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在哪捕鱼呢?”
“南中国海。”
“捞的是大黄鱼、小黄鱼,曼式无针乌贼,还是海蛰、鳓鱼和银鲳,不会是捞兰圆参,青鳞小沙丁鱼这些不值钱的货色吧?那么你们漂上几个月就太划不来了。”
阿明惊奇的望着我:“你怎么知道这么多?”
“我亲戚就是渔民嘛。”我不经意的说。“哦!”阿明沉默了一阵才开口:“水手赚点钱不容易,真怀疑他们脑子是否有点问题,刚到手一沓钱,就忍不住乱花。要是在港口停停,他们找乐子更是花得凶。其实,我们的工资还可以,但船员们总是存不住钱,也许拿命拼搏的人都这样。”
我没问“你呢?”他肯定在留下生活费后就邮回了家,我知道他的为人。
“我们要是不到非洲海域去捕鱼就好了,后来我才知道在南中国海的几个月只是演习。老板想试试船的性能,我们的收益让大股东很不满意。”
“天晚了,明天跟你慢慢讲吧!”他见我打起了哈欠就陪我回去了。
※※※
最近很不顺,白林希对我不理不睬的,相反和孙刚打的火热。虽然知道临近考试了不该分心,可是看到自己的爱人在别人的怀抱里,我心情自然郁闷的要命,我只想喝酒。陪我的照例是阿明,于是酒馆里开始经常出现我们的身影。两杯酒下肚,他又开始讲那个永远讲不完的故事:“真不明白,他们怎么那么糊涂,一到港口,就把钱花光了。纯粹是为了找乐子,我不像他们那样。”我很明白他的心情,这是他心中的伤痛,我应该认真听,可喝了点酒,我小腹憋得厉害,我说:“兄弟待会儿讲,我去方便方便。”上洗手间出来时,我险些撞到位小妞,我正想道歉,她说:“何天宇,怎么是你?”我定睛一瞧,原来是我高中的同学,校花徐洁。徐洁比以前更漂亮了,瓜子脸,一双大眼睛,有点像顶级超模岳梅。我没想到在这儿碰到她,何况她还曾经是我暗恋的对象,一时语塞,我痴痴的望着她。徐洁笑了:“我给你介绍位美女吧!”我这才反应过来问:“你怎么会到这儿来?”她说:““来见网友。”
徐洁把我引到酒桌旁,我定睛一看,那不是白林希吗?最近我约她老说没空没空,怎么跑到这个小酒馆来了。孙刚也在旁边,仇人相见分外眼红,我恨不得冲上去给他一耳刮子。但我还是忍住了,我冷静地问徐洁:“你怎么和他们认识的?”这个他们包括白林希和孙刚,岂料他们连眼皮都没抬,这反而让我显得极其尴尬。
倒是徐洁说:“林希妹妹是我的网友,她的男朋友说我们既然这么投机不妨出来聚聚?于是我们就出来了。”同桌还有几位男生,他们显然也不欢迎我到场,我不爱夹三,既然他们这样冷淡,我和徐洁寒暄了几句后,互相交换了电话号码和通信地址就又回到了阿明身边。阿明问:“那妞是谁?挺不错,介绍认识认识?”我说:“同学。你接着讲吧!对了,你讲哪儿了?”阿明见我不说,就没追问,又接着说:“我挺省的。”我说:“知道你省,快讲正题吧!”
