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同里黑漆漆的,有些吓人。正在这时,三个身影挡在了眼前。两个胖子,一个瘦子。
“喂,哥们儿,借几个钱花花。”其中较高的胖子首先开口了。
天佑瞧身后看了看,没有一个人。心想:怕是遇上打劫的了。
说话的胖子笑了起来,“小子,说你呢!还乱看什么?”
以前,天佑哪里碰见过这种事情,一时不知所措。手伸进裤袋里摸着里面的两张两块钱。本来交过学杂费以后,只剩下几十块钱作为生活费。幸亏大多数钱留在了宿舍,随身仅带了几元钱。可是,就这四块钱也足够吃上几天。
天佑漫不经心地说:“没有钱。”
“没有钱?”胖子反问了一句。
这时候,瘦子不耐烦了。“少跟他罗嗦!来!我们自己拿!”
说着最先走到了天佑面前。伸手便掏。
天佑一把抓住瘦子的手,“你这人怎么回事?竟敢光天化日之下打劫,还没天理了呢!”
“老子就他妈的这样!你小子是不是欠揍了?”说着一拳打了过去。
天佑另一只手用力抓住了过来的拳头。
瘦子见没打中,便要抽回手。可是手就像被钳子夹住了一样,抽不动。
这时,天佑突然一摆手,把瘦子甩出挺远。后退了几步才勉强站住脚。
“小子,看不出,还有点力气呀!”大胖子说着冲了上来。瘦子刚才丢了脸,这是也火了。跟在胖子后面攥着拳头迎了过来。
三的人走到近前,不容分说,伸手便打。起先,天佑还能反抗一阵儿。后来,被打得缩成了一团。
打了不知多久,三个人收起拳脚。临走丢下一句,“小子,以后最好别让我们碰见你!见一次,打一次!”没有抢到钱,三人悻悻地走了。
天佑倒在地上,哆嗦着用手摸出口袋里的四元钱。“钱还在!”手上的血早已把钱染得通红。
对陆家而言,经济来源在哪里?天佑深知钱的来之不易。在农家,一分钱都是血汗。
钱保住了,可浑身是伤。天佑的眼睛湿润了。不是因为伤口的疼痛,而是心在痛。
为这个社会而心痛,为平远这个小县而心痛。
现实与理想中的总是有区别的,想的往往要超脱于现实。
天佑歪歪斜斜地走回学校。没有参加晚上的新生入学大会,径直回到宿舍,栽倒便睡。
笠日,天佑精神爽朗,丝毫没有受过伤的病态。只有脸上的几道口子出卖了他的坚持。
接下来的军训,形式上过去了。学生大多厌恶这种无所谓的军训。
什么“全民皆兵”?胡扯!要不要“草木皆兵”呢?
受伤的事没有告诉家里,怕他们担心。每次家里问,天佑都会顺口说出“一切都好,不要担心!”
事情也就这样过去了。
可是经过这次不寻常的经历,天佑的心灵受到很大撞击。如果没有发生这样的事情,以后也不会变成那样。
第四章 劫难(下)
“这个世界真他妈的太小了!小子,又撞见你了!真是想哪出就来哪出呀!哈哈哈……”一个瘦小的青年拦住去路。一边梳理着“不断进取”的咖喱短发,耀武扬威地站在道路中央。
真是见鬼了,不想哪出却偏偏来哪出。本以为挨一顿毒打,事情也就过去,不想又撞见了冤家。
“是的,这个世界太小了。又碰见了你!”天佑镇定自若道,并没有太多理会瘦子的话语。
“几天不见,你小子活的挺滋润的吗?老子这几天手头紧的要命,快给老子弄点钱花花!”瘦子见对面的小伙儿没有答复,生气地追了一句。“小子,你听见了没有?老子和你说话呢?别他妈的装相,小心老子扁你一顿!”说完,一口吐沫喷在路边石阶上。那悠闲的姿态真像是乱便的无知人们。
