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不稳身子。
“把他带进来,赏他十两银子,在通知全府,今晚加餐,每人另赏一个月的工钱。还有把给报喜人准备的赏钱拿出来,大开中门。”总算他在生意场上历练了出来,陈安稳一稳心神,强行镇定下来,有条不紊地发出一道道指令。
等待的时间太过熬人,陈安觉得仿佛过了几十年一般漫长的时间,耳边才终于听到府外传来一阵锣响,门外来了一大队骑士,齐声高喊:“报,喜报!恭喜青神陈老爷讳浮生,高中蜀中乡试第一名解元,京报连登黄甲!”
再看看他们手中端着的那块金字牌匾,上书一列金漆大字:“捷报青神陈老爷讳浮生,高中蜀中乡试第一名解元,京报连登黄甲!”
第五十章 出蜀()
少不入川,老不出蜀。
川蜀大地山高水秀,层峦叠蟑,气象万千,更兼物产丰富,号称天府之国。乃是一等一的风水宝地。
封闭的盆地造就了川蜀,却也限制了它,自蚕丛、鱼凫开国,便与外界少有沟通。
只是前有大禹开凿三峡,后有五丁开山,这才使川蜀大地与整个天下相通,自然而然三峡与剑阁便成为了蜀地与外界交流的唯二通路。
夔门天下雄。
作为瞿塘峡西门,川江三峡之首,夔门乃是天下间最为凶险的一处险滩,长江劈此一门,浩荡东泻,这里河宽只有百余米,把滔滔大江紧束得像一条沟壑,“众水会涪万,瞿塘争一门”,杜圣仅用一“争”字,便将其赫赫水势描绘地淋漓尽致。
夔门之前,一列大船之上。
船老大水生正在恭恭敬敬地在船头设下香案,摆下美酒、猪头、肥鸡,虔诚焚香祷告,乞求龙王爷开恩,高抬贵手。
“好了,把香案撤下来吧。”水生起身,吩咐手下,“对了,这夔关乃是三峡一路最为凶险的一处,还望大家千万不要坐在船头,最好就呆在这客房之中。如无必要最好也不要高声说话,以免冲撞了龙王爷。”
这句话却是对着一应乘客而言,行船之中,自有一番忌讳,未必有什么道理,但是他也不想尝试一下。
好在这一船的乘客大多都是多次往返这条商路,对于这些忌讳多少都知道一些,倒也不必过言。
他这番话主要是对了那些年轻人而言,
年轻人意气重,说话做事难免不知轻重,在这其中,他尤为重视的就是一对主仆。
其实那对主仆倒是极为安静,不像那些初出茅庐的年轻人一般大呼小叫,长相也是难得的一表人才,气质不俗。
水生如此重视对方,其实倒不是担心他们惹祸,犯了忌讳,倒有一大半原因是因为好奇。
自十六岁作为船夫起,他在这条水路上来往奔波了足足二三十个年头,看过的人不知凡几,但是对方还是引起了他不少兴趣,原因无他,这两人实在太古怪了。
主人是个二十左右的青年书生,自称是
带了自家书童,出蜀游学的士子,姓陈名朗,但是这也只能糊弄糊弄其他人也就算了,哪里瞒的过水老大的一双招子?