阿明讲:“没过马六甲海峡,许多人就受不住了,天太热了,印度洋的风燥燥的。它虽然不像北方海域的风刀般割人,让你感到脸上生疼,却让你几乎窒息,像要把你吞下。我们穿着裤衩干活依旧汗流浃背,轮机房的家伙更是够受。”我正想骂他:“你丫别充好汉,想让女孩子佩服就大点声,我一个大老爷们听见也白搭。”这话最终却没有说出口。
阿明忽然换了哀伤的口气讲:“船长像有什么不顺心的事,台湾船员也开始遭受体罚,连大副都免不了皮肉之苦。船长对船员总是恶声恶气,以致于有的船员说干脆干掉他得了。我挺担心,但我知道船长准没事,果然胆小的船员说:‘换个船长还不是一样受苦。’加上作业区很快到了,大家再也没功夫说闲话了。只有当运输船送来淡水和信件时大家才会聊聊。船长平安无事了,他的脾气才没变。但对水手们用沾满鱼腥的手捧着家人来信仔细的读,他总是报以微笑。偶尔有个包裹寄到,总是会吸引一串羡慕的目光。”阿明的话越来越杂七杂八了,我不好意思打断他。
他接着讲:“活很累,这些天我们每人都干十几个小时的活,回到舱房时我们站都站不起来,趴下就睡着了。人人身上都有股难闻的鱼腥味。有些家伙干脆不洗就睡着了。伙食挺好,但大家吃什么都没胃口。我们拼命干着,连几个平时爱耍滑头的老船员也不例外。现在科技已经这么发达了,可按按钮就能捕捞的鱼船,依旧要用舢板作业,因为这样做能捞更多的东西。而这一些靠岸就是钱。”本来我让他出来是让他陪我解闷的,现在变成了他向我倾诉。早知道这样,我真宁愿永远不知道关于他的秘密。苦闷的我几乎喊出来了:“别讲了,我听着烦。”可我没动依旧听他说着。
他讲船长开始有了笑脸,伙食更好了,大厨不断变着花样,干活勤快的除了津贴外,还另有红包奉送。可天天这样干,人们必然产生厌倦情绪,慢慢地人们开始怠工。船长的绝招就是在台湾籍船员和大陆人之间组织劳动竞赛,这下人们总算明白了为什么资方要到大陆去招人了,原来并不是光因为工资的原因。刚开始台湾佬的人均分拣量远远超过大陆船员,可没几天就被赶了上去。这样轮番了几次,双方都感到越来越累,工资没增加多少。两边就达成默契,都慢了下来。台湾大副和山东二副天天跟着船长转悠也不顶用。人们累了,一沾铺就合上了眼皮,干活的时候自然就有气无力的。各种海鱼的数量越来越多,这里的东西像永远捞不完,分拣的鱼儿堆的像小山一样,可活儿永远没有尽头。
※※※
只要船长一转身,人们的手就慢了下来,有的几乎停住了。老船长也是从海员过来的,这套把戏瞒不过他,一旦被他抓住了,就免不了有顿痛揍。有个武汉船员爱耍滑头,他不像别人只喘喘气,他就爱趁大副、二副聊天的时候磨洋工。这次他刚歇手,就被船长盯上了,他不知已被瞅个正着,还在自鸣得意的当口,突然一阵急风暴雨般的猛揍使他在甲板上爬都爬不起来。望着倒在地上呻吟的他,大伙不由得阵阵寒心,船长让人拎了桶水把武汉佬泼醒,又让两个副手把他抬走。第二天关了禁闭的武汉船员干起活来反而麻利多了。你不能不佩服那个婊子养的知道打在哪儿能让人疼得无法忍受,一辈子都忘不了,却不伤筋动骨,以免影响干活。
在这种气氛下,大伙运量着罢工或到港口时控告这个狗娘养的。正当大家的计划如火如荼的进行时,有个学生船员突然得了急病。一开始被大家视为资本家走狗的船长还准备揍他,可摸摸这人的头烫得厉害,就赶忙把医务人员叫来给他治病,又把自己的床位让给他睡。狭小的舱房内空气污浊对病号的恢复很不利。更重要的是这个义举打消了船员们闹罢工的念头,因为很少有台湾船长这样对船员的。不知他是不是故意在收买人心,反正这个在有些人看来挺有人情味的船长没过几天又把一个说怪话的台湾船员给揍了。那小子本来已喝得醉醺醺的。结果肚里的酒菜全吐了出来,他倒是顺便醒了酒。在船长的棍棒威胁下,没有人敢装病和磨洋工。渔讯很快又过去了,收入颇丰的海员又开始谋划靠岸后,怎样花光手中的每一分钱和每一分钟去寻乐子。
