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拍,爆米花也不知在何时散了一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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炎炎夏日、烈日当空,在这种气温高达摄氏三十五、六度的酷夏下,我竟然无法待在冷气房内避暑。为此,我是否该为自己掬一把同情的眼泪呢?不!此刻的我已无暇顾及周遭环境的好坏了,因为我是考生,必须将现下所有的心力都投注在眼前的考试上。
七月,号称考季,因为每年此时均有将近十万名考生身赴考场向联考的窄门扣关。尽管有不少人对联考制度提出质疑,但是联考依然年年举行,考生人数也不见减少,彷佛有了学位即代表有了地位。众考生虽不满意联考制度,却还是对它趋之若骛。即使已经挥汗如雨、燥热难耐了,为求得金榜题名,也只有咬紧牙关了。联招会也真是用心良苦,除了智力上的竞争,还要考验每位考生的耐力。只有在恶劣环境下仍能保有清晰思考的人方能脱颖而出,成为人中龙凤。完全履行了孟子所说“……必先劳其筋骨、苦其心志……增益其所不能……”唉!读圣贤书,所学何事?
不过就是为了那一只文凭?
虽然不甚赞同科举制度,但是我还是乖乖地赴考场应考,毕竟我没想勇气做一个拒绝联考的女子。不可否认,联考制度有它被认同的道理,至少截至目前为止,它是社会认为比较公平的制度。既然是社会的一份子,如果无法改变它,只能选择接受它。改革的重要大任只有留待能人贤士来完成了。渺小如我者,是无法改变什么的。
天气闷热,考生实在没必要拖着家人在外面陪“烤”,何苦呢?又不是陪考的人愈多,分数就会愈高。因此,我坚持不让母亲来受这种不人道的酷刑,一个人单枪匹马上考场,心无旁鹜之下更能专心应考。只是不知道怎么搞的,今天一整天眼皮直跳个不停,心中不免泛起不祥的预感,难道我今天会失常吗?
今天是考试的最后一天,我已向母亲说明今天考完试后会和同学一起去看电影、逛街,庆祝终于考完了。唯一没有告诉她的是那位同学就是徐焉腾她一直不知道我与他还保持往来,因为我保密得很好。这点是我一年多来内心颇觉愧疚的地方,也是我从小到大唯一没有对她诚实的一次。
终于,悠扬的钟声响遍整个考场,监考老师收走了最后一科的试卷,为此次联考划下了休止符,我也顺利地考完一切过程完美平顺,没有任何失常的情形,证明了我先前的忧虑是多余的。坦白说,我对自己这次考试很有信心。如果没有意外,T大英文系已是囊中物了。为此,我带着满意的笑容离开考场,甫出考场就看见他已经在门口等我了。
“如何?”他迎面走来,嘴角噙着一抹浅浅的笑,看来他心情不错,有什么事令他高兴吗?
“不错。”我的心情也不差,回给他一个几近得意忘形的笑容。
“想去哪?”
“没意见。”
自从那一次为了鼓励他去打工而答应他的电影之约后,看电影成了我考完试之后的“例行”娱乐。所以早在一个月前他就提醒我考完之后会来接我。也好,紧绷了将近一年的神经也该好好放松一下了,所以我将母亲的好意延后一天,今天的时间就交给他了。原本今天晚上是要和母亲一同上馆子的。
“不要玩太晚,早点回来。”出门前,她还殷殷交代着,怕是担心我玩过头了吧。
“走吧,我们去野餐。”他领着我来到考场外的机车停放处,在一辆重型机车旁停下……很拉风的那一种机车。
“野餐?”这个提议倒是在我意料之外。“去哪儿野餐?”
“去了就知道。”说话的同时,他将一顶安全帽往我头上套,并将扣环扣好。
“你……骑机车?!这车哪来的?”我记得他不但没车,也没驾照。
“车行老板借给我的。”他跨上机车,拍拍后座。“上来。”
我仍站在原地不动,因为我还有一个疑问。
他看到我的表情,好笑地轻轻摇头,从上衣口袋里拿出一张驾照。“是不是担心这个?”
