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种天气,公车不好等。”他看着灰蒙蒙的天空道。
“没关系,我可以搭计程车。”
“你要拦得到车,待会儿就可以直接去买张彩券了。”听这口气,显然不认为她的运气能有多好。
瞧他,还带着笑!真是太瞧不起人了,贝妤芩扁起嘴深吸口气。虽然不甘却不得不承认他说的没错。在这种倾盆大雨下,想搭车的人排得像条长龙,要拦得到计程车真得平时多烧香、有空常拜佛才有可能。
“在这儿等着,我去开车过来。”
真要送她?不会吧,他有这么好的心旸;吗?或者……人家只是客气说说,他应该会一去半天不见人影吧?对,一定是这样,他又在耍她了!
所以……她会等他才怪!他才一转身,她立刻吐长了舌头暗自咕哝。虽然天公真是太不作美了,不过她仍觉得自己回家会自在点。自从那不愉快的初次见面后,每次面对他,她总觉得两人间似有疙瘩,因此她总是尽量离他远远的,即使见他似乎有话同她说也一样。所以一向随性的她,也不管那大雨像是水库泄洪般用力的当头浇下,撑起伞,冒着雨就往外冲。
可是,她太低估了他的坚持。
同时,也忘了他好像从来不跟她客套,至少,从两人认识的那天起,他就不曾对她客气过,反而像军营里的魔鬼班长。
“上车!”
一阵雷吼从身后响起,吓得那全身紧缩、走路像不倒翁的贝妤芩不由得跳了起来。
拜托!她都走了快百来公尺了他还追来!这人真是顽固得非同小可,难不成她连拒绝接受他的好意都不成?
呆看了他半晌,在另一阵“打雷声”响起前,她及时钻进车子里,就怕自己没让头顶上的雷公劈中,也会让车里这个正在蓄积大量愤怒能量的男人开着车满街追。虽然连续剧中常见男女主角在雨中追逐,画面拍得唯美浪漫,可是在现实生活中感觉可差多了。瞧她,一身湿答答的,别说跑,连走路都拖泥带水狼狈极了,怎么看,还是和电视里的浪漫情节差很多。
“为什么不等我?”才坐定,车往前滑动后,他开始兴师问罪。
“不为什么,我只是不想麻烦你。”看着被车窗阻隔在外的雨水,淅沥沥的流个不停,不禁觉得有点寒意的打了个冷颤。
她没看他,不过知道他瞪了她一眼。
“穿上。”脸色虽然不好看,但见她冷还是很快的把外套披在她身上。在递上手帕让她擦拭身上雨水后,犹觉不够的抽出了一叠面纸,差点让贝妤芩以为,他是嫌她话说得不中听,准备趁她手忙脚乱时,把那团面纸往她嘴里塞。
“谢谢。”她不好意思道。“不过我还是觉得你没必要跑这一趟。”
“你非要这么客气吗?”
“不是客气,而是保持距离以策安全。”
她这一说,他脸上的疑惑更深了。
瞄了他一眼,贝妤芩无奈的深吸口气。“不懂是吗?天哪!你不会不知道自己多受女孩子欢迎吧?”见他面无表情的看着前方,他当然知道。
“照我看,店里的生意有一半以上都是拜你这位英俊的老板所赐,只要你往店门口一站,比在门口摆上成打的招财猫都要有效,可见你的吸引力有多大。加上平时我在店里冷眼旁观那些个醉翁之意不在酒的女顾客们,为了吸引你的注意,个个打扮得花枝招展,争奇斗艳,暗地里更是较劲得厉害,谁要多跟你说上一句话,马上成了全民公敌一般,摸不准什么时候会被人踩一脚、推一把,还得小心架上的书神不知鬼不觉朝自己身上掉。虽然只是些小把戏,不过还是令人感到嫉妒心的恐怖,那些来来去去的客人间尚且如此,要是换成了我这个跑都跑不掉的员工怎么办?我不被整死才怪!”她吓坏的吐着舌头继续道:“所以喽,为了避免引起误会,我觉得我们之间除了公事外,还是别有任何的接触。”
“不过就是一点小恶作剧就把你吓的,现代人都这么胆小吗?”他有丝感叹道。
“我才不是胆小,而是只要是正常人,谁会没事找事的给自己找个麻烦来?除非那人脑筋有问题加上皮痒,生性喜欢成为别人的出气筒、练拳头的受气包。”
“没事找事?麻烦?”他眯着眼瞅她。
“喂!你干嘛这样看我?我不想当那些色女的箭靶,更不想当你的出气筒,你看看你这眼神,到底什么意思!”她知道,这种眼神通常代表着下怀好意。
“说了半天,你真正想说的是,我们之间一点关系也没有?而你,也不想和我有任何牵扯?”
