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敢啊!”大洋直摇头,“咱哪能高攀得上?这种女孩就得你这样的去搞定。”
我哈哈大笑,并没问他为啥这样说。我情愿留给自己去想象。
日子过得紧紧张张,挺苦挺累。不过总有了一些充实感,好歹对得起自己的良心啊。
但我同时又活在另一种困境中,我要时时克制那份蠢蠢欲动的情愫。我总忍不住要凝望她,在心里深深地留恋她。她分明也有所察觉,在她的神情和姿态里流露出一份少女的羞涩——那被人窥视的羞涩。
她的微笑总叫人神往,她的友好总让人心动。有时我觉得她好象在等待我,有时我觉得她有意要接近我……凡此种种,似无意,若有请,害得我整日浮想联翩,心神不定。我想埋头读书,却难以无动于衷;想远离这份魔力,又不忍断然舍弃。
这不是一种折磨吗?
本来,我可以在人生的道路上畅行无阻。可是,上天却在我前进的路途中布下种种障碍,不知是要阻拦我,还是要考验我。我得说,有些障碍是可以跨越的,有些却是无法跨越,或者说是很难从容跨越的。不然怎会有句:英雄难过美人关。
要么对她视而不见不闻不问彻底的逃避,却害怕过于冷漠超过心灵的负荷;要么她撕去伪装袒露心胸真诚地表白,却担心造次行事带来预想不到的后果。
然而,困扰于两者之间的境地又太窝囊,整天里心神不宁倍受折磨。
罢了!这恐怕都是误会,都是错觉。落花似有意,流水总无情。
离高考还能有几个月呢?还迷瞪什么呢?还要做什么游戏呢?
战胜自己,战胜一切!
第二十五章
期中考试如期而至,对我来说,这次考试比以往都关键,它将决定我的命运,比高考更早地决定我。
在忐忑不安的等待中,结果公布了,成绩毫无起色。
悲痛吗?好象有点,但没有持续多久。更多的,我是获得了一份释然,我把这视为天意。该放弃学业了,没错,不用再费心,再努力了,不用再白天黑夜地读书、算题,受那无穷无尽的苦了。
大洋也考得不好,他说想参军去,与家里已商量好了,过几日招新兵就去报名。
大洋好多天都没在学校,忽一日,他穿着绿军装雄赳赳地出现了。原来他已入伍。
大洋走是留下一句:青山不老,绿水常流。
木龙参加招飞体检,胃下垂被刷了下来。飞行员的要求条件太严格,近乎苛刻,所以很难入围。不知道木龙是什么样的感受,反正看上去还是嘻嘻哈哈老样子。
我调侃他说:“你与飞行员原本就无缘,飞不起来的。”
“此话怎讲?”
“你不是木龙吗?木龙者,木之龙也,非真龙也。如何能飞?真龙者,上能吞云吐雾,下能兴风作浪;升则飞腾于宇宙之间,隐则潜伏于波涛之内。而你木龙,虽有龙者之名,实与木偶无异。何能之有?上天无术,入地无门,只能随风飘摇,随波逐流。”
木龙反唇相讥:“笑话我木龙没用,你子弹能有什么能耐?”
我一拍胸脯,壮言道:“我子弹可就非同小可了,这么‘砰’的一声打出去,那就是勇往直前,义无反顾。上则穿云破雾,与鸿鹄齐飞;下则乘风破浪,与海鸥共翔。壮哉!美哉!爽乎哉!”
“还爽乎哉呢?区区一颗子弹,被你吹得都不知成啥了。你以为你是永动机啊,啪地打出去了,还靠什么作动力?还能飞上飞下的,比导弹还狂!”