我凑上前去仔细看了一下,是今天发的驾照。我抬眼看他。“你今天去考的?”难怪他今天心情会不错,原来是考到驾照了。
“嗯。”他掩不去眼底那股小小的得意。
“你有实际上路的经验吗?”有驾照并不表示一定会骑车,生命可贵,我不得不小心。
“骑过好几次,还帮过车行老板接他女儿放学。”言下之意我不是第一只白老鼠喽。既然他老板都放心把他女儿的小命交给他,我若再不信任他,倒显得我的多虑了。
坐定后,车子如箭一般疾驶而去,深怕小命不保的我,紧紧抱住他的腰他的背好宽、好结实,强健的体魄下好象蕴含了无限的爆发力。
意识到男女之间的差别以及我俩之间过分的亲密,我稍稍松开了手,车子也在同时紧急煞车。
“怎么了?”他回头,一脸担忧。
“没……没事。”我低着头,不敢看他我想,我的脸大概红得像熟透的西红柿了。
“真的没事?”他低下头来想看清我的脸,吓得我赶紧把头转向另一边。
“没事啦,我……我是突然想到……我们晚餐吃什么……”随口找了一个理由,希望转移他的注意力。
“原来。放心,我有准备。”他失笑,转身就要再发动车子,发现腰间空空的,他双手探向后拉住我的,重新环住他的腰。“你要抱紧一点,摔下去可就不好了……”
我隐约听到他还加了一句“我会心疼的”。真的吗?还是我听错了?
我的心扑通扑通地跳,不知道他有没有听到?不过这次我没有再松开手了,因为我发觉:抱着他的感觉好好,有一股温暖、一股满足以及一股……安全感。
半个小时后,我们已经在泰山了。
这里有许多工厂,大都是某集团名下的产业,该集团的首脑有台湾经营之神的美誉,全台湾直接、间接靠他生存的人数以万计,可见他的地位重要。只是不知道他身系如此重大的责任,会不会觉得压力太大?
这里听说是个夜游胜地,常有学生或情人来此夜游。此时适值黄昏,还不到夜游的时间,所以人并不多。与他并肩漫步,欣赏夕阳的妩媚。不愧是经营之神,连工厂都规画得如此周详,人车分道外还沿途装设了不少气氛颇佳的路灯及情人座,难怪大家喜欢来这里夜游。
在一处路灯下,我们并肩而坐,看夕阳西沉、星儿初上,看山下点点的万家灯火及陆续出现的夜游人潮。
“我以为我们会去看场电影。”晚风徐徐吹来,令人心旷神怡,白天的酷热已消去一大半,我伸了一个舒服的懒腰。
“偶尔要出来透透气。”他递了一罐饮料给我。
我不的不佩服他,他真的是有备而来。野餐用的一切,包括食物、饮料、餐巾…等,一应俱全,想必是计划已久,而非临时起意的。
“东西都是你准备的?”我实在不太相信。
“乌鸦、小黑有帮忙。”
“准备很久了?”
“还好。”
是吗?算了,他不想说。我也不打算知道。眼角余光瞥见一对情侣在对角处情话绵绵,好奇地多看了一眼。他们应是这附近工厂了员工吧,因为那个男的还穿著制服。
“看什么?”他也靠过来,顺着我的眼光看去。
“看人家的隐私。”我收回视线看向他。“这里气氛这么好,会让人觉得我们好象是在约会的情侣喔。”
“我们不是吗?”他注视着我,锁住我的视线。“呃……咳!不早了,我该回去了。”撇开头,我匆匆起身欲往回走。就怕他用那种眼神看我。
“为什么不回答?”他冷冷的声音从我身后传来,我没停下脚步,继续往前走。
“因为我不够格?”他冲上来,挡在我面前,灼人的目光让我微微心慌。很怕面对这个问题,太敏感了,也太难理出个结果来。事实上,会有结果吗?