看着他那受伤的眼神,贝妤芩有种自己好像个玩弄纯情少女感情的花花大少的错觉,可是──天哪,这怎么可能!
“不是我想,而是事实本来就是如此。你是老板,而我是你店里一个小小的工读生,除了这层关系外,你我问还有什么关系?别忘了第一天见面时,你甚至没给我好脸色看,说起来我们间还有宿怨呢。”她说,急于与他划清界线般,只因在他面前,她总是吃瘪。所以,她现在只求顺利度过这短暂的工读期间,然后就与他说拜拜,从此远离这个煞星。
“那是因为只要一想到你的糊涂,想不气也难。”他幽幽道。
“拜托!我不过走路时粗心大意了些,差点跌倒撞上你而已,这么小小的疏忽有那么罪大恶极吗?”她看怪物似的看着他。天知道,他那应该还不算笨的脑袋里在想些什么。
唉,他气的可不是她这点糊涂。华云翔深深叹口气。
“算了,以后走路小心点,我只是以为……你是故意的。”
“故意?我像是那种为了吃男人豆腐,而冒着让自己扑倒在地、被当成擦脚布踩过去的笨女孩吗?”她指着自己鼻头道。
“不是最好。”他肯定的点头,“现在的女孩实在太随便了,你别学她们。”
“你放心,那不是我的风格。而且就算有天我想学,也绝不会应用到你身上去,你真是典型的得了便宜还卖乖的臭男人耶。”她说,为那些在他面前拼命演出的女孩子们大感不值,虽然,这也要怪她们太过一厢情愿。只是,他那不屑一顾的轻视态度还是挺大男人的,都什么时代了,还以为只有男人可以采取主动吗?若是碰到自己心仪的人,为了追求幸福,女孩当然也可以主动。
“你好像很讨厌我?”他突然转身问道。
这些日子的相处,他觉得她总是有意无意的躲避着他。只要在店里,他若在东,那么毫无意外的,她一定是站在西边最角落的地方,要想找她的话,往相反的方向看去绝对没错。
他承认,一开始因为气她怀疑他的用心,他对她的态度是冷漠严峻了些,但那是因为在气头上的关系;在实际接触了她生长的社会后,他释怀了,因为这是个回异于他们故乡的世界,也难怪她会怀疑他,毕竟,他在梦里对她说的那些话,对现代人来说不仅从未听闻,甚至可说是天方夜谭,只要是受过现代基础教育的人,都该心存怀疑。
现在回想起来,要是她当时毫不迟疑的跟他走,就更教人不放心了。只是……尽管他释怀了,她却待他如故,总保持着一段距离,就像现在,那般避之唯恐不及,看了又教他满肚子火。
“不是好像……”她轻眨眨眼皮道:“而是事实上就是如此。要不是这是我好不容易向父母争取到的打工机会,在上班的第一天,我就打算辞职不做了。”她老实道,心里已盘算好,就算他恼羞成怒,一气之下辞了她也无所谓。做了近半个月,现在不做也不至于太难看。
“为什么?”他问,口气冷得像正月寒冬。
“我也不知道。可能是因为第一印象太差了吧。你知道吗?我最讨厌嚣张的人了,不管那人是男是女,做人还是别太嚣张的好,所谓人外有人天外有天,地球可不是只为了少数几个人运转。”她说,撇头瞧见他莫名瞪看她的眼神,赶紧抓紧了座椅,努力展现“可爱”的笑脸提醒他:“喂,现在是在快车道上,要踢我下车的话,也得等车停了再说,闹出人命可不好玩。”
他没踢她下车,但也没给她好脸色看,车子继续向前行,但他却似乎陷入沉思中,再也没有开口。
送她到巷口,下车时,他终于说话了。
“看人不可以只凭直觉、印象,尤其是像你这种糊涂虫。”
“我是糊涂……”听听他说这什么话!张大嘴巴,不甘心的指着自己,一副吃亏至极的表情,才正要发表严正抗议,他却已经开着车绝尘而去,留下她像个呆瓜似的站着。
就知道跟他在一起绝没好事儿!