见瘦子今天只是一人,本来就没把他放在眼里。又见他这样张狂,天佑不禁气上心头。新仇加旧恨累积在一起,怒火险些淹没忍耐,可最后还是压了下来。“我身上没有带钱。对了,请你以后不要再找我的麻烦,以前的事就这样过去了。”说完,转身想绕过瘦子。
“别他妈的给脸不要脸,跟老子使硬,你还嫩着呢!老子抢来的钱比你念的书本都要多,踩在老子脚下的小鬼,你算是最完美的了,没叫你断个胳膊少个腿已经是阿弥陀佛了!”瘦子赖着架势就要上去。转念一想,那天这个小伙子可是没少让自己尝到苦头,因为有兄弟们帮助才揍了他一顿。今天自己一个人冒然上去结果可是很难定夺的。瘦子开始有些后悔于刚才说过的话。可是出来在道上混了这么久,有谁敢惹过他?若是叫一个学生给吓住,以后还怎么抬得起头来。管他鹿死谁手,不打怎么能分出个输赢。这么一想,也便狠下心,壮着胆子打了过去。
这下可把天佑惹恼了。忍耐的极限就是忍无可忍,就是爆发。天佑一把抓住瘦子打过来的手,用力一拧,背在身后,紧接着抢上一步将其摁在了地上。瘦子不断地挣扎,吻地还不忘反抗,忙乱中挥出另一只手打在了天佑的头上。天佑原本只不过想到此为止,谁知这家伙还不依不饶,一下子火窜烧到头顶,舞起拳头打个不停。一阵猛打,也不知道多久,地上的家伙不再挣扎反抗。
没有了动静,天佑禁不住打了个冷战,“不会是把他打死了吧?”内心不停地翻腾。“不管了,还是跑吧!”想着,撒开双脚飞窜出了巷尾,消失在黄昏的暮色之中。
晚霞拨开了美丽的舞衣,迎合着虚无缥缈的风,翩翩起舞,染红了天边的最后一点矜持。不一会儿,美丽的霞光拥入怀里,在天际里热吻,感动了每一缕气息。吻过,进入了美丽的梦。夜,迷失在黑寂。
回到学校,天佑照作往日去了晚自修。整整两节课无心看书,还在为刚才的事所牵绊。“他,不会真的被我打死了吧?我杀了人?我杀了人…… ”越想越乱,真的不敢再想下去了。就这样胆战心惊地睡了一夜。夜里做了一连串的噩梦,就像白日里一样的真实。
第二天,间操以后瘦子领着他那哥俩儿大不肆咧地走进了校长办公室。瘦子给“凶手”做了一个鬼脸。“不死就好!”现在天佑也只能这样慰寄自己了,他们来一定没什么好事,好在瘦子没有死。
办公室里一阵吵闹。十几分钟后,三个家伙走了出来,甩落一个轻蔑的微笑,“小子,以后我们没个完!”便扬长走掉。三个混混儿离开后,校长狠狠地带上了门。震得整个走廊都快要塌陷。
过了几天,仍然无事。或许,校长知道了事情的真相。天佑心里就这样想着。
一个午后,走过校园的光荣榜,整幅大白纸,陆天佑高高在上。看与不看,就只有那么几分钟。几分钟后,天佑垂头丧气地回到了宿舍。兄弟们也知道了光荣榜的事情,没有人说上一句。在这个时候,真的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也不应该说什么。一个人自己承担犯下的错误,一个人独自尝受被曲折的痛苦,这才是最好的安慰。
凭什么?究竟是凭什么?
天佑反反复复叨念着泪水,竟然也慢慢地睡着。睡觉,心酸的泪水只有填进空荡的腹中。心中的积怨一点一点加深,旧的沉落在心底,但是没有被遗忘。
那天,三个混混儿来到学校告了一状。真是恶人先告状!没想竟然还会有人听信骗子的胡言乱语,悲哀!
