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到这儿,她整个人不禁打了个寒噤。
但如今,东方骥再度发动攻击,意欲操控她的种种举动的一切不又是重蹈当年的覆辙?
明知道这一切都是他筑构的陷阱,而她还是笨笨的宛如飞蛾扑火就这么直直的跃入,而最可怕的是她根本情不自禁、不能自己!
瞧见她恍惚出神的模样,乔倩向自己的丈夫投以一道轻责的目光,然后笑说:“你别听你姊夫那一套。家劲是心理医师的职业病,遇谁都不免先分析观察一番,我偶尔稍稍唠叨一下都会被他这庸医诊为歇斯底里症侯群,所以你可别信他!”
家劲只当楚楚脸上出现的惊惶是单纯的恐婚症侯群,安抚地微笑。“楚楚,婚姻之道,如人饮水,我相信只要有心,定能把握住幸福。”
她点点头,轻啜了一口杯中物,勉力而笑,“我也衷心希望如此。”
见楚楚略微黯淡的神色,乔倩知她极需要个人的空间整理紊乱的心猪,听见大厅传来的华尔滋乐曲,于是放下手中的酒杯,勾起丈夫的手,妩媚的一笑。“休息了太久,该是咱们下场跳舞松弛筋骨的时侯了!”她眨眼促狭,“当然哪,或许有人已经年老体衰跳不动,我也可以谅解的啦……”
家劲会意,露出个懒洋洋但充满诱惑的一笑,接下娇妻丢来的战书。“这位小姐敢情是在暗示我体力不佳?等著瞧,看看是谁向谁求饶!”
他绅士般引领著妻子离开阳台,缓缓步入大厅,加入舞池中的俪影双双。
楚楚看著他俩举手投足之间散发的情感和默契,欣羡之情油然而生。
抬头望向天鹅绒般靛蓝的夜空,夜凉如水,一阵冷风迎面吹来,惊醒了她短暂的迷离沉思。
她回过神,透过玻璃窗,试图寻找人群中那唯一心系的人。
正因为她的双眼是如此专注的瞧著那挺拔的身影,不曾注意到身边多了一位女人。
意识到身边多了另一个气息,她抬眼,然后不由得身形僵住。
乐瞳心。
两个本该一辈子无交集的女人,却在这奇异的一夜相逢了。
一阵久久的寂静后,乐瞳心缓缓的、迟疑的开口,“好久不见了。”
楚楚转过身,面对她。
“的确,五年多了。”五年多前在几次的社交场合她们彼此打过几次照面,只可惜圈子不同,也没机会建立起友谊。
一时间两个女人都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楚楚这一辈子没碰过比现在更尴尬的时刻,毕竟她从没想过肥皂剧中当大老婆遇见自己老公的情妇那类发噱的情景竟然会发生在自己的身上。
可是,她屏息暗想,东方骥该不会恶质到将两人之间的交易透露给他的结发妻吧?
这念头方闪过,就听见乐瞳心开口,“这阵子,骥的心情特别好,我猜这都是因为你的缘故。”
乐瞳心说得云淡风清,可楚楚却听得寒毛耸立,背脊发凉。
“什么意思?”她小心翼翼的询问。
乐瞳心欲言又止,最后长长的叹了口气。“你和骥之间……我都晓得。”
“你知道我们之间的……交易?”她张大眼,不可思议的叫嚷。
见乐瞳心微点了头,楚楚不禁露出一个苦笑。
还说人生如戏,人生根本就是一出戏!
她极力回想剧里当老婆和情妇见面的场面该上演些什么……至少要感谢乐瞳心没有一见面就来段惯见典型的拳打脚踢、撒泼叫嚣的全武行戏码。
不,乐瞳心不会,那一类的戏不适合套在眼前这个女人身上。
楚楚定神打量眼前的女人。乐瞳心身上有种优雅雍容的特质,她的一言一举都予人高贵近乎矜冷的感觉,一种用世故文明构筑成,略带疏离、冷漠的气质。
那拒人于千里之外的贵妇形象本该教人退避三舍的,可偏偏乐瞳心的周身环绕著另一种特殊的、无以名之的忧郁气质,让人看了不禁油然兴起怜惜、保护之情。
“你为什么不生气?”直觉乐瞳心并非前来兴师问罪,楚楚索性打开天窗说亮话。
这回轮乐瞳心微笑。“说出来你一定不相信……可我真的很高兴你回到骥哥的身边。”
楚楚撇了撇嘴,低不可闻的咕哝:“说得好像我有选择权似的。”
“不可否认,你对骥哥是有情的……对吧?”乐瞳心试探的问。
“重点不是我对他是否有情,而是他是你乐瞳心的丈夫!”楚楚突然眼一眯。“难道他待你不好?”
