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里山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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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里山河- 第3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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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是半朽的狼头!是暗会!”

    立马有人认了出来。

    敦子这时才茫然地回转过身去,整个人一时半会全都僵在了原地。

    信号来了。

    台下靠前的位置已经有人顺势从怀里掏出一张面具罩住了自己。

    他就这样一言不发地站在那里,直到远处突然响起了一声号令。

    山一样的呼喊从河岸的两侧响起,当人们醒过神来的时候,人群里已经冒出了不少戴着这种面具的人。

    劼崖站在制高点,看着火光从空地的边缘缓缓渗了进去。

    然后正南、西南与偏东的位置,分别有一波人击退了执政团的防线,打开了一道豁口。

    这三个方向的民众纷纷避让开一条路让这些戴着面具的人过去。

    一口巨大的箱子被他们推在前面,两侧的人一手举着火把,一手扶着箱底的滚轮。

    箱子顶上站了一个人,抬手正了正脸上的东西,然后提起一把斧头照着脚底砍了下去。

    盖板一掀就起,他探下身去摸出了几把长刀,转手抛给了离得最近的人。

    可是没人敢去接,眼睁睁地看着这些刀具落在了离脚尖不远的位置。

    前行的队伍也没停下,一路过去一路把武器扔在了道路的两旁。

    敦子站在刑台上边终于缓过了神,缓缓松开手里的老头,这时才有人上来,一脸惊慌地说道:“不好!是暗会的人……”

    “妈的!老子还没瞎!”

    他一巴掌拍上了那人的脸,又让执政团的人接着顶上。

    然后偷偷缩回了半只脚,整个后背却突然撞进了一个人的怀里。

    扭头一看,台上居然多了一个人,脸上戴着同样的面具。

    他静默地站在那里,敦子不敢相信地眯起了眼睛,不知道为什么,眼前这个人隔着面具看着自己,他的眼神仿佛在哪里见过,越看越觉得熟悉。

    就在这时,站在高处的劼崖突然松开了手,旗帜“唰啦”一声极速下落,盖倒了仍在燃烧的火堆。

    散落在地的时候,狼头的下边正好罩住了什么东西,定睛一看,居然是一具尸骸的形状。

    火焰忽然就熄灭了。

    刑场四周瞬间陷入了彻底的黑暗。

    敦子感觉到那人朝着这边靠了过来,速度很快,手指一凉刀就被夺了去。

    他咽了一口唾沫,人一紧张就会觉得十足的安静,更何况眼前站着的这个人让他感到了莫名的恐惧。

    只听这个人突然笑了笑,然后傲赴的声音隔着面具悄悄地说:“你看,这么好的地方,不死一两个人,岂不是浪费了……就选你怎么样?”

    一声叫唤都没有,敦子身上被连扎了两刀,铜币大小的窟窿眼,竟然整齐地落在胸前同一个位置上面。

    紧接着双脚一挺,敦子像个木桩一样就要栽倒下去,又被傲赴一把提在了手心里。

    他嫌弃地抬起刀来看了看,这东西并不好使。

    劼崖纵身一跃正好落在了离他身后不远的地方,抬头看着他把敦子的尸体好好地立在刑台的正中。

    “你要是倒了,执政团不战而退,可就没意思了……”

    他戏谑地笑了几声。

    话刚说完,右前方伴随着震耳欲聋的轰鸣突然蹿起了一阵火光。

    天光被炸白了一半,一阵接一阵的尖叫声传了回来,人流像是被巨石撞倒的海浪一样直往后退。

    离台下最近的执政团三三两两地回过头来看,傲赴赶紧退了几步,只留敦子的尸首独自站在原地。

    立马有人传话:“听着!除了后梯队原地待命,所有人即刻起全数清除抵抗者,宁可杀错,绝不能放过!”

    “这边的人……从两侧抄过去,剩下的,将可疑份子清出来!”

