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梦里繁华(3)
“爹爹!女儿心意已决!就算骆大哥如爹爹所说,绝无带女儿走的可能,女儿也一定要听他亲口对女儿说!”她说罢,便要向屋外走去,才走了两步,便被风远鹤点中穴道。
“爹爹这样做都是为你好。你是我风族王统最后一点血脉了!”风远鹤说罢,向窗外大声道,“扬儿,进来吧!我知道,你一直都在窗外。”待他苦着一张脸进得屋来,风远鹤吩咐道,“刚才的一切,绝不可让外人知晓,就是你姑母也概莫能外!”
“是,姑父!那铃儿如何是好?”
风远鹤怔了半晌,才惘然长叹道:“是我平日里太娇惯、宠爱她了!把她扶到床上,等明日骆风走了再说。”略微一迟疑,他又道,“稍后,我会为你们操办婚礼。”
“多谢姑父!”那一刻他真的是喜出望外,以为自己终于守得云开见月明了。
第二日一早,骆风便向众人告辞上路了。虽然没有明言,但他那双一直在寻觅、等待的眼睛却告诉他,他最想与之道别的人,一直没有出现。
送走骆风,风远鹤还没来得及松一口气,却有侍女来报,小姐不见了。原来,风铃儿已经自行冲开穴道,并且趁众人不备,偷偷下崖去了。
“公子,我们是要下崖吗?”
不知不觉间已到了山腰的索道前,上官逸扬这才从往昔岁月中挣脱出来,正要说话,却是眼前一亮,三名男子正从雾气弥漫的索道中走来。他的心不禁豁然开朗,将那个他恨之入骨的男子的生命留在碧落崖其实并非难事,尽管自己已经武功全失。
“三位莫不就是巫族鼎鼎有名的风、雷、石三大高手?”上官逸扬面对三人,朗声道。
雷一听有人问起,不问情由便大大咧咧地答道:“正是!正是!阁下……”却陡然认清上官逸扬的面目,不禁伸手拔剑,却被风急忙按住。
“上官公子,幸会!不知阁下今日有何见教?”风冷冷地问道。
“三位对在下似有诸多误会。”上官逸扬淡淡一笑道。
“误会?当日莫非不是你要助龙昳杀我兄弟三人?”雷气呼呼地说道,“今日狭路相逢,老子跟你拼了!”说罢举剑便要刺,却又被风紧紧拽住。
“雷,别冲动,好歹是在人家的地盘里!”此时,罕言讷语的石也轻声劝道。
此时,上官逸扬冷冷一哼,恨恨地说道:“说起来,在下对龙昳的仇恨并不比三位少。在下二十余年习得一身武艺,已被龙昳尽数废去!”
“龙昳废了你的武功?这是为何?”风谨慎地问道。
“实话说了吧。在下本受苍族公主素月之托,假意将公主送往龙族,实是伺机暗杀龙昳。却不想计谋败露,反被龙昳所害。”
“果真如此?”雷急忙收起剑,心无城府地说道,“在下错怪上官公子了!”
“恕在下直言,上官公子如何能与武艺超群的龙昳一较高下?”风仍心存疑虑。
“真刀真枪,莫说是在下残废之躯,就是巫族三大顶尖高手不也一败涂地吗?”上官逸扬字字讥讽,说得眼前三人一脸愧色,“在下不过略施小计,欲假纤婵公主之手向龙昳下毒。却不想妇道人家心慈手软,害我如今……”
“上官公子,我兄弟三人虽然败在龙昳剑下,却也算输得光明正大。如果上官公子不是有心留难,我等就此别过!”风说罢,便要离去。
“剑客断腕,与废人又有何异?风将军莫非是要忍辱偷生?”