“时间真的不早了,如果你不愿意送我回去,那我自己叫车好了。”推开他,我继续往山下走去。
“明知道我不会放下你的。”他追上来,拉住我的手。“永远都不会!”说完,头也不回地拉着我走回机车停放处。被他握住的手传来阵阵的痛,他握得好用力、好用力,好似要将我的手捏碎一样,我不敢吭声,只能任他将气出在我可怜的手上。
一路上,我们没再说话,任沉默笼罩着我们。
※ ※ ※
到家时,已经晚上九点了。
奇怪,母亲竟然不在。这么晚了,她会去哪?她向来很少出门,尤其是在晚上,大概是去附近的商店买东西吧。
我洗了个澡,换了衣服出来还未见她回来,心中的疑云不断扩大,就在我打算出门去寻找她时,电话铃声响起。
在这个寂静的夜晚只有我一个人在家的时候,这个铃声显得格外刺耳,内心无来由地猛然撞击了一下。
“喂?”
“喂!请问是张素珍的家人吗?”电话那头传来一个陌生女的声音。
“我是她女儿有什么事吗?”“我们这里是XX医院,请你立刻过来一趟,你母亲出车祸……”
碰的一声,电话从我手中滑落,我的心也在同一时间忘了要跳动,身体无力地跌坐在地上。
不会的!不会的……
第五章『边关守将』作者:王京玲
白色的灵堂里,一身素白的我跪坐在母亲牌位前,两眼直视相片中那张慈爱的容颜。哀凄气氛下的我却一滴泪也没有,只盼这是一个梦,梦醒之后,一切都回复原状。母亲依然在厨房里帮我张罗便当;下课后,一样能见到她戴着那副老花眼镜,坐在摇椅上织着毛衣;晚上她还是会端一杯温牛奶来催我早点就寝……但是,日子一天天过去,梦依然没有醒,面对我的还是一张漾满慈爱的照片。
“边边,吃点东西吧”吴秀香端来一碗粥,蹲在我身旁。
我轻轻摇头,虚弱地挤出一抹笑,感谢她的好意这些日子以来多亏她及吴伯父、吴伯母的帮忙,母亲的后事才能顺利进行,否则我一个人恐怕应付不来“谢谢”。
“多少吃一点,你这个样子,边妈妈在天上看到了也会心疼的都这么瘦了,脸颊也陷下去了,再不好好吃些东西,你会受不了的”吴秀香重复着这一个月来每天不变的叮咛。
“我不饿,真的”并非我刻意拒食,而是真的并不感觉饿很奇怪,这些日子以来,我吃得少、睡得少、喝得也少,少到几乎滴水未进,但就是不觉得饿说给她听,她也不信,只当我是悲伤过度的借口。
悲伤吗?我想我是惊愕多于悲伤,不敢相信早上还笑脸送我出门的人,到了晚上却在遥远的天国与我遥遥相隔,见面无期了。
那天,我赶到医院时,白色的床单已无情地覆盖在她脸上了。
迟疑的手僵在半空中,迟迟不肯将被单掀起,不愿相信被单下的那张脸是我所熟悉的。不管是谁都行,就是不要是我身边的任何一个人,只希望老天爷不要夺走我周遭的任何一丝温暖。
虽然是炎热的七月,我的身旁此时却罩着一股严寒,唯一的支柱在此时离我而去,我连她的最后一面都没见到。当她在病床上与死神博斗的同时,嘴里叨念的还是尚未归营的我;她在痛苦中挣扎,我却无法感受到她的危险,还悠闲地与她所认为的坏学生一同出游,我真该死,不是吗?