什么书童,虽然装扮得不错,但水老大还是一眼看出对方是个女子打扮。
而且在这条路上混饭吃,勉强也算是一个江湖人物,手底下没有两手功夫,背后没有势力可不行,水老大在有了些地位之后就入了帮派,二三十年下来,虽说实力在江湖上不值一提,但是配合着几十年的阅历,眼力已经颇为不凡。
这个陈朗步履轻松闲逸,而又不失稳重,呼吸吐纳,气息悠长,颇似修习过上乘内功。
至于背后的书箱,看其大小,说不准除了书籍,更藏着什么刀剑。
但这些都不算什么,世间喜欢低调的人多了,他不是第一个也不是最后一个水老大看过的人物。
最奇怪的是对方明明如此不凡,但是他却不知为何总是下意识地将对方忽略过去,要不是他举止正常,思想清明,水老大几乎都要怀疑自己是不是受了什么邪术。
自然这对主仆就是陈浮生与何湘君,当日他得了解元,便不知有多少人上门拜访,攀亲带故,更不知有多少人上门提亲,想要将他既有才又有财的优质青年收为女婿,实在让他不堪其扰。
因此在鹿鸣宴后,他在安排好一应事情之后,便和何湘君乔装打扮,提前乘船东下。
至于水老大的怪异感觉,其实很好解答,那便是他修行的玄同篇和光同尘的作用,在蜀中这门秘术不便施展,他便把这一段路当成了最佳的修行场所,如果不是因为他带着何湘君这样的美女,水老大本身又见多识广,水老大根本不会注意到他。
正当水老大决定放弃探究对方来历的时候,反正这个世界上这样的人物太多,已经接近知天命之年的他也没有了年轻时期那么强盛的好奇心,就看到那个陈朗冲着自己走了过来。
陈浮生拱一拱手,开口问道:“水先生一向可好,小子有些事情想要询问一声。”
水老大摇一摇头,“我一个掌船的,当不起读书人先生的称呼,公子叫我一声水老大就行。只是不知公子想要问些什么?”
“没什么,只是在下之前一直闭门苦读,只是听说这夔门号称天下奇观,不知有何美景,还望水老大指点一下,免得一会儿错了过去,遗憾终生。”
水老大嘿嘿一笑,这些话他都讲了几十年了,自然顺手拈来:“咱们蜀中,四绝,剑门天下险,青城天下幽,峨眉天下秀,夔门则是号称天下雄,这川江两岸则壁立如削,恰似天造地设的大门,雄伟不凡。至于说美景那可就多了,虽说现在是白天,看不到夔门秋月,但那夹河两岸的白盐、赤甲两座山,虽然寸草不生却一者洁白如雪,银装素裹,一者如人坦背,宛如红装,南北对望,这些异彩再与晨曦、晚霞相互调和,便形成了“赤甲晴晖”、“白盐曙色”,绝对令人耳目一新,杜圣不是有一首诗描写得就是那赤白两山吗?只不过我是个大老粗,对于这些就完全不清楚了。”
“是那《夔州歌十绝句》中的第四首吧,”陈浮生轻轻一笑,轻轻吟道:“赤甲白盐俱刺天,闾阎缭绕接山巅。枫林桔树丹青,复道重楼锦锈悬。”
“没错没错!”水老大竖起大拇指,赞叹一句“还是您懂得多,那您肯定也听说过那粉壁石刻了,别的我也不清楚,但是那山岩之上最大的五个字夔门天下雄据说乃是一位仙人醉酒以后,以指作笔,隔着十丈距离凌空书写,虽然谁也不知道是真是假,但是那五个字却是实打实地入石三分,就算用斧凿都留不下这般痕迹。”
第五十一章 飞剑留字(第一更)()
陈浮生很快便看到了水老大所谓的“夔门天下雄”。
这夔门果然堪称三峡最为惊险的一带,原本有如野马狂奔的浩浩江水挤做一线自那道天造地设的门户之中穿过,立马驯服地被收束于门内,船借水势,速度何止倍增!
但这并不是一件好事,因为映入眼帘的便是那那挥舞干戈的犹豫石。虽然不是夏汛,但是一江怒水直奔滟滪堆,狂澜腾空而起,倒卷珠帘,拍打出漫天浪花,涡流千转百回,地动山摇,十里可闻雷鸣,这就是传说中的“滟滪回澜”。稍有不慎,就会撞到巨石上,船毁人亡,断无生还之理。这时候的水老大再也没有了和他废话的心思,注意力全部放在了操控船只之上,好在正值秋季,滟滪大如象,瞿塘虽不可上,下水船却是无碍。
凭借着他三十年的经验、技巧、决断,有惊无险地避过一个个大大小小的漩涡,至于其他的旅客,早就在这天地之威面前失去了颜色,一个个瑟瑟发抖地躲在船舱里面,乞求老天保佑。
陈浮生没有这样做,不但如此,他反而更向前几步,用了个黏劲,稳稳地站在船头,去直面这难得一见的天地奇观。
无论哪家修行,气魄都要足够,如果聊直视这天地壮景的勇气都没有,还修什么道,成什么佛?