她开始质疑这桩婚姻的品质,不然实在说不通乐瞳心奇异的行为言谈。
乐睦心摇头否认,“骥哥是很好的父亲,对我很好很好……”
“什么叫做很好很好?”她不可思议的提高了声音。“他是你的丈夫,是你在神的面前立誓,执子之手,不论富或贫、健康或疾病,一辈子不离不弃要白首偕老的丈夫啊!而你唯一的结论只说他对你很好、很好!”
带著一贯的温婉,乐瞳心试著解释,“他本是个一手支天、一手掌权的人,不可能只为一个女人所独占……”
楚楚瞠目结舌。这是什么见鬼的理论,根本是封建时代的旧观念!等不及她说完,忙不迭的插话,“所以你就忍受自己的丈夫在外头明目张胆的打野食?你就这般委曲求全容忍我的存在?这算什么?难道接下来你要开始跟我谈两个女人如何瓜分同一个男人?”
“我不介意做他背后的女人……一辈子。”乐瞳心的话以雷霆万钩之势重击她。
楚楚冷笑以对。“既然大老婆都这么大方,我就却之不恭的接收你老公,要不将东方骥一三五给你、二四六归我如何?喔不,除我之外他还有可能有第三个、第四……反正都和我瓜分了,多其他的女人也没关系是吧?”她气极,以至于口不择言。
没想到乐瞳心却摇摇头,心平气和的说:“再没有其他女人……这就是我刚刚未说完的话,虽然他是个站在权力最高点的男人,像许多其他的男人一样,他本该被许多女人……前提是他没遇见你。可偏偏就这么撞上了你!”乐瞳心露出一个狡黠的微笑。“相信我,骥哥用他的方式独钟于你,你终究会明白的。”
“我不明白,一点也不明白。你明明是他名正言顺娶进门、为他生儿育女的妻子,却这样眼睁睁看著自己的丈夫为别的女人所瓜分而不争取。我一点也不懂……”楚楚猛榣;头。
“我们之间的事不足为外人道。”
是她的错觉?乐瞳心的眼眸似乎黯淡了下来。
“我和骥哥……不是你想的那样。”
“那到底是怎样?”楚楚都搞胡涂了。
乐瞳心欲言又止,可最后出乎楚楚意料之外的,她只是执起楚楚的手,直视她的眼底。
“现阶段我不敢奢望成为你的朋友,毕竟我们的角色是对立且尴尬的,可这不表示永远都是这样……我相信有一天,我们可以成为好朋友……”她眸光透著真挚。“总之,我希望你能给骥哥快乐,这是他应得的。”
什么跟什么嘛!楚楚暗暗朝天翻了个白眼。
一个男人的妻子对情妇说,她希望情妇能带给自己的丈夫快乐?!这乐瞳心也未免太过文明了吧?
可偏偏她宇宇句句透露出的情感又是那么的真挚无伪,简直教人无所适从。
就在她绞尽脑汁想说些什么打破沉默时,“啪、啪、啪”一阵刺耳的鼓掌声冷不防的从树丛后传来。
两个女人不约而同的转头寻向声源处。
一个颀长的阴影自矮树丛后现身,朦胧的花园里,来人高大而没有五官。而这个陌生男子似乎已在阴暗的角落待了好一阵子。
陌生男子从容、缓缓的走近,即使隐藏在阴影里,他有著一双甚至在黑夜中也燃烧透亮的眸子。
“抱歉,我不是故意打扰,只是两位的对话太过隐私,为了避嫌,我只得及早扬声。”陌生男子的嗓音低沉有力,是一种能蛊惑人心的声音。
楚楚听见身边的乐瞳心的抽气声,显然她认出了这个陌生人。
乐瞳心在一见来人立即敛起之前带著暖意的脸,唇角的弧度亦同时消失。“你在那儿鬼鬼祟祟的偷听干什么?”