阿明劲头十足,还要继续往下讲去。我却听厌烦了,正要说:“兄弟,歇会吧!”我的肩头被人拍了一下,回头一看是徐洁,她笑着说:“我先走了,拜拜!”旁边的孙刚却不耐烦了,叫道:“小洁,快走吧,我们都在等你呢!”我突然站了起来,说:“小洁是你叫的吗?刚认识就叫小洁。”我的举动显然让孙刚吓了一跳,他说:“你喝多了。”徐洁没说什么,白林希倒是关切地问:“天宇你怎么了?”她的目光治疗了我心灵的创伤,我的情绪一下子冷静了下来。我说:“没事,听阿明讲故事听的太投入了。”
阿明心领神会,拍拍我的肩膀说:“吃菜。”我忙坐了下来。孙刚故做大度,说:“我们先走吧!”接着拦了张的士走了。我一捞火锅,才发觉火锅里的菜都吃完了……
※※※
当天晚上回去后阿明出乎意料的多话,他说:“兄弟们,何天宇这小子不地道,认识美女都不给我们介绍,还差点和孙刚干了起来,幸亏我拦住了。”寝室的兄弟起哄了,小胖闹腾的最厉害。
我说:“想啥呢!她是我姐,另一个是白林希,你们又不是不认识。”其实,这都是假话,主要是我觉得这几个室友不能在我追白林希未成的时候先下手了,这才是真的。对了,那个孙刚贼眉鼠眼的,我要提醒徐洁注意呀!
我正胡思乱想呢,小胖突然大叫:“何天宇,电话,有女的找你。”我接过听筒问:“喂!你是谁?”
“你猜猜?”
“老天,徐洁是你!你怎么突然给我打电话了?”
“不欢迎吗?”
我连忙说:“不是。”
“对了,明天你有空吗?”
“哎呀!快考试了。”我诚挚地说。
她不高兴了:“你就不能牺牲一下。陪陪淑女吗?”我笑道:“逗你呢!明天下午我们没课,我舍命陪君子了。”
“我知道你在逗我,现在你怎么变得这么油嘴滑舌啦!以前你不是这样的。”徐洁说。
“唉,你怎么像拉郎配呀,我可没说咱们青梅竹马。”
“别说了,就你?谈正经的,我有个朋友想和你通通话。”
“是谁呀!”
“待会你就知道了。”
“怎么,老情人见面了?你知道我是谁吧。”话筒那边传来了让我做梦都想念的轻柔女音。“林希,怎么是你?”我惊喜地问。
“不欢迎,和徐洁那么多话。我长得丑就不被重视了?”“美女,你真是美女。你丑,那天底下就没好看的人了。”话筒那边的她笑了。
“明天有什么节目没有?这几天我压力挺大的,你陪我到武大放松一下好吗?对了,你怎么今天发这么大脾气呀?”
“太感谢了,有两位大美女相伴,我前世修来的福气呀!”
正说得高兴熄灯了,我和林希、徐洁轮流聊着,直到转钟一点多,她们才挂话筒。夜里我睡不着,看来白林希对我还是有点意思,要不然她不会这么晚打电话过来。可她这么晚到徐洁那里干什么呢?想着想着,我困了。伴着阿明的鼾声,我渐渐进入了梦乡。
※※※
出乎意料,白林希对我挺冷淡的。相反,她和徐洁相处得挺好。真是摸不透女人的心。
徐洁倒老往我身边凑,可白林希在我身边,就是我有意思也不敢表现出来。徐洁抓着我的手问:“你现在有女朋友吗?”
我说:“男女授受不清,你这样做人家会误会的。”
徐洁说:“美的你呀,以为你是天下头号帅哥,全世界女人都暗恋你呀!感觉也太好了吧!”白林希也笑了,我沉浸在她的笑颜中,一时顾不上答话。
“徐洁,这位是阿明。”我向她介绍,同时心想她不会见异思迁吧?好在她对阿明并没有什么太大的兴趣,只是大方而有分寸地说:“你好。”阿明的脸红了,看来他和姑娘打交道的经验还不多。白林希对他却出奇的热情,问:“昨天晚上你为什么和何天宇在在酒馆里喝酒呢!”阿明不好意思的笑了。我怕他说错话,又怕牵扯到我对白林希的痴恋,就代他答道:“阿明出过远洋呢,要不要他给你们讲个历险故事?”在枫园转了一大圈,我们也有些累了,于是我们找了块干净的地方坐下,聊起天来。
山上吹来的徐徐凉风,让人感到格外舒服。虽不是看樱花的季节,这里的景色却一样美丽。已来过多次的我却无心欣赏,我敞开衣襟让体温和寒风把汗挥发走。我想:阿明在两位漂亮女生面前,总不好意思把故事拉长吧!