    话一下去,长枪对着的不仅是河岸边上蜂拥过来的乱民。

    除了头戴面具的人,无辜者的身边但凡是形色诡异的全都被拉了出去,理由更是堂皇之极。

    “所有埋头缩脑的人,身负重物……尤其是没有老幼陪伴的青壮男子……从这边依次排查下去……”

    明茉暗自提醒小井把头抬起来,离得近的一个中年男人就中了选。

    “你包里什么东西?拿出来!”

    那人无辜地左右看了看,四周听到这一声呵斥,纷纷推搡着想要离他更远。

    不过就算执政团的手段历来如此,今日也不是个顺风顺水的局。

    空地的后半段很快陷入了一场混战,执政团从两侧包抄到了身后,然后顺着尾部一路砍杀进去,血渍混着人头拔葱一样地倒了地。

    暗会处于最后边的那波人无一幸免,避让不开的百姓也跟着遭了秧,只剩下一口箱子孤零零地摆在原地。

    暗会这头已经混进人群的赶紧调头退了几步,有一个看似指挥的矮个子人男人冲着身后招了招手:“快,救人!把剩下的箱子推倒,横成一列挡在前边……这边的人,跟我来!”

    他弯腰抱起几只******,引燃了火线就着地面滚了过去,一团黑烟从执政团的脚下冒起,“噼里啪啦”地炸得对方闪开了队形。

    一时间,双方之间拉开了一条线。

    这人顺势带着几个身手灵巧的摸入了对岸。

    趁着执政团的人都抬不了头,暗会又接连扔出去十几个******,箱子跟在后边一路向前推进,顺势把活下来的民众护在了这条防线的身后。

    那个矮个子男人正几步跨向了留在远处的箱子,抬头间,一个少年从尸堆里爬了起来,两眼通红,后牙咬得“吱嘎”作响。

    没等男人反应过来,少年冲到箱子跟前捡起一把短刀,转身就冲执政团砍了过去。

    他一边挥舞着那把刀一边发了疯地大喊:“我让你们滥杀无辜!我让你们滥杀无辜!恶魔!都去死……”

    紧接着又来了几个人,男人回头一看,之前分发下去的武器都被尽数捡了起来。

    他忍不住笑出了声,随即吩咐让先前的人不用顾及身后,一切按计划继续前行。

    远处的刑台上边,劼崖正给伯玎松开了绳索。

    白千此刻刚好从瞭望台上下来,兴致勃勃地冲着伯玎跑了过去:“不要怕,我们是来救你的……”

    伯玎只是拍了拍他的头,转身看着劼崖一言不发地冲着倾倒的火堆走了过去。

    伯玎跟在他的身后,两人极有默契地用旗帜包裹了黎先生的残骸,然后一鼓作气地抬上了肩。

    是时候走出洞穴了,到光明之下去看看。

78。 大地明灯【下】() 
之后总有人回想那一天的情形,如果时机错上了那么一两秒,或许又会是另一番景象。

    午夜过后,暗会和冻青城幸存下来的民众被执政团前后夹在了正中。

    刑台上依旧是漆黑一片,台下集中跪了几排的人,一半是自己戴好了狼眼的面具,一半是被当作可疑份子选出了人群。

    劼崖和伯玎正抬起了黎先生的尸首,傲赴转过头来对白千说道:“该是你出马的时候了。”

    白千一听,赶紧从兜里摸出了一捆漆黑的炮仗,两三下引燃送上了天。

    刺耳的尖叫然后是响彻天地的炸响。

    刀剑相向的所有人都停了下来,抬头望着中立之墙的上方炸开了一双两色的狼眼。

    下边跪着的人立马顺势蹿起了身,两三下将身侧的执政团按倒了一半。

    趁着烟火照亮的时刻,傲赴抬脚将敦子的尸体踢下了台。

    人群惊讶地张大了嘴,只听傲赴说道:“将领已除!缴械投降的人,可免于一死!”