乐瞳心冲口而出的话中夹带著一丝的防卫。
她不善的质问引来楚楚的转头侧目。乐瞳心和这个男人是熟识?她语气里锐利的斥责声不是装出来的。
“鬼鬼祟祟?”男人低沉的一笑,可笑声不含一丝愉悦。“这话说得可严重了,我不过楚找个阴凉处歇歇,所谓的先来后到,算起来还是你们打扰到我的隐私了。”
“请问阁下是?”楚楚礼貌的询问。
这时陌生男子已经近在咫尺,自大厅透过落地窗流泄的昏黄光源投射在他身上,虽是惊鸿一瞥,也足以令人敏锐的捕捉到他深沉的五官轮廓和浑身慵懒但又蓄势待发的稍力。
“我是谁?”男人的黑瞳深不见底,表情是扭曲的。“这点东方夫人最清楚不过,何不由东方夫人为我们两人介绍。”他故意强调东方夫人四个宇,并在看见乐瞳心畏缩了一下时,嘴角微微扬起,一个豺狼般的微笑。
楚楚察觉到陌生男人言谈举止中隐隐散发著一种敌意,且似乎全冲著乐瞳心而来。
“你们认识?”
“不……不很熟。”乐瞳心回避著陌生男子灼灼的眼。
闻言,他的表情深藏不露,眼光冷漠。
过了一会儿──
“显然东方夫人很健忘。”男子只是冷嗤一声做为结论。
而乐瞳心身上那服忧郁的气质似乎更浓郁了。
“应该说是鬼冢先生太看得起我。依我看来,全世界没有一个人能窥测到您那深沉复杂的心,更遑论熟悉了。”乐瞳心还是一味的不愠不火,沉静的应对。
她刻意撇清的举动看在陌生男子的眼中,心头怒意更生。
“好一张伶牙俐齿啊。不愧是商人的妻子,有东方骥这般高明的丈夫,夫人更是青出于蓝,工于心计,连丈夫的情妇都懂得怀柔笼络……真高明。”
“你!”乐瞳心的表情闪过一阵惊慌和凄意,惊慌的是领悟到他真将先前自己和楚楚的谈话都听进了耳里;凄意则是因为明了到自己在他心中的形象是那么不堪。
“难道不是?哪一种妻子会用这样的态度包容丈夫的……”也许是及时意识到楚楚的存在,陌生男子突地收口。“这样的宽容虚伪极了,简直恶心到令人想吐。”
楚楚的额际打了一道折子,因著他对乐瞳心的残酷。
虽然早知道他对自己已没有什么好话,但还是会为他残酷的评语深受伤害。
乐瞳心在他不容情的攻击下,身子不稳地一阵摇晃。
“小心!”咫尺之隔的楚楚眼明手快的扶住她腰际,眼角却瞥见男人似乎跨向前一大步,又硬生生打住。
“这里是在上演什么戏码,这么热闹?”一个沉稳带著权威的男声响起,是东方骥。
先前的三个人各有所思的瞧见他跨大步而来。
他来到楚楚和乐瞳心眼前,他的目光先是投向楚楚,与她交换了一个眼神。那眼神深沉难解却又带著赤裸裸无可躲藏的热情,那灼炽的温度几乎要烧痛她。
然后他转向自己的妻子。“小乐,你还好吧?哪见不舒服?”大掌顺势贴向她的额,探测她的温度。
这样自然体贴的动作看在另外两人的眼中又引起不同的反应。
楚楚的星眸含水,而陌生男子眼中猝发的亮光几乎称得上是暴力了。
乐瞳心摇摇头。“我没事……只是有点累了。”
东方骥的表情沉吟,抬头望向这一切的始作俑者,与那个陌生男人的目光在空中交会。霎时,阗暗的空间里似乎电光一闪。
两个男子各怀心思的打量彼此,带著外人都能嗅著的敌意。
“大概是长期的贫血作怪,我带你上楼休息。”东方骥没多说,轻轻扶起自己的妻子,手在穿过乐瞳心背后时与犹在乐瞳心腰际的楚楚的手微微的接触。
那触电的感觉教楚楚猝不及防的收回手,她迫不及待的动作看在东方骥的眼里,换得嘴角微微一扬,露出有趣的表情。然而他不再说什么,迳自扶著妻子离去。
楚楚怔怔地看著他们亲密的上楼,一回神,发现那陌生男子灼灼的眼神盯著同一个方向。
注意到她的凝眸,陌生男子回头,视线对上她的。“看来相关人士都退了场,我们只得自娱啰;,任小姐。”