渐渐地,陈浮生有所领悟,出蜀,何谓出蜀?
一泻千里方为出。
只有如此酣畅,才足够淋漓,称得上大自在。
不能否认,陈浮生在天欲尊者旁边苦修十年,又蜀中沉寂一年有余,虽然心性得到了最大磨练,根基也扎得极为牢固,但不可避免地失去了几分锋芒,几分锐气。
而这恰恰是大自在天子法所提倡的。
偏偏这个时候他乘船东下,看到了这天地间最为雄奇的一幕场景,心境不可避免地受到了影响。
剑通主人心,除了陈浮生,无人能够察觉书箱之中,衣袖之间的绿竹秋水两剑同时嗡嗡作响,想要破袖而出,一展锋芒。
大自在天子剑气也好,青城剑法也罢,陈浮生学的,都是一个剑字。
十年磨一剑,霜刃未曾试;今日把示君,谁有不平事?
练剑之人,世间不平,一剑斩之。
陈浮生摸摸剑身,默默不语,今时今日,他才真正明白修行中人,为何剑修杀伐最强。
剑修,在某种程度上极为类似魔修,至情至性,心性最为纯粹,道心自然强大无匹。
但现在还不到时候,情绪还没有达到最高点,就使不出那足够圆满的一剑,他还需要等一等。
好在,他等的时间不算太长。
过了犹豫石,虽然依旧湍急,但是危险性无疑大大降低,没过多久他就在那在南岸白盐山断壁下,看到了有一块长千寻、平滑如镜、刻满字体的赭白石壁,这就是传说粉壁石刻,又称粉壁堂。
粉壁堂上,密密麻麻地刻满了篆、隶、楷、行字体,大有一丈见方,小的仅有指头大小,其中根据陈浮生所知不乏名家手笔,年代更是从不可考据的上古一直延续到本朝。
但最吸引了陈浮生的无疑还是水老大提及的仙人墨宝。
夔门天下雄!
陈浮生越看便越是着迷,心神投入其中,完全无法自拔。
蒙童初识正道文章,乐师亲耳听闻大师手奏,习字作画之人看到名家手笔,莫不如此。
这五个大字不是篆书,不是隶,不是行书,不是楷书,而是真真正正的狂草。
“这是剑气啊!”陈浮生看着那不知经历了多少年江水侵袭,却依旧剑意盎然的五个大字喃喃自语,“这个人的修为恐怕不比师父差,最起码也是一个龙虎金丹。”
龙虎金丹,那已经有资格称呼一声仙人了,
“原来,那个水老大说的这句话真得没有错误,这,真的是仙人遗迹!”