    一句话出去传回空荡的回音,仇恨和鲜血瞬间冲上了脑,刺激着人群慢慢撕开了惊恐的表情。

    傲赴在前,白千是其后,带着伯玎和劼崖抬着尸首跨下了台。

    台口的执政团早就吓得不敢乱动,眼睁睁地看着这几人挺直了腰身,毫无畏惧地跨进了包围圈。

    一到民众的范围,长时间压抑的情绪像是终于找到了喷泻的枪口,旁边瞬间有人呜咽着哭出了声,紧接着是排山倒海的呼喊。

    不断有人跑过来跟在这只队伍的身后,人数越来越多,越来越多。

    与四周相比,队伍里却反而安静得要命。

    道路两侧的人纷纷避让开,又自发地冲着天空举起了手,视线一路跟着那面旗帜缓缓地过去。

    笔直的手臂像是某种庄重的仪式,所有人默不作声,脚底迈着沉重的步伐,一心想把黎先生从这个地方送出去。

    从明茉身旁经过的时候,她本想叫住伯玎,胃里却忽然响起了一阵突突的跳动。

    那个木头小人望着劼崖的身影,飞快地冲着她小声地说了一句什么,让她一瞬间就慌了神。

    小井在边上拉着她急急地说道:“你看好小麻子,跟在最后边,出了这个地方就赶紧回去,我去找我娘……”

    说完他就跟了上去,明茉低头看着怀里的小麻子一脸的惊魂未定,只能咬了咬牙,缓缓拉起自己的外袍盖住了他的头顶:“没事了,快睡吧……我带你回家。”

    像小井这般大的少年纷纷跟着出了列,因为离得远,这一大片的人只是被吓慌了神,直到快临近河岸的时候,才发现原来死了一地的人。

    小井在其中克制着自己顺着人流一路寻找,尽量不低头往脚下去看,来来回回走了一截,却始终没有发现三姨的身影。

    他在人缝中不断地回头,战场上与亲人走失的,又何止他一人。

    回神间,脚下被绊了一下,他踉跄了几步扶住地上的一个人,定睛一看,这人身上的衣服格外的眼熟,他战战兢兢地把人翻过来,内心像是警钟被敲出了轰鸣。

    是王斜子!半边脸被砍开了口,眼睛也没来得及合上,手里还死死地拽住自己的一只鞋,有伤的那只脚露在外边被冻得发黑,衣服缝里一碰便落下无数的冰渣。

    小井还是头一次看见死人,这么近的距离,又是从小看着自己长大的人。

    他哆哆嗦嗦地想去抹上王斜子的眼睛,手都抬起来了,却横竖不敢放下去。

    对死亡的畏惧像是一棍子砸中了脑门,他整个人楞在原地手足无措,直到飞奔的人群一脚将他踢了出去。

    他立马抱起了自己的头,后脊还是被人重重地踩了一脚,一瞬间只觉得肋骨附近仿佛断了一小块。

    不知道是不敢去看还是急于把这会的自己藏起来,他就这么趴在地上,眼水顺着脸庞流进了衣领,像外边的雪花一样冷得刺人。

    人群中央,推着箱子的前军终于和这边的劼崖碰上了头。

    箱底已经空了,周围的人伸上了手将遗体接了过去,再稳稳地放入了木箱当中。

    伯玎身侧很快有人递上了一只火炬过来,他抬起头来看了看,然后接在了自己手里。

    四周成千上万双眼睛都在看着,这个人的神色里透露出与之前截然不同的坚决。

    他回身看着躺在箱子里的黎先生,伸出手来探入箱底,将一小块炭石偷偷藏入了自己的手心。

    自知大势已去,执政团终于有人放下了手中的长枪。

    傲赴上前拍了拍劼崖的肩,又叫上了旁边的伯玎。

    随后箱口被稳稳地合上,这三人前后站了上去,好让所有人都能看清。

    一站上箱顶,四周瞬间围满了敬佩而期望的目光。

    傲赴却只是朝这两人看了看,然后转身郑重地对着下边。

    只听他字句有力十分笃定地说道:“这个夜晚不会结束,你们看……风雪从海岸过来,已经替我们翻越了这么远的路,而我们在雪地里冻了整整一天,难道你们的脚掌还站得下去吗?剩下的路,要靠我们自己走了!”