“技不如人,风还有何话可说!”风生硬地答道。
上官逸扬仰天大笑起来,半晌才道:“果真与人无尤么?依在下看,风将军不过是右手已废,复仇无望而已。”
“此人说话不好听!风兄弟、石兄弟,我们走!”雷皱起眉头,嚷道。
“风将军此番以残废之身回到巫族,还会受到昊天的重用么?定会被赶出宫廷,从此流浪街头,再无出头之日,更遑论复仇。而雷和石二人,也必定会因无功而返,被大王责罚。”上官逸扬信心十足地说道,“在下有一计,虽不能替将军复仇,却可使三位带功而返,定不至遭大王冷遇。”
石点点头对风道:“上官公子言之有理。你我三人此番出宫,连传说之人是谁都未曾探听明白,还损兵折将,大王必定会降罪于我们。”
风皱起双眉,冷冷地问道:“上官公子不必卖关子。大家都是明白人,你的计策如果可行,也必然是为利用我三人达成你的目的;若存心害人,在下奉劝公子不必枉做小人!”
第十三章 梦里繁华(4)
“风将军果然快人快语!”上官逸扬朗声笑道,“三位如能将苍族公主带回梵城,便是功过抵消了,昊天定然不会多加责罚。”
“你是说纤婵?”风失声问道。
上官逸扬摇头道:“哪位公主还不一样?此刻,素月公主便在这碧落崖的听风阁内。”
风冷冷地说道:“可在下听说,素月公主身边有名剑楼第一剑客沈肖护卫。合我三人之力,尚且不是龙昳的对手,更何况兄弟我如今已无力使剑,我们又有何力量与沈肖一较高下?”
“说来说去,你还是想要取我兄弟三人的性命啊!”雷怒目圆睁叫嚷起来。
“雷兄,你言重了!”上官逸扬急忙道,“不能力敌,还不能智取吗?我上官逸扬虽武功全废,但施毒的本领丝毫不减。在你们动手前,我会让沈肖全无还手之力。”
“如此说来,杀沈肖何须我兄弟三人动手,我们只要带走公主便好。”风冷笑道,“况且,如此对上官公子有何好处?”
上官逸扬不禁幽幽叹息道:“在下有一表妹,实为在下未婚之妻,多年前少不更事,与那沈肖有一段未了之情。在下若出手毒死沈肖,表妹定然责怪在下。所以,在下情非得已,只好假诸位之手。再说了,名剑楼多次派遣刺客行刺昊天,实乃巫族的心腹大患。你三人若能杀死名剑楼第一剑客沈肖,于昊天而言,也是奇功一件。大家各得其好,何乐而不为?”
三人面面相觑,犹豫不决。
雷不耐烦地说道:“我看做得!杀人不过头点地,至多一死!”
石却摇头道:“我看做不得!我三人好歹乃是王族侍卫,以阴谋诡计算计于人,算不得丈夫所为。”
风想了想,淡淡地说道:“我已是别无选择。就这样回去,必然难以容身于宫廷之中。我决定与上官公子合作。至于石兄弟,所谓人各有志,风绝不强求!”
石怔了怔才叹道:“风兄弟既已决定,我也不能反对。你我兄弟三人患难与共,我又怎可丢弃二位不顾?况且依大王脾气,无功而返必定获罪。石也顾不得许多了!”
上官逸扬大笑起来:“如此甚好!所谓识时务者为俊杰。看来,我们四人也该合计、合计,如何对付崖顶一干人等。”
第十四章 十年花骨(1)
“春已尽,问郎几时回?十年花骨寂寞红,梦里不与离人遇,心字已成灰。”
“红萼,为何一大清早便在此吟诗作赋?”沈肖推门而出,却见红萼正怔在自己的房门前,嘴里念念有辞,不禁问道。
“我只是一个小小的奴婢,如何会吟诗作赋?你听,不知是谁,还在唱呢!”
沈肖静心一听,果然,迷离的雨雾中琴声铮棕划拨,轻软的女声如泣如诉,唱着那样哀怨的歌。他的心不禁一痛,十年花骨寂寞红,是的,十年的光阴悄然流走,竟是如此匆匆,了无痕迹!
“沈大哥!公主,不,是主人叫你去呢。”红萼打断了他的思绪。
沈肖点点头,随她来到了素月的房中。
“沈肖,我们何时起程?”一见沈肖进屋,素月立时起身急切地问道。
“主人……”他略一迟疑才说道,“实不相满,属下与这听风阁主人有些过节。只怕会略略耽误主人的行程。”
“怪不得呢。”素月皱眉道,“这听风阁主人是何许人也?你们究竟有何过节?”