她是为了怕我回来后肚子饿而外出帮我买点心,却在回来的路上被一辆超速的轿车撞上车主肇事逃逸,留下母亲瘦弱的身躯倒在火红的血泊中,手里紧握不放的是那袋已经溅洒一地的海鲜粥。
“妈,对不起,我回来晚了”我没有掉泪,只是淡淡地向她报平安不知为什么,我竟然掉不出一滴泪?母亲的双眼半睁,好似未见到我平安归来不能安心闭眼一样。
微颤的手轻轻拨滑过她双眼“放心吧,我已经安全到家了”她把大半的精神及注意力都放在照顾我、安排我的一切生活上,连咽下最后一口气时,心都还悬在我身上悬在一个与她毫无血缘关系的外人身上。
而我所能为她做的,只是站在她身旁告诉她我回来了!
万般不舍地再看一眼被单下她血色尽褪的脸。是错觉吧,我竟然有那么一瞬间看见她唇边浮现一抹安心的笑?!就算是真的,至少这代表了她是安心地去了。看着医护人员将她推往太平间,我的眼前渐渐蒙上一层水气。
“不然去睡一下吧,明天边妈妈要下葬了,你不好好养足精神,可能会熬不下去喔。”吴秀香连哄带说的,劝食无效,改劝我休息。
“明天吗?。”这么快……明天起,母亲就要长眠于地下了,到另一个国度与父亲相伴,只剩我孤伶伶一人在人海中生存。想到此,一股强大的无助感向我涌来,像要吞食我残存的生命一样。我紧紧抓住吴秀香的手,像溺水者抓住漂浮在水面上的浮木一般。“阿香,我好怕!”
“别怕、别怕,有我在。”她搂住我肩膀,温暖的气息阵阵传来,奇妙的安抚了我慌乱的心。
不敢想象如果没有她,我是否能撑到现在。认识她是我当初被迫去补习班最大的收获了。
“阿香,谢谢你。”情绪回稳后,我拉她起身。“我是该去睡一下的。”
“对、对,好好睡一下,养足精神,吃晚饭时我再叫你,嗯?”她边说边推我进房。
“阿香。”在房门关上前,我突然想起一件事。“晚餐……帮我准备一些日本料理好吗?花寿司那一类的。”
“你想吃日本料理?”她眼睛一亮,为我的主动提出菜单感到惊讶,以为我终于有食欲了。
“我妈喜欢吃。”我答应过要和她一起上馆子庆祝的,虽然已经是阴阳两隔。
至少我不愿爽约,相信她也一定很希望能赴约的。当初自私地延期,不料成了天人永隔是上天对我的惩罚吧,罚我不该对她有所欺瞒。
不要玩太晚,早点回来……这是她生前留给我的最后一句话,是否她早已有预感这将会是我与她的最后一面,不然怎要我早点回来?我失笑,为这荒谬的想法而摇头。不过有一点可以肯定的是:我若早一点回来她就不会单独一人外出了;我若早一点回来,就能再见到她一面;我若早一点回来,就能陪她走完最后一程,而不是一个人孤单离去了,这一切的遗憾全归咎在我没有早一点回来!为什么?为什么我不早一点回来!
“边边?”吴秀香小心翼翼地看了我一下。“那个……那个‘老大’今天又来过了。”
“喔……”自从母亲出事后,他天天都会来一趟。
“还是不让他进来?”
“我妈不会高兴见到他的。”他是造成这次遗憾的间接凶手,我无法释怀!
“但是……”吴秀香还想说什么,但是我却不想听,不想听到有关他的事,至少此刻是如此。
“阿香,我想睡了。”我打断尚未出口的话。“喔,那你休息吧,其它的事你就别担心了。”
“谢谢。”
还有什么会令我担心呢?没有了,什么都没有了……
※ ※ ※
中国人说“入土为安”,是的,母亲安心地去了,我亲眼看着最后一坏土覆上。
她就葬在父亲的墓旁,两位老人家在天国彼此才有个照应,该是不会寂寞了吧。
“人都走了,该回去了吧?”身后传来徐焉腾低沉的嗓音。
我略感惊讶,只知道这一路上他都尾随在出殡队伍之后,并不晓得他还在这。
抬头看看四周,果然,偌大的墓园里只剩我们两人,其它人何时走的呢?
“阿香呢?”她应该不会丢下我才对。
“我要她先回去,她够累了。”他走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