学校听信了。那天一伙人来到学校,口口声声说是被天佑给打的,又指了指瘦子这个标本。学校没有理由再为本校声誉袒护什么,只有接受一切要求。这三个东西得理不饶人,要求学校把当事人开除。学校领导再三考虑,委婉地接受他们的无理要求。领导们汇聚在一起,向外来人士展示了毕生所学。胡乱地说了一通,把几个家伙说得昏头转向,直到他们不再像先前那样的强硬才肯放手。最后,学校给予天佑一个严重处分,原本说是要开除学籍,因为是曾经的“状元”,故此手下留情几分,只做了一个“留校察看“。刚刚开学不久便发生了这么多事,真是个多事的春秋。这档子惨烈的事情,天佑并没有告诉家里,对家里,这里一切都好。
学习依旧不紧不慢地进行着,丝毫不敢懈怠。高一上学期的期末考试,天佑考了全年级组第一名。不懂其中内理的老师们对其印象有所改观了。不再是那个一味打斗的少年,而是增加一个双层身份:打斗的第一名。
第五章 纸玫瑰
“叮呤呤…”
桌上的电话突然响了起来。陆家人正在一起吃着晚饭。放了寒假,孩子们也都回到了家中,一家人在一起好不热闹。
“哥,快去接电话!”机灵的天明首先嘟囔出声,嘴里随着话音不断地掉落饭粒,示意坐在炕沿边上的哥哥去接电话。
这几年,大儿子去了县里念书,安装一部电话联系起来也方便一些。经常打个电话,互相嘘寒问暖一番,家里人也就不那么担心了。
“喂,你好!请问你找谁?”天佑又把学校里学来的客套话复读了一遍。
良久的沉默。就在这边开始怀疑是否是一些无聊的人在开玩笑时,那头传来了声音。“天佑,是我,文龙。”有气无力的声音,像是大病初愈。
天佑听是消失已久的好兄弟,激动地说:“文龙吗?文龙…文龙,你还好吗?跑到哪里去了,也不给我来个信儿。我很担心你!”说着,却已泣不成声。眼泪刷刷地沿着脸颊淌落下来。
两个小兄弟都哭了。这是无声别离后的第一次相遇,即便只是在迷惘的电话中,也足够兴奋上一阵子了。
几分钟后,文龙抽噎着说:“佑,我后天要走了。去……”
“又要去哪里?”未等文龙把话说完,已被哭泣的声音彻底打断。
“军检我合格了。这不,兄弟要去参军了!上边儿说是后天出发。”文龙高兴地说。谁都清楚,他是在强颜欢笑。
“我想见你,文龙。把文波也叫来,我们一起送你走!”
“明天你能过来吗?我就这一天了。”
“告诉你,我一定去!我还要看着你穿上军装的样子!”天佑眼泪再一次不争气了。
“一定要来!好了,我先回去收拾一下。明天一定要和文波一起过来!我等你们!”说完,挂下了电话。
天佑在这头握着嘟嘟的电话,站立了很久。心里还是不愿失去瞬间的重逢,虽然没有见到人。
第二天,天佑起了个大早。吃过饭,骑着“永久”便去了文波家。文波家离陆家庄并不是很远,约莫一个小时的脚程,骑车的人也就三十几分钟便可以到了。
到了文波家,天佑进屋还未坐热炕头儿,拉上文波驱车匆匆奔向文龙家。远远看见文龙在村头焦急地站着,从早上到现在恐怕已经等了两个多时辰了。
兄弟三人先后进屋,好客的宋母已经备上了一桌丰盛的酒菜。天佑刚刚在家吃过饭,又是推却不去,再说这是文龙的送别宴。
宋母让文波和天佑坐上桌,两个人礼貌地让了一番,宋母拿做菜的理由别过。系好围裙,匆匆去了厨房。
小哥仨你一盅我一杯的,不大一会儿,便醉倒在炕上。酒不醉人,人自醉,特别是在这个离别的日子。三个人里除了天佑不是第一次喝酒,其余的还都是第一回,况且又是白酒加啤酒。这对曾经过大场面的天佑来说,也是平生的第一次。几轮过后,都被自己灌醉。呕吐的呕吐,昏迷的昏迷,地上全是带着酒精味道的未经消化的食物。三个人横在了一起。
也不知什么时候,宋母把桌子撤了下去。哥仨儿浑浑噩噩的,竟也全然不知,只顾躺在炕上削减内心的疲劳。稍稍清醒了几分,兄弟三个开始谈起以前的美好时光。
过去三个人一起留校吃午饭,一起打篮球,又一起呼风唤雨,好个逍遥。是的,失去的往往却是美好的。可是,已不再拥有。情到深处,不禁落下泪来。