“兄弟,青春就是动力。”我拍拍他的肩头,随口唱开了:“年轻没有失败……”
奇怪,一见到木龙嘻哈哈样子,什么忧愁烦恼都抛到九霄云外了,只顾和他斗嘴侃山,直侃个漫无边际,天花乱坠。
云生的成绩总是忽上忽下,他本来就是好学生,数学还拿过全班第二,就是容易浮躁。这不,现在又恋上前排的雪莲了。
雪莲这姑娘,我看并不算漂亮。不过,情人眼里出西施。云生说:“我喜欢她的肤色。有次,她向我借作业看,我递给她时,看到她的手臂白净白净的,如凝霜凝脂。我一下就动了心。”
其实大家都一样,只有少数人才会意志坚定地去做苦行僧。一部分是尖子生,一部分是笨傻愚呆的顽固分子。
第二十六章
我又回到了以前那种逍遥自在的生活中了,旷课,睡懒觉。但却没有下棋的兴致了,恐怕是因为心头多了一份沉重,多了一份无形的压力。
我素爱文学,这时候把课本扔开了,成天翻的都是各种文学杂志,是从校门口一家书店租的。同学们有想看的都来向我借,时间长了都成了习惯,一见我就问:“有什么杂志?”
杂志里有许多好文章,能感动我的,除了“风花雪月”就是“打工一族”了。“打工”一词,在我的头脑里是多么新鲜、浪漫而富有挑战意味。我为那些从打工仔到经理老板的成功者们的蜕变历程——那种充满了精彩与辉煌灿烂的人生之路而激动不已。
我还迷上了汪国真的诗,从他朴实无华的字里行间,恰恰道出了我们年轻一代的困惑和心声。
“可是谁甘心总是这样
可是谁愿意总是迷惘
我要飞翔哪怕没有坚硬的翅膀
我要歌唱哪怕没有人为我鼓掌
我用热血和生命铺路
没有一个季节能把青春阻挡”
这样的生活,美不美?别人都觉得我好自在,可我总感到在生活的上空,笼罩着厚厚的阴云。
一个巨大的问号在等着我去解答——出路何在?
学业恐怕是要放弃了。
一旦我的思想作出某种选择,或者趋向某种选择,它就会自动找出许多借口和理由,好比播种前早把地翻了好几遍。
有次我和云生还为此辩论了一番。我说:“学习应该适可而止。”
云生拿出古人的话说:“学无止境。”
“没错,正因为学无止境,所以才应该适可而止。有道是:‘路漫漫其修远兮,吾将上下而求索。’
上不行则下求索,下不行则上求索。这里头就包涵着变通思想。学习就好比一条无限延伸的隧道,
永无终点。你就得在必要的时候凿一个洞出来透透气,投入到外面丰富多彩的生活中去。”
“这么说,你是想提前向高考投降了?”
“不是投降,是放弃,绕开了走。”
“这不是一样的怯懦吗?为什么不去拼上一下?”
“愚蠢的人才会心怀侥幸去碰运气。古人云,识时务者为俊杰。既然知道前方有个大泥潭,为什么
非要跳进去?既然是千军万马争过独木桥,为什么非要跟别人抢在一棵树上吊死?为什么不绕开
一下,到旁边或远处去看看,寻找一条新的路径?”
云生笑笑,说:“不辩不过你,可另一条路又在哪儿呢?”
“路在脚下也。车到山前必有路,船到桥头自然直。”
“你这么有信心?”
我搂着他的肩,说:“我也是给自己打气呀!”
其实我一直都在问自己:我的道路在何方?