在两位美女面前,他倒像个闷葫芦似的不开口了。这下可把两位美女的好奇心勾起来了,她们不停地追问阿明,他却只是回答几句礼节性的话,并不讲海上的故事。白林希不高兴了,我见她嘟起了嘴就说:“阿明,你就讲两句吧?”
阿明说:“不是我不想讲,可从哪里说起呢?”我说:“就从昨天晚上你讲的那段开头吧!”
阿明点点头,徐洁也拍手赞成,白林希更是给了一个甜蜜地微笑。阿明找我要了张纸,擦了擦石桌,就趴在了上面,他也不嫌这石桌冰冷地。他说:“船长忽然病倒了,这个钢铁似的家伙再没能站起来,船医竭尽了全力还是没能挽回他的性命。整艘船都沉浸在哀痛的气氛中,那个曾扬言要干点他的辽宁船员哭得最凶。但最伤心的人是我。代理船长的大副下令回航,报务员收到资方唁电的同时也收到了风暴即将来临的讯息。”
石凳很冷,狮子山上的冷风更让我们屁股发凉,阿明已完全沉浸在自己的往事当中,两位女生也用手支起了脸静静的听着。
“大海无所顾忌地显示威力了,海浪像狮子般张开大口想要把整个世界吞掉。渔轮在自然的威力面前就像一片叶子。这时我才领悟到平时不爱言语地船长生前与我聊天时说的‘海能把一切吞噬掉,只要它高兴。机器设备毕竟是死物,一旦大海真正发威,再先进的也不顶用。’那时我还笑船长太悲观了。没想到这下真应验了。不过船长也说过‘人是活的,摸透了海的脾性,踹他两脚都没事。’可面对这大海,真像吐唾沫那么容易收拾吗?我心存疑问。
很快,这艘日本产的破旧渔轮开始进水了。新船都经不起这样抛上抛下的,何况这种旧船呢?经过这么几颠,船就沉入了海底。好在人们早所准备,在甲板被淹没前,大家都已安全撤离。我几乎是最后一个离开的。虽然有准备,但仍有许多人挤在一只舢板上,尽管这种小筏子很多。我单独上了条舢板,把自己绑在上面,同时没忘检查干粮和救生衣。那些窝在一起的家伙,一个浪头打来就有不少掉下水。我看见后,准备去救却每次都被水冲开了。又一个大浪打来,我只觉像从很高的楼顶跳下去那样,脑里‘嗡’地一声响就什么也不知道了……
等我醒来,大海已平静得像面镜子。舢板居然未被掀翻,像有谁在暗中保佑。要不是饥渴提醒了我。天上飞翔的海鸥没准让我以为自己是在亚平宁半岛的海湾度假呢!可惜茫茫大海上伙伴们都不见了踪影,只有不知疲倦的海鸟和我做伴。海鹰在天上盘旋,我掏出压缩饼干,这玩意没有学校超市里卖的香。而且我不敢多吃,因为只有48小时的分量。我摸出小刀把舢板上的木头削下一块,做成鱼钩,又用绳子制成钓线。没有铁丝就先这样凑合了。在上面抹点压缩饼干屑,那股子香气居然把一条三斤重的海鱼引上了钩。我以前在故事书上,看到人写过漂流生涯没想到自己要亲自体验。”
当阿明说到吃的那块时,我们发觉肚子都饿了,但谁都不好意思说出来。看着意犹未尽的阿明,白林希终于开口了:“屁股都坐痛了,肚子也“咕咕”叫了,不如先吃饭待会再接着讲吧!”
“好的。”
不等阿明反应过来,我们异口同声的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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