第四章
虽然贝妤芩和华云翔的关系时好时坏,但不知不觉间竟也让她混了一个月。当她领到自己生平第一份薪水时,拿着薪水袋的双手还会颤抖呢!虽然结果是全贡献给了亲朋好友,似乎有点白忙一场,但贝妤芩还是觉得值得。
算了下,打了一个月的工,领到二万块的薪水,给父亲买了只手表、母亲的项练、哥哥的皮夹,已经所剩不多,剩下的则准备今天晚上和一干好友痛快的逍遥,也算是开学前最后的玩乐。
只是华云翔盯着她脸庞的表情透着古怪,不过她花她的钱,可没碍着他,因此也就不理会他临下班前的加班要求,还是眨着眼跟他说再见。
吃喝过后,上床时间向来和小学生一样,从未有过“夜生活”的贝妤芩难掩好奇的想要开开眼界。单纯学生的夜生活不外到PUB、舞厅闹一闹,有个很会玩的任筱薇带路,贝妤芩总算有勇气走进那灯光闪烁、时而一片黑漆的舞厅。
“喂!小姐,拜托你动一动吧,别像强尸一样站得直挺挺好不好?模特儿也没你站得标准!”看着手脚摆动幅度绝不超过五度的贝妤芩,任筱薇无法忍受的抓起她的“机器手臂”,努力的想让她活泼一点。
“可是……我不会跳舞啊!”她尴尬的瞄着左右,觉得好像全舞厅的人都在看她笨拙的动作,不由得脸蛋更红了。
“我也不会啊,跳舞就跟运动一样,只要跟着音乐节奏自然晃动你的身体就好了,你看,大家不都随兴的跳吗?”
“是吗?”她还是觉得在这地方不自在极了。
好不容易捱过了半小时,她抓着和她一样不喜欢这种吵杂环境的萧宛清,提议换个地方玩。虽然她的歌喉并不好,不过她情愿躲在KTV包厢里献丑,也不愿在大庭广众下扭扭捏捏。
“才刚来就要走?太扫兴了吧?”任筱薇失望道。
“对不起啦,可是我真的不会跳舞。”贝妤芩双手合十的道歉,在震耳欲聋的音乐声下,只见一张苦旦似的脸。
“好吧。”
见贝妤芩如此不自在,任筱薇也不好勉强,况且主角本来就是她,只是在走到出口前,原本的快节奏难得的换成了轻慢舞曲,这三个没有男伴在旁的年轻女孩立刻成了被邀舞的对象。
任筱薇不置可否,这种事她早司空见惯,但对想来开开眼界的贝妤芩来说,除了参加学校社团举办的舞会曾和男同学牵过手跳过舞外,她还没和全然陌生的人有类似的经验。她脸皮薄不好意思拒绝,但对方可是势在必得,无奈,最后还是被拉下舞池。
慢调的华尔兹,只要顺着男方的带领,跳起来并不难,难就难在她总觉得两人靠得太近了,尤其介意那双搂着她的腰、牵着她的手的毛手,陌生的气息除了让她更像个僵硬的机器人外,更开始冒起热汗。她不习惯和男人接触,尤其是陌生得连对方姓名都不知道的人。
“对不起,我有点头痛,我们不要跳了好不好?”跳不到半曲,贝妤芩已经跳不下去了,掌心早被汗水湿透。
“你不舒服吗?那小心点,我扶你过去休息。”男孩热心道,听起来是好意,不过那原本只是轻搁腰际的手却兜过她半个身子搂着,让贝妤芩难以消受。
“不用了,我可以自己走。”她轻轻推开他的手,除了浑身不自在外还觉得背脊发凉,好像有人在狠瞪她,而这种被监视的感觉,从进了PUB后就一直存在着,此刻则更加明显。
就在不远处的任筱薇瞧见她的不自在,明白发生了什么事,马上穿过层层人群准备解救她。她大步走向前,扬起手指着那男孩──
“你……”
“把手拿开!”看着那男人的手,华云翔克制着告诉自己,别去想如何把他的手臂折成双节棍。
