣人手中持有的同样是神器以及艾德嘉将我救出的事情我当然不会说出来,只是淡淡地说道自己和那白衣人对拼了一记之后,身受重伤,不得不觅地养伤,直到今天才勉强恢复过来。
而事实上,事后我多次跟艾德嘉讨论之后,对于那天那个白衣人为什么没有动手仍是想不明白,毕竟艾德嘉自己也承认,拥有水系神器纳力比斯的那个人即便是艾德嘉出手也不一定能打得赢。艾德嘉也承认,在那时,他所想做的只不过是阻止禁咒的出现而不是将我救出,若是那个白衣人真的执意要杀我,他估计也会把我交出去。对于世俗的争斗对于魔法师们来说,是没有意义且没有任何吸引力的。那个人应该同样清楚,但是他却转身走了,他的放弃只能归结于他根本就无所谓杀不杀我吧。
虽然感觉很窝囊,但是我不得不承认,对于他来说,我的存在的确无法对他造成威胁,但是他临去时说的那番话却让我心底更加的迷惑,这个麻木尔杜拉贡西切辰到底是个怎么样的人物?
“兄弟,你放心!大哥不会让你白受委屈的!”埃德蒙眼眸中闪过一丝冷冽,那森寒的杀机仿佛令周围温度也下降了不少。
我心中微动,再想起之前“荣光”米行所见到的一切,霍地灵光一闪,失声惊呼道:“大哥,难道‘荣光’米行那是你们做的?!”
埃德蒙吓了一跳,神色微变,旋即微微苦笑道:“我说兄弟,你不用喊得这么大声吧?好像怕别人不知道一般。虽然大哥不怕,不过有些事情在撕开脸面之前还是先阴着的好。”
“他们在我眼皮底下动了我的兄弟,我怎么能不好好地回报一下呢!”埃德蒙的语气虽是自嘲,却更带着冷冷的阴森,他继续说道,“再说大哥也没做什么太过分的事情,他们不是有四处落脚点吗?我只不过是毁了三处而已,就当是小小的教训他们一下,免得他们还以为我们落人群好欺负!”
我神色变换地点了点头,心中却迅速开动起来,我跟埃德蒙萍水相逢,即便是彼此一见如故也绝对没有必要为我做到这点吧。那可不是一个人的敌人,对方可是在大路上拥有崇高地位的天神殿。只看绯羽对水神殿的态度以及意维坦王在对待水神殿事件上对民众的低调,便可以知道天神殿是什么地位了。
有必要为了一个萍水相逢的人做到这个地步吗?几乎是不用犹豫的,我敢肯定,答案是否。即便我们真的一见如故,他也绝对不可能做到这种地步。倒不是我怀疑埃德蒙的个人品质,而是他所处的地位已经决定了这种可能性的存在。
他的身后是落人群,他所做的一切代表着的是落人群的动向。虽然现在落人群处于三不管地带得以自制,但这一切既是大陆上各国形势之间的微妙平衡而造成的。虽然落人群现在看起来很繁荣,但若是招惹上天神殿这种敌人,落人群现在的一切极有可能在瞬间化为乌有。
他为什么这么做?微抬头,却正见到埃德蒙眼底深处的那一抹担忧,他在担忧什么?自然不是担忧天神殿的报复,天神殿若非万不得已亦不会直接介入世俗,既然埃德蒙有略为手下留情,天神殿自然知道,埃德蒙的举动是对天神殿明显过分的举动“小小”的报复一下,这只是警告,并不是开战宣言。
是了,所以他才有恃无恐,他算准了天神殿并不会因为这一点点“小事”而与落人群宣战,因为这不仅不智,而且除了泄愤之外毫无意义。天神殿不是傻瓜,自然不会做出这种冲动的举动。
那么,他是在担忧什么?
莫名的,我突然想起那个似乎对我“关爱有加”的海浦科顿为何现在仍是动静全无,又想起那天晚上那个白衣人的奇怪举动,又想起埃德蒙眼中的担忧,似乎隐隐的有一条线将这一切穿了起来。
我霍地全身微震,眼中闪过一丝莫名的复杂感情,低声问道:“海浦科顿前辈他是否受伤了?”出于一种莫名的情感,也许是感激吧,虽然我仍不明白对方为何到底如何做,但是我仍是下意识地改变了对海浦科顿的称呼。
埃德蒙却是虎躯剧震,注视着我的双眼精光大盛,目光竟同样是复杂无比,我毫不迟疑地与坦然对视,双目中满是诚恳。
许久,埃德蒙轻轻叹息一声,偏过头去,叹道:“你知道了?”
我缓缓点头,这本不难猜。只是,我一直不知道海浦科顿为什么对我这般“另眼相看”?对于不知道对方目的的热情又或者示好,我从来都保持着怀疑态度,也正是这种怀疑使我忽略了某些早该想到的线索。而在见过埃德蒙之后,前后事情联系起来,抛开那一抹怀疑,许多被自己刻意忽略的可能浮上心头,很多事却突然得到了解释。
“老爷子那晚与天神殿十二圣剑之一的北辰交过手。”埃德蒙神色凝重地点了点头说道。
北辰?麻木尔杜拉贡西切辰?应该是,只有他才有这个实力!