“这……”沈肖道,“个中曲直恕属下不能据实以告。属下会设法让主人尽早离开。”
沈肖虽已卖身为她的仆从,却依旧我行我素,似并未把她这个主人放在眼中,这一直让素月耿耿于怀。素月心中不快,当即吩咐道:“绿衣,去把这听风阁的主人给我请来!”
绿衣为难地看了看守在门前的几名执剑侍女,不知如何是好。红萼摇摇头,径直走到那几名侍女身前,比画着说道:“我家主人要见你家主人,烦劳几位姐姐传句话。”
哪知一名侍女却当即比画道,主人不见任何人。
“红萼,告诉她,我们打扰多时,立时便要离开!”素月生气地吩咐道。
那侍女一听,用手指了指沈肖示意,除了沈肖,任何人都可以随意离开。
素月怒火中烧,冷冷地说道:“沈肖是我的人,我一定会带他走!去告诉你们家主人,无论他与沈肖之间有何恩怨,请他开个价码,任何条件我都可以答应!”
几名侍女面面相觑,却依旧守在门前,毫无前去传话之意。
见素月的耐心已经到了极限,沈肖急忙劝阻道:“主人,少安毋躁。不如让红萼和绿衣先行护送主人下山,沈肖随后自有办法脱身。”
“不行!”素月断然拒绝,“要走大家一起走!沈肖,我要你明白,你是我的人,就算是死也须得有我的同意!”
沈肖有些迷惑地望向素月,他捉摸不透她的心思,却能清楚地感觉到她内心已经熊熊燃烧起来的权力的欲望。曾经拥有权力的人比寻常人家更懂得权力的诱惑,更热衷于对权力的膜拜吧。他的心不禁有些黯然,却也只能淡淡地说道:“属下的性命是主人的。主人何时要取,属下自当双手奉上。”
“你须得知晓,我要的不是你的性命!”素月恼怒地说道。没有人明白她的心思,只有层层包裹和掩藏才是最好的自卫。她是王族后裔,尽管大权旁落,却比别的人更渴望尊崇和服从。而此时此刻,她必须要征服沈肖——这个从未曾向她俯首称臣的男子。
“沈肖连性命都是主人的,还有什么不可给予呢?”他依旧淡淡地说着,仿佛丝毫不曾觉察素月的盛怒。
她努力抑制住内心的愤怒,半晌才冷冷地说道:“你以为我不知晓么,你可以舍弃生命,却牢牢守护着自己的心。我要的是全部,毫无保留!”
“沈肖只能告诉主人,为守护主人,沈肖可以以命相拼。至于别的,主人须知,沈肖只是一名微不足道的剑客。”此时他的心中豁然开朗,她要的,只是惟命是从的奴仆。
“你……”素月一时气极,竟说不出话来。
红萼急忙道:“到现在主人还是粒米未进。我看,送来的粥都凉了吧,沈大哥,不如你去让厨房将粥热一热?”说罢,一双大眼睛恳切地望向他,示意他先行避过素月的锋芒。沈肖点点头,接过她递过来的食盒,退了下去。
“绿衣,是我太心急了吗?是我索要的太多了吗?”素月怔怔地问道。
绿衣有些茫然地说道:“主人当然不会错了。主人所说的一切自然是有道理的。只是……” “只是什么?”
“请恕奴婢大胆。奴婢只是想,沈大哥为守护主人,情愿舍弃生命,那么还有别的什么可求呢?”
“别无所求了吗?比起心灵来,草芥般的生命算什么呢?你不明白的。”素月有些心灰地说道。
第十四章 十年花骨(2)
风铃儿笑了起来,皓齿明眸,如春风拂柳般娇软柔媚。十年的相思与等待将一个伶俐倔强的少女打磨得光润如玉。她的美不似素月般凌厉,不似纤婵般清淡。她的美是烟火人间里最寻常也最惊心动魄的一种。当时明月在,曾照彩云归。她是笙箫院落赏心悦目的邻家女子,亦是文人骚客笔尖最惊艳的词句。她是红尘滚滚里最绚烂的一树春茶,即使在最晦暗的雨日依旧要坚持靓丽如新。
“表哥是在笑我么?”她朱唇轻启,淡淡地笑道。
上官逸扬心中一派凄凉,十年了,她一洗往日的哀怨与忧伤,如破云的新月般明媚,却是因着别的男子。他不觉凄然道:“表哥是在诚心诚意地向表妹道贺。沈肖便是表妹日思夜想的骆风,表妹此番定不可让他再离开了。”
“我又如何能将他劝阻?”她枉然地说道,“留得住他的人,也是无法留住他的心。况且,就是他的人,我又能留得住几日?”