就这样,三个人聊到了半夜两点才慢慢睡去。说了很多这几年各自的经历,好在那些痛苦的回忆已经过去了。
文龙那次离别以后,去了河北打工。干了两年,后来被包工头骗了,也没挣回多少钱。文波中考没发挥好,现在去了邻县的一所普通高中,倒也过的去。话是没少说,可迷醉的时候也记不得自己都说了什么,听了什么。
天佑只清晰地记得一件事:文龙说,他喜欢江芷。
第二天,八点钟小哥仨才懒懒地爬起来。文龙翻出了新发的军装。崭新的,没有一点灰尘的痕迹。文波首先抢了过去,穿在身上,无论从哪个角度去观赏,都不像一个军人。脱下军装递给了文龙。文龙把军装交到天佑手里,“佑,你穿一下。一定好看!”天佑穿上身,正了正衣领,十分精神。“佑,你穿军装真是太帅了!有没有考虑过和兄弟一起去参军?”文波笑着看天佑,似乎在等待一个承诺。
“我不会是一个合格的军人!”天佑思量了片刻。
文波没有再问下去,他了解天佑。他的话是不需要任何理由的。因为根本就没有理由。
正午十二点钟,县里的车来了,该是要别离的时刻。三个人抱在一起,哭得一塌糊涂,什么是天,什么是地,现在都已不再重要,离别才是最痛苦的事情。
分别的车站,不是很拥挤。只有天佑、文波和母亲来送行。一个个泪流满面,成了泪人。
文波说了一大串的送别话,宋母在一旁哭个不停。文龙安慰着哭泣的母亲,听着永不厌烦的别离语。
临登上卡车的时候,天佑打怀里掏出了一支红色的纸玫瑰,很美丽,很妖冶。前天,天佑花费一个晚上做了这朵纸玫瑰。也许对文龙来说,这就是最好的礼物。
“臭小子,你一定要回来!我和老大一起等着你回来,我们还要一起喝酒,还要一起醉去,还要一起快乐呢!记得,回来告诉我。我去接你!兄弟,保重!”
昨天晚上,三个人结拜为兄弟。文波老大,老二文龙,老三天佑。当时,天佑还调皮地说“哎,我怎么又是‘探花’?这辈子算是躲不掉了!”。可如今,早已不知道眼泪化身何物,飘至何方。哭泣,淹没了一切。
将近一点钟,文波别了家人,别了兄弟们,走了。去了新疆。那里有美丽的大草原,有美丽的维吾尔族姑娘,还有一支美丽的纸玫瑰。
第六章 邂逅风雨中
含着泪送走文龙,天佑的心情一度低落了几个星期。
寒假里,整日在家里呆着。除去睡觉吃饭的时间,大抵上只有玩扑克牌了以度日了。一个月的假期不是很长,无非是几个短暂的瞬间。白月里,没有在家过上元宵节,天佑便早早收拾行囊回到了学校。
大街上的店铺还未开始营业,人们正在忙着享受元宵佳节,谁又肯理会孤单的人?苍茫的柏油路面两旁一片萧瑟,寒冷的风不住地摧残蹂躏着这片土地,破烂的塑料漫天飞舞,像是一朵朵浮云,飘荡在风的线条里。悠来晃去,直到挂在欠手的枝头,才是一个末路的归宿。
天佑一个人在大街上徘徊,心里开始后悔这么早回来。归来,只是躯体不爱呆在温暖的港湾,家温暖的有些叫人不安。心绪不宁地熬过了日子,可是日子还要从头。人虽然看上去一副释然的神情,可是心里却还在想,想着拥有与家人共度时光的美好。
一个人,在学校,白天三顿吃饭,夜晚却难以入睡。睡不着的时候,爬在窗台上端详着皓洁的月光,欣赏着它那美丽的微笑,美的叫人心醉,让人甘愿做它身旁的一颗无名星辰。但,星星只可一颗。那样,才是美丽。
总算是熬过了艰难的时日,开学以后一切都趋于原始化。生活、学习、再生活、再学习,和过往没什么迥异。就这样周而复始着一个永恒不变的瞬间。是学生,就没的选择。是宿命,就不要逃避。前面没有路。
春天是一年之中最叫人留恋的季节,因为一切都太过美好。又到了一个月,按学校规定有两天的假期。周六一早,天佑揣着几块钱,登上了回家的公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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