第二十七章
我对菲菲的感情在与日俱增。
现在,我不再为学业而约束这份情感了。我纵容它成长,任由它膨胀、膨胀……
天气是寒冷的,可我的心却是火热的,血液是沸腾的。
升入高三以来,她似乎改变了不少,变得更文静了,很少与男生说话。她好象有意回避山峰,甚至打照面也全当没看见。而窗外的那个“狼烟”也无影无踪了。对了,听木龙说“狼烟”没考上,又在复习班念上了。活该!我在心里说,谁叫你不好好学,还想勾引人家纯情少女。
我猜菲菲可能是打算好好读书了,也许她家人责备过她。至于山峰,我估计她过火了,引起了菲菲的反感。以前“狼烟”来找菲菲时,不只我不高兴,我见山峰也吃醋,要么把脸拉得老长,要么甩门而去。
我觉得菲菲在试图摆脱这些麻烦事,想安下心来。这让我由衷的高兴,我当然希望菲菲能安心读书,不受他们的干扰。
有天上课,我看见她扶着一副眼镜瞅黑板,不由为她担心:难道她近视了?恐怕是。全班架着玻璃瓶底的大有人在,像我这样一眼就能捕捉到窗外飞逝而过的小鸟的视力,确实不多。真希望菲菲可别弄坏了眼睛。
那是一双多美的眼睛啊!动则顾盼含情,静如秋水脉脉,那千种的风情、万般的风韵,那多少的娇媚、多少的情思都深藏其中,勾你的魂魄,摄你的心扉。
再加上那俊俏的脸蛋、迷人的微笑,构成了一股强大的魔力,不容置疑地占据了我的心房,叫我痴迷,叫我沉醉。她在时,我的目光追随她,聚集了我全部的柔情依恋她;她不在时,我的思念回味她,真个儿“才下眉头,却上心头。”
这与其说是一种幸福,不如说是一种痛苦。我们同在一个教室,却在两个世界;我们日日相见,却无缘相识;我们近在咫尺,却也远在天涯。
我不好受,她也不自在。因为背后拖着我长长的目光,不知是情还是意。
可是,叫我如何去接近她呢?像山峰和“狼烟”那样主动找她说话?我做不到。没事找人家说什么?况且我一开口就紧张。
想不起小说里是怎样处理这事的,用什么办法或找什么借口与女孩子接触。在她回家的路上有意制造邂逅事件?恐怕不行,就是邂逅一万次也只不过打打招呼,有什么用?主动去约她?要命!这怎么行?我毫无经验。给她写情书?也要命!要是人家不屑一顾,或是断然拒绝,让我的脸往哪儿搁?
我想起了小说里的许多情景……
美丽的公主卧病在床,勇敢的王子上刀山下火海为她采药;身单力薄的少女误入险境,身怀绝技的英雄舍命相救……
可是,菲菲却没什么困难需要我去帮助,也没什么危险需要我伸出救援之手。日子每天都是平淡无奇,没有什么猛兽突然跳出来龇牙咧嘴,没有什么敌兵在后头紧紧追赶,没有什么妖魔鬼怪兴风作浪,也没有什么会说话的蝴蝶为人传情送意。我们每天都在安全的校园里来来往往,她来了又去了,什么也没有发生,什么也不会发生。
我凝神伫立,冥思遐想。
起风了,落叶从地上爬起来,晃晃悠悠飞上了天。我说风儿,你帮我传个信吧。风儿呼呼,像是说不不。
你为什么说不不?风儿还是呼呼。倒也是,它只会说不不,如何能为我传情送意?
第二十八章
冬日里的天气,不是阴云沉沉,就是寒风萧萧。
今日却不同,阳光格外灿烂,天空格外晴朗,心情也格外舒畅。
在路上又碰见了菲菲,兴冲冲向她打招呼:“菲菲,回家去?”她灿然一笑,“是啊。”
就在她要离去时,我又忍不住叫了她:“菲菲!”她停下来,回头问:“嗯!什么事?”