“听说素月公主已将沈肖买作自己的仆从。他已然不是名剑楼的剑客,只要能说动公主,他又有何理由不肯留下呢?”
“公主倒是其次。他已不再身属名剑楼,但他的心依然是祈阳老人的。黄金粪土,名剑楼的剑客想要赎身,只有一个选择。”她幽幽地说道,“往事可堪回首?在为自己赎身之前,他无论如何是不会承认自己便是骆风的。”
“表妹,你不想留住他?”上官逸扬不免有些心急。
“想又如何?他不会放弃背负剑客必得要背负的使命。我又岂能奈何得了!”
“你须得知晓,剑客要完成那个使命,为自己赎身,是根本不可能的!他这一去便是送死。表妹,你要眼睁睁看着心爱之人走向不归路?这十年的痛苦与折磨岂不枉费了?”
风铃儿含泪地望向他,悲切地问道:“可我如何能将他留住?”
“姑父一生醉心药理,他所制的化功散可在半个时辰内自然化去习武之人一身内力。只要沈肖服下此药,试想,一个内力尽失之人又如何再做剑客呢?不再是剑客,又如何再背负剑客的使命?那时,他自会心甘情愿留在碧落崖。说到底,骆风对表妹又何尝不是一往情深。当初离开,也是情非得已;如今不肯留下,更是情势所迫。”
“用爹爹的化功散吗,让他毕生武学毁于一旦?”风铃儿犹豫了。
“表妹,无须犹豫。沈肖此番情愿以命相搏也要完成使命为自己赎身,不就是为了回到碧落崖,与表妹厮守终身吗?他既然别无选择,茫茫尘世,便只有表妹你可以替他做决定了!”见风铃儿依旧沉默不语,上官逸扬不禁急道,“这是最后的机会了!如他立时便要下崖,这一去便极可能是阴阳永隔了!”
“表哥,你别说了!让我一个人好好想想。”
见她如此坚决,上官逸阳也不便多说,只好告辞而去。
万壑风雷在脚下幽幽地诉说着。她是那样彷徨,表哥说得不错,他此番确是以命相搏了,之所以不肯承认自己便是骆风,也是不愿自己再度被伤害吧。他这一去,今生如何还有重逢之日?相别的日子里,日日想念已让她万念俱灰;如今聚首,却早早注定了又一次的生离死别,你要她的心如何能不疼痛?
“风婆婆,我们回房吧,再把他请过来!”她终于下定决心。
酒杯里盛满了美酒,她的手上握着父亲留下的化功散。她听见了他的脚步声,幽幽地叹口气,将手中的药瓶收到袖中。
“姑娘相邀,不知有何事?”沈肖客气地施礼道。
“风婆婆,你下去吧,别让旁人前来相扰。”待老人离开,她才轻轻地说道,“请你陪我饮一盏薄酒,成么?”她说着,双手将酒杯捧至他的眼前。
他伸手接过,缓缓坐下,将杯中之物一饮而尽,这才说道:“风姑娘……”
却被她一口打断:“叫我铃儿。”
“在下今日便要告辞了。姑娘盛情,在下实在无以为报!”
“一定要走吗?你可知,只要留下,便是最好的报答。”她温言软语,一腔柔情让人无法拒绝。
“你自是知晓,我又如何能够留下!”他叹息着。
“不留下也成,带我走!”她淡淡地说着,却是不容质疑的坚决。
他不禁一怔,无言地垂首。她的执着是他此生此世都无法坦然面对的。
“不成么?”她切切地问道。
“你可以留下我的性命,却不可改变我的心意!”他一心要打消她痴狂的念头。
第十四章 十年花骨(3)
她突然大笑起来,笑声中却是千般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