“你是?”他显然识得自己。
可楚楚印象中却不曾有这号人物。她百分之百肯定在今天之前,他们的生命不曾有任何交集。
直觉认定这个男人难缠、剽悍,不容人轻易忽视遗忘。
“既然及有介绍人,我还是一切自己来好了。”他靠近,有礼的伸手。“鬼冢曜司。”
“你是日本人?”楚楚礼貌性的一握,随即松手。
“一半一半。”他似乎笑了,只见白牙在黑暗中一闪。
这时一阵风袭过,不耐这道风寒,楚楚打了个哆嗦。
“你身上的衣著撑不住今晚的凉意,来,我们进屋里。”他有槛的引楚楚进屋。
“你和东方夫妇……是朋友?”她随他进屋。
“朋友……”鬼冢曜司仿佛瑭见笑话似的咧嘴一笑,可声音中全无一丝笑意,反倒有浓烈的苦涩。
当他推开落地窗,踏入明亮的大厅的瞬间,楚楚突然倒抽一口凉气。
“老天!你和东方骥……”他们的眉眼、五官之间惊人的相像。
鬼冢曜司挑眉。“楚楚小姐好眼力。”他不以为杵的扬唇一笑,抚著下巴。“看著这张脸,没人能否定我和那家伙血出一脉的事实。”
只除了那个有胆一晌贪欢制造出他却又没胆承担责任,到死都不承认他的老头。
可为何……楚楚拧著眉,为何这两人间的诡谲气氛不似兄弟,反像仇敌对阵?
还有他说他姓鬼冢……
看出了她心底的疑问,他回答得直接、毫不避讳,“很简单,我是庶出。”一语点出两人与生俱来的情结。
这说明了他的姓氏,却没有说明他兄弟俩之间的仇敌心态。
一直到见他嘴角讥讽的抿起,楚楚这才发现自己不知不觉中将心底的疑问出口,成为实际的问句。
“血不一定浓于水,庶出的那一个永远没有嫡长子与生俱来的权利,所以历史上太多庶出的想打倒嫡出的太子戏码,这也就不必我多说吧。”
“可他终究是你的兄长啊!”她冲口而出。
“兄长?”鬼冢曜司的哂笑宛如不怀好意的鬼魅。“不过是老头子先搞了他的娘,后搞了我的娘罢了,我们两个的成长过程和环境宛如天壤之别,在这样的情况下,你要我和东方骥谈什么手足之情未免太过矫情。”
楚楚不置一词。他坦诚直述的话语近乎下流。所有的故事都有两面,单听鬼冢这片面之词对东方家似乎有所不公,还有,他非得用如此猥琐的话语叙事吗?
鬼冢曜司看出了她微愠,但毫无悔意。“抱歉,我低下的言语玷污了你的耳朵,不过事实就是事实,不会因为华丽的词藻、文典的缀饰就能磨灭所有的不堪。”
“你既然视东方骥如仇敌,那又为何出现在这里?还有你到底要什么?”她抬头梭巡他的脸,想从那讳莫如深的表情探得一丝丝人性的显现。
映照在他黑眸湖心的是自己的倒影,除此之外再无其他,鬼冢曜司轻而易举的把所有人摒挡在高耸的心墙外,关闭心思的通路。
“我要什么?”鬼冢曜司突然仰头朗朗大笑,“真是个好问题……”他笑得猖狂、笑得自我,即使引来周身的侧目犹不曾稍歇。
好半晌,鬼冢曜司突然敛起笑容,表情沉冷──
“我要毁掉东方骥,和他所拥有的任何东西。”他一字一句冷冷的说,像是刻意的挑衅,他燃烧的目光同时细细梭巡楚楚脸上的反应。
楚楚只是定定的看著他,他眼中的神色总有那么一丝无以名之的熟悉……是什么呢?她试图搜寻脑海里的记忆。
那蓄积著饥渴、燃烧著孤寂的灼灼双瞳终于勾起了多年前遥远惊鸿一瞥的回忆。
那是雪夜天山里见著的一只豹子。
仗著人多势众,楚楚一行人方得著勇气隔著百步之遥打量著豹子。热血在豹眼中躁动跃然,对于这一群无端闯入它地盘的不速之客只是投以无言的凝望。
热血在它的眼中躁动,那种荧荧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