在这以年轻人为主客群,穿着轻松随兴的PUB里,出现个穿西装打领带的“成熟稳重”男人,显得相当不协调,尤其那人还声如洪钟、一鸣惊人的似要找碴,全场顿时安静下来,全朝他的方向看。
“我只是见她人不舒服,扶她一把罢了。”在他的逼视下,男孩的手像被火烫着似的迅速弹离她身上,一副有色无胆的模样。
虽然他已放开她,华云翔还是余怒未消的板个脸孔,不过这回被他“警告”的对象是那一脸惊讶的贝妤芩。
瞪看着她,见她一点反省的意思也没有,加上不停的音乐声,他更加烦躁。
这里不是教训她的好地方。
“放开我,你干什么?!”被拉着走的贝妤芩虽然也很想离开那里,呼吸点新鲜空气,但可不希望是像条牛般被拉着走,更不希望出去后,嗅到的是一阵阵浓烈的烟硝味。
“你竟然和一个素不相识的男人搂搂抱抱,你……成何体统!”他生气的握紧拳头道。
“什么搂搂抱抱!跳舞本来就是这样子,你别说得那么难听。”虽然她也觉得那男孩的手不规矩了点,不过,也没他说的那么严重,听他说得好像她当众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一般,不觉红了脸。
“你的意思是说,这已经不是你第一次做这种事?”他吃惊的瞠目问道,讶于她如此不自爱。他记得以前,即使是熟识的男女朋友,连碰个手都得避讳,但现在的男女却……
好吧,就算是二十一世纪,已不是他们当年那纯朴单纯的年代,但他们俩若是男女朋友也就罢了,可对方是个陌生人,她也让他搂她的腰、抱着她,这就教他难以忍受,虽然她说这叫做“跳舞”。
“什么叫──这种事?麻烦你别用那么鄙夷的眼光和口气好吗?跳个舞有什么大不了的,很普通的社交娱乐啊。”
“连刚才那种情形也是正常的?”他忍着不大声吼她。
“当然!唯一不正常的是你的脑袋。”莫名其妙嘛,她是很感谢他替她打发了那男孩,但可不喜欢他这副拿她当罪犯审问的态度。
“妤芩,他是……”尾随着贝妤芩出来,看着两人争执,任筱薇和萧宛清一脸茫然,很难从他们的谈话中猜测他们问的关系。
“我的前任老板。”她特别强调“前任”两个字,并且纳闷她这位很有“气质”的老板到这个在他脑袋中很没规矩的地方做什么。
“前任?怎么说?”他不记得自己说过要炒她鱿鱼。
“我辞职不干了。”
“辞职?”
“对!就从现在、此刻、马上生效!明天开始我不去上班了。”
华云翔意外的看着她──这个任性的丫头。
站在一旁仔细打量了会儿,任筱薇忍不住插嘴。
“妤芩,他就是你说的那个很像“怪叔叔”的书店老板?可是我看他很好啊,一点也不怪嘛。”她一时说溜嘴。想不到那个在贝妤芩口中行事诡异、脾气古怪的老板竟是眼前这个帅哥?这贝妤芩形容人的功力也太差劲了吧?
一旁的贝妤芩翻白了眼看着任筱薇。还好她已经决定不在“静思书坊”打工,否则一定会被任筱薇的口无遮拦给害惨。贝妤芩深感庆幸自己早先并未告诉任筱薇她在那儿工作。
除了新闻节目外极少看电视的华云翔自是不知道谁是怪叔叔,不过光从任筱薇的口气,还有那怪名字听来也猜得出,那绝不是赞美。
“看样子你对我的评价很低?该不会比那个毛手毛脚的男人还差吧?”他很不快活道。
“很很重要吗?反正过了今晚,我们以后不可能再见面。”
这话听起来很耳熟,因为在两人“不撞不相识”的那一刻,她也曾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