我抬头望望天,故作潇洒地说:“今天天气真好!”她莞尔一笑,说:“是啊,真不错。”
眼看就要冷场,我赶忙说:“再见!”她也道声再见,走了。
我目送她远去,满心的欢喜。她的笑容多亲切!我感觉我们的距离一下子拉近了许多。不知自己从哪冒出来的勇气多说那么一句废话,一句可爱的废话!这恐怕是我们在路上相遇时说得最多的一次,不知道自己说话时够不够风度?反正,她是多么亲切!叫人觉得,如果与她交友或许是很容易的事。
我一路上回味着她说话时的样子,和她微笑时的美丽姿态……
然而,一切并没有因为我多说了一句话而有所改变。她还是她,我还是我,距离还是距离。
校园里的贺卡又开始泛滥了,铺天盖地的。
每次走过卖贺卡的地方,我都禁不住要停下来。翻翻那一张张精美的卡片,我在想,给菲菲送一张吧。可是想归想,我拿着贺卡欣赏来欣赏去,最后还是放回了原处。想与做还是截然不同的两码事。有时候你在想,去做什么吧!可是并没有挪动一步。你并不是在犹豫,此时的“想”只是一种想象,而非思考。我们的行动一般是只受理智左右的,在通常情况下,理智是不会把对行动的指挥大权轻易交给潜意识和想象的。
当然,也有例外。
离元旦越来越近了。每天都可以看到一张张美丽的贺卡和一张张欢欣的笑脸。
而我的心情却象这两天的天气一样:灰蒙蒙的。不知是因为天空的阴郁使我心事忡忡,还是因为我心事忡忡上天才配合了一副阴沉沉的面孔。
为什么不送她一张呢?这个问题一直困扰在我的心头。
终于,一张贺卡吸引了我的脚步,并使我爱不释手。那是一条清澈的小河,从一片翠绿的树林边流过,天空是湛蓝湛蓝的,几朵白云悠悠地飘荡。
放学后,教室就剩下我一人,拿出那张刚买的贺卡。提笔凝思,准备写上赠言。可是,握笔的手却微微颤抖。
放下笔,作了一个深呼吸,闭上眼静静心。又望了望她的位置,提笔写道——
“菲菲:
当你打开抽屉看到这张贺卡时,一定会感到很诧异。当你再看到我的名字和我的文字,你的诧异会变成厌恶还是喜悦,或者是坦然,抑或是其他什么,我无从知晓。
只是,我不想再继续欺骗自己的生活。我也不想再折磨自己,以及别人。
于是乎,我鼓起勇气硬着头皮,诚惶诚恐向你索取——友谊天使的花朵。
祝元旦快乐!
子弹
1994年12月28日”
读了好几遍,觉得没什么不妥。于是来到她的座位,把贺卡小心夹在她的一本书里,把书反过去,放在她一打开抽屉就能注意的位置。
她的书本摆放得很整齐,有一个小巧的精装本和一个别致的文具盒。我抓紧时间留恋了几眼,然后郑重地放下桌盖。
走出教室,感到浑身的轻松。在路上我有点得意忘形,好象是完成了一项重大的任务。
但是,回到宿舍我又开始后悔起来:这样做妥当吗?这件事的整个过程,似乎完全是在我的一时冲动下做完的,并没有经过认真的思考。
脑子里渐渐混乱起来。我在做什么呢?我问自己。又好象什么也没做啊,现在不就好好地坐在这儿吗?宿舍还是宿舍,我还是我,没什么两样。
然而,模糊的记忆还是提醒了我:你做了一件事,一件非同小可的事!
心里开始有点恐慌。赶快去拿回贺卡吧!怕是教室已有了人,吃过饭就会有人早早去教室学习的。
那就这么豁出去了!
我坐立不安,干脆到外头走走。不知什么时候已下起雪来,零零絮絮地飘着。
这是什么预兆?
难道这飘舞的雪花,正是友谊天使撒向人间的花朵?
雪花是晶莹的,可是天空却那么阴郁。我是该惊喜于雪花的晶莹,还是该沮丧于天空的阴郁?美好的事物,总不能以绝对完美的形式存在。如果能在蓝天丽日的背景下大雪纷纷,该会是多么绚丽和精彩啊!
会发生什么呢?
她愤愤地把贺卡摔在我面前,然后转身离去。或者她让人传话给我,叫我别痴心妄想。要么,她直接找到我,背过身冷冷地说:“对不起,我不想接受一份突然的礼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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