    然后他冲着身侧挥展着双臂:“这两位是我的兄弟,这今天起,他们走多远,我就能走多远,穿过峡湾,浴血奋战……把陆东人赶回去,再重新点燃黑烟,夺回我们失去的一切!斩断所有的不公,把真正的善意还给那些未知的人!”

    他说到这里抽出了一把匕首,然后用手掌握住刀刃,用力一提,血渍瞬间溅了一地。

    他转身将这只拳冲着那两人伸了过去:“所以,我愿立此重誓……不停止,不后退,绝不把任何流血牺牲的事,谦让给你们任何人!我愿肩负起自己的生死,更会承担起你们的生死,世人均在见证!直至有人毁灭誓言,付出死后不得安宁的代价!”

    傲赴说到这里停了下来,劼崖在那头看着他。

    割掌立誓是极其古老的传统,立誓之人会受到人神的契约,违背誓言无疑像是冲破常论的枷锁,不仅会遭到世人厌弃,就连子孙后代也会一同计入不详之列,生不能与人建交,死更不得受之安宁。

    就算是为了不计后果想要拉拢这两人,傲赴做出这番举动,也是彻底震惊了所有人。

    这其中就有百思不得其解的劼崖。

    眼前这人到底是有颗多强大的心,才会对自己信任到了如此地步。

    劼崖一边发出了这种疑问,一边很快抬手剥落了自己脸上的面具,引得四周的人群忍不住一阵惊呼。

    就冲着这份赤诚,就算这是个骗局,你敢这么玩,劼崖自问也能一路奉陪到底。

    仿佛是在瞬间下定了决心,只见他不知道从身后什么地方飞快地抽刀割破了自己的手掌,再盖过去狠狠地握在傲赴的拳上。

    随后两人同时转头看着另一侧的伯玎,傲赴甚至嬉笑着冲他举起了那只匕首。

    伯玎对这场邀约从一开始就没有拒绝,他一步跨到了这头,抬起空闲的那只手在刀口上轻轻一拂,然后如同这两人一样盖在了另一个人的拳上。

    “立此重誓!不停止,不后退!世人均在见证,直至誓言破灭……付出死后不得安宁的代价……”

    围合在两侧的人将这番誓言全都听了进去,人群随即响起一阵欢呼,紧接着就有人大喊:“敌军就要来了,把武器捡起来!同我一道,趁着风雪向前!”

    有人在迟疑,更多的是跃跃欲试,直到第一个勇士弯腰捡起了执政团的长枪。

    从那时候起,这片空地上持续响起了那阵呼喊,久久不能平息,像是一整个夜晚都被这片星火所点燃。

    “把武器捡起来……”

    “趁着风雪向前……”

    “对呀……把武器捡起来,我还可以报仇,我还可以继续向前……”

    人群的后方,小井暗自擦干了脸上的泪水,撑着双腿咬牙站了起来。

    雪夜里的这个小人,眼神亦如大地深处的灯火一样明亮。

79。 栈道以北【上】() 
人群围合散去再也不见那三个人的踪影。

    前方始终有人举着火炬,像是将人流引向某个地方,于是河岸边渐渐冷清下去,只剩下隔着一座中立之墙的望舒,长久而沉默地站在那里。

    喧嚣过后突如其来的沉静,就像此刻的寒冷一样,风雪已经停了,但是冬夜的阴影却在不断地加长。

    傲赴在僻静的转角停了下来,说的是去见一位老朋友,于是带着劼崖单枪匹马地背离了人流。

    劼崖冲着伯玎的身影偏了偏头:“好歹是刚立誓的兄弟,你这么快就把他排出去了?”

    傲赴一边安排了两个人把伯玎带回去,一边继续跟劼崖说着玩笑:“又不是去喝酒,带他干嘛?我是让你去活捉一个人,顺带活动一下筋骨,要是带上他,交给你照顾可好?”

    劼崖猛地停下脚步,满脸压抑地转身想走,傲赴赶紧伸手将他一把拉住:“诶!我说你,这位老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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