在陈浮生凭空勾勒出这样一幅画面:豪迈不羁的仙人,凌空虚渡,一手抱着酒葫芦灌酒,另一手则是以指作剑,释放无穷剑气,潇洒书就五个大字。
陈浮生须发飞扬,青衫无风自动,心境陷入空灵,逐渐圆满起来,一种昂扬之意自然而然地自身上勃发出来。
这时候的船头,除了水老大,空无一人。
陈浮生笑了一笑,脚尖轻点,斜斜飘出船头,死死盯着“夔门天下雄”五个大字不放,眼中除此之外,别无一物,似乎要将其狠狠地刻在心底。
陈浮生拔出秋水,凭空感觉心中激荡起一种汪洋肆恣的快意,仰天大笑,凌空转身,背对着那面粉壁堂和仙人墨宝,面向那赤甲山朗声开口:“前辈墨宝在前,且看晚辈借青莲剑仙还这一剑。大鹏一日同风起,会当击水三千里。”
古人留笔,只在这三千尺粉壁堂上做文章,今日我陈浮生偏要留字在这赤甲山上。
秋水自行从掌中飞出,越过十丈水面,御剑千尺,直入青冥,直扑向那光秃秃的崖壁。
秋水剑本就足以切金断玉,得了内力的附着,更是如虎添翼,剑身完全陷入石中。
不见陈浮生手指有何动作,剑随意走,有如长枪大戟,大开大合,嗤嗤嗤几声,已写了一个斗大方圆的“大”字。
一字写完,秋水自行跃出,在空中一荡,落在“大”字下方,这一次有如灵蛇,又如飞鸟,乃是一个“鹏”字。
陈浮生剑走龙蛇,越写越快,但见石屑纷纷而下,须臾之间两行一十四个大字已然书写完毕。
双脚踩踏江面的陈浮生伸手一招,秋水剑自然飞入袖中,渡入一道神识细细查看,倒是让他有些意外之喜,写了一十四个字,秋水剑灵性居然稍有增长。
陈浮生左右环顾,“夔门天下雄”与“大鹏一日同风起,会当击水三千里”隔江南北对望,倒也别有一番趣味,
耸耸肩膀,气质无形之中洗练了一番的陈浮生轻点江面,飘摇返回船头,对着已经看傻的水老大轻笑一声,默默走进船舱。
通过这一剑,他有所领悟,需要些时间参悟一下。
第五十二章 各人有各人的打算(第二更)()
虽然船头因为被江水打湿的缘故,除了水老大再无其他人,但是船舱之中,可是有着不少乘客临窗欣赏着川江风光,这一列船队,共有四艘大船,看到陈浮生飞剑刻字的人自然不少。
但可惜,蜀中有些本事的江湖人物大多都还在乐山附近搜索唐轻风的踪迹,在这船上着实没什么高手,大家也只能推断出他身手很高,但具体多高,就一无所知了。
同船的人倒是想要看一看陈浮生这位真仙人,但是因为玄同篇的缘故,他们一路上基本上都将他下意识忽略过去,根本记不起来对方是谁,至于青衫书生,整个船上倒有七八个人是这般打扮,再加上陈浮生动作太快,刚一回到船上就消失得无影无踪。
他们最后也只好感叹一句有缘无分,不过作为不参涉江湖的普通人,能够看上一眼这仙家手段他们已经颇为满足,倒没有什么多余的想法。
真正感兴趣的倒是这船上的水手,虽然说是水手,但他们都可以算是帮派的外围人员,多多少少会一点拳脚。
因此一个个聚拢在了水老大的周围,他们可是知道,当时自家老大可是就在船头,一定看到了那位高人。
“大哥,你快给我们讲一讲那个高人是谁吧,他是我们船上的,你一定认识他。”
水老大回过神来,立刻就是一个大耳刮子扇了过去,开口骂道:“你个瓜呆子,你自己想死我不拦着,不要拉着我一起,老子什么都没看到,赶紧给我滚一边儿去。”
水老大见多识广,自然不会把陈浮生当成什么仙人,但他一下子为自己之前奇异的感觉找到了理由:“像这种高人,自然与众不同,也只有我才能在千百人之中把这位大高人认了出来。”
一时间,除了畏惧、崇敬居然还多了一丝洋洋自得。
既然陈朗高人对自己笑过了,知道自己安全应该无虞的水老大就开动了脑筋:“要不要趁这一路上套套近乎,拉近些关系,那可是飞剑啊,就算整个川江帮的帮主、护法联起手来恐怕都毫无招架之力,而且如果把这位大高手的消息上报上去的话,说不定在帮里的地位还能再往上升上一升。”
“啪”的一声,水老大一巴掌拍在自己脸上,在心底骂了开来,“呸!你才是真正猪油蒙了心,亏你刚才还骂别人是瓜呆子,你自己就是一个不折不扣的瓜呆子,那种大人物的心思你也敢去揣摩,就不怕说错了话,被人家一剑劈死,而且就算你在帮里的地位提上去了,你都这么大了,功夫又差,进去了也是早死的命,难道还能再进一步吗。你现在老婆孩子过得好好的,干嘛还要自找麻烦?就算帮里问起来,到时候我就说对方动作太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