“他伤得重不重?”也许是对于自己一直以来的猜疑而感到的愧疚,也许是取代怀疑而涌起的更深的疑惑,带着一种自己也说不清的感情,我问道。
埃德蒙愤恨的目光一闪而逝,没有回答,我自然知道最后的答案,这同样可以解释为什么埃德蒙会有这么大的动作。被视为落人群无冕之王的守护神竟然在自己的地盘被天神殿的人打伤,这简直是不把落人群放在眼里!
“老爷子把自己关在房间内已经好几天了。”埃德蒙长长地叹了口气,略有些无奈地道,“若不是有黛琺小姐跟在老爷子的身边,我都不知道自己的心能不能静得下来。”
莫名的,我稍稍地松了口气,霍地心中一动,说道:“大哥,我想去见见老爷子,也许对于老爷子的伤势,我或者能有办法。”
埃德蒙微微一愕,旋即满脸欣喜地道:“真的?!如此就拜托兄弟了。”旋又皱了皱眉,自言自语地道:“不过不知道老爷子嗯,你应该不同的,老爷子应该不会拒绝你的要求”
埃德蒙眼中霍地透出一抹坚定,站起身来,对我说道:“事不宜迟,我们现在就去嗯,你平安归来,老爷子一定会很高兴见到你的”
语无伦次的埃德蒙拉着我飞快地冲出了家门,也不招唤马车,就这么拉着我直接冲到了佣兵工会后院最深处的一间朴素的房间外。不算短的一段路程竟然是眨眼间就到了,我暗自为这看似养尊处优的家伙那丝毫不下于白银剑士级的实力而惊讶不已。
到了门前,埃德蒙反而迟疑了,想要敲门却又仿佛不敢,双眼中的犹豫却是毫不掩饰。
“是埃德吧,你先回去吧”突然,门内传来了海浦科顿的声音免去了他的迟疑。
埃德蒙身躯微震,目光中陡地坚定起来,他看了身旁的我一眼,霍地开口说道:“老爷子,云兄弟已经平安回来了。”
“雪舞老弟平安回来了啊?嗯,你替我好好地招待他,不得怠慢。好了,快点带雪舞老弟回去好好休息吧。”
房内的声音沉寂了下去,良久,海浦科顿的声音再次响起,只是他的声音中竟仿佛有着一丝窘迫,让我和埃德蒙面面相觑,不知该如何是好,而对方语气中的平静却是让我更加深了心中的某些猜想。
埃德蒙霍地鼓起勇气,正要说些什么,我霍地挥手阻止了他,在他不解的目光中朗声说道:“前辈,雪舞云特来拜谢。听说前辈受了点小伤,晚辈或许能帮得上一点小忙,而且晚辈心中有些许疑惑,望前辈能为晚辈当面解答,请前辈不吝一见。”
沉默良久,久得我都以为自己失败了,埃德蒙脸上的沮丧神色越来越是明显,便连我都渐渐地感到失望的时候,门霍地开了,阴暗的房间被开门的女孩挡住了里面的情景。
冷冰冰的黛琺在见到我的时候,嘴角微微弯起,虽然称之为“微笑”仍是勉强了少许,但比起上次那个恐怖的表情明显要好了许多,我似乎听见埃德蒙倒吸凉气的声音了。
“你、你进去吧。”不知是否错觉,黛琺生硬的声音似乎也温柔了许多,我微微地笑了笑,往内走去。
而紧跟着的埃德蒙却被女孩毫不客气地拦了下来,黛琺冰冷的声音随着关门声同时在我的身后响起,“你,回去。”
虽然与他并不熟悉,确切来说,实际上彼此只有一面之缘,但是从莉丝的口中,以及从埃德蒙他们的态度当中,依稀可见海浦科顿当年的雄风,只是,我怎么也不敢相信面前这个神色颓废的老人便是数天前我所见到的那个落人群无冕之王。
不动声色地在老人面前坐下,心中的起伏表面上不露分毫。
难道是因为那场对决吗?我猜测着,虽然未曾亲见,但我却曾亲身感受过那个人的强大,但我又怀疑,海浦科顿并不是初出世的新人,而从莉丝所讲的他的生平事迹来看,他应该不是那种执著于胜败之间的人物才对。
难道说,是因为对手那无法想象的强大摧毁了他的信心斗志?有这个可能,即便那晚那时我已陷入疯狂,那种透入灵魂的无力挫折感仍是那般清晰,若不是莉丝的死激起我的疯狂,换作平时也许我根本连面对他的勇气都没有。疯狂的我尚且如此,更何况是与他正面交手的海浦科顿了。
